第3章 (3)
兩道刑仗準備妥當。
她就是不服,是不是沒了女皇的身份就算是死也沒辦法救一個被冤枉的老漁翁:“大理寺卿,你這一仗下去,整個大理寺就完了,你給我想好了!”
“呵,打!”
——右相到!
劊子手的大刀正舉到頭頂,忽見衆人全都跪下來,一時收不住千斤重的大刀,連人帶刀再一次仰倒下去,五大三粗的漢子簡直要哭了,今天這是什麽仇什麽怨啊!
一身尊貴的紫衣,上頭金絲銀線的刺繡,與肮髒貧窮的刑場如此的不和諧。
右相緩緩走上來,他原本不打算來的,卻聽聞中途生了變故,徐岩被召過去,大理寺卿那頭他打過招呼了,沒有必要來,誰知道顧辭初方才命人傳他一句話——這場戲和您預料的有出入,且十分精彩
于是他就來了。
這一來,吓的頭發都炸起來,紫衣右相噗通一聲跪倒地上:“臣叩見陛下!”
轟隆隆——如晴天霹靂般。
大理寺卿覺得自己完了。
徐岩也覺得自己完了。
于是他二人非常有默契的同時腿軟,跪在地上。
元疏桐自顧自爬起來,拍拍地上的灰,上前将一直跪着的老翁扶起來,彼時顧辭初也過來了,默默地從元疏桐手中接過老漁翁,道:“陛下,微臣該死。”
“你歇着吧。”元疏桐咧開嘴沖他笑,好像很多年前他教她寫字時的模樣。
随後她驟然轉身,一把扯了頭上的冠,一頭青絲即刻在風中飛揚,她走到右相身旁,輕輕拍拍他的臉頰,眼角眉梢,戾氣頓生:“原來這就是大昭,這就是我元疏桐的大昭,一個腐敗到骨子裏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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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此刻被她捉了把柄,緘口不言。
“來人,傳朕旨意,即刻革去大理寺卿江嗣弋的職位,連同九族!發配邊疆!金陵知縣高瀾!抄家産!叫他告老還鄉去!”元疏桐緩緩走到瑟瑟發抖的徐岩身旁,冷笑一聲,問他:“聽說你要喊你爹抄我八輩祖宗?”
右相不知何時,過來就是一腳,踹的徐岩哇哇慘叫,道:“犬子大逆不道,但聽陛下處置。”
元疏桐覺得好笑,但憑她處置?她若是真動了一下徐岩,還不知道朝廷裏又是多少腥風血雨。
“還有三個月采選,衆大臣一家一個,徐岩如此優秀,右相那個得柳花的兒子應該不是他吧?”元疏桐冷笑。
只要我攥住你的兒子,往後你做事情之前就該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猶豫許久,右相終于垂下了頭:“……微臣領命。”
☆、7.她的權力制衡很迷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大殿上一片寧靜。
元疏桐昨夜沒睡好,現下人沒精神,靠在龍椅上,她知道,今日這場早朝,安靜不了。
“右相沒什麽要對朕說的?”她不僅要娶徐岩,還要右相親自開口。
右相攥着玉笏,眼神閃爍,良久才跪下,道:“臣願将小兒徐岩獻上,服侍陛下。”
滿朝文武花容失色。
元疏桐勾唇一笑,神态恣睢:“衆愛卿怎麽看?”
衆人還能怎麽看,右相這一出,不僅自己跳了火坑,還連坐了他們,如今不從元疏桐,轉頭就是千刀萬剮。
但元疏桐卻說了一個出乎他們意料的話:“那就先讓徐公子入宮,畢竟愛卿衆多,若朕一下子将令郎都納進來,可能有些吃不消,此事往後慢慢來,人人有份。”
左相瞪着銅鈴大眼,急急忙忙給右相使眼色,這個右相發的哪門子風!
元疏桐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她話鋒一轉,笑意綿綿:“往後,朕和右相就是一家子人了,來人,賞聘禮黃金萬兩,撤左相頒令之權,撤國師輔政之權,暫由右相接手,今日起,右相可替朕行國事。”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驚的兩腿一軟。
這這這……
括以右相,也是一萬個沒想到。
莫說元疏桐此刻對他加官進爵,光是撤了顧辭初這一樁,就叫人匪夷所思。
左相的銅鈴大眼睜的更大了,倒是顧辭初,無聲無息的出列,跪下領旨。
百官皆戰戰,如今的元疏桐陰晴不定,不知在盤算什麽,搞不好下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于是他們都十分有默契的跪下,大喊吾皇英明。
“陛下,臣與顧國師無功無過,為何突然如此?”左相縱橫官場多年,可不是好拿捏的。
元疏桐知道,她要繼續做庸君,這才能打消他們的疑心,于是她不假思索的說出來:“讨好自己的公公怎麽了?你若願意賣兒子,朕也給你些甜頭。”
這話說的未免太過……直白
左相覺得,碰上這樣的女皇帝,他簡直倒了八輩子黴。
但他絕不能坐以待斃,不管她要做什麽,先把要緊事往她頭上壓:“既如此,臣以為,陛下該立後了。”
元疏桐想不到左相突然提起這,前一世她是什麽時候立後的?
鹹寧七年。
那就是兩年後,左相突然提及此事,想必是被她激到了。
前一世,左右兩相推舉穎妃,百官推舉穎妃,顧辭初舌戰群臣,一手将戚妃推上後位,元疏桐氣他怪他,他是顧辭初,誰都能要她立後,就他不能,于是幹脆放手此事,遂他的願。
如今才明白,顧辭初是為她好,穎妃是左右兩相的人,朝廷已經岌岌可危,若是後宮淪陷,她元疏桐就完蛋了。
雖然後來她還是完蛋了。
元疏桐怔了良久,偏頭往人群裏看:“顧愛卿以為如何?”
雖然早就知道答案了,但……她不甘心,她就是要看看,這個人怎麽說。
顧辭初并沒有擡頭,元疏桐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聽他緩緩說:“微臣以為,戚妃是最合适的人選。”
元疏桐眼睛裏閃爍的光芒暗下去。
“——不可!臣以為,穎妃……”左相不出所料的蹦出來。
元疏桐沒發話,她望着一旁沉默的右相,輕輕嗤笑。
想來與前世相比,此刻的情形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右相現下心裏一定很亂,不光因為如今徐岩是她的人,再來就是他賄賂大理寺草菅人命的事兒被她逮個正着。還有,他一定想不通,她不僅沒有趁此機會狠狠拉他下馬,還撤了顧辭初擡舉他。
右相想了又想,若說權力制衡擡他來打壓左相,也不無可能,但撤了顧辭初來辦事,這簡直是發瘋,沒了顧辭初,無論他與左相誰勝誰負,元疏桐都別想翻身了,他實在想不明白,先保守行動:“臣以為,立後一事言之過早。”
這下…正中元疏桐下懷!
元疏桐打了個哈氣,起身:“朕說了,右相可代朕行國事,退朝。”
下了朝元疏桐便直奔右相府,門口的小厮連通報的時間都沒有,到了門口,偷偷摸摸探了個頭往裏看。
右相坐在高堂之上,愁眉緊鎖,身邊大概是他的夫人,底下披頭散發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還嚣張不已的徐岩,他撲在地上,尋死膩活:“爹,兒不嫁,兒死都不嫁!那個醜八怪有男裝癖!她打我!她、她還扒我衣裳!兩次!兒得罪過她,要是入了宮,進了她的賊窩,那還得了!”
右相橫眉一指:“那還不是你自找的!”
于是他夫人趕緊過來勸架:“大人,女皇不僅沒有懲處您,還賞黃金前兩,加官進爵,讓您代理國事,大人且寬心。”
提起這茬右相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一股無名之火竄上來:“別跟我說這個!如今完全猜不到那女人的心思,又被她推到這個位子上,一步走錯,那都是往後的罪證!”
他夫人聽了右相的話,捂着嘴不敢說話了。
“她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若真無心國事,老漁翁的案子她不會查,更不會借我之手将立後一事往後推,她一定在盤算着什麽,盤算着将我們這些她瞧不順眼的逼到死角,一網打盡。”右相越說越魔怔,這是他從政三十年的直覺,一個有野心的王者眼裏有刺眼的光芒,他不會看錯的。
女人小心勸慰着:“也許是大人想多了,陛下才不過二十歲……”
“對啊,明明才二十歲,卻像活了四十年一樣,手段如此老辣,逼得我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元疏桐轉身,一衆家丁跪在她身後,不敢出聲,不敢進去禀告。
“如花,全部處死。”她輕描淡寫的命令,老公公一驚,卻不敢違背主子的命令。
“奴婢不說!”人群裏的綠衣小婢子眼珠一轉,趕在即将疊起的求饒聲前表忠心。
“放了那個。”元疏桐站定。
于是一片求饒聲成了一片表忠心。
元疏桐只道:“朕沒來過右相府,誰要是亂嚼舌根,朕就請他去大理寺喝茶。”
出了右相府,元疏桐心血來潮,轉頭又去了顧府。
她還是沒讓人禀告,自己跟着小家丁往園子裏走。
“顧愛卿不在書房嗎?”不對啊,這個時間段,他應該在處理國事才對。
“回陛下,大人說,您罷了他的職務。”小家丁弓着腰,戰戰兢兢。
元疏桐輕咳了一下,不再說話。
小院子裏種了許多種花,開的正好,花香袅袅,門匾上是“泠泠”兩個字。
元疏桐蛾眉一蹙,這分明就是女人的屋子。
她記得,顧辭初應該四十五仍未婚才對,也就是說,他有小妾?!
元疏桐怒而一笑,偷将窗子掀了一條縫,正瞧見素衣青衫的顧辭初在教一個面若芙蓉的女子寫字,他一筆一畫的寫下兩個字——泠泠
女子莞爾一笑,笨拙的握着筆,跟在他後頭寫。
芙蓉女子好似感覺到了什麽,偏頭往窗子邊瞧,元疏桐趕緊蹲下,躲過一劫,再探頭,芙蓉女子一不小心将墨水蹭到臉上,芙蓉成了花貓,顧辭初笑出來,帶着一絲腼腆,像春風,像溫水,深邃的眸子閃爍點點星光,更襯的他儒雅翩翩。
他幫她擦着臉,小花貓臉頰兩坨紅暈,害羞的笑了。
好一副男歡女愛的場面!
元疏桐這就記起來顧辭初對她的模樣,整日裏板着一張臉,大多時候就擡半個頭,一開口,除了國事再無其他。
本以為他就是這麽個沒情調的人,想來,也是要看對誰。
好,好,好。
遣走如花和小厮,獨自一人在偌大的顧府瞎繞,本來全作散心,卻很不幸的與那位芙蓉女子狹路相逢。
元疏桐剛消點氣,這位就蹦出來,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她置之不理,繞過她。
“站住。”芙蓉女子盈盈一笑:“方才,可是你在偷看?”
元疏桐被抓住小尾巴,心不甘情不願的轉身:“是我,怎樣?”
“主子問話,不知道跪下回答嗎?你是哪個房的下人?一點兒規矩都不懂!”小丫鬟氣勢洶洶的問她。
元疏桐哭笑不得,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主子?你的意思是說,要我跪下?”
“不錯。”芙蓉女子微微揚起螓首,袅袅素衣越發顯得她高貴出塵,這樣如出水芙蓉的人,偏偏露出惡狠狠的笑:“你惦記我相公,偷偷瞧我們閨中歡愉,這樣的罪,管你是誰,掌嘴!”
小丫鬟早等這句話了,趾高氣揚的過來,右手一揚,元疏桐眼疾手快,攥住了,反手便賞了她一記掌掴。
小丫鬟左頰迅速泛起一個掌痕,疼的眼淚直掉。
元疏桐活動着左右手,冷着眼看那朵芙蓉花,步步緊逼:“你相公?啊那真不好意思,我惦記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教你寫個字罷了,泠泠,是你的名字嗎?有詩意,顧辭初給你起的?不妨告訴你,他以前叫我桐桐。”
言罷狠狠一推,芙蓉花撞到牆上,素白的衣裳染上灰塵,她拍拍袖子,完全沒有惱羞成怒的樣子,只問:“你這算是打我了嗎?”
“哼。”元疏桐不置可否。
“來人,給我把她的衣裳扒光,丢出去。”芙蓉花微微一笑,四個強壯的家丁從一個方向過來。
元疏桐真不曉得,這女人竟然帶了這麽多人,他們用繩子綁住元疏桐的手,扯着她的頭發,撕扯她的衣裳。
她活了四十年,今天竟然栽在這個小丫頭身上:“門口的如花若見到我赤身裸體,你定會被活剮。”
泠泠姑娘随後道:“哦~你外頭有人?那就把她扔在這園子裏,有本事你就自己出去找他們吧。”
“有本事你親自動手。”第一件外衫被扯壞,元疏桐狠狠的瞪着她。
就算今天變成笑柄她也絕不會這女人求饒。
芙蓉花湊過來,咯咯的笑聲像銀鈴一般清脆,她對她說:“我打不過你,我有幫手,我為什麽不能搞你?女皇陛下?”
☆、8.打架,宿醉
元疏桐的衣裳被扯得亂七八糟,動手的大漢突然一愣,給另外三個使眼色——這女人裏頭亵衣是明黃色的。
明黃色,是至高無上的皇才能穿的顏色。
泠泠心細如塵,立刻上前,扯着元疏桐的頭發,自己動手:“我告訴你,大人對我極好,沒你的份,你死心吧。”
元疏桐掙脫了大漢,一個翻身将泠泠按倒在地,鉗制她細長的手,擡手又是一記掌掴,這下使了大力氣,打的她鼻血淌下來,元疏桐嗤笑:“你知道,無論你幹了什麽,顧辭初一定會替你求情,若我不饒你,我與他必生嫌隙,所以,你可以為所欲為,你打的可是這如意算盤?”
“女皇陛下神機妙算。”泠泠捂着鼻子,原先還有恃無恐,眼神一轉,當下瞳孔放大,眼淚便滑落,兩手在空中亂劃,鼻血當即留下來:“陛下,一切都是泠泠的錯,是泠泠先勾引大人的,陛下若是嫉妒,盡管折磨泠泠,不要貶大人的官。”
素衣白衫的人就站在原地,半垂着頭,冷冷瞧着這一幕。
“拜見大人。”四個大漢對望一眼,同時拱手,供詞一致:“大人恕罪,是女皇陛下命小的們教訓泠泠姑娘,小的們不敢不從。”
“泠泠,起來。”這一次顧辭初沒有先拜見元疏桐。
元疏桐歪着脖子苦笑一聲,一把推了泠泠,自己坐在地上喘氣。
泠泠哭得雙眼通紅,點塵不染的衣裳滿是污痕,她掙紮着坐起來,盛水眸子淺淺望着顧辭初,随後又望着元疏桐:“泠泠願受一百鞭子,求陛下擾了大人。”
元疏桐覺的右臂有些痛,左手伸進袖子一抹,溫熱的黏膩,一定是方才打架打的太賣力了,若是要人知道她在國師府受了傷,那辭初一定會有麻煩。
她若無其事的捂着流血的手臂,一邊道:“如你所願。”
這下四個大漢連帶泠泠都愣住了,誰都知道,這“一百鞭子”只是“表忠心、買無辜”。
元疏桐望着泠泠那張微微扭曲的臉,笑的肩膀直抖。
“大、大人。”泠泠連忙轉過臉。
“——跪下!”顧辭初終于擡起頭,深邃的眉目染上怒火,他蹲下來一把揪着她的領子,聲音沉的除了泠泠誰也聽不清,:“她的衣裳怎麽會變成這樣?誰扯得她頭發?你要對她做什麽?”
泠泠從未見過顧辭初現下的樣子。
他一向穩重,連溫潤的眉眼都透着一種沉穩,可他方才的話不僅發顫,還有一種前所未有恐懼,她知道,當一個人極度緊張另一個人的時候,一點點出乎意料的變化都能叫他暴跳如雷。
“大人……”泠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元疏桐更加不高興了,這兩個人挨的那麽近,說什麽悄悄話?
估計顧辭初在教她怎麽搞才能逃過她的魔爪,她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女人:“朕母皇說過,生而為人可不做君子,但絕不能做小人,扒衣服丢出去這一套太卑劣了,王者有王者的氣度,朕看誰不順眼,殺掉就好了。”
元疏桐知道,顧辭初如此寵愛他的小妾,她若真殺了泠泠,那她倆就玩完了,于是她微微一笑,道:“但泠泠姑娘畢竟深受顧愛卿的寵愛,殺了她,恐怕顧愛卿要傷心欲絕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了。”
她心裏苦的難受,話卻說的輕飄飄,面上還帶着沒心沒肺的笑:“顧辭初,休了她。”
泠泠呆愣的臉終于動了,哭喊着求饒:“不不,陛下,你殺了泠泠,泠泠絕不能離開大人!”
顧辭初跪下,蹙着眉,并不答話。
元疏桐最煩他淡淡的樣子,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他永遠都是一個樣子,今天她被欺負了,她也沒有幫他,很久以前并不是這樣的……
她覺得自己受傷的右臂血流的更厲害了:“這不不是皇命,是我元疏桐說的,桐桐說的。”
她沒有等來結果,轉身往大門走,身上的衣裳早就不成個樣子,門口的如花見了她吓的下巴都拖到地上,是誰竟敢對陛下動手!
“你別跟着我,我現在一點就炸。”元疏桐自顧自出了國師府。
心裏将顧辭初從頭到腳罵個透徹,身後如花突然跳起來:“陛下,你流血了!”
顧辭初起身,他聽見泠泠不停的在說什麽,卻一句也沒聽清,只吩咐:“來人,送她出府。”
泠泠掙紮着,他并沒有理會,只道:“你我也沒有什麽,休書就算了吧,錢我會命人送過去,往後好好過日子。”
“大人,泠泠知道錯了,陛下說了,那不是皇命,您就留下泠泠吧。”泠泠一下子撲到顧辭初腳下,芙蓉小臉哭的滿是淚痕。
顧辭初苦笑,什麽皇命不皇命,他要什麽他舍得不給呢。
腳下一片血跡,蜿蜿蜒蜒,一直出了園子,顧辭初心下一驚,再也端不住,急忙趕出去,等他追上如花的時候元疏桐卻不在,如花見了他,敷衍的笑着。
顧辭初急切的問:“陛下呢?”
如花老公公吞吞吐吐:“呃……”
顧辭初急的火冒三丈:“她受傷了!”
“陛下方才獨自走了,說、說要去逛窯子!叫奴才別跟着……”
等泠泠一回到新宅子,即刻飛鴿傳書:
屬下無能,遭女皇元疏桐迫害,已出顧府,請主上緊急遣新人入府。
紅袖招那頭即刻挑選出新的人選,飛鴿傳書:
一切已安排妥當,明早辰時,過南街往太湖去接應。
元疏桐折騰了許久,傍晚的時候才來到紅袖招,鸨母叫了七八個小生,她一個也沒瞧上。
那個紅衣裳的全不及穎妃的風華絕代,那個穿藍衣服的沒有戚妃半點出塵的氣質,還有那個穿青衣裳的,相貌身段神情,顧辭初樣樣都能吊打他。
“你們這兒就沒有新花樣?”這些個升級版她宮裏都紮堆了,元疏桐一拍胸脯,本想豪言一句——大爺我有的是錢!
誰知道觸動了手臂的傷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鸨母瞧她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不相信,拂拂頭發,烈焰紅唇一張:“那姑娘,您想要個什麽樣的?”
元疏桐左張望右張望,忽的眼睛一亮:“那個那個!”
李佑卿提了一壺老酒正進紅袖招,今日他沒穿女裝,一身銀衫璀璨奪目,還是那副逍遙自在的模樣。
“姑娘,那不是我們紅袖招的小倌。”鸨母強調。
元疏桐可不理會她,随手丢了兩條金子,沖上去拉着來泡妞的李佑卿就上二樓廂房。
她一把奪過李佑卿帶來的好酒,還問候他:“銀衫小哥,你近來可好?”
李佑卿眼見着那壺酒易了主,心如刀絞,道:“本來挺好的,現在就不太好了。”
元疏桐開了酒,端起來就幹,喝完了還不忘感嘆一句——好酒
然後她問他:“誰欺負你了?”
李佑卿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并沒有揭穿元疏桐的罪行。
“說起來還真是無奈,朝廷上的事,後宮裏的事,還有我自己的事,樁樁件件,難辦難辦。”元疏桐同李佑卿進了一間廂房,二人落座,李佑卿翻了一個茶杯,替自己斟酒:“說來聽聽。”
元疏桐得了好酒,不想提顧辭初,随便說了一件別的:“你聽說過西淩之國嗎?”
李佑卿一口老酒噴了元疏桐一臉,連帶着自己也嗆的兩眼昏花。
元疏桐抹了把臉,道:“咋地,你是和西淩有仇啊?”
李佑卿表示不好意思的方式是抿着唇笑,是那種超級作的腼腆。
元疏桐不想和他計較:“大概再有兩個月,西淩國的王子要來朝拜。”
前一世,她将此事全權交由左右兩相處理,自己根本就沒出席,左右兩相蓄意挑釁,羞辱西淩王子,導致西淩國大為不滿,又三年,攻打大昭,那一戰血染山河,死了多少将士,大昭雖勝,卻國力大損。
元疏桐站在椅子上,宣讀自己的豪言壯志:“我不僅要好好款待西淩王子,還要娶他做男妃——”
這話還沒說完,李佑卿又噴出一口酒,他發笑:“你說娶就娶,也要人家願意啊,西淩可是男尊女卑的國度。”
元疏桐一下蔫了:“所以啊,才愁啊,你覺的,我怎麽勾引他太才能乖乖就範?”
“我覺得您最好別勾引。”
元疏桐記起來,當初他倆查案那會兒,這人就喜歡情景再現,不如今日,她也來個情景再現。
說來就來,她一腳踩在椅子上,一手托着李佑卿的下巴,深情款款:“王子,朕以江山為聘,納你入宮,從今往後,大昭與西淩永世為好,你我永結同心。”
有風從窗外飛進來,輕輕掠過李佑卿柔順的碎發,他怔了一怔,誠然,這位不學無術的大昭女皇不是什麽天下最美,人間絕色,但有些時候細細瞧……
下垂的眼角,明亮的眸子,線條柔和的櫻桃唇,尖尖的下巴,明明長得那麽溫順無害,處處都是小女兒家的美态……
可她偏偏是個女皇,刻意畫上入鬓雙眉、上鈎眼,唇上染就端莊的紅,她的野心昭然若揭,手段也不會柔軟。
“呵呵。”李佑卿先是呵呵一笑,随後便是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一手捂肚子一手捶桌子:“陛下,你這套太老土了,哪個話本本裏學的?無聊!”
元疏桐嘴撅的能挂把撬。
翌日,辰時。
昨夜那壇老酒把元疏桐灌的爛醉,就在紅袖招過了一夜,醒來的時候,李佑卿已經離開了。
“這人怎麽總喜歡半途跑路,一點兒義氣都沒有。”元疏桐揉着腦袋下床。
她昨日告訴如花老叔了,要在外頭鬼混幾天,這段日子稱病不朝,如花不同意,可她跑得比誰都快。
其一,她要給右相一個全權把持朝政的機會。
其二,她不想見顧辭初。
于是,她這幾天準備住在南街太湖邊老漁夫的家裏。
說走就走,正進了南街的幽巷子,忽的後腦遭到一記重擊,元疏桐只覺一陣屯痛,天旋地轉,随後倒地不起。
☆、9.闖大殿
一絲刺眼的陽光弄的元疏桐不得安生,她睜開眼,這是一間破舊的小屋。
她想揉揉眼睛,稍稍一動,手腕處一陣疼痛,掙紮兩下,發現自己竟然被綁住了手腳。
大膽!何人竟敢綁她?
門外傳來腳步聲,小屋的門被退開,一個瘸腿一個獨眼,兩個大漢火急火燎的就進來了。
獨眼的說:“誰要你把她敲暈的!”
瘸腿的回:“這、這不是一激動嘛……”
元疏桐大約猜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了,果不其然,嘴裏塞着帕子,什麽也說不出來。
獨眼的上下打量元疏桐,抹了把嘴:“這回這個比泠泠的好看嘛……”
瘸腿的撤了元疏桐嘴裏的帕子,道:“你叫什麽?”
元疏桐眼皮一跳。
若是此時将自己的身份告訴他們,難保會惹來大禍,堂堂女皇竟然落魄至此,若是傳出去,□□威嚴何在?
“王二狗。”元疏桐胡謅。
獨眼的沒瞎的那只眼睛眨了眨:“你爹娘是對這個世界有啥不滿意啊……”一邊說着一邊從袖子裏掏出一顆藥,強迫元疏桐咽下去,大功告成。
元疏桐嗆的半死,試圖嘔了兩下,嘔不出來。
跟後頭,她便頭暈目眩,明明是晌午,太陽最烈的時候,她的眼裏卻是光怪陸離,無論如何努力都摸不清方向。
她只能隐約看見,有個既不瘸,好像也不瞎的人緩緩向她走來,他将一個玉髓放到她眼前,那是一塊墨黑的玉髓,樣式影影綽綽,像狼。
玉髓在她眼前來回晃動,她聽見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忘記你所有的一切,從今往後,你隸屬天狼堡,忠誠于主上。”
元疏桐聽不見自己說了什麽:“主上的派下來的任務是什麽。”
“潛入顧府,接近國師顧辭初,他的書房裏有鹹寧女皇的最新機密。”
斑駁的世界漸漸清明,元疏桐緩緩睜開眼,她的眼睛藏着一汪旋渦,不複當初。
良久,她道:“是。”
今天是顧辭初連日來第三次求見。
女皇陛下一律以久病不起為由,拒絕觐見。
如花大公公都要急死了,陛下當時不顧阻攔跑出去,說是過段日子就回來,這“過段日子”到底是多久,他不得而知。
他更不能将此事洩露出去,否則必定會引起大亂。
稱病不朝原先是陛下三天兩頭幹的事,朝廷裏倒沒什麽人發現端倪,偏偏這個顧國師,簡直是女皇肚子裏的蛔蟲,第一日宣布陛下稱病不朝的時候,顧辭初瞧他的眼神就不對了,再兩三日,那不是眼神殺的問題,下了朝直接殺進宮裏來,說要觐見。
顧國師可是舌戰群臣過的人物,可憐他那一激動就結巴的口齒,拼死拼活的擋,擋到第三日,他一瞧見顧辭初就想上吊。
“公公,你何必為難我。”顧辭初一路殺到殿門口。
如花見顧辭初要從左進,連忙奔到左門擋着:“大人,不是雜家為難您,陛下染的是風寒,不能見風。”
“不能見風?那禦膳房的人怎麽進去的?那五十道菜五十人端,難道就忌諱我這第五十一個?”顧辭初寸步不讓。
見他要從右門進,如花飛一般的奔到右邊擋着:“不是忌諱第五十一個,是此例不能開,國師大人,算雜家求您了,您快回去吧。”
“陛下也說過,只有臣可随意出入宮闱。”顧辭初自始至終都不相信,元疏桐會稱病不朝。
自那日早朝瘋言瘋語後,她就變了,不再留戀後宮,不再冷落他,甚至于親自盤查徐岩的案子。
如果他猜得沒錯,她扶持右相,是為了引起左相的不甘。
馬上,左右兩相的陣線便會分割,朝中沒有他,右相獨大,左相必倒,到時候,她手上攥有空缺的大理寺卿一職,顧家的威望,已經成為她寵妃的徐岩。另外,還有個即将朝見的西淩王子,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西淩的支持。
這麽關鍵的時候,她怎麽會稱病不朝?
不,他甚至懷疑,元疏桐現下人根本不在宮裏。
如花簡直要哭了,也許顧辭初早已勘破元疏桐的謊言,他開始結巴:“這這這、這不合、不合規矩。”
眼見着顧辭初就要進去,他攔無可攔,突然,一抹紅衣從殿裏出來,與顧辭初撞個正着。
如花一口氣兒上不來,攤在急忙趕來的小翠身上。
“剛剛還叫你看好後門,穎妃是怎麽進去的!”如花老臉蒼白。
“穎妃比顧大人還不講理呢。”小翠小臉蒼白。
“讓雜家去死。”
“陛下,小翠對不住你。”
顧辭初微微垂下半個頭,眼中風雲變幻:“公公,陛下不是誰都不見嗎?”
穎妃一笑,風華絕代,他道:“不好意思顧大人,陛下不肯喝藥,太醫院請的我。”
顧辭初不打算同他啰嗦,斜過身要走,穎妃退後一步,剛好攔住他的去路:“陛下剛睡下。”
“——陛下沒有午睡的習慣。”
“——我哄的。”
如花與小翠退後三步。
“小翠兒啊,是叔眼花了,我怎麽覺的,他們在打仗?”
顧辭初擡頭,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更顯威嚴:“史官何在。”
殿內蹬蹬出來一個小老頭,一手執書一手執筆,拱手拜見。
“罪臣顧辭初,硬闖內殿,欲奏南昌赈災一事,妖妃穎氏,幹政,致使災情延誤,”他偏頭瞧那一身紅裝,清越的嗓音穩穩落下:“這是惑亂天下的罪名,穎妃要想好了。”
如花已經目瞪口呆,這頂帽子若按上了,莫說直接剔除鳳君資格,恐怕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甚至連死後也會遭人诟病。
小翠咽了口口水:“果然是舌戰群臣的男人。”
穎妃精致的面龐微微猙獰,他調整紊亂的呼吸,顧辭初點到即止,并沒有再為難,腳下生風,直通內殿。
殿內很安靜,沒見到一個宮婢太監,顧辭初向龍榻拱手:“罪臣顧辭初,叩見陛下。”
沒有回應。
顧辭初眉頭一蹙,再次拜見,還是沒有回應。
如花小翠慌慌張張奔過來。
“顧大人,陛下真的睡了。”
顧辭初微微眯眼,根本沒有在聽如花小翠的勸阻,由着心緩緩過去,擡手,這就要掀開明黃的帳子。
衣衫不整的戚妃突然從帳子裏出來,他非常淡定的讓婢女為他披上披風,道:“陛下剛才還說,顧大人若想見她,誰都攔不住”
顧辭初即刻後退三步,跪下謝罪:“臣該死。”
穎妃同如花小翠一樣,皆站在一旁,完全弄不清楚狀況。
他剛闖進來,都來不及瞧一眼元疏桐,便去了前門,打算打發走顧辭初,不想他二人鹬蚌相争,被戚妃殺了個回馬槍。
戚妃是個十分柔和的人,只道:“陛下勞累,這幾日總失眠,方才才睡下,諸位先回去吧,畢竟,什麽事都及不上陛下的龍體重要。”
待衆人走遠,戚妃才道:“說,陛下到底去了哪兒。”
如花不敢隐瞞:“陛下說去城南老漁翁家待幾日,可這都大半個月了,也不見回來。”
“那就派人去找啊。”
“找了,沒找着,連紅袖招都找過了,也沒找着。”
“陛下還去了紅袖招?她還去過什麽地方?”
“陛下沒去過百花樓!”
戚妃扶額,極力冷靜下來:“沿着金陵南城仔細找,記得,秘密行事,不可張揚。”
元疏桐跟着後廚進了顧府做事,她籌備着,想要奪得顧辭初的青睐,這樣便可以成為他最親近的人,後來慢慢的,她發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顧辭初心裏有人了。
她聽府上的老人說,顧辭初常常會把這個人的名字一筆一劃、非常仔細的寫在紙上,然後一張一張燒掉,所以顧府上下沒人知道,這個神秘的人到底是誰。
加之顧辭初年逾二十五,唯一的一個小妾(據說)一個月前剛剛被送出府。
由此可以推斷得出,顧辭初的确有個心儀的人,但那人一直沒同意,而他舊情難忘,得不到又不想将就,一拖拖到二十五。
想來也是一條好漢。
元疏桐嘆口氣,覺得此事難辦。
她們一群小婢子都是新來的,各個都非常好奇百年的顧府是什麽樣子,更好奇顧府裏那位儒雅的顧大人是什麽樣,每日裏叽叽喳喳,都是些思春的話。
“你說,咱這一撥裏就我識字,大人是文官,會最喜歡我的吧?”琦瑤拂了下自己的小臉兒,兩頰一片紅。
年紀最大的魏鸾走道元疏桐身邊:“咱這一撥裏,就屬二狗眉眼最端正,瞧瞧細皮嫩肉的,怎麽看也不是窮養出來的孩子啊,家裏落魄了?怎麽想到來做這個?”
元疏桐不記得自己以前是個什麽,人家問起來,她就回想一下,想也是白想,最後道:“哪個富家姑娘叫二狗啊。”
這話引的衆人一陣歡笑,琦瑤打趣:“富家姑娘叫疏桐。一方疏桐兩相思,天長地久無窮時!”
這話又是引來一陣嬉笑。
“快住口!”老管家跌跌撞撞沖過來,滿臉愁雲:“這是要殺頭的罪!”
言罷才要領顧辭初往裏走,衆人驚的跪在地上,都想瞧瞧那衣袂之上顧大人的霞姿月韻,琦瑤想,這樣“殺頭”的事大人都不怪罪,必定是個寬容仁慈的人,便故意起來,道:“為什麽要殺頭?難道女孩子就不能叫疏桐嗎?”
老管家簡直要原地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