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國師,朕要娶你
作者:隐裳為玉
文案:
傀儡女帝元疏桐本着皇位在手、天下我有的思想混吃等死。
直到有一天,她最愛的穎妃聯合外戚造反了。
牆倒衆人推,到頭來,只有這個一直求而不得的顧國師與她同生共死。
再一睜眼,時光倒溯,她二十歲。
重生後,女帝開始執着于追求當朝國師——顧辭初。
上一世,朕就是信了愛卿你這口是心非、一臉傲嬌。
這一世,愛卿你必須做朕的男人!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元疏桐,顧辭初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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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穎妃造反,女帝身死
鹹寧二十五年,女帝元疏桐攜數名男寵于永和山莊避暑。
是夜,晨曦閣忽起大火,火苗竄起,如潛鱗游龍迅速圍住整個精巧小閣,火勢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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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疏桐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熱浪嗆醒,心下暗叫不妙,正思索應對之策,只聽“哐當”一聲巨響,晨曦閣的門被一股霸道的力踹開,門外颀長的身影毫不猶豫的進來。
顧辭初!
他從金陵趕來了!
元疏桐大喜,心頭一股暖流拂過,蔓延了幾分歲月的臉頰露出少女獨有的幸福笑容。
四十五歲的顧國師相比他的女皇陛下已經老的超出正常範圍,兩鬓白發纏繞,歲月在他的眉頭刻下一個川字。
他連夜接到密報,穎妃連同左右丞相舉兵謀反,于今夜火燒晨曦閣,只等鹹寧女帝駕崩,明早便宣讀僞造遺诏,改朝換代。
他的疏桐那麽尊貴,從小到大半點委屈都不曾受過,如今竟要被人活活燒死,燙傷是最疼的,更何況是活活燒死?
想到這兒他的心揪成一團,自己首先便煎熬萬分,連夜帶兵趕來永和山莊,果然,永和山莊裏三層外三層圍的底朝天,一只蚊子都逃不出去,他是個文官,手裏的兵只堪堪夠他沖進來見元疏桐最後一面。
“陛下,永和山莊有條密道,您要馬上離開這裏。”永和山莊當年是他太爺爺奉先帝之命承下來的工程,顧辭初輕輕轉動玄關,洞天石扇,訇然中開。
離開?
這裏是她避暑的地方,年年都來,如今不慎走水,難道不該命人前來救火嗎?何必大費周章從這個名不經傳的奇怪密道出去?
辭初一定是急糊塗了,這個傻子。
元疏桐率先往外走:“愛卿說什麽夢話,朕要出去,走正門即可。”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不明白!
顧辭初顧不得什麽君臣之禮、男女有別,生拉硬拽着将元疏桐推進密道中:“穎妃聯合左右丞相造反,現下已經血流成河,女皇陛下,請趕緊離開這裏!”
元疏桐原先掙紮着,心想辭初今夜太過反常必有蹊跷,可後頭的話如一道驚雷,轟的一下,她的心炸開了。
穎妃是她最寵愛的面首,每年來永和山莊避暑都會帶着,他非常愛她,會幫她梳頭,給她做吃的,冬天裏将她的手放進自己的袖子裏暖着,每時每刻都對她笑,幾十年如一日的對她好,那麽溫暖、那麽愛她的人,造反了……
這一場大火來的太突然了,回想起今夜,是穎妃提出讓她宿在晨曦閣,說第二日過來陪她看晨曦,他們要對天盟誓,生同衾,死同椁。
大火越燒越猛烈,元疏桐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任由顧辭初将她推進密室。
當修長幹淨的手掌就要轉動玄關的時候,元疏桐失神的大吼道:“你要幹什麽!”
顧辭初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說,那麽此時他不應該和她一起走嗎?他能有幾個兵,若是留在晨曦閣,穎妃的人一來,他必死無疑!
不!她決不允許他死!只要一想到往後的日子再沒有這個人,心都要碎了,還逃什麽命!
顧辭初額前的碎發柔順的貼着兩鬓,他的眸子很漂亮,像天空一樣明朗,又含着一絲別人看不懂的隐晦,內斂,斂不住他的惆悵和溫柔。
這個笑非常苦澀,卻心甘情願:“若是明日他們找到微臣的屍骨,是不是就可以放過陛下呢?”
疏桐,如果他們只是要一副屍骨,方便宣讀遺诏,那就由我替你吧。
他要她活着,不管是不是女皇,都要她活着,對于他來說,所有自己所能給的的,他都要給這個人。
從黃發垂髫到白發蒼蒼,他偷偷藏在心尖上這麽多年的人。
“你休想!朕命你和朕一起走,朕不需要你替朕死,顧辭初,你不準動!不準轉玄關!”元疏桐失聲嘶吼着,心如刀絞,急的連風韻不減的臉都變了形:“顧辭初!不要,別丢朕一個人,你這個混蛋!朕從十二歲開始追求你,到如今四十歲,整整二十八年!你不答應,是你不答應的!既然不喜歡,為什麽要替朕死?如果不愛朕,就不要假惺惺的做這些?朕不稀罕!”
眼見着那雙修長幹淨的手緩緩轉動玄關,元疏桐竭力阻止,依舊慢了一步,腳底的石門緩緩升起,她爬着要從摔倒的地面站起來,雙手死死按着石門,嶙峋的石頭無情的劃傷她細心護養的纖弱雙手,即使這樣,依舊不能阻止石門慢慢閉合,元疏桐跪在地上無助的哭喊:“我不要你的喜歡了顧辭初,我錯了,我再也不強求你了,我寧願你不喜歡我你這混蛋!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我……”
元疏桐跌跌撞撞爬出漆黑的密道,密道的終點是永和山莊的後山,她站在山巒間,可望見不遠處晨曦閣的烈焰。
晨曦閣中立着挺拔的身影,素衣布衫,上繡祥雲白鶴,秋風獵獵,他衣袂翻飛,瑩潤月色下,兩鬓斑白,眉目如畫,一如十二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
烈焰火光,映在他如天空般湛藍明亮的眸子裏。
直到如今,元疏桐終于知道那眸子中一縷暈不散的愁腸到底是什麽。
他喜歡她,卻不能承認。
她向他表白多少次,他就要狠心拒絕多少次。
這樣的愁腸,連說出口的資格也沒有。
二十八年了,顧愛卿,你我的緣分只到這裏了。
元疏桐哭的撕心裂肺,她哭自己二十八年的執念,哭自己二十八年的求不得,更哭顧辭初沒來由的拒絕,哭他們有緣無分。
……
天邊一縷金色的陽光灑向大地,不遠處的晨曦閣早就随着無邊夜色一起,湮滅殆盡,燒成一抔灰燼。
永和山莊的後山實在太大了,元疏桐精疲力竭的靠在樹邊,她沒有力氣了,走不出去了。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元疏桐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對。
不好,他們追來了!
元疏桐想不通,那個密道明明只有顧世一族知道,為什麽這些人可以勘破,追到後山來?
穎妃!
一定是他!
一向狡猾的不得了,以往每次和他捉迷藏都能通過那些不明顯的蛛絲馬跡追尋到自己的所藏地。
她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只能像一只被群起圍攻的小鳥,在獵人的天羅地網中無力掙紮。
绫羅長衫逶迤,兩道長眉,鳳眼微眯,邪魅而妖孽,這個美卻不娘的男子是穎妃。
周圍的小兵到處搜尋捕捉,左右丞相急的兩邊踱步。
自他們追到這兒,這都快三個時辰了,依舊沒能找到那個可惡的老女人!要是讓她活着逃出去,這還得了!說來說去,都是那個愚蠢的顧辭初!當初沒拉攏他是覺得此人拒絕鹹寧女皇多少載,該厭煩透了那個女人,何須拉攏?
大錯特錯!都是自己掉以輕心,才讓那個女人茍延殘喘到現在!
那廂穎妃突然擺手,命令道:“都別吵,仔細聽。”
叮鈴鈴——叮鈴鈴——
清脆的鈴铛碰撞之音在秋風送爽的季節此起彼伏。
“元疏桐腳上有一只金鈴铛。”穎妃冷冷笑着,鳳眼吊起,三分得意:“那是顧辭初贈的,她生死不離。”
這個線索一出來,元疏桐這只小鳥便再也沒有機會逃出獵人的包圍。
十幾只鼻子無比靈敏的巨犬打頭,引領着敵人齊齊向叢林深處中的元疏桐而來,她被逼到崖邊,退無可退。
她早就料到,金鈴铛是個禍害,帶着這東西,她逃不出去。
可那又怎麽樣呢?這是辭初給她的,十五歲那年她登基的時候給的,她記得很清楚,從那之後顧辭初便對她非常冷漠,這個鈴铛終結了她的愛情。
終究舍不得,一帶就是二十五年,直到顧辭初為她而死,她才知道,這個鈴铛不是終結,而是源頭,是顧辭初所有的愛戀。
她的生命早已是茍延殘喘,這個鈴铛是唯一的光芒,她死都不會丢掉。
辭初,我的辭初,你看不見疏桐肝腸寸斷,你只曉得要我保命,卻不曉得你這樣做早就要了我的命。
穎妃徐徐而來,漂亮的鳳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被逼到絕境的老女人,望着她臉上的痛苦和絕望,多年的怨恨終于得到纾解,忍不住輕輕笑出來,那笑聲越來越大,越笑越得意:“哈哈哈哈女皇陛下!你果然至死都不肯扔掉那個破鈴铛哈哈哈哈——”
還是那樣美好的人,和昨天傍晚告訴她早些睡的模樣一樣,他給過她無數的關心和愛護,每次她被顧辭初拒絕,他都會做甜甜的蓮藕粥給她喝,對她笑,安慰她,她們有十幾年的快樂時光,縱使她一直沒能愛上他,在她心中,穎妃也是至關重要的人。
而這個人一直都在計劃着謀她的江山,謀她的皇位,要她的命!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你明明對我那麽好——”
“住口!”穎妃美麗的面龐有一瞬間的猙獰,随即又是原先好看的笑:“你有沒有一絲一毫愛過我你自己心裏清楚,你愛的從來都是顧辭初。”
他的心早就痛到麻木,是這個女人,叫他愛,又叫他求而不得。
他已經那麽卑微了,甚至能下定決心殺掉這個女人,徹底擺脫這一切,此時更要風風光光,這樣他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他緩緩走到元疏桐面前,好整以暇的望着遠處小山重疊,霧色缭繞,道:“實話告訴你吧,巧了,臣妾也從沒愛過您。”
“你騙人,若你沒有,你不可能裝那麽久,十幾年的光景,不可能是裝的……”元疏桐癱在地上。
她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她追不到顧辭初,于是她轉而求其次,與穎妃恩愛和睦,沒錯,他将大權放手給左右丞相,她覺的這輩子有男寵就夠了,別人說她混吃等死,她卻樂得其中。誰不是第一次做人,誰不想活活的快快樂樂。
可昨夜,一場大火葬送了一切,那些虛假的美好不堪一擊。
為什麽呢,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事到如今,你還在自欺欺人,果然又老又蠢。”穎妃擺手,身後幾百名弓箭手拉弓如滿月。
終于,這個女人終于要死了!
這麽多年壓抑的怨氣終于可以得到纾解,他要穿上龍袍,坐擁天下,他要毀了所有這個女人留下的東西,株連顧氏九族!他恨那個青衣布衫的男人,恨到骨子裏,簡直恨透了!
元疏桐機械的站起來,眼神呆若木雞,她平靜道:“讓我自己了結好嗎?”
古人常說,哀莫大于心死,她如今才知道,心死到底是什麽滋味。
穎妃不耐煩的揚起頭,不置可否。
哼,多事。
元疏桐望着遠處的青山綠水,好似看見柔美的母皇和俊朗的父君,還有一個青衣布衫的身影,那是他年輕時的樣子,豐神俊朗,眉目如畫。
她怎麽會沒想到,顧辭初操勞了一輩子,才會老的那麽快。只有她,沒心沒肺,得不到便去後宮,找三千男寵尋歡作樂,将政務都推給他,卻賭氣的将權利都給了左右丞相。
是自己一直說着喜歡他,卻又左擁右抱,還想着法的折磨他,到了最後,卻也只有這個從來沉默寡言的男人守護着自己,寧願替死也要護着自己。
元疏桐流下兩行清淚,縱身一躍,沒入無邊深淵。
顧辭初,若是重來一世,朕一定要你答應朕,對你百般的好,像你對我那樣,捧在手裏、護在心尖。
雞啼三聲,天露魚肚白,早朝的時辰就要到了。
“陛下?陛下?醒醒,要上朝了。”老太監如花輕悠悠的對着元疏桐的耳朵說到。
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再晚一點兒就趕不上了!都怪昨夜陛下熬夜給顧國師寫情書寫的太晚了,自己怎麽也不阻止一下呢?一定是老糊塗了!
可是陛下那麽倔,阻止也沒用,搞不好還要掉腦袋……哎呀呀,急死人了!
元疏桐頭疼的快要裂開了,緩緩睜開眼睛,入眼的光景叫她心跳都慢了一拍。
舉起自己的手左看右看,細膩白暫,不僅沒有傷痕,而且絕不是一個四十歲女人的手!
她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我的媽!”
☆、2.重生女帝早朝搞事情
如花公公随行,小翠領着一順溜的宮娥,元疏桐雲裏霧裏的就坐着攆來金銮殿上朝了。
屁股一挨上久違的龍椅,元疏桐的心才靜下來,她開始慢慢考量這件詭異事情的原委。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底下百官叩首。
今早本該在五年前便去世的如花大公公竟然叫她上朝了,再一瞧自己的手,細膩白暫,分明屬于一個妙齡女子,這樣連毛孔都透着生機勃勃的肌膚,四十歲的女人再多的保養也做不到,她吓的魂飛魄散。
如花竟然若無其事的幫自己換上繁瑣的朝服,一切都像從前一樣,真實的令她汗毛豎起。
如花還魂了!還是自己詐屍了?或者說……她如今就在陰間?!
“咳咳。”臉上褶子可以夾死蚊子的如花大公公有點焦急的小聲提醒正在發呆的元疏桐:“陛下,陛下,說平身啊,說平身啊……”
如花又和她說話了!像今早一般,對着她耳朵,輕聲細語的叫她早朝……瞧瞧這烏壓壓一片,怎麽左右丞相還大發慈悲令百官來殉葬呢?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這全湊齊了……令人發指!竟然一個都不放過!元疏桐突然從金光燦燦的龍椅上蹦起來:“太殘忍了,諸位都死了?”
百官候了半晌沒等來一句“衆愛卿平身”,這也就罷了,這位昏庸的女帝竟然青天白日的問他們是不是逝世了?
果然昏庸無道而且奇傻無比!
心裏這樣想,嘴閉的嚴嚴實實,偌大的金銮殿鴉雀無聲。
元疏桐此時正義感爆棚,左右丞相你們倆龜孫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左右丞相殺人如麻、慘無人道、禽獸不如!”元疏桐想起家破人亡的百官,又想起慢慢被烈焰吞噬的顧辭初,仰天吶喊:“朕的辭初啊!你死的好慘!屍骨無存,朕找不到你了,連一抔煙塵都無處可尋!朕——”
“回陛下,臣在。”左列一條游龍般的長隊裏徐徐走出來一個颀長挺拔的身影,發絲整齊的束起,額前幾縷碎發更添風流,他穿的了青衣布衫,祥雲仙鶴,也穿的了朱紅對襟、四合如意,只有那雙如天空般湛藍澄澈的眸子自始至終清冽疏離,偷偷藏着一縷叫人看不懂的惆悵。
元疏桐雖沒能好好抒情,縱使一萬個不高興,見到顧辭初也都多雲轉晴了。
上蒼慈悲,将辭初送來與她同行,死而無憾了!
元疏桐痛心疾首,不顧如花和小翠以及衆女婢的阻攔,沖下去握住顧辭初的手,含情脈脈道:“都怪朕識人不清,錯信了左右丞相,才害的你我生離死別,朕這就和你一起去投胎,下輩子朕就是豬狗牛羊也要咬死左右丞相,那兩個老不死的朕定不放過他們!”
言罷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将顧辭初公主抱,抱起來就往殿外沖。
很明顯,對于她的這一舉動顧國師欣喜若狂,激動地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元疏桐看着他我見猶憐的小模樣,心裏更加喜歡,趁熱打鐵:“辭初,你看要不趁着牛頭馬面還沒來,咱們先圓個房怎麽樣——”
“殺人如麻、慘無人道、禽獸不如的老臣在此請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請陛下即刻處置老臣!”藍衣左丞相抱着玉笏追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吐露肝膽。
“無需勞煩陛下當牛做馬咬死臣,陛下只需株連九族即可,老臣死不足惜!”紫衣右丞相不甘落後,跟風效仿。
呀,這朕就想不通了,百官誰下來湊麻将都不奇怪,怎麽連左右丞相都死了?
奧奧~元疏桐恍然大悟。
一定是穎妃獨攬大權,斬草除根,活該!害人終害己,多行不義必自斃!也算了朕一口怨氣了。
“陛下,請放開微臣。”顧辭初蹙起好看的眉。
元疏桐厚着臉皮提議:“反正都是要投胎的,順道嘛,一起呗。”
彼時,外頭守門的小太監公鴨子似的喊道:“穎妃到!”
熊熊烈火,燒死了她求而不得的摯愛,只因自己昏庸無能,多少肝腸寸斷。萬丈深淵,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預知到結局時的後怕,那是人性求生的本能,這些不可能是假的。
可眼前的金銮殿前,百官朝拜也是真實的,她根本不在陰間地府,她活着,好端端的活着,顧辭初沒死,左右丞相沒死,大家穿着朝服,站在金光燦燦的金銮殿裏上朝,一切都回到從前的模樣,她重生在鹹寧五年,那時錦繡花開,她雙十芳齡。
元疏桐像當年一樣,呆若木雞的坐在龍椅上,緘口不言。任底下左右丞相商讨國事,幹政□□。
怪事,她怎麽又活了?
活着又能怎麽樣,到了四十歲,還是要死的,像她這樣的傀儡女帝,活着死了對于百姓來說都無關痛癢。
重來一次,她還是一無是處的女帝,顧辭初還是求而不得,又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再受一世的煎熬罷了。
顧辭初對于南昌救災一事與左右丞相産生分歧:“南昌水災泛濫,百姓名不聊生,若是不救濟,便可能引起□□!”
“顧國師,你可知前年江州赈災,國庫一下子撥下去多少銀兩?救濟自然沒錯,可這時候救,國庫空虛,等于動搖國之根本,救不得。”藍衣左丞相長袖一揮,當即否決。
“水能在手亦能覆舟!若是南昌百姓揭竿而起,又該當如何?南邊琉璃國蠢蠢欲動,探子每年都在報他們排兵布陣、大肆壯大軍隊規模,北邊苗疆不守盟約,斷貢品,絕來往,大昭禁不住□□了!”顧辭初言辭犀利,句句大逆不道,字字一針見血,這是他的的行政風格。
顧國師舌戰群臣的事情每年都會發生,多數情況下都會以左右丞相啞口無言、表面答應暗箱操縱的招數而失敗告終,這樣的事情從前元疏桐是不管的。
當初這樁事她記得結果,顧辭初據理力争,的确說贏了左右丞相,只是他的折子才蓋上印章,就被獨攬大權的左右丞相扣下來,一扣就是三五年,最後是他傾家蕩産,變賣了祖輩裏所有的錢財,偷偷送去南昌,一場□□才被扼殺在萌芽中。
從那之後他更加節儉了,連青衫上的祥雲仙鶴亦或翠竹松柏的花樣都沒了,一身布衣也遮不住他的高貴與俊美。
元疏桐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瘋狂的迷戀這個男人了。
他身上有一種尋常人沒有的東西,使得他神秘而高貴,那東西叫勇敢而堅毅,他的脊梁骨比別人直,心胸可以似海,可以如針,有匪君子,天命尊榮。
這樣的男子,終生未娶,老來為她葬送火海,明明甘願為自己而死,卻拒絕了她一輩子。
重來一世,她還要将往日的求而不得一一經歷,想想還不如死了痛快。
但……如果不呢?
如果她不想這麽活呢?
如果對于追求顧辭初她不再輕言放棄,如果她能大權在握,如果她能創造一個萬朝來賀的盛世呢?
這些如果不只是如果,她才二十歲,她還穿着龍袍,站在權力的巅峰,顧辭初觸手可及,一切都回到原點,只要她想,就沒有什麽不可能,命運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那從今天開始,她就必須把命運緊緊攥在手裏,她是天下人的皇,一旦給她機會強大,就沒有人能比她更強!
右丞相步步緊逼:“顧國師,說來說去你就是要動國庫可對?那我就把話擱這兒,你有本事就遞折子,能批下來算我輸!”
這句話目無頭上的元疏桐,揭開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醜陋事實,沒給她這個女帝一點面子,也等于說不過顧辭初耍起無賴來。
國庫空虛是真,若要赈災,就要苛扣大臣俸祿,減小開支,同時許多玩樂皆會被廢除,嚴重影響了朝廷官員的生活質量和利益。
辭初今次傾家蕩産救了南昌,往後還有西昌北昌,國庫空虛才是問題關鍵,至于國庫為何空虛,左右丞相心知肚明。
她是女帝,她要誰富貴誰便大富大貴,她要誰死,誰便死無全屍,于公于私,她怎能讓辭初再受一次當年的委屈?
左丞相捏着胡子,慢悠悠道:“顧國師如此俠肝義膽,不如遞個折子上去,自己籌錢赈災,顧氏一族自大昭開國便是功勳元老,顧國師的父親更是深受先帝寵愛,區區一個南昌,顧家不會救不下來吧?”
簡直無賴至極,這樣的話怎麽能從一個獨掌大權的人口裏說出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更是天下的不幸。
顧辭初抿着唇,眸子裏斂着波瀾。
“這倒是個好主意!”元疏桐重新坐在龍椅上,右手輕輕搭在把手上,剪水秋眸裏蕩漾着譏笑:“只是顧國師恐怕不能當此重任,你看看他那樣。”假裝看不起的樣子,嫌棄的指指一旁的男人:“全身上下就一件朝服值錢那還是朕發的,瞧瞧左丞相腰上的玉佩,前年苗疆上貢的血玉吧?怎麽不知不覺就到您手裏了?怪了……哎呀還有右丞相手上的玉扳指,水頭真足,百年的老玉了吧?朕就是翻遍皇宮皇宮也找不出比這更好的了。”
左右丞相哪裏料到元疏桐這個擺設突然發難,句句帶刺,礙着面子跪下來:“老臣知罪。”
“你們哪有罪!左右丞相乃朕的功臣!代朕做決定,行國事,只是光吃肉不喝湯可不行,朕國庫空虛,但兩位功臣腰纏萬貫的真闊啊!玉佩、扳指什麽的随便捐兩樣南昌何愁沒錢赈災?此事就交給兩位大臣了。”元疏桐這話剛完,左右丞相就耐不住了,剛要張口,元疏桐廣袖一揮,道:“穎妃,朕雖給你幹預朝政的特權,卻從未說過你可來前朝,今次朕不與你計較,這是最後一次。有事說事,朝堂上無夫妻。”
衆朝臣捏一把冷汗。
從前這樣的事女帝絕不敢與左右丞相當面較量,今次不知左右丞相到最後是否執行,但竟然有勇氣說這樣的話,簡直意料之外。最是反複無常的該是穎妃一事,以往穎妃來前朝皆是“随意進出”,甭管來多少次女帝皆是一副“朕想死你了”的模樣,今日突然就成了“朝堂無夫妻”?
今天的女帝可能是假冒的……
穎妃不動聲色,心中波濤洶湧,緩緩跪下,道:“臣妾知罪。”
元疏桐冷哼一聲,頗有些不高興:“你們下一句标準臺詞難道不應該是‘吾皇聖明’嗎?專業在哪裏?讓朕看到你們的職業素養!”
還不誇我?等着朕繼續幹說?
衆朝臣二話沒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現在應該只有排洩物了,噗通跪下:“吾皇聖明。”
遠遠兒的,元疏桐看見那抹挺拔的身影筆直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良久,才緩緩跪下。
這時,穎妃緩緩道:“禀陛下,昨夜陛下親口命臣妾前來金銮殿,商讨新一批男妃甄選一事。”
衆人面色一僵。
沒錯,剛剛女帝應該只是抽個羊癫瘋,這還是我們那昏庸無道、下流好色的女帝。
“臣附議。”左丞相先道。
大肆在民間甄選男妃會大大削弱百姓對女帝的好感。
“臣附議。”右丞相後道。
只要在這批男妃裏動動手腳,就能在女帝身邊安插無數眼線。
“臣等附議。”文武百官狗腿起來天下無敵。
行吧行吧,你們倆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元疏桐笑笑,托着下巴露出甜甜的笑:“顧國師怎麽看?”
顧辭初握着玉笏的手悄悄一緊,低下半個頭,濃密的睫毛遮住所有的情緒,只聽見他一本正經的朗聲說:“如今朝廷內憂外患,國庫空虛,邊境動亂,琉璃苗疆虎視眈眈,又逢南昌發洪水,此時甄選男妃,并非最佳時機。”
“那顧國師認為什麽時候才是最佳時機呢?”
“這就要看國庫何時不空虛,要看邊境何時不動蕩,要看琉璃苗疆何時心悅誠服,要看南昌災難何時平息,還要請欽天監選個吉時,此事才可稍作考量。”
這要等到猴年馬月……
“朕等不了那麽久。”她要攥緊朝臣的命脈,最快最準的方法就是娶他們的兒子。
“陛下,一切該以國事為重,先帝曾……”于是顧辭初吹擂了一頓她母皇當年的光榮事跡,直聽得衆朝臣打瞌睡。
左丞相噘嘴。
不同意就不同意,東拉西扯,沒完沒了。
右丞相翻白眼。
很好,小子,真的很少有人能讓本相如此想在金銮殿當場劈人。
衆臣扶額。
不曉得娘子炕上的花生煮好沒有,昨夜折騰太狠腰酸,今早又起遲了,早飯也沒吃,好餓啊……
元疏桐連忙擺手,在這麽說下去要死人的,然後露出原始目的:“這樣吧,朕這回就不搶奪良家婦男了,衆愛卿都是朕的心肝,忍痛割愛每家出一個,朕照單全收。”
鹹寧女帝平生第一次見懶懶散散的文武百官如此齊心協力,連口號都喊的非常一致,整個金銮殿可謂哀嚎遍野:“陛下!請賜死微臣!”
元疏桐十分不解。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都想不開了?
“左相你為啥要死?”
“臣的孩子今年才三歲!”對沒錯,曾孫子今年剛好三歲!
信口雌黃,蘭臺有檔案,你十六歲就喜得一子,跟通房丫鬟茍且生的。
“右相你又為啥要死?”
“臣的兒子前年剛得樂柳花,這這這……”你總不會要個陽wei早xie的男妃吧——
胡扯八道,前天令郎還強搶民女、先奸後殺,被人家老爹告到皇宮門口。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這兒:“顧國師你可不能死啊!”
顧辭初後退一步,半低着頭,看不清他的神色,還是以往裏不疾不徐的口氣:“臣家中沒有子嗣,若陛下非要臣出一個,臣只好——”
“自己上?”來啊來啊朕求之不得!
“上吊自盡。”
☆、3.女帝的難題
折騰了幾日,元疏桐終于徹底接受自己意外重生這件事。
重來一次,她要活成另一個樣子,一個再也不會留下遺憾的樣子。
于是她問一旁弓着腰的如花:“老叔,如果朕非要娶滿朝文武家的令郎,該怎麽做才行呢?”
如花是照顧過元疏桐一輩子的老太監,從咿呀學語到人近中年,大多時候元疏桐都會喚他叔。
如花面無表情,良久,答非所問:“城門外日日磕破頭喊冤的老伯被右相撞見,如今正在大理寺受刑。”
這樁事元疏桐記得很清楚。
這位老伯是陳門口賣魚的,生意非常好,有一日魚賣光了,家裏女兒送魚來,正巧撞見橫行霸道的右相之子徐岩,當時便對人家姑娘動手動腳,因大街上人多作罷。後賊心不死,趁着老伯出門,闖進人家裏,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進行猥亵,可憐那位姑娘,拼死掙紮,被人先女幹後殺,到頭來,右相捏捏胡子,此事不了了之。
老伯傷心欲絕,直告到宮門口,要替女兒讨回公道。
那一世,元疏桐只是個傀儡皇帝,根本無法撼動右相,明知道實情,卻無能為力,眼見着大理寺畏懼右相勢力,判了個颠倒黑白的結果——姑娘是老伯強女幹的,人是老伯殺的
老伯處以淩遲。
元疏桐看了右相半天臉色,才用“自己壽辰,大赦天下”這個理由救了老伯一命,私底下給了些黃金,要他去別處謀生。
隔天,老伯吞金自殺,出現屍斑的時候,眼睛還睜得圓圓的,蓄着些許未能風幹的血淚。
坐擁萬頃河山的天子也沒能換他一個公道,窮苦了一輩子的漁夫,終于在絕望和崩潰中自殺。
元疏桐緊緊攥着拳頭。
如花說的沒錯,只要能攥着右相的把柄,別說是賣兒子,她要什麽,右相敢不給?
右相開頭,左相逃不掉,百官逃不掉。
所以這件事,她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大理寺查不清楚,她親自查。
暮色已晚,園子外頭小翠的聲音傳來:“陛下,戚妃來了。”
戚妃?
元疏桐覺得奇怪,她記得自己最寵愛的應該是穎妃,像今天這樣的黃金時間點,一般情況下都是留給穎妃的,誰敢如此放肆占他這個無名鳳君的風頭?
不遠處盈盈走進來一個素衫布衣的男子,身姿挺拔如松柏,眉目深邃,臉上刀削斧刻般的線條,沒有一丁點兒的脂粉氣,全然不像女帝後宮裏出來的男妃,再近一點,細細瞧,這人姿态輪廓神似顧國師。
元疏桐突然便記起來了。
鹹寧女帝後宮美男無數,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是穎妃,最後做了鳳君的卻是戚妃,百姓衆說紛纭。
元疏桐有三千男寵,真正有過肌膚之親的只有眼前這個戚妃。
在元疏桐眼裏,穎妃給她溫暖,是最親的人,而她的愛情,早就在顧辭初一次一次的婉拒之後死去,唯一自我催眠的一抹假象就寄托在戚妃身上。
正想着,戚妃已經緩緩過來,他并未和其他男妃一樣行跪拜禮,而是拱手:“陛下。”
元疏桐知道,這是她給戚妃的特權。
随後,戚妃擺擺手,身後宮娥排成一順溜走進來,放下手裏精致的晚膳,随後便整齊的離開。
戚妃道:“陛下,此乃穎妃托臣妾帶來的,他說自己戴罪之身,無顏再見陛下。”
像啊,真的是太像了。
元疏桐一直都知道自己為何獨獨喜愛這個清冷的男人。
戚妃和穎妃不一樣。
穎妃溫潤、細心,元疏桐眼睛眨一眨,他便知道她想要什麽,想聽什麽話,他的愛如此熾烈。
戚妃恰恰相反,縱使心裏有什麽,面上也會悶着,以至于有些時候元疏桐覺得,戚妃對她,應該是沒有男女之情的。
于是女帝再喜歡戚妃,也架不住穎妃的主動。
女孩子啊,骨子裏總是矜持着的。
“你跑過來送頓飯,最後還是他人的心意,你呀,真傻。”元疏桐坐下來用膳,招呼戚妃坐在她對面。
戚妃乖乖的坐過來,卻不說話,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對于政治,元疏桐看也看了四十年,深谙權利制衡,她知道,要想削弱左右丞相的勢力,首先便要冷落穎妃。
但這個冷落要把握的剛剛好,且理由充分,且這個理由還要非常俗氣,否則便會引起左右丞相的懷疑。
于是元疏桐做了個非常俗氣的決定,将戚妃提起來。
“尋輕。”尋輕是戚妃的名字。
“嗯。”尋輕依舊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
“尋輕。”元疏桐又喊了一遍。
“嗯,在。”
“尋——輕——”元疏桐突然湊過去和他咬耳朵,果不其然,尋輕的耳後猝不及防的竄起一片潮紅。
元疏桐坐回來扒着飯還不忘咯咯地笑,她的眼睛笑起來像一對彎彎的月牙兒,非常迷人,此刻她卸了女帝的濃妝,才發現她的面相十分清純,有些角度還能瞧出獨屬于少女的甜美。
尋輕這才正經看她,看着看着,心裏蜜一樣,眼睛便看的發直。
那廂,小翠的聲音遠遠兒的傳來:“陛下,有大臣求見。”
元疏桐本來打算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