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鞋
吃完了晚飯，即使莫小林沒有再問，等他洗完澡出來，莫大娘也沒在乎兒子的小別扭，主動走了過來，想把他明天相親的事兒，給他大概說一下。
鄉下地方保守愚昧，小林又一直在讀書，對人情世故懂得少，還是第一次相親，別到時候鬧了笑話，得罪人不說，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名聲也不好聽，還影響親事。
說到正事莫大娘也不準幾個兒子再打趣了，把他們趕到一邊，也沒讓兒媳婦們摻和。
拉着莫小林的手，跟着一起到他的房間，拉着他坐下，語氣正經的說：“是族裏隔房大伯娘幫忙牽的線，姑娘是伯娘的娘家秦家壩那邊的人，聽說還沾點兒親，娘裝作跟你伯娘走親戚，已經去看過了，叫秦曉慧，看起來還算勤快，長得也不錯，文靜秀氣的很，還是初中畢業呢！娘想着還是有點兒文化好，這樣才能跟你說的上話，我們小林現在可是個文化人，找個媳婦兒怎麽也不能是個大文盲吧！”
說到這兒莫大娘驕傲的看了兩眼，書卷氣息越發濃厚的莫小林，這才繼續說道：“家裏條件也不錯，她爸是公社主任，她大哥秦大海也在秦家壩當了個小隊長，他二哥是當初跟鐵軍一起去參軍犧牲了的那個秦大江，而且因為她二哥犧牲了，現在他家可是光榮的烈士家庭，成分好得很，不會給你拖後腿，你現在也當上工人了，要是娶個成分不好的媳婦兒也影響升職啥的，你說是吧？哦，對了，那王桂英到現在還沒嫁出去呢，看見她你就躲遠點。”
說到王桂英的時候莫大娘略微擔心的看了眼莫小林，強調了下：“你現在也是要娶媳婦兒的人了，名聲可很要緊，必須得小心着點兒，別讓那沒臉沒皮的給算計了，聽見了沒？”
“知道了娘！我會小心的。”想到原身的遭遇，莫小林心有戚戚的答應的相當鄭重了。
畢竟當初莫小林和莫大山作為村裏有名的文化人高中生，在老莫村的婚姻市場一直是熱門人選，而莫小林又長得斯文俊秀，格外讓姑娘們喜歡。
雖然因為他的不解風情，讓小姑娘們接觸了兩次，就只可遠觀不可亵玩了。
可也因為他的書呆氣，看起來很好欺負，讓有心計有野心的姑娘看到了可乘之機。
村頭老王家的小女兒王桂英同志，因為家裏是富農，成分不好，怕說不到好人家，當初就在她娘的慫恿下，鼓起勇氣在莫小林放學回來的路上，背着一大背簍豬草過來，跟他又是訴苦又是裝可憐的，最後裝作無力地朝他身上倒了過去。
要不是原身實在太廢柴，被人小姑娘和一背簍豬草直接壓倒了，還受了點兒傷，不然任憑莫大娘再兇悍，被人傳閑話，毀了別人名節也是不能不認賬的。
也幸好有那次不成功的算計，讓莫家人一直保持着警惕，要不然莫小林穿過來的時候估計都當了個便宜爹了。
莫大娘看兒子答應的非常認真，知道他放在心上了，也就沒再多說這事兒，畢竟兒子當上工人以後，腦袋活泛精明了不少，沒有那麽容易着人道了，就繼續叮囑着相親的注意事項。
“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秦曉慧她家條件雖然不錯，可也不一定就非要她了，這姑娘還是有點兒嬌氣，就因為她二哥當了烈士，她初中畢業就一直在隊裏當計分員，沒有下過地，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了苦，附近村子裏好姑娘還是有幾個的，要是相不中，你就別往人家身邊湊，對我搖搖頭，反正第一次見面也不得罪人，我們小林可是城裏的工人，還是坐辦公室的，不愁找不着媳婦兒，這家不成還有下一家，下個月再去河溝村盧家那邊相去。”
莫大娘說着說着又滿意的看了眼越來越像城裏人的小兒子，語氣自豪得意的說：“多看幾個，總有滿意的。”
“知道了，娘！”莫小林沒有相過親，對這一套陌生得很，怕出錯，鬧笑話，得罪人，一直聽得很認真，看他娘看過來，十分老實的答應着。
“唉！”莫大娘嘆口氣，又有幾分太情願的叮囑：“你要是相中了，覺得姑娘不錯，就對我點點頭，這樣娘才好開口讓你們單獨走走說說話，你可別低頭悶着，不給我眼色，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娘！”
莫大娘想了想，也沒有什麽要說的了，站起身，打了個哈欠，“聽明白了就回屋睡覺去了，天也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莫小林聽了話剛想走，就想起這個月還沒有上交的工資，“哦，對了，娘！我這個月的工資還沒有給你呢。”
說着就把手伸進衣兜兒裏（實際上是從空間裏）拿了十三塊錢，遞了過去，又想起他買回來的鞋，說道：“娘，我今天買回來的膠鞋，你看見沒？那是特地給你和爹買的，可別舍不得穿，我現在每個月都有工業票，穿壞了我再給買就是了。”
莫大娘一邊接過錢，一邊想着：小林交了一半工資，還買這麽多東西，肯定又花他的稿費了，兒子這麽能幹，這麽貼心，兒媳婦兒可不能娶錯了，明天還得看仔細點兒才行。
莫大娘雖然心裏想的事兒，可心情卻又好了起來，嘴裏還帶着笑容的說道：“知道你孝順，我明天就把鞋穿上，行了吧！這廠裏出來的膠鞋，老結實了，哪有那麽容易壞？有點兒錢自己攢着點兒，別老想着給家裏買這買那的，你這手也太松了，還給那些小崽子買那麽多奶糖，嘗嘗味就得了，哪裏吃得夠喲，沒得浪費錢，好了！不說了，天都黑了，你睡吧，我先走了。”
說完話，莫大娘才轉身腳步輕快的往新房子走去。
推開磚瓦房還泛在桐油味兒的新木門，看到裏面莫老爹，坐在炕上月光從窗戶上落下來的那塊兒地，穿着新膠鞋在那兒翹的腳美呢！
聽到開門聲，莫老爹驚慌的把腳放下來，往被子裏藏了藏，佯裝正經的坐在那兒，好像是一直在等老伴兒的樣子。
可是剛才莫老爹穿着新鞋，美得太入神，這會兒裝模作樣已經太晚，剛才他那一系列動作都讓莫大娘看了個正着。
難得看到自家老頭子這樣的一面，莫大娘随手把門關上，毫不猶豫的嘲笑道：“你老兒子特地給你買的新膠鞋，穿就穿吧，你偷偷摸摸的幹啥？還藏？藏哪兒去？”
都已經被看到了，莫老爹也不藏了，幹脆把穿着新膠鞋的腳拿了出來，在月光下晃了晃，得意的說：“我也不是沒有穿過膠鞋，我就穿了試一下大小，這不是兒子孝順的嗎？大小剛剛好，穿着就是舒服。”
“你跟我炫耀啥？兒子都是我給你生的，跟誰沒有新鞋似的。”莫大娘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兒，撇撇嘴，鄙視了老伴兩句，也走過去翻出自己那雙新鞋，把全是老繭的腳從趿着的布鞋裏拿了出來，套上兒子給她新買的膠鞋，也學着莫老爹的樣兒，美滋滋的都在的炕上踩了兩下。
“哎呦，這鞋可真舒服！”莫大娘表情誇張地感嘆了一句，又接着高興地繼續說：“兒子用工業票買的膠鞋是比布鞋穿的舒服哈！跟你生了這麽些兒子女兒，就小林孝順貼心有出息，你看這鞋買的多合腳，除了小林這個有心人，誰關心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穿多大鞋呀？還給買了新的，讓我們可勁兒穿，以後每個月都有工業票，不缺鞋穿。”
（莫小林：誰讓我記性好，還是個有心人呢？就聽娘跟大嫂納鞋底兒的時候念叨了幾句，就記得牢牢的。）
“老大他們幾個也孝順的，就是腦袋笨了點兒，不會說話讨巧，也沒什麽本事。”莫老爹給另外幾個兒子說了句公道話，接着又嘆了口氣，有點兒失落地感嘆道：“唉！就是大妞是個心硬的，當初小林剛剛高中畢業，又沒有工廠招工，讓她在紡織廠看看能不能幫忙找個臨時工？我就想不通，一家子親姐弟，也沒逼她，找不着就算了！她婆家在紡織廠幾十年的老員工了，人脈廣，就想她幫忙問問看，咋就鬧到都不跟娘家來往了呢？”
說到大閨女，莫大娘比莫老爹這個當爹的要了解，沉下了臉，不屑的說：“快別提那沒良心的了，這哪是幫小林找工作的事兒，她就是攀上了高枝兒，自诩是個城裏人了，不想人提她沒出息的娘家，找個借口擺脫土裏刨食兒的爹娘兄弟罷了。”
莫大娘一邊脫下腳上的新鞋，放起來，一邊繼續念叨着：“你也別念着她了，家裏也沒有對不起她的，這麽困難都供她一個閨女，讀到了初中，是她自己不争氣，不好好讀書，在學校找對象的，我還說不得她了！脾氣忒大，都是讓你們慣的，男方的聘禮你也壓着不讓我留點，還讓我把壓箱底兒的好布料都給了她，你看現在那沒良心的記你的好了嗎？生她養她十幾年，啥也沒落着不說，連好都沒有一個。”
莫大娘念叨的話，讓莫老爹更落寞了，連腳上兒子孝順的新鞋都沒有興致美了，脫下來放到了木箱子上，也在炕上躺了下來。
莫大娘都以為他睡了，才聽莫老爹幽幽的說：“想想當初生了三個兒子才得了一個閨女，乖巧可愛，白白嫩嫩的，我是真高興吶！從小就疼她，咋就這樣了呢？”
重男輕女的莫大娘，雖然不太理解老頭子的心情，可聽到他落寞的語氣，有點兒可憐，不走心的安慰道：“想開點兒吧，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就當嫁遠了回不來，咱們小林可比閨女貼心的多了，有啥不滿意的？早點兒睡吧，明天還要上工呢。”
說完話莫大娘沒一會兒就睡着了，沒心沒肺的打着呼嚕。
“唉～”黑暗中莫老爹幽幽地長嘆了口氣，輾轉了好一會兒，才響起了呼嚕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