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果然,孟安學回府沒見着人後便直奔道觀來,孟寧思正逗着貓兒,只覺得這貓有靈性又高冷,算是她看不見的日子裏一大消遣。
孟安學一來,便要拉着她回家,氣沖沖的,說話都重了幾分,吓得長玉兩人在一旁不敢吭聲。
孟寧思将貓抱給長月,“你們倆去做晚飯,哥哥吃了晚飯再回府吧。”
“孟寧思!給我回家!”孟安學估計是氣狠了,一掌拍在木桌上,孟寧思坐在一旁的長凳上都顫了顫。
“哥哥,你明知道我來這裏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嗎?”
孟寧思想來他是知道的,雖然她一直在府中,不曾出去,甚至不曾踏出自己的院子,但是外面的一切她不用聽都知道被人傳話成什麽樣子。
“我若在府中,姐姐每次見外人便要承受那些小姐公子的揶揄,說孟府寵妾滅妻不夠還要将她這個沒有名分的人放在府中養着,甚至超過了親生血脈。”
孟安學平常不怎麽和那些人打交道,一心向學,但是他也深知那些公子小姐的惡劣。
“寧稀她不會在意的。”
“長姐一次兩次不在意,但總有在意的時候。即便長姐永遠不在意,這份苦也不該她去承受,她前面十五年已經受太多苦了。況且這只是其一。”
“其二,母親那邊,其實她一直很為難吧?”
孟安學倒是不知道,因為孟夫人一向是不給他說內宅之事的。
“母親夾在我和長姐中間,偏了誰都不好,我眼睛看不見,長姐又剛回府。若是有人遞帖子,你說她帶誰出去不被別人取笑?以前母親都叫我‘阿寧’的,姐姐回來後,她為了端平水,小心翼翼叫我‘寧思’。”
孟寧思苦笑到,“其實我也有點在意的。哥哥,所有人在其中都不舒服,我只是想讓所有人都過得開心點罷了。”
孟安學聽到她娓娓道來這些他不曾注意的地方,一時間安靜下來,其實他在書院也被同窗問過很多次,甚至有謠傳什麽外室女的。
他只管扶了自己的心,卻沒有想過她們在府中日日相處,總會有不快的時候。
“可是……你眼睛看不見,在這山中,還冷上幾分,若是病了該如何是好。”
孟寧思嘴角略微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哥哥,我又不是同孟府置氣才出來的,況且母親早就幫我安排好一切了。這裏空氣好,又清淨,對我養病也有益處,無非是多墊兩床被子罷了。若是病了,道觀中的道長都是煉丹的,丹藥丹藥,還怕沒有藥喝?”
孟安學不死心,“那過幾日大寒,你和大妹妹就該及笄了。”
“……”及笄嗎?孟寧思有些遲疑。
若是平常生辰,她想自是會回孟府一起過的,但是這第一次,孟府應該會将孟寧稀帶出來給所有人看吧。讓她真正的認祖歸宗。
“再說吧,大寒過後我再回府就行,不過哥哥,你的禮物可是不能少的。”
孟安學自然也是想到了及笄禮,總不能真假千金一起辦,到時別人送兩份禮,來孟府存的心思不過是看多少笑話罷了。
聽到孟寧思這會兒讨禮,他也明白自己的妹妹是想讓自己不擔心。
但是怎麽能不擔心呢,他自小帶着的妹妹,想到以前每次回家,她小小的一只,緊跟在他身後,不哭也不鬧,被問急了,才說想要哥哥陪她玩。
後來長大後眼睛看不見了,像是一夜間長大,不說想吃糖了,也不要他陪着玩了。他以前都想過,若是自己患眼疾的妹妹永遠嫁不出去,自己就養在府中。
可如今父母告訴他,自己的親妹妹才回來,雖然親生妹妹是很好的人,但是他也想一起照顧她們的……
孟寧思沒去管他在想什麽,屋子裏只聽到炭火燒裂的聲音,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總歸會想明白的,就像生活總要過下去,炭火也有熄滅的時候。
吃完晚飯,孟安學才依依不舍離去。孟寧思拿出很久沒彈的琴,輕輕撫摸着。
長玉看到她一遍遍扶過琴弦,開口道:“小姐要彈琴嗎?”
孟寧思若有所思,輕輕回着,“嗯,今日有些興致。”
長玉過來幫忙洗手焚香,“小姐好久都沒彈琴了。”
這琴還是她十歲醒來後新學的,看不了琴譜,孟夫人就請了個琴師,在她面前彈一遍,教一遍,然後她再自己學。後來只需聽一遍,便可自己彈出來。
或許是她真的天資不錯,這琴彈的連那琴師都叫好。
雲铎塵躲在貓身,下午時看到孟家那個榆木腦袋發火本就已經覺得稀奇了。
此時聽到孟寧思的琴音,可以說是震驚了,京城中但凡有點姿色和會點琴棋書畫的小姐們總争先恐後得參加各種聚會,他卻從來沒在聚會中知道這孟府還有這樣以為谪仙的姑娘。
提到孟府,無非是那孟敦忠在官場上自私自利,有點小聰明。他“浪蕩”京城這些年,風花雪月的事也就是孟府出了名的寵妾滅妻,還有那孟寧秋上不了臺面的趣聞。
也就是他昏迷變成貍貓後醒來添了新鮮事兒,說孟府回來了位小姐,和孟夫人極像。
孟寧思連彈三曲後,讓人将琴撤下,獨自坐在書桌旁,似是看着前面屋子正中的燭火。
雲铎塵悶悶不樂,這谪仙的妹妹,什麽都好,就是和她哥哥一樣,沒趣兒,他有心逗逗她。
只見本來挨着炭火的貍貓躬身一躍,輕巧地跳到孟寧思的雙腿上。
孟寧思也不奇怪,這貓愛蹦跶,開始的時候還會吓她一跳,慢慢的也就習慣了,“你瞧你渾身發燙,剛剛在烤火?怎麽過來了?”說罷慢慢起身,朝那爐火移去。“你可小心些,別把自己的毛給燒沒了。”
雲铎塵在她身上不安分,喵喵喵的叫着,一會兒拱她肩上,一會兒又掙脫着下來……孟寧思抱着實屬費勁。
長月今日值夜,看到那貓在小姐身上扭來扭去,出聲制止道:“你這貓兒,好不老實。小心打你屁股!”又對孟寧思說,“小姐,你可別小看了它,它看着小,力氣可大,小心将你弄摔了。”
雲铎塵看到這丫頭過來,連忙更加用力擺脫了神仙妹妹的懷抱,逃走了。
他們在這山中,自是不知山下京城中和親王府已經滿府愁容了。雲铎塵作為和親王和興平縣主的獨子,那是京城一等一的尊貴。
就連雲铎塵這三個字都是皇帝取的名字,“铎”字和當今皇子并無一二,可見這位親王府世子的受寵程度。也是這樣的身份地位,讓他在京城中橫着走,無人敢惹。
興平縣主一張美人臉上挂着淚水,坐在兒子的榻前,“雲敬玄,這都幾天了?為什麽塵兒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和親王也是雙眉緊促,但是也只得安慰道:“夫人,塵兒會醒來的,那禦醫也說,也許一兩日,也許一兩月,這鬥不準的,但總會醒來的。”
“這叫什麽事兒啊!我好好的兒子出去和他們騎了馬,就……”
“夫人,你累了,先下去歇息。”
有的話,自是不可說。出事後,太子來了幾次,每次帶來的禦醫都是一樣的話,他們也只能硬撐着。
……
第二日,一如既往的大雪,孟寧思吃完早膳,還去院中走了走,雪越來越大,連年長的長玉也說,“這雪越來越大,明年開春後的小麥一定好。”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本來是沒錯的。但是開春後,雲朝卻迎來洪水,農民顆粒無收不說,滿目瘡痍,還引發了朝廷內亂。
不過,這對于現在想賺錢的孟寧思來說,倒是一個時機,不過得用心籌謀,畢竟,一介女子,如何能窺得天機?
大寒時節,是孟寧思的及笄禮,孟夫人來信,說給她和孟寧稀準備了及笄禮,讓她回去。孟寧思回頭摸索着寫了一封簡短的信讓人送了回去,說山路難走,如今在道觀中一切都好,雪大壓山,難以尋路。
孟府早先傳出去的話,也只是說她去觀中祈福養病,但是孟寧稀和孟夫人長得如此像,京中早就傳開來了。
她如果回去,無名無分不說,還讓大姐姐的及笄禮過得不開心,所以連着長玉長月都在這山中過了。
她是異界來的,十五歲對于她來說也就是個平凡的日子,但是對于原主可不是,這個世界的女子都是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
長玉長月兩人似乎也看出她不想回府的心思,早早地起來給她梳了個發髻,孟寧思不知道她們在倒騰什麽,只覺得今日梳洗時間更久。
雲铎塵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看出了神。
長玉給小姐穿戴好新衣後,十分滿意,若不是自家小姐在小時便因眼疾束在府中,京城中的第一美人非她莫屬了。轉頭看去,那貓兒眼睛一動不動盯着。
“噗嗤~”長玉長月兩人一聲嗤笑打破了沉寂。
孟寧思不知發生了什麽,一頭霧水。
“小姐,那貓兒剛剛偷看你被我們抓個正着,這只壞貓!”
被長月一通揶揄,雲铎塵連忙奔出了門,他覺得現在他急需要雪地去躺着,要不然心中總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也幸好他現在是只貓,若是個人,必定從耳根紅到脖子,腳趾摳地三千尺。
只是他自诩見過京城的女子從閨閣小姐到藝房姑娘無數,還沒有一個有這孟小姐的那般仙氣。仙氣中又帶着絲弱柳扶風,直叫人心癢癢……
他出來時,那門後還傳來幾人“哈哈哈哈哈……”的笑聲,想他一世英名,竟然毀在此處,他第一次後悔跟着來到這道觀。
“喵……”一聲懊悔的貓叫聲後,只見一只黑貓噗的一聲将頭埋在了雪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