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等到孟寧思裹好披風,扶着長玉來到正堂時,孟安學連忙上前來引着她,問她冷不冷,有沒有摔跤。
她淡笑着搖搖頭,聽着這屋裏其他幾人輕微的呼吸聲。
輕聲問到:“父親母親可到了?”
孟安學沒出聲,握着她手腕的指尖緊了一分。
孟寧思想着,大概是哥哥從她院子回去後才知曉這件事,所以難以接受。但是,她本就不占理,已經陰差陽錯占了人家十五年的位子,沒道理不騰出來。
“給父親母親請安。”孟寧思規矩地行了一個萬福禮。她不常見到孟敦忠,而她又有眼疾,往常都是孟夫人去她院子裏看她,所以免了禮節。
她的萬福禮還是跟長玉偷偷在院子中學來的,十歲那年“失憶”後,她問一些奇怪的問題,別人都不奇怪。
她由着孟安學的指引坐下,假裝問到:“哥哥,我怎麽聽着,屋裏還有人?”
“是……是有人。”她看不見堂中幾人的模樣,但能聽到幾人的呼吸聲都緊了幾分。
“誰呀?”
……
一陣靜默後,孟敦忠有些不樂意,“你們這是做什麽,我找回了自己的親骨肉,她一個瞎子……”
“父親!”孟安學惱怒止住了他的話,他們這父親,一貫是自私自利,不在意孟寧思的,自己是嫡長子,又是府中唯一的男丁,還能得到他的兩句好話。
但是他知道,妹妹在府中的日子一直不好過,被庶出的孟寧秋欺負了,也是大事化小。
從小母親将大部分的身心都用在他和管家上,用在妹妹身上的只餘一兩分,等到母親終于醒悟過來後,妹妹早已變得懦弱膽小。
這時,外面傳來兩聲嬌俏的笑聲,“嘻嘻,,父親~寧秋貪玩兒,來遲了。”
随着腳步聲進到堂內,尖細的聲音再次想起,“呀!這就是我的大姐姐嗎?”
像是說給所有人聽的,孟寧思端做在桌旁,像這幾年遇着孟寧秋一樣,沉默着。
倒是孟安學有點奇怪,他傍晚時分才知道的事……“二妹妹你是如何提前知曉的?”
孟寧秋的聲音聽起來不甚在意,“自然是父親在姨娘處說的呀,哥哥,找到真正的大姐姐是好事兒,父親高興也是應當的,你別因為和以前的姐……孟寧思感情好,就愁眉苦臉的。”
呵,一句話,既說了父親對那妾室的寵愛,離間了孟夫人兩人的夫妻感情,又離間了真千金和哥哥的兄妹情誼。真不愧是惡毒女配。
原書中也有這段,書中寫到:孟寧思聽到這話,立刻明白了自己原來不是孟府的千金,一時接受不了,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摔了一跤後身子不大好,不久就去世了。
她其實不生氣,心情随着孟寧秋的話越發平和下來,但是孟安學是對她最好的哥哥,她再作妖,也不能讓兩人的情誼受損。
“原來是這樣,多謝二妹妹告知我,只是二妹妹後半句話說錯了,哥哥和這位真正的孟府千金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以後是要互相牽連着的,他們的感情不會因為我或者任何人而改變。”
說完便聽着一聲暴怒,“孟寧思,你少在孟府放肆,以前……”
孟敦忠還有點理智,此時慣着她,旁邊的妻子絕不會放過,佯裝生氣到:“寧秋,住口!”
她是告誡孟寧秋的,也是說給孟寧稀聽的,不管這位真千金如何想她,但是絕不能給孟安學使絆子,拖後腿。
“阿寧,乖孩子……娘就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孟夫人在一旁聽着自小便虧欠的女兒這時還為了自己的哥哥和那孟寧秋辯論,有些不是滋味,淚雨連連。
人人都道她蘭蔚一個小官人家的庶女能嫁進伯爵府二房做正妻,自家夫君雖是從五品的官職,但是上有伯爵府靠着,祖上燒了高香得來的福分。
誰人知道她家這夫君在外一派高風亮節,在她生安學時便從揚州帶回來一個瘦馬養着,她雖不在意家中納妾,但是誰家的妾能大過正妻?
她将所有的精力放到安學身上,以防那隴氏的庶子出生,好在上天垂憐,這麽些年府中終究只有安學一個兒子。
孟寧思不願再這裏糾纏,對于原身母親遲來的關愛或者歉意,她都沒資格替原身受着或原諒。原身已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且沒有用的。
“不知這位姑娘,叫什麽名字?”
此時,剛剛一直沒有出聲的人輕聲細語中又帶着中氣十足的聲音回着:“觀裏的人都叫我二丫。”
孟寧思聽着,腦中想象着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孩,像是精靈般在山間游走。
她對着剛剛說話的地方善意地笑了笑,“我眼睛不好,不常出院子,聽着你的聲音倒覺得很親切,要是有什麽事只管來找我。”
“好。”
孟敦忠瞧着自己的親身骨肉,那模樣和蘭氏有七分相似不說,雖禮儀不周全,但是調教一番總能拿得出手。
“我想着,如今你既已回家,名字自然不能随便,過兩天等我将這件事告訴族裏,給你取了新名字,入族譜。”
孟夫人在一邊皺眉,這取名,自然是想自家人取了。
孟寧思聽着,覺得這是個促進他們兩兄妹感情的好機會,“我想着,族裏的字無非就是那幾個,哥哥才學匪淺,不如讓哥哥取一個。”
“啊?”孟安學在一旁還是懵的,結果這幾人都已經讨論到新名字上了。
“那不如……取一個……稀字?”眼見着身旁幾人看着自己,憋出個字來,不确定地問着。
“稀倒是個好字,稀世珍寶,不知我該叫姐姐還是妹妹?”孟寧思聽着覺得好極了,但總“姑娘,姑娘”的叫着,有些別扭。
“這……”孟夫人也不知道,當時京城突逢奪嫡之變,家中有官眷的都去了京外的佛堂和道觀避難,她去的正是那道觀。
除了官眷,還有京城中消息靈通的平民百姓,想活命的也去了。
他們沒有單獨的房間,擠在大堂中過了好幾晚,現在想起來,當時和她一起生産的便有十來個。
此時,外面傳膳的将飯菜擺好,孟敦忠瞧着這事差不多了,便有些不耐地開口道:“那便讓寧稀做姐姐吧。”
……
飯後,孟寧思照舊由着長玉攙着回院子,等到長玉去鋪床的時候,聽到一句似有似無的問話,“她,長什麽樣子?”
長玉沉默了一會兒到:“大小姐有些像夫人,看着人很爽朗,可能長期曬太陽,皮膚有點黑,但能看出長相端莊俏麗。”
孟寧思聽着長玉的話,話中帶點探究。心中點頭笑着:不愧是以後的一國之母。
第二日早早的,孟安學便來到她的院子,“妹妹!”
“哥哥火急火燎的,要是被父親母親看到了,指不定好一通說教。”
“說就說吧,妹妹,你別擔心,我永遠都是你哥哥,都會護着你。”
孟寧思聽到這話,內心如溫泉流水,暖透了,“我自是信哥哥的,哥哥今日要回書院了吧?”
“是。”
原來是擔心她。
“哥哥不用擔心,要說難受,指不定大姐姐還怎麽難受,本是管家小姐,自小在道觀上長大,無親無故的,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哥哥以後對她可要像以前對我一樣好。”
“這是自然,以後我出去買燒鵝,也會買兩份的。”
說到那燒鵝,肉又老又柴又沒味兒,偏她這傻哥哥喜愛,隔三差五便要給她帶,她又不好意思不要。
這時長月在外面叫了一聲,“大小姐!”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沒打擾哥哥和妹妹吧?”
孟寧思因為看不見,這幾年在聽別人說話時練就了本領,就像此時,雖然她這大姐姐笑吟吟說着話,但她還是從話裏找到一絲的扭捏。
“怎會打擾,我還盼着姐姐來呢,昨晚都沒細細長聊。”
孟安學撓了撓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此時尴尬站在一邊,“那我先回去看書了。”
等到他一走,孟寧思讓丫鬟出去後便拉着孟寧稀坐下,她摸着那雙手,和她以前的手很像,有厚厚的繭,粗糙紮人。常常幹粗活,所以手比她大些,手指也粗些。
她不是個給自己找難受的,“姐姐這些年受苦了。這些苦本該我受的,卻陰差陽錯落到姐姐頭上。”
那邊話中有些雀躍,“這有什麽,道觀中的人都對我很好,常常帶我去玩好玩的,還能喝酒吃肉,要是我被關在這裏面,才要憋死了。”
孟寧思聽着這話,知道她是安慰自己的,不過她這心境真是開闊,也就和原身一般大的年紀。
當即玩笑到:“那我們倆都替對方受了苦,扯平了。”
孟寧稀聽到這話,哈哈大笑起來,“是了是了。”
“不瞞你說,前天被找到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
孟寧思疑惑問到:“擔心什麽?”
“就是京城啊……京郊的人都說達官貴人的府邸中規矩多不說,親兄弟姊妹間互相殘殺的也不少。”
這說的倒是真的……
“不過我昨晚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合眼,本想着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怕你為難我,想着要是你太過分,我就當即翻了這孟府,然後跑回觀中去。見到你之後發現你人很好,哥哥也很好,母親也很好,就是愛嘆氣……”
孟寧思聽着聽着嘴角不自覺揚起,看來多慮的人不止她一個。
“唯一不好的,便是父親和那三妹妹。”
孟寧思聽得入迷,“哦?三妹妹不好那是能瞧見的,你說說父親怎麽不好了?”
孟寧稀離她近了些,悄聲說,“父親是找到我了,但是我感覺他找我并不像母親那樣的感情。”
孟寧思聽着這話,放心了些,這人倒不傻,要是以後她在府中,也不會受欺負。
“父親他喜歡三妹妹的生母,隴姨娘。所以,以後你多聽哥哥的話,母親的話也聽一些,父親的話可不聽。”
孟寧稀為找到一個盟友而開心,“好!”
兩人從早上聊到中午,甚至吃了午飯兩人還在一張床上睡了個午覺,孟寧思來到這裏五年,此時才覺得終于有朋友的感覺。
下午兩人還想繼續找些好玩的,結果母親那邊來人将人帶走了,都不用想,自是去學規矩了,走的時候,孟寧稀還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被帶走了。
清淨一會兒,孟安學便來院子裏辭行,要回書院去了,“妹妹,我隔幾天就回來,下次給你帶燒鵝。”
孟寧思無奈到:“燒鵝吃膩了,換換別的吧哥哥。”
是嗎?燒鵝怎麽會吃膩,孟安學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一向順着這妹妹。
“另外,哥哥再遇到那人,還是別去惹他罷,我看,上次他就沒下重手,要不然那晚上父親母親能看不出你的傷?”
孟安學有些不安又自責到:“妹妹,我……唉,早上我就想給你說了。”
“聽說那雲铎塵騎馬時,那馬兒發瘋,将他摔了下來。妹妹,你說是不是因為他和我打了架,受了傷?但是我那天打架真的沒傷着他,他走的時候還嘲笑我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