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櫻荔萬萬想不到這個傳說中的寨主夫人竟然就是那個半夜潛入顧家意圖行刺顧行之的裴嘉。
“張德,這個人我留着還有用。”裴嘉指着櫻荔道,“她和顧行之的關系非同一般,說什麽也不能放她走。”
陶哥見勢頭不妙,正要發聲,張德已經派了人将陶哥帶下去了。
“上次顧大人執意把你放走,想不到你不但不知感激,反而還想謀劃下一次行刺,究竟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叫你這樣揪着他不放?”
“又是一個被顧行之迷住的女人。”裴嘉看着櫻荔,諷刺的笑了笑,“你喜歡顧行之什麽,相貌?才學?還是他僞裝出的溫柔謙和?”
櫻荔別過頭,“我和顧大人并沒有關系,你不要胡說。”
“你明明沒有武功,上次卻甘願為了顧行之犯險,你把命都給他了,還說和他沒什麽?我不喜歡別人騙我,你若坦誠一些,我興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櫻荔左右思忖,事到如今,自己已經落在對方手裏,硬碰硬對自己肯定是沒有好處的,只好服軟道,“我曾對顧大人有意。”
裴嘉挑了挑眉,“那他對你呢?”
“我不知道你和顧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我是局外人,不要把我牽扯進來。”
“你是不是局外人不是你說了算,你不是喜歡顧行之嗎?你想不想知道你在顧行之心裏的份量?”裴嘉含笑看着櫻荔,“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
櫻荔被裴嘉看的渾身發毛,強撐着精神道,“我不想知道,你不要想着利用我來引出他,他不會來的。”
這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舉一反三,一眼就能看透她的目的。她初見櫻荔時并未覺得這姑娘有何稀奇之處,如今看來是成長了,那時的櫻荔舉手投足還充滿稚氣,她還暗自納悶顧行之怎麽會和這樣的女子走的近,要知道,顧行之從來不和無用之人打交道的。她上下打量櫻荔,企圖從她身上挖掘出什麽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櫻荔就那麽毫無怯色的回視她,稚嫩的臉龐帶着一股莫名的堅定,裴嘉忽然笑了,“看來你也知道顧行之的寡情薄幸,小姑娘,你比當年的我聰明多了。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難免會極度自卑或者極度自信,自卑自己配不上對方,自信自己是對方的例外和唯一,我以前被感情沖昏了頭,還當自己撿到了最重情重義的男子……”
裴嘉陷入回憶,素來面如寒霜的她臉上難得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櫻荔抿抿唇,鼓足勇氣問她,“你……你和顧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麽?”
裴嘉輕笑一聲,“你知道朝廷有兩大禍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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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有無常禍宮廷,外有行之亂天下。
櫻荔聽過這兩句話,而這兩個禍害都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顧行之是被我爹撿回來的,他穿的狼狽,面如土色,和街邊阿貓阿狗沒什麽分別。”裴嘉一邊嘴角輕揚,“聽我爹說,他見到顧行之的時候,顧行之還在和狗搶饅頭吃呢,怎麽樣?沒想到吧?”
櫻荔的心裏好像忽然破了一個窟窿,那個窟窿像一只眼睛,正在不受控制的汩汩落淚。不論是十年前還是現在,他都是那麽喜潔的一個男人,哪怕她去抓他的衣角都會讓他嫌棄的皺眉,這麽一個高貴的不容侵犯的男人竟然會有這麽一段不為人知的灰色記憶……
她不敢再想下去:這十年間,他究竟遭遇了什麽?
“你在憐憫他?”裴嘉對櫻荔的反應并不感到意外,“當年我爹和我說起顧行之的事,我也是你這副表情,不過我始終忘了‘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道理。你知道嗎,先帝過世時未留下遺诏,群臣紛紛為新帝的人選吵的不可開交,薛無常暗中拉攏朝臣,最終選中了當今聖上做傀儡皇帝,朝中大臣多有怨言,我爹更是數次當衆頂撞薛無常,成了薛無常的眼中釘。”
裴嘉口中的薛無常是一個櫻荔完全不了解的義父,她從來沒有關心過官場上的事情,如今聽裴嘉這麽一說,遠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她心裏隐隐約約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裴嘉接下來要說的都是會令她恐懼的事。
“後來,薛無常聯合焦慎擠走了當時的首輔季鎮霆季大人,為了殺雞儆猴,薛無常還派東廠的人殺了季家滿門,屍首剝了皮晾在午門示威。我爹和季大人有幾分私交,因為季大人的事徹底和薛無常翻了臉。”
櫻荔捂住胸口,只覺得胸口發悶,有種窒息的危險,她顫巍巍的問,“你說……薛無常殺的人姓……季?”
“怎麽?季鎮霆,你不知道這個人?”季鎮霆是世人稱頌的好官,裴嘉不信還有人不認識季鎮霆的。
“四季的季麽?”
“是。”
櫻荔就近扶住一棵小樹,勉強不讓自己癱倒在地。
裴嘉無視櫻荔發白的臉色,繼續道,“我爹和薛無常水火不容,而被我爹視為義子的顧行之卻和薛無常有私下往來。想來多可笑,在我爹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去我爹書房給他送宵夜,無意中聽到了我爹和一位世伯的對話,那位世伯提醒我爹顧行之絕非善類,而我爹卻說他相信顧行之的人品,相信的結果是什麽?第二天我爹就被東廠的人抓走了,在牢裏待了三天就死了,還是顧行之親自動的手。”
裴嘉笑着看向櫻荔,“怎麽樣,我口中的顧行之還是你認識的顧大人麽?”
櫻荔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的肝腸寸斷,吐的眼冒金星。
過了中秋就是長公主的十八歲生辰,太後送了流钰一對玉如意,流钰進宮謝恩,太後伸出手,叫流钰平身坐到她身邊來。
“哀家送你的生辰禮物你可喜歡?”
流钰甜甜一笑,倚在太後懷裏,“母後送兒臣什麽,兒臣心裏都歡喜的。”
小皇帝也在,聽了這話笑了笑,“钰妹妹就是會說話,除了妹妹,沒人能再這麽讨母後歡心了。”
流钰莞爾一笑,“皇兄可是吃我的醋了?”
小皇帝道,“是啊,母後一直想要個女兒,只是不小心生了朕,偏偏朕還這樣頑劣,若是有重來的機會,估計母後巴不得把朕塞回肚子裏。”
小皇帝開了個玩笑,流钰和一屋子宮人笑的前仰後合,太後神情有些不自然,和方箬對視了一眼,方箬出來道,“皇上說的這是什麽話,太後懷胎十月将您生下來,拿您不能再寶貝了呢!”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對哀家而言都是一樣的。”她這話說的沒有錯,一個是她親手帶大傾注了全部感情的兒子,一個是她寄托哀思的女兒,她本來就不是個苛刻的人,視如己出這事并不難做到,她問流钰,“你還想要什麽禮物,趁着你皇兄也在這裏,想要什麽盡管提。”
流钰滴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也可能是蓄謀已久,她做出一副嬌媚的小女兒情态,“母後,兒臣想要一個郎君……”
顧行之也備好了壽禮,打算差人在這兩日送到公主府,誰知道剛吩咐完下人,長公主卻不請自來,“行之,我上門找你讨禮物來了!”
顧行之頗為無奈,每次和流钰的獨處都讓他覺得度日如年,而如今日夜頭疼的他精神很不好,根本疲于應付她,只好道,“長公主的禮物臣已備好。”
“是什麽禮物呢?”
顧行之哪裏知道是什麽東西,他把這一切都交給了下人去準備,對他來說,這世上除了那個小姑娘,沒人值得他費心思去讨好,而那個小姑娘已經離開了,那他也沒什麽值得牽挂的了。
他答不上來,流钰有點不高興,但是他向來冷冷淡淡的,她已經習慣了,也正是因為他從不對她獻殷勤,所以才博得她另眼相待吧!想到這,她的心平衡了些,“不管你之前準備了什麽,我現在想要一只風筝,我要你親手為我做一只風筝。”
為不相幹的人做風筝?
顧行之自然是不願意的,他坐在桌案前,眼前是一方木質的硯臺,這麽怪異又好笑的硯臺是出自她之手,這是她親手做給他的東西啊,每一刀都是她親自劃的。
她真好,願意為他動這麽多心思費這麽大心力,而他什麽都沒為她做過。
他除了騙她還是騙她,小謊接着大謊,為了圓一個謊,接二連三的要撒更大的謊,他有自信将她操控于股掌之中,可最後卻把自己玩進去了。
他站起身,仰頭去看天上的月,八月十五前夕的月也是那麽圓,世事有圓缺,人生總能有很多不完美,他不是個完美的人,卻想要完美的愛情,是不是太過于貪心了?
也許他應該放低要求,不要去想得到她,只要能每天看着她快快樂樂就很不錯了,可是就這麽一個簡單的願望也實現不了。她不知去了哪裏、身在何處、是否在想念他、是否和他看的是同一個月?
他嘆口氣,越想越傷懷,轉身進屋之際,耳邊卻倏地感受到一陣疾風,一支別了信的羽箭從他耳畔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