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櫻荔第一次發現陶哥不對勁兒是在啓程的第四天。
那天中午他們一行人在郊外的茶館歇腳,攤主泡好了茶呈上來,陶哥喝了一口全吐了,罵了句粗話,說,“這鬼玩意兒是漱口的吧?”
攤主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京城的生意人講究一團和氣,平時就算被客人刁難通常也是用笑臉化解,可是這荒郊野外的生意人就不一定了,能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地的地方生存下去,大多都是道上混的,陶哥一句無心的話很可能就會引來禍患。
攤主陰着臉走了,同行中有人過來指責陶哥言行不妥,陶哥道,“我就是下意識的随口一說,誰知道被他聽見了,再說我說的也沒錯,這茶本來就難喝。”
那人道,“三爺怎麽越來越嬌氣了,以前出門在外也不見你嫌東嫌西。”
陶哥這時忽然站起來,勾住櫻荔的脖子把她攬在懷裏,得意的一笑,“那是你沒喝過荔子泡的茶,喝了她泡的茶,你這輩子都喝不下去別人泡的了!”
櫻荔對這種身體接觸很是反感,當即就甩了陶哥一個耳光,陶哥的皮膚很粗糙,她這一掌打下去手比對方的臉還疼。
陶哥和其他人登時就傻眼了,櫻荔憋的滿臉通紅,氣憤地跑走了,陶哥被打懵了,懵了之後就犯傻了,他第一反應不是為那莫名奇妙的一巴掌感到憤怒,而是撒開腿去追櫻荔,害怕櫻荔一時想不開。
陶哥人高馬大,沒兩步就追上了櫻荔,他強行扳過櫻荔的身子面對自己,竟然發現櫻荔的眼圈紅了。
陶哥吓了一跳,當時就手足無措起來,那個大的個子就像一只笨重的大猴子,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
櫻荔氣的瞪他,陶哥被她看的發毛,弱弱的來了一句,“不就抱了你一下嗎?”
男人之間動手動腳、摟摟抱抱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嗎?陶哥想不通自己犯了什麽錯,可是看見櫻荔反應這麽大,他還真覺得是自己錯了,于是撓撓後腦勺,“我錯了,行嗎?”
櫻荔吃軟不吃硬,對方一道歉,她的火就消了大半,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題小做,先不論人家陶哥根本不知道她是個女孩子,就說以前,顧行之都是不問她的意見直接親她的,那時她也沒這麽生氣,換了人就不一樣了。
其實都一樣,不一樣的是顧行之,她又有點不争氣的想念顧行之了。
“對不起,是我心情不好。”櫻荔覺得很灰心,她現在壓根接受不了除了和顧行之以外的任何人的身體接觸,她想啊,這個毛病不改以後可怎麽辦啊,這輩子都嫁不了人了,二十歲就生不了孩子了。
陶哥把臉湊過去,古銅色的皮膚上有淺淺的抓痕,“看你打的!我那個死了的婆娘都不敢這麽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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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荔和他回去,路上問他,“陶哥的妻子去世了嗎?”
“早死啦!”陶哥語氣中并無一絲悲傷,相反,櫻荔還在個中感受到了輕松和歡快,她皺眉問他,“你不難過嗎?”
陶哥看了她一眼,就像看一只小雛雞似的,嘴角撇了撇,“都死了六七年了,還難過個屁啊,整天吊喪個臉給誰看啊,死了婆娘日子就不過了嗎?”
櫻荔問他,“六七年就能把一個人徹底的忘了嗎?”
陶哥眯起眼睛,打量面前這個文文弱弱的少年,“怎麽?小荔子,你是受了情傷離家出走嗎?來,跟哥說說,哥來開導開導你!”猛然間,他意識到一個問題,“你……你該不會成親了吧?”
“沒有。”櫻荔嘆了一口氣,“我喜歡一個人十年了,可他不是個好人,對我也不好。”
陶哥一拍大腿,“我也不是個好人!但是我能對你好!怎麽着,你不如就跟了我算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跟我搞在一起,咱們倆親上加親了!”陶哥以玩笑的口吻說出這番話,暗中卻觀察櫻荔的神色,他并不是在開玩笑,這番話他醞釀了很久,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才子名士無不風流,養個娈童不是什麽稀罕事,先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這話不好說,現在話一出口才發覺,這并沒什麽。
而櫻荔卻呆怔了半天才明白陶哥在說什麽,但是她本就單純,自然不能完全窺破陶哥的心意,只當自己被陶哥發現了女兒身,她抱着胸和陶哥拉開距離,“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會嫁給你的。”
她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把陶哥逗笑了,一個“嫁”字更讓陶哥忍俊不禁,他本能的覺得眼前這小子八成就是個娈童,喜歡的也是個男人,要不正常男人怎麽可能用“嫁”這個字呢,他朝櫻荔走過去,一邊伸手一邊道,“怎麽跟個小娘們似的這樣扭捏,你喜歡的人是幹什麽的,有我有錢嗎,有我壯實麽,你跟我在一處肯定快活。”
他朝櫻荔撲過去,想去親櫻荔的嘴,每次都被櫻荔躲過去,他只好去啃櫻荔的脖子,隔着衣服滋味就已經很蝕骨了,怎麽一個小美少年比青樓名妓還叫人心癢呢,他習慣性的伸手去揉懷裏人的胸,手下那一團很軟很大,陶哥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停了下來,櫻荔推開他,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支支吾吾的指着櫻荔,“你……你是女人?!”
櫻荔撒腿就跑,陶哥這回不追了,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巴掌。在他心裏,女人和男人還是有很大分別,男人被他摸一把不吃虧,女人就不行了,他在原地懊惱的不得了,覺得自己太不要臉了。
他不但不要臉,而且還傻,每天和荔子形影不離竟然沒辨出雄雌,現在細究下來,其實有很多蛛絲馬跡可以證明荔子是個姑娘,可他不論是腦子還是行為都是簡單粗暴的做派,絲毫沒往那方面想。
陶哥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正打算找到荔子和她道個歉,正在這時卻聽見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那聲音正是荔子的。
他循聲追過去,只見他們落腳的茶館被一夥袒胸露乳的男人團團圍住——這是遇到山賊了。
他們的行車辎重落入山賊之手,手下的夥計和護衛都被綁了起來,對方僅用這麽一會兒功夫就能将自己的人一網打盡,可見敵我實力相差懸殊。
陶哥在想,自己單打獨鬥肯定是以卵擊石,可是獨自跑路又太不講義氣,他猶豫中,眼睛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山賊其中一人拿着滴血的刀指着一個暈倒的少年道,“老大!這人我們還沒碰她,她就自己暈了!”
被衆人稱為老大的人正在亂翻商隊的行李,他是個大老粗,只認金銀和珠寶,所以看見一箱箱茶葉簡直是怒從心中起,他對茶館攤主怒喝,“費了半天勁兒折騰老子,結果就搜出來幾箱茶葉?你也好意思叫人給我通風報信?”老大心情不佳,聽見手下人問話,他走過去踹了踹暈倒的少年兩腳,“是不是裝暈?城裏人最狡猾!”
他連踹了好幾腳,暈倒那人也沒反應,正在這時,忽然身側傳來一聲大喝,一個和他身量差不多的彪形大漢提着刀朝他砍過來,老大提出腰間佩刀一擋,輕松躲過了來人的攻擊。
被綁架的商隊的人這時候驚呼,“陶哥救我們!”
陶哥和山賊老大單打獨鬥已經很吃力了,他雖然在招數上頗有章法,奈何力量終是不及對方,很快就敗下陣來,山賊老大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饒有興味的看他,“明明你能跑,卻還是回來送死,算你講義氣!我張德的刀一不砍忠臣,二不砍義士,三不砍女人!”他将刀扔到一邊,“給你個機會,我們為求財來的,兄弟們折騰一天也累了,不能白忙活,你給家裏寫封信,叫人來贖你吧,在此之前,你跟老子回寨子,老子好吃好喝招待你,不傷你一根毫毛,怎麽樣?”
陶哥咬咬牙,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誰叫他這回出門帶的人手不夠呢?他面上卻很痛快的答應了,他指着地上的少年道,“你們還得找人給她看看傷!”
張德不是亡命之徒,劫財也不想鬧出人命,他把陶哥和櫻荔帶回山寨,對其他人道,“你們主子的命捏在我的手上,該怎麽做你們自己看着辦!”
說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去。
櫻荔和陶哥被關在一起,她醒來之後得知了事情原委,深感自己命途多舛,什麽糟心事都被她遇上了。
小喽啰送了晚飯進來,櫻荔不肯吃,陶哥掰了塊饅頭遞給她,“小荔子?還生我氣呢?我也不知道你是個女的,要知道你是女的,我怎麽也得娶你過門再對你……”
櫻荔怒目瞪他,“你還敢說!”
陶哥賠笑道,“我不說了,你別生我的氣,趕緊吃東西吧,吃飽了飯才有力氣逃命。”
到了這個份上,櫻荔也顧不上和他鬧別扭了。“逃命?你爹不是會來救你麽?”
陶哥苦笑的說,“誰知道這幫山賊胃口有多大,我們家老頭子那麽愛錢,萬一他們出價太高了,老頭子可不一定願意花錢贖我,所以說,咱還得靠自己!”
櫻荔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人家山賊本來就沒想劫持她,要不是他瞎熱心非叫人給她請大夫,她也不會被帶到這裏來,她真是流年不利,想到自己出門帶的顧行之給她的銀兩和通關文書的包裹都丢了,她就憋屈,和陶哥鬧翻後,她要不是為了這個包裹也不會跑回茶館,結果一回去就看見了血腥,當場就暈倒了。
她覺得自己太沒用了,但是自怨自艾無濟于事,還是得想辦法逃出去,她往嘴裏塞了個拳頭大的饅頭,用力的嚼,用力的咽,一定有機會跑的,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