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游泳池(下)
有幾個村裏人在旁邊,被江成海的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吓了一跳,趕緊就有人撲進河裏去把江一撈上來。
一個年長的長輩皺着眉在說着江成海,“小孩子間調皮是常有的事,再說了,大龍掉河裏也不能怪江一啊,她還是來給你們全家洗衣服的嘞!一個小孩子你怎麽下得去手呢?”
村裏人紛紛指責江成海心狠,給江一說情,生怕江成海又遷怒于江一。
江一從河裏被救起來後吓壞了,濕漉漉地坐在岸上不停顫抖着身子,蜷成一團,臉色慘白,一句話也不說,可把村民們給吓壞了,直說這孩子怕是魔怔了。
鄰居江大嬸把她抱回去睡了一晚上,哄了一晚上才把這孩子從魔怔裏叫出來。
從那以後,江一最怕的就是水,去河邊洗東西都會離得很遠,一般也會緊跟在個大人身邊,根本不敢自己一個人。好在村民們一直很心疼這孩子,多點照顧也沒什麽。
童年的創傷。
傅櫻想起過往,嘆氣般地搖了搖頭,又慶幸那樣的日子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遠得就像是個上輩子的回憶一般。
可是她剛從回憶中出來,要去看看路艾嫒好了沒有,身後突然有人猛地一推,推向的正是游泳池。
傅櫻來不及回頭去看是誰,就那樣猝不及防地落了水。
好大一聲“撲通”。
端着一盤子吃食回來的路艾嫒被吓傻了,腦子裏有根弦似乎突然崩斷了,下意識驚呼起來:“櫻櫻落水了——”
小少爺們正跟大院裏幾個男孩兒在吹天扯地的,聽到動靜,唯有宋遇不是很上心地瞥了一眼,又挪回來目光繼續說話。
——距離有些遠,他們并沒聽清誰在喊,喊什麽。
唯有霍饒一,目光落去,待看清狀況,瞳孔瞬間一縮,呼吸急促起來。
霍老爺子感覺到他的異樣,剛剛轉頭看他,就見他已如離弦的箭沖了出去,叫也叫不住,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跟前。
霍老爺子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只當霍饒一又不知在耍什麽脾氣,還跟顏老爺子他們道了個歉。
傅薔是特地算準了游泳池離衆人所在地都比較遠,算準了傅櫻出事的概率才下手的。
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得掐住她咽喉,直接置她于死地。否則,後患無窮。
她也沒想到,明明距離那樣遠,可是霍饒一都能知道是傅櫻出了事。
就說同樣距離的霍老爺子他們吧,他們分明連呼救聲都沒聽清。
藏在暗處的她錯愕地看着這一幕。
原本她在數着時間,等傅櫻溺水而亡,看着傅櫻掙紮的動作漸漸疲軟,動靜越來越小,她又是興奮又是害怕,可是她知道只需要再過一兩分鐘就沒事了,再過一兩分鐘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傅櫻再也不會威脅到她分毫!
這讓她整個人又是在恐懼中害怕又是在興奮中刺激。
路艾嫒那個蠢貨,束手無策,原本她還着急于路艾嫒的出現,可是後來她發現路艾嫒不僅救不上來傅櫻,根本連人都喊不來。
這倒也怪不得路艾嫒。泳池占地大,也導致了比起衆人常活動的地方來說偏了些,這也是傅薔敢于動手的原因之一,因為勝算實在太大了。
看着看着,傅薔就笑了,她放松下來,默默等着傅櫻溺亡。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時候會出來一個霍饒一。
明明離得那樣遠,他怎麽可能……
傅薔在黑暗中手腳開始冰涼。
她眼睜睜地看着霍饒一一個猛子紮進冰冷的水裏,不帶絲毫猶豫,那神态仿佛即将失去生命中至珍至寶之物一般的恐懼。
那樣沉穩自持的人,想來處事不曾慌亂,傅薔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神色,慌亂到失了表情。
傅薔愣住了,為什麽霍饒一會有這樣的神情?
傅櫻……難不成還是他的命嗎?!
傅櫻覺得自己要死了,冰冷到沁入骨髓的水迅速灌入她所有器官,将她包裹着,不得分寸掙紮。
算了,反正她能過過這半年的好日子也是值了。
她這一輩子,也是可憐哩,白白投了個好胎,卻沒過上什麽好日子,連平凡的日子都算不上。
她微一喟嘆。
她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腦海裏浮現出霍饒一清晰的輪廓,清潤如玉,跟一道光一樣出現在她的黑暗之中。
傅櫻是彎着唇陷入暈厥的。
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事似乎是遇到了這些哥哥,尤其是饒一哥哥。
他們不曾給過她任何傷害,只會笨拙地守護她。
傅櫻被霍饒一救起來的時候,已經昏迷,動靜太大,終于所有人都聽見動靜圍了過來。見到有人落水,有幾個膽小的女孩子發出驚呼。
宋遇他們一聽是傅櫻和霍饒一落了水,跟瘋了一樣往這裏跑。
所有人看到的是——
霍饒一雙目發紅地拼了命給傅櫻做救護措施,雙手在劇烈發抖。
有個女孩顫巍巍地和同伴說:“是不是死人了?”
緊趕而來的宋遇他們聞言差點摔在地上。
待看清現場,他們呼吸一滞,直接撲了上去,絕望地喊着傅櫻的名字。
霍饒一冷聲道:“打120。”
他動作不停,平生第一次湧起這樣的恐懼感,心頭發慌得快要窒息。
櫻寶兒,你不能死……
能不能給我個機會彌補我的錯……
上天像是聽到他的禱告,傅櫻突然吐出一大口水,心跳漸漸恢複。
悠悠轉醒間,她還有些茫然,雙目怔愣,入目即是霍饒一大喜的臉,傅櫻下意識地喊他,“饒一哥哥……”
聲音沒有一點力氣,若非霍饒一全部心力都在她身上,怕是都聽不見。
可是這個聲音怕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聲音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渴望一個聲音的出現。霍饒一潰不成軍,眼淚直接掉了出來。
他上次落淚是何時,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唯有霍饒一知道,他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極度的恐慌,極度的害怕。
他第一次正視起傅櫻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來。
遠比他想象的還要重要百倍千倍。
傅櫻被送去了醫院,不止五個小少爺跟着,路艾嫒傅鳶傅薔還有今天的主家顏夫人顏思欽也跟着去了。
浩浩蕩蕩,可見傅櫻之重要。
顏老爺子心有餘悸,如果傅家的這個小孫女今天死在了顏家,他難以想象是怎樣的天翻地覆。
且不說落水原因,就憑今天是顏家的宴會,顏家就躲不過去。
這可是傅家找了十三年的孩子,傅老先生傅老夫人的命根子,傅存懷程舒媛的掌上明珠。
再者說了,這孩子跟霍宋葉路褚這幾家也是淵源深遠,說起死,那可不能是簡單的死。要牽扯起來,顏家根本逃不過去。
傅櫻沒事,顏老爺子是松了老大一口氣。
傅家與顏家相交不深,今日也是傅鳶傅櫻作為代表。在趕往醫院的時候,傅鳶給爸爸打了電話,她吓得不輕,聲音都含了顫意。
剛剛她還在和閨蜜聊着天,哪裏知道突然聽了一句“傅櫻死了”。
她差點吓暈過去,當即腿就軟了,是閨蜜用盡了全力攙着她過去的。
這消息剛剛傳到傅家,亦是掀起驚天大浪。
但對傅櫻來說,她來不及想什麽了,她感覺整個身體都很難受,不僅是生理的,更多的是來自心理的。
霍饒一緊緊握着她的手,發梢的水滴落着,他恍若不覺。
她濕漉漉的,他也是,兩個人都用白色浴巾裹着,有幾分苦命鴛鴦之感。
葉聖陽他們在私家車上,救護車坐不下,也不許坐太多人。
他一個大大咧咧的陽光男孩,這個時候硬扯都扯不出笑來。
他小心翼翼護着的寶兒,怎麽會掉水裏呢?
這樣冷的天,他一個八尺男兒都下不去那水,刺骨的冷,冷氣會直往骨子裏鑽。她那樣柔弱的小女孩兒,可不是要了半條命。
他猛地咒罵:“別是人為的,不然我搞不死他!”
傅薔身體悄無聲息地一縮。
顏夫人臉色很難看,畢竟是在她親手操持的宴會上出了這樣的大事,簡直是在打她的臉。不過此時此刻她需要做的就只是保留顏家的顏面,顧不上別的了。她打着圓場:“怎麽會是人為呢?不會有人那樣壞心眼的。”
顏思欽目光一轉,在車裏轉了一圈,悄然落在傅薔身上。
傅櫻在醫院進行了全身檢查,讓顏夫人松了口氣的是并無大礙。
可是傅櫻生理無事,心理卻得了重傷,她不肯放開霍饒一的手,緊緊攥着,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緊抿着唇也不說話。
霍饒一就在她耳邊溫聲說話:“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
傅櫻幾不可見地搖了下頭。
動作之輕微,不小心看都看不出。
霍饒一另一只手用力地摟着她,想給她傳輸安全感,心疼得無以複加,不知如何是好。
葉聖陽他們下車到醫院後,并沒有直接進來,而是跑去買了一大堆東西。
給霍饒一和傅櫻買了身衣服先穿着肯定是要的,其次就是熱湯熱水熱飲,他們買了一大堆往醫院搬。
路艾嫒叽叽喳喳地跟傅櫻說話,“剛剛在都吓死了,我怎麽喊都喊不來人……”
她說着說着,差點又把自己說哭了。
路問緊張的情緒都被她說散了,臉上不知不覺帶了笑。
霍饒一看着傅櫻,卻覺出不對。
她心思純淨,平時是最容易被逗樂的,可是現在情緒過于沉默了,靜得仿佛沒有生氣,一雙漂亮的眼裏沒有任何波動,似乎被隔絕在一個世界裏。
霍饒一附在她耳邊,聲音極盡溫和:“怎麽了?櫻寶兒,是不是吓到了?”
聲音輕到不能再輕,宋遇認識他多年,從未聽過。
如此種種,宋遇早已确定心中所想。
老大怕是……動了凡心。
這個天之驕子,不可一世,擁有着先天和後天的諸多厚賜,如今也是遇上了情劫了。
傅櫻難受地閉了閉眼,感覺全身都是螞蟻在爬,麻麻癢癢的,很躁人。
霍饒一能感受到她宛如在地獄裏痛苦掙紮着,想解脫卻不得法,難受,如死般的難受。他心裏像被針紮一樣的密密麻麻地疼,蹙了濃眉,起身去叫來醫生。
他和醫生描述完病症後,醫生跟傅櫻進行了交流,慢慢套出她幼年落過水的消息。
“身體沒事,心理需要開導,家屬們多跟她說說話。”醫生留下一句,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又熱鬧了起來,以霍饒一帶頭說話想轉移傅櫻的注意力。
那樣寡言的少年,今天話也能多到不可思議。
而人多到擁擠的病房之外,傅薔靜視着空氣發呆,直到身邊響起一句:“是你推的傅櫻吧?”
傅薔瞳孔一縮,倏然回眸。
作者有話要說:咱們得有點追求,三千字的章節能發嗎?太堕落太羞恥!(狗頭)
動車上吭哧碼字的妲,回學校啦,先去做個美甲(深思臉)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