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竟是天光大亮了。忽然他聽到匡芷苓在身後叫道:“哥——你這是怎麽了,誰在罰你站的呀?”
匡長青回過身來,微微嘆了一聲道:“走吧,我們回去吧!”一面說着,他摸了一下頭上的露水。
匡芷苓呆呆地道:“你這是怎麽啦,你不是追賊來的麽?”
匡長青搖了搖頭道:“他不是賦!”
匡芷苓更是驚奇了,她睜大了眸子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你一個人站在這裏,是被點了穴還是怎麽樣了?”
黑羽匡長青只苦笑了笑,他心裏失望得很。因為他一向很自負,想不到這次同母親出來,第一次和敵人交手,就敗在了人家手裏。如果傳揚出去,黑羽匡長青的威望,真大大地打了一個折扣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媽呢?我們回去再說!”才說到此,就見白姍快步走來,匡芷苓忙叫道:“媽,快來吧,哥哥不知怎麽了?”
匡長青瞪眼道:“你少亂說,我沒有傷着什麽!”
匡芷苓說道:“那麽,你怎麽會呆站在那裏?”
這時白姍已走過來,她微笑道:“你不要打岔,叫你哥哥歇口氣再說!”
匡長青搖了搖頭道:“我不累!”
白姍拉起手看了看他,一笑道:“你遇見了厲害的對手了吧,打敗了是不是?這也沒有什麽,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們母子這幾手功夫,實在算不了什麽!”
匡長青嘆了一口氣道:“這人太奇怪了,我真想不明白!”
白姍皺了皺眉,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來,我們邊走邊談!”
黑羽匡長青這才把方才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他劍眉微軒道:
“媽,你看,這個人到底是什麽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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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娘白姍這時臉色蒼白,她不時地用一只手按着額頭,口中喃喃地道:“是啊……
這太不可能了!”說着,他們已來到了那所鼓樓。進內之後,白姍坐了下來,她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青兒,你再形容一下這人的模樣!”
匡長青驚詫地皺了一下眉,道:“高高的個子,濃濃的眉毛,眉心之間,有紅痣一顆……”
白姍忽然抖動了一下,她緊緊抓住了匡長青的一只手,面色大變地道:“青兒,你竟叫他走了……你……”
匡長青大驚道:“媽,你怎麽了?這人是誰?”
白姍顫抖道:“如果我沒有獵錯,孩子,這個人就是你們的父親匡飛啊!”此言一出,匡長青和匡芷苓都不由大吃了一驚,俱呆住了。
匡長青口中喃喃地說道:“這……這不會吧!”
白姍冷冷一笑道:“這麽多年,他樣子多少變了一些,可是眉心那顆紅痣,卻是我永遠忘不了的!虧他還會想到我們,居然還有臉偷偷來此!”
匡芷苓這時愣了一下,忽地一拉匡長青道:“走,哥,我們快追下去!”
白姍苦笑道:“不要追他,他要是想見我們,也不會走了。這麽多年,我們都忍下來了,又何必再見他!”說着發出一聲冷笑,可是不可否認的,匡飛突然出現,在她內心,是一個極大的波動。
她幾乎有些無法自持了。
匡長青更不禁呆住了,他喃喃說道:“如果真是爸爸,他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
白姍冷哼了一聲道:“不為什麽,只是在外玩厭了,忽然想起了有我們這三個人,來看看解個悶兒!”
匡芷苓搖頭道;“也許爸爸覺得內疚了,是來給媽道歉來的!”
白姍冷冷道:“你也把他想得太好了,這種人還會有良心發現的一天麽?”
匡芷苓看了他哥哥一眼,她知道母親潛在內心的憤怒太深太久了,她對于父親的怨恨,絕不會輕易化解,這時不禁深深地發起愁來。
白姍站起來,走到窗前,看了一會兒,轉過身來,道:“青兒,他告訴你是來自日本麽?”
匡長青搖頭道:“沒有,他只說他那口刀名‘曬衣竿’,是日本的七口名刀之一!”
翠娘冷冷笑道:“這已經夠清楚了,我早就懷疑他這些年來,必定不在中原,現在果然證實了!”
匡長青也突然想起,他點了點頭道:“怪不得他的刀法很怪,有幾手和那日本武士笠原一鶴有點相似。”說到此,他怔了一下道:“哦——莫非笠原一鶴和他有什麽關系不成?”
白姍冷冷地道:“這倒還不能确定,不過由此可以證明,那翡翠梨,确實是他帶到日本去的了!”說到此,她狠狠地道:“是了,他必定是來偷回那梨來的,好狠心的人……
好狠心!”
匡長青怔怔地道:“這倒不像,他只是對我們每一個人呆望,卻沒有翻什麽東西!”
匡芷苓也點了點頭道:“我想爸爸不會是那種人……”
正說到此,白姍突然怒嗔一聲道:“住口!”
二人不由都吓了一大跳,一齊呆望母親。
白姍怒容滿面地道:“你們要是我的兒女,就不許你們叫他爸爸,他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對你們更沒有盡到一點兒作父親的責任,這種人,你們還叫他爸爸?”
兄妹二人,這時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白姍這時眸子裏,噙滿了熱淚,臉上充滿極為凄苦的表情,苦笑着,喃喃道:“回來,現在你回來了……也好,這十幾年來的恩怨,我倒要和你好好算一算了!”
匡長青站了起來,嘆了一聲道:“媽,你還是想開一點兒吧,以我看來,這個人未必就是,也許是另外一個人!”
白姍冷冷地一笑道:“我倒希望不是他,很快我們就會知道,他既然來到此地,我們早晚能見着他的!”
匡芷苓迷惑地道:“媽,我們應該怎麽辦呢?”
白姍冷冷一笑道:“現在他回來了,事情就好辦了。據我所知,那涵一和尚,乃是他的至友,他必定是住在那裏,我就找上門去!”
匡長青怔了一下,道:“找……上門去?”
白姍痛恨道:“我要當面見着那個和尚,看他怎麽抵賴?我還要問他,我們母子三人何負于他那個禿驢?他幹什麽如此對我們……”說到此,淚水籁籁而下,接道:“這十幾年來,那和尚把我們害得好苦……”
兄妹二人見母親傷心,也都禁不住黯然神傷,一齊低下了頭。白姍擦了一下淚又道:
“孩子,我們要堅強起來,不要聽了你們父親的花言巧語,就饒過了他。這十幾年來,他的心就這麽狠,我們絕不能認他!”
二人不由得一齊點了點頭,匡芷苓擡起頭來道:“可是,他老人家又來做什麽呢?”
白姍苦笑道:“我不是說過了,他要把這個翡翠梨給偷回去,這個人是對我們一點兒情份都沒有了。”
她站起了身子,憤憤道:“這個地方,我實在也不想多留了,我們快離開吧,我們找那個和尚去!”
匡長青皺了一下眉道:“我們如一走動,豈不要被徐雷發現了蹤跡?再說,那“陰風叟”岳桐,大概也快來了。”
白姍道:“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那岳桐自己不來,我們總不能等他一輩子。再說,我們怎能同他合夥做強盜呢?”
匡芷苓皺了一下眉道:“這幾天徐雷很注意我們,我看再等一二天,等風聲小一點兒再走好不好?”
白姍斷然道:“再等一天,明天晚上我們就起程!”她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小苓,你去把我那個枕頭拿來!”
匡芷苓莫名地點了點頭,遂進內室,把一個長方形的緞枕拿來,白姍接在手中,只見她雙手一分,枕頭已分為兩半。
就在枕內,嵌着一個四方形的小水晶匣子。
白姍拿起來,把匣子打開,內中赫然是一個翡翠梨,玉光寒潤,甚是好看。
翠娘冷笑了一聲道:“多虧這地方隐秘,否則,你們那見利忘義的爹爹,早就把它偷去了!”說着又歸入匣內,放置枕內,合好了枕頭。
匡芷苓皺眉道:“這梨的開法,爸爸知道麽?”
翠娘目光直直地瞪着她,匡芷苓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又喊出“爸爸”這種親切的稱呼了。
白姍望了她一會兒,嘆息了一聲,說道:“這也不能怪你,你們都是純潔的好孩子……”
她說着冷冷地笑道:“天下只有我與你們父親二人知道開啓這梨的方法,別人到手也是無用!”
匡長青皺眉道:“也許父親告訴了第三個人也不一定?”
白姍茫然地搖搖頭道:“這大概不會,當初我把開啓之法告訴他時,我二人曾盟有重誓,絕不把這隐秘告訴第三人知道,否則死于刀下!”才說到此,忽聽得廟外面,一人突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哪位施主來一趟吧!”
三人全是一怔,白姍丢了個眼色,匡長青忙推門而出,卻見廟門前,站着一個衣衫不整的短裝老和尚。
這和尚僧不像僧,俗不像俗,所着僧衣,更是前襟長後襟短,頭上那頂僧帽,倒是新的,可是戴得又太高,可能是帽子不合适,半拉頭皮都露在外面。
這和尚看起來真是別提有多邋遢了。
矮小的個子,黑黃的面皮,黃禿禿的眉毛,一個大鼻子,卻是又紅又大,還有一只眼,蒙着黑布。
黑羽匡長青走過來,皺了一下眉道:“和尚,你是幹什麽的?”
這和尚伸了一下手,佛禮又不像佛禮,彎腰又不像彎腰,他笑嘻嘻道:“老衲想給這裏面的施主,化個小緣,布施幾兩銀子!”
匡長青搖頭說道:“和尚你錯了,這地方沒有住什麽人,你到別處去吧!你沒有看見吧?這裏不過是個鼓樓,不是住家的!”
和尚一只手摸着帽子道:“這……裏面沒有人麽?”
匡長青微怒道:“哪個還騙你不成?不信你自己看!”
這和尚倒真地走了進去,他雙手合十,探頭探腦道:“哦——真個的!”說着,探了一下頭,向樓內看了一眼,這時匡芷苓正在窗前,那和尚看了個正着,他立刻縮回頭來,合十倒退着,嘴裏喃喃地念道:“罪過,罪過,原來還有人在裏面!”說着又向匡長青一拜道:“打攪,打攪——老衲再上別處去吧!”
說着,回過身來,卻見樹下拴着一匹白色的小毛驢,這和尚就騎上驢背,一路向山下走去。
匡長青皺了一下眉,卻見匡芷苓走出來道:“奇怪,這和尚看着好臉熟!”
匡長青搖了搖頭道:“不過是個走方化緣的野僧罷了!”
二人遂回禀知了母親,白姍想了想,也沒有說出來什麽……
不言他母子三人,在廟內談話,暫且先說一說那個化緣的和尚。
他騎在小驢背上,一路哼着小調,所哼的可不是一般佛音禪唱,卻是一些時下的小調。
漸漸走遠了,下了這個山坡,他就勒住了這匹小毛驢,心裏卻不禁想道:“不錯了,那個女孩子不就是白姍的愛女麽?白姍一定在裏面。”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鞍子道:“好!今天晚上就下手!不過……”他可是又愣住了,心忖道:“那白姍母子三人,可都是夠紮手的,我要是一不小心,可就臉丢大了!”
想到此,重重地嘆了一聲,道:“媽的,老和尚可把我給害苦了!”可是他轉念一想,立刻點了點頭道:“對,我就給他來一個趁火打劫!”
驅着他的小毛驢,就一直向下去,到了一家客棧,店夥計看着他道:“和尚你回來了?”
這和尚一笑道:“可不是回來了,你還不叫我回來是怎麽着?”
夥計一笑道:“老和尚你不住廟,還住客棧呀?”
和尚下了小驢咧嘴道:“扯你娘臊,和尚怎麽不能住客棧,不給錢是不是?”
夥計笑着搖了搖頭,心說這狗和尚可真厲害,就不再說話了。
這個二楞子和尚,進店之後,索來紙筆,關上門,立刻寫了一封信,原詞為:“徐雷老兒;翠娘白姍那個婆娘,就住在城西黃土坡的一個鼓樓裏面,你要找她快去,最好今天晚上,說不定她明天就走了。”又加了一條注:“翡翠梨一定在她手中。”
他沒有具名,寫好之後,他封好信封,立刻叫了一個夥計,給了他幾個錢,囑他送至某某地方,并告訴他,信一交到就回來,不必等回音。
夥計依言而去,一直到下午才回來,說是信投到了。
這和尚關着門苦思了整個下午,打坐,調神,就等着今夜一展身手。
夜色沉迷之中,“短命無常”徐雷來到了黃土坡前,他悄悄行到了附近,打量着這所看來破舊不堪的鼓樓。
他心中不由推想道:“不要是他們有什麽計吧,故意騙我來此的!”但無論如何,自己非要進去看看才是,那個翡翠梨,被人騙去了,實在是令人不甘心。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心情,再去分析寫信人的動機是什麽了,就算是對方故布陷阱,這個陷阱,自己也只得往下跳!
他打量着這破舊的磚牆,預先想好了退路,這才輕輕把身子縱起,落向磚牆。
樓內一片沉靜,非但是沒有一盞燈,就連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短命無常徐雷,在牆上微一塌腰,就像是一只戲檐的貍貓一樣的,已縱身上了破樓。
這座鼓樓,早已廢棄不用,樓牆斜斜的,附近生着野草和荒村!徐雷四周打量了一眼,他用一只腳,勾着樓檐,身形一個倒翻,飄然地落在了廊內。
樓內共有兩間房子,翠娘母子三人,就分住在這僅有的兩間房中。
徐雷站定了身子,用他那一雙慣于判物的雙目,在附近看了一眼,已可斷定,室內必有人住。他擡動右手,已把背後一雙“五星輪”,撤到了手中,霍地向前一個滾身,已來到為首的一間窗前。
窗子是半掩着的,他輕輕推開了些。
借着月光,他看見了一個年少人,正在他的床上熟睡着,徐雷這時真是財迷心竅。
他,絲毫也不怕房間的人察覺,只見他一長身,已越窗而入。
就在這時候,只聽見“叭”一下大響。一大堆屋瓦,穿窗而入,落在地上打了一個粉碎。
短命無常徐雷道了聲不好!就見那床上的少年,一個翻身躍了起來,怒叱道:“什麽人?”
徐雷這時把心一狠,二話不說,掌中一對五星輪“雙峰貫耳”,向前一抖,直向少年兩處太陽穴上打來。這種聲音,立刻驚動了室內的白姍母女,匡芷苓高聲叫道:“哥哥,可千萬不要讓他走了!”
徐雷這時見事态敗露,不由狂笑了一聲,道:“白姍,老頭來向你讨還東西來了!”
說着一雙五星輪,驀地向兩邊一分,用“大鵬單展翅”的手法,直向匡長青側肋上劃去。
匡長青劍一分,用“甩手”,只聽見“铮!”一聲,已把對方一只五星輪擋開。
徐雷一聲獰笑,說道:“娃娃,你是找死!”他身子霍地一塌,雙輪緊緊貼着地面,直向匡長青前胸上翻去!
可是就在這時,亮光一現。
徐雷猛地回首,卻見門前立着一個婦人,手持着一盞油燈,徐雷細一辨認,不由倏一個翻身,飄出了丈許以外。
他臉上一陣發紅,憤憤道:“白姍,光棍眼裏揉不進沙子,你騙走了我的東西,莫非還當我不知道麽?”
白姍玉手一擺道:“青兒不許動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說着她睜着一雙妙目,望着徐雷道:“徐雷,你說什麽?”
“短命無常”這時候一張臉,氣得變成了紫色,他冷笑道:“白姍,你還要裝麽?
今日老夫已找到了你,諒你也走不脫,我實在佩服你手段高明,不過,你也絕不會想到,我會到這裏……”
白姍皺眉道:“徐兄,你說些什麽,我可一句也不懂。”
徐雷狂笑了一聲道:“白姍,我看在你一個女流的份上,對你網開一面,我們是打開窗子說亮話,那個翡翠梨,你還是乖乖地還給我吧!”
說着右手五星輪,交向左手,向前一伸手,道:“快拿來,只要東西到手,我是寸草不沾,否則可就別怪我徐雷翻臉無情!”
白姍井不驚懼,一聲冷笑道:“徐兄,你這話我可就不懂了,翡翠梨怎會在我手中。
那日你不是親口說你不知道麽?”
徐雷漲紅了臉,陰森森地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你以為你化妝成文老太太,我就不知道了?”
白姍秀眉一挑,說道:“你簡直是胡說!”
徐雷氣得發出了一聲怒吼,只見他雙輪一錯,已撲向白姍身邊,右手五星輪向外一撩,左手星輪,卻是由上而下,猛地砸了下來。
白姍一聲輕笑,只見她身形一飄,已越窗而出。
徐雷怒吼了一聲,跟蹤而出,大聲道:“你是跑不了的。”他說着,足下用勁猛撲了出去,掌中一對五星輪,順水推舟,直向着白姍後背上擊去。
翠娘白姍一聲冷笑,只見她身子向前一塌,已把長劍掣在手上。随着她嬌軀一翻,這口劍寒光一閃,已磕在了對方的五星輪上。
這時室內的匡芷苓卻急切地道:“哥哥,你快去幫個忙,我在房裏看着!”
匡長青冷漠地道:“你千萬不可出去,我去去就來!”
他說着也越窗而出,這時匡芷苓就匆匆返回房中,她所關心的是母親床上的那個枕頭,當時慌張地抱到了手中。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聲輕笑道:“姑娘,這個枕頭暫時借我用用好麽?”
匡芷苓大吃一驚,轉過身來,卻見眼前站着個矮老和尚,正是白天那個來化緣的老和尚,不由吓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