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人起得比我早呢!”
當時仍然低頭整理東西,所謂東西,也不過是他脫換下來的幾件舊衣服;還有些銀子。舊衣多已破爛,也不便再穿了,只把銀兩打點一下,系在身上,把那口劍,用布包纏上,也背在背上,這才開了房門,扯着嗓子大叫道:“店家!店家!”
他叫了十幾聲,才見由前院跑過來一個夥計,這夥計正是替他去當東西的那個夥計,他口中連連道:“來啦,來啦!”等到了照夕身前,不由發着怔,用手摸着脖子道:
“我的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呀?昨晚上上了門,我看你這屋裏還沒人呢!”
照夕含糊答道:“我剛回來,這就要走,你給我算算賬,還有,能找一匹馬不能?”
這夥計翻着眼道:“奇怪!天還沒亮呢!怎麽你就要走?這麽早哪兒找馬去呀!馬房還沒人。”
照夕皺眉道:“那就算了!怎麽方才我聽見馬叫呢?”
這夥計龇牙一笑道:“我的爺!那是人家丁小姐自己的馬;而且昨晚上就由棚裏牽出來了,就拴在這棵棗樹上。”
他用手指了一下那棵棗樹道:
“你看,拉的到處都是屎,沒辦法,人家是姑娘家,咱又不好說什麽……”
照夕這時怔怔地發着呆,暗想莫非真是她麽?那可真是太巧了,差一步……
當時問那夥計道:“你說的那個丁小姐,是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挺高的個兒,剪的短發?”
那夥計咧着一張大口笑道:“可不是,一點不錯。相公!這姑娘你認識?”
照夕當時也不及答話,飛步就往門口跑去,後面的夥計大聲叫道:
“走了!來不及了……”
照夕也不理他,穿過了一進院落,來到門口,只見小街寂然,哪還有丁裳的影子,他不由得跺着腳,連連嗟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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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夥計還追上來問長問短,照夕不耐煩地付了房金,遂揚長而去。
到了晚上,又到了開封地面,這地方可是熱鬧極了,但照夕也不敢久留,在一家小客店裏住了一夜,第二天花了七兩銀子買了一匹瘦馬,遂又向前疾馳趕路。
他備足了充分的幹糧,放馬在這黃土大道上走着,馬行一日,到了晚上就到了“封邱”鎮城,看看人馬,全成了一色黃色,加上汗水,愈發像是掉到了泥潭中。
封邱地面上繁華得很,因為這地方緊鄰冀省,兩省來往的人很多,從山東菏澤、曹縣等地方來販賣府綢的商人也很多,大街上極為熱鬧。照夕實在走不動了,只好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一個人走出店外,湊巧這家客店對面就是一戲館子,演唱的是豫省地方戲河南梆子,戲碼貼的是《三騎驢》、《甩大辯》,前來看戲的人極多,他因沒看過這種戲,一時好奇,也就擠了進去。
那時戲館子,可不像如今這種式樣講究,亂哄哄的,抽旱煙的,賣瓜子的,泡茶打手巾把的,滿園子亂吆喝。
整個大廳裏,約有二三十張八仙桌,都坐滿了人,正中還有一層布幔隔開。前面坐的是當地幾個有身份的人物,左面有青布圍開一小片地方,那是專門給女賓坐的地方,坐着七八個當地娘兒們和大妞。
照夕因是單身,見前面一桌有幾個空位子,他就走過去坐下。同席的是兩個上年紀的老頭兒,正在興致極濃地談着,就聽一個道:“這常三妞是白九蓮的嫡傳門人,她唱的是豫東調,咱最喜歡看她的樊梨花挂帥。來到咱這地方,貼三騎驢還是頭一回,不知怎麽樣?”
那另一個留着八字胡的胖老人,聞言笑得兩只眼眯成了一道縫,一面點着頭道:
“錯不了,既是白九蓮教出來的,錯不了。白九蓮當初在開封唱的時候,我常看。
三騎驢我也看過,不過要說拿手,還是《三上橋》,身段好,甩大辮也不賴,辮子舞的是真好!”
二人一問一答,談得津津有味,照夕坐一邊,可是一點也聽不懂。
須臾開鑼,也仿照京戲一樣,鬧了一陣臺子,然後才啓開幕簾,這時一個檢場的,在臺上貼一張紅紙,上面寫着“真驢上臺”,一時大家都樂開了。
那胖老人樂得拍了一下桌子,咧着口笑道:
“奶奶的!真行!這戲敢情上真驢,只聽說過白九蓮,想不到如今她徒弟也行了……”
他用力過猛,以至桌上的蓋碗,都被震得往上一跳,茶水濺了照夕一身,照夕不由皺了皺眉。本想發作,可是看了看對方,已是上了年紀的人,也就把這口氣忍下了,只聽見幕裏面一陣吆喝,戲就開場了。
三頭小毛驢慢慢走了出來,驢背上坐着三個大妞,扭着身段,口中“哼阿嘿!伊呀嘿!”的一邊唱着,一邊扭着出來了,臺下爆出了如雷的掌聲。
照夕對這種地方戲,本是門外漢,以為看不出什麽名堂來,誰知道一看下去,卻是愈看愈有意思。因為戲中對白極易懂,唱詞也近白話;而且頗為風趣,這又是一出鬧戲,大意是說一個書生路途遇着三個騎驢的女鬼,女鬼愛其英俊,百般糾纏,書生遂不能自持,以致日夕與三女鬼糾纏,久之成疾。後幸有天神哪咤三太子下界剿妖,始救其生。
這出戲中那常三妞飾一女鬼,唱做加了分量,演出極佳,那媒婆和書僮,演唱也甚滑稽,照夕竟看出了神。
直待這頭一出結束了,他尚沒有走意。于是茶房又開始滿園子甩毛巾把子,各種水果叫賣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真是亂得可以。
照夕正自耐着性子,想接着看下一出《甩大辯》到底如何個精彩法,忽然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照夕不由回過頭來,卻是一個茶房,笑着彎腰道:
“相公是姓管吧?”
照夕怔道:“不錯!你怎麽知道?”
這茶房由懷中摸出了黃綢子小包,嘻嘻笑道:
“有一個小姐,叫我把這東西,交給你相公。”
照夕接過小包,覺得入手極重,知道內中定是銀子,不由奇道:“那位小姐呢?”
茶房回過身來,想用手去指,可是他手指了一半,卻指不出去了,不由用手摸着脖子道:“咦!怎不見了?”
照夕不由心中一動,當時忙由位上站起,道:
“走!你帶我找她去,看看是誰。”
二人一前一後擠出了人層,那茶房口中連連道:
“怪事!方才她明明坐這裏的,怎麽不見了呢?”
照夕跑出門口看了一下,也不見有什麽人,便問那茶房道:
“那小姐什麽樣?你說說看!”
茶房皺着眉道:“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家,個子不矮,也是來看戲的。我正在泡茶,她把我叫過來,指着相公說,說你相公是她一個親戚,叫我把這一包東西交給你;還說相公姓管,誰知我過去,她倒走了。”
照夕微微皺了皺眉,心中知道那姑娘所謂的親戚,全系胡謅的,唯恐茶房看着起疑,笑了笑道:
“啊!是她呀!我想起來了,你去吧!謝謝你了。”
這茶房笑着彎了彎腰,卻沒有走,照夕又摸了幾個制錢給他,他在手上翻了翻,才走了。
照夕這時匆匆把小包打開,不由怔了一怔,原來,竟是八片黃澄澄金葉子,每片都有三四兩重,怪不得這麽重呢!
他忙把金葉子包上,卻發現一張紙條,抽出來就燈一看,卻見上面寫的是:
“不忍見你落泊街頭,黃金數十兩,贈為旅金,可另購良駒,無事早日離豫為好!
知名不具”
字跡雖不十分工整,倒也娟秀,他心中動了動,暗忖:“這到底是誰呀?怎麽對我這麽清楚?”
他想到了尚雨春,又覺不對,別說她傷還沒好,即使是傷好了,也不可能。
于是又想到丁裳,可是丁裳不是生自己的氣了麽?她又怎會送我金子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誰,偏偏那茶房也沒記清楚,經此一來,他也就沒有心情看戲了。
當時走出了戲館子,回到了店中,又把那字條取出來,看了一遍,依然猜不出是誰!
心想這人對自己竟有贈金之恩,日後總會見面的,我又愁些什麽?只是奇怪這人語氣,像是和自己相熟似的。
他想了半天,就決定照這人的話,換一匹好馬趕路。想到了這裏,他不由奇怪暗中人,居然連自己騎的馬也清楚,可謂是無所不知了。
當時心懷納悶的召來店夥,告訴他,叫他把自己那匹瘦馬給賣了。
那店夥跟着他走到了馬廄,看了看他那匹馬,又用手翻了翻那馬的眼睛,看了看蹄子,不由一個勁地皺眉,只口中啧啧有聲道:“這馬還能騎呀?”
照夕紅着臉點頭道:“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