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古浪在“南樓”靜坐,等得實在不耐煩時,浦兒突然跑了過來,說是九娘要親訪。
古浪不禁又驚又喜,見浦兒忙前忙後,取出了很多極為珍貴的杯盤器皿,忖道:
“這桑九娘像是王母娘娘一樣,譜可真不小!”
浦兒見古浪一直追着自己問長問短,實在有些不耐煩,笑道:“你老跟着我做什麽?
我要忙着做點心,你快去外面等着接駕吧!”
古浪笑道:“看不出你還會做點心!”
說着走到前廊,擡目望去,只見遠處山徑上,簇擁着來了好幾個人。
由于兩下相隔很遠,所以看不清是些什麽人物,只見有騎馬的,也有坐轎的,一群人浩蕩而來。
浦兒擡出一張紫木桌,擺了四把椅子。
古浪見那紫木桌,鑲着大理石,極為珍貴,笑道:“桑九娘哪裏來的這些珍貴木器?”
浦兒道:“多着呢!九娘富可敵國,有很多珍奇玩藝兒,連皇宮裏都沒有呢!”
古浪聞言越發稱奇。
浦地笑道:“她們已快到了,你別盡跟我說話。”
說着又急匆匆地轉向後面去了,古浪回頭遙望,那一群人相距已然不遠。
古浪見這一行約有十餘人,包括桑魯歌及桑燕在內,他們騎馬當先,後面則是一乘大轎,有圍簾遮着。
看見這種情形,古浪心中很是詫異,忖道:“九娘突然來訪,又帶了這麽多人,真不知是何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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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她就這麽輕易地打消了成見?”
“難道桑姑娘不再恨我了?”
這一連串的問題,湧向古浪的腦際,使他有一種不知禍福的感覺。
那一群人終于接近了,四個壯漢把轎子放了下來,桑魯歌等也是一起下了馬,垂手立在轎前,神态極是恭敬。
古浪心中忖道:“這個老婆婆來頭可真不小!”
一念未畢,桑燕已經趨前把轎簾掀開,一個白發老太太,彎身走了出來。
古浪見她一身黑衣,發白如霜,右手握住一根碧色的拐杖,仙風道骨,神采奕奕。
雖然兩下相隔頗遠,但是仿佛由她身上感覺出一股壓力,忖道:“桑九娘果然有幾分懾人之威!”
桑九娘似乎向桑魯歌問了幾句話,然後吩咐了幾句,桑燕及桑魯歌連連地點着頭。
只見桑九娘在桑燕的攙扶之下,沿着一條小路走了下去,很快地就消失了。
桑魯歌則回身吩咐了幾句,那些擡轎子和騎馬的人,都躬身答應着,然後退到了林中。
古浪見狀忖道:“如此看來,這‘南樓’必然另有通道!”
桑魯歌卻未随桑九娘而去,仍然向崖頂走來,想是要用淩空之技飛越過來。
古浪轉回了身,浦兒已經收拾幹淨,擺上了四色鮮果,有的切成了小片,用牙簽串着。
他問道:“怎麽樣,他們到了麽?”
古浪點點頭,說道:“已經到啦!”
浦兒“啊喲”一聲,說道:“我得趕快去準備點心!”
說着匆匆地跑到後面去,古浪暗笑道:“看來今天倒是‘南樓盛會’了!”
一語方畢,竹樓呼的一震,桑魯歌已然落在了走廊上。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魯歌,你來得好不驚人!”
桑魯歌笑道:“算是你運氣不錯,九娘竟會于昨日回來了,聽說你已到此,立即就來看你!”
古浪也弄不清他們心意為何,一笑說道:“原該我去拜望九娘,怎麽敢勞動她老人家的大駕呢!”
桑魯歌笑道:“看來也許你與九娘有緣分,以往不論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她老人家一概不見,更不要說是親自造訪了!”
古浪道:“那我真的太榮幸了!”
說到這裏,後樓一陣腳步之聲,桑魯歌道:“九娘已經來了!”
古浪雖然日夕盼望,能夠早日晤見桑九娘,但是這一天來臨時,他又顯得緊張異常。
桑魯歌望他兩眼,說道:“我們到後面去迎接一下吧!”
古浪點點頭,随在他的身後,沿着走廊,才轉了一個彎,便見一白發老婆婆,手執竹杖,姍姍而來。
古浪連忙躬身為禮,說道:“晚輩古浪拜見桑老前輩!”
桑九娘望了古浪兩眼,用很平靜的聲音說道:“不必多禮!”
說過之後,徑自由古浪身旁走過,在桑魯歌的引導下,就坐在那張方桌之前。
古浪跟了過去,桑九娘擺了擺手,說道:“你們也坐下。”
古浪施了一禮,說道:“晚輩告坐!”
說着與桑魯歌同時坐下,兩下相距甚近,古浪見桑九娘年歲已在八旬以外,白發白眉,雙目奕奕有神,那兩道不算太細的白眉,微微向上揚着,顯示出一種堅強的性格。
她的面色很好,微現紅潤,皺紋也不多,或許是由于保養得法之故。
桑九娘的目光,并未射在古浪的臉上,她緩緩說道:“以後不要叫我老前輩,江湖上一般人,無論識我不識,都稱我九娘,你也這麽叫好了。”
古浪點頭答應,這時才注意到,她身後拖有三條丈餘長的彩帶上,上綴金珠珍寶,光華燦爛。
這時桑九娘才把目光擡了起來,射在古浪臉上,靜靜地觀看着。
古浪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又聽九娘道:“你把頭擡正!”
古浪雖然有些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把頭仰了起來,二人目光相對。
古浪這才感覺,桑九娘的目光好不淩厲,幾乎使人不敢逼視。
但是他鎮定着,保持着他平視的視線。
桑九娘看了他半天,點了點頭,似乎是用喟嗟的口氣道:“唔,果是一表人才,仙風道骨,阿難子總算沒有看走眼!”
桑魯歌及古浪均是一言不發,桑九娘目光轉了回來,說道:“春秋筆在你身上麽?”
古浪肅然答道:“是的!”
桑九娘點了點頭,又道:“阿難子要你來此之時,可還有什麽交待沒有?”
古浪這時猛然想起,阿難子曾經留了一封信,這一段日子來,由于忙亂給忘記了。
這時被桑九娘一言提醒,不禁暗罵道:“該死!這麽重要的事,我怎麽忘記了!”
他連忙由身上取出了書信,雙手遞給了桑九娘。
桑九娘用尖尖手指接了過來,把書信拆閱後,放在了袖筒中,問道:“除了書信外,還有什麽信物沒有?”
古浪心中一驚,忖道:“那粒紅珠我已經借給了丁老,這怎麽辦?”
古浪不敢遲疑,怕桑九娘看出自己心意,所以只得搖頭道:“除了這封書信,沒有別的了。”
桑九娘一雙白眉微微皺起,思忖道:“這就怪了,莫非他把它給了別人不成?”
她自語了一陣,突然說道:“你把‘春秋筆’請出來吧!”
古浪一驚,點頭答應。
這一段日子來,古浪全力維護着這支“春秋筆”,已經自然的養成了一種警戒性。
即使是現在,在桑九娘的面前,古浪要把這支“春秋筆”取出來,也是有些驚疑不決。
桑九娘見狀笑道:“在我面前還拘謹什麽?”
古浪站了起來,由身上取出了“春秋筆”的盒子。
桑九娘及桑魯歌同時站了起來,桑九娘面色頗為激動,但也顯得極度地嚴肅。
她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春秋筆”,然後用微顫的手,将筆盒打開。
立時,一蓬金色的光華散了開來,照映着雪白的眉發!
這支威振武林的“春秋筆”,把桑九娘帶入了回憶,使她臉上湧現了一層濃厚的傷感。
這三個人的面色都極度地嚴肅,桑魯歌更是初見這支名筆,滿面的羨慕之色,很想湊近去看個分明,但是他卻抑制着。
桑九娘凝視了良久,才輕嘆了一聲,說道:“真難為你!這一路護着這件至寶,竟能不出差錯!”
說着,她把“春秋筆”放在了桌案上,深深一拜,古浪及桑魯歌也跟着她一拜。
拜過之後,桑九娘把盒子蓋上,然後坐了下來,說道:“好了,你們現在可以坐下了。”
古浪及桑魯歌同時坐下,古浪眼望着“春秋筆”放在桌上,桑九娘沒有說話,自己也不好收回,心中很是擔心。
因為這是他接受“春秋筆”之後,第一次把它公開在衆人之前。
桑九娘等坐下之後,浦兒獻上了茶,九娘道:“浦兒,你到後面去,我有事自會喚你。”
浦兒答應而去,桑九娘喝了一杯香茶,說道:“本來外人要見我,不是這麽容易的事,可是我今天自動來看你,有三個原因。”
說到這裏,作了個手勢,古浪端起細瓷茶碗,喝了一口,不禁贊了一聲:“好茶!”
桑九娘微微一笑,接着說道:“第一個原因是,我想看看,阿難子所選的到底是什麽傑出的人物!”
古浪面上一紅,桑九娘接道:“第二個原因是,我思念故物,很想看一看這支‘春秋筆’,此筆曾追随先夫二十餘年!”
說到這裏,面上有一種傷感和得意之色,用手輕輕地撫摸着小盒子,又道:“第三個原因是,聽說你這一路下來,引起不少江湖的孽障,數千裏追蹤,竟敢追到我桑家堡來,所以我要問問你,到底是些什麽人物!”
她的語聲低沉而堅定,有一種很大的威力,使人感覺到她是一個非凡的人物。
這時,桑九娘突然側耳向旁,少頃,臉上挂上一絲不可理解的笑容,低聲說道:
“大膽的孽障,果然來了!”
古浪等均知來了外人,一念未畢,一條龐大的身影,如同狂風一般掃了過來,兩只巨大的手掌抓向桌上的“春秋筆”,古浪不禁大驚!
這人來得如同疾風暴雨,好不驚人,那一雙慘白色的手,眼看就要抓到“春秋筆”
了。
古浪受驚非淺,大喝一聲,雙掌向來人的脅下推去!
但是,緊接着一聲大喝,古浪眼前一陣晃動,自己的雙掌撲了個空,而桌上的“春秋筆”及桑九娘都不知去向!
古浪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目光一轉,見桑九娘立于自己身後五尺以外,左手托着“春秋筆”,這才把一顆倒提着的心放了下來。
在走廊的遠處,站着另一個白發老人,正是久不露面的琴先生!
古浪又驚又怒,冷笑道:“哼!原來是琴先生……”
才說到這裏,桑九娘已經搖手止住了他,用冰冷的聲音說道:“古浪把‘春秋筆’收起來!”
古浪連忙接了過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慌忙把“春秋筆”收入懷中。
桑九娘望了琴先生兩眼,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語氣嚴峻,态度傲慢,使人很是難堪。
琴先生冷笑着道:“若是道上朋友,不知道我的可就太少了……”
話未說完,桑九娘已經不耐煩地說道:“什麽道上不道上,我沒有時間聽你羅唆!
快把名字告訴我!”
桑九娘的話,氣得琴先生面色發白,他由袖筒中取出了那只竹笛,迎風一揚,說道:
“見了我這件信物,你還不知道麽?”
桑九娘目光在他的竹笛上停留了一下,白色的眉毛微微皺起,說道:“近數十年來,江湖上使用這等兵器的名人,我沒有不認識的,卻從沒有見過你,我看你還是把名字報出來,省得我生氣!”
琴先生聞言氣得微微發抖,怒喝道:“好狂的老妪,難道連我琴先生的大名都不知道麽?”
桑九娘閉目思忖了一會,點點頭,說道:“是了,我記起了,江湖上有個小輩叫琴子南,大概就是你了!”
琴先生大怒,喝道:“老鬼!你到底是什麽人?”
桑九娘道:“你沒有聽見他們都叫我九娘麽?”
琴子南緊問道:“你姓什麽?”
桑九娘淡淡道:“我姓桑。”
琴先生思索了一陣,說道:“無名之輩!我琴某從未聽說過有你這一號人物!”
桑九娘卻是不怒,微微一笑道:“諒你不知……”
說到這裏,她把衣服略提,露出了身後的三條彩帶,用手指着說道:“你若是孤陋寡聞,也該聽你的師長說過,看見我這三條彩帶,總得有些明白了吧!”
琴先生驚詫地打量着桑九娘的裝束,突然之間,他面色大變,用發抖的聲音說道:
“你……你是千尾鳳?”
桑九娘點點頭,說道:“還算你聰明!”
這時琴先生神态大異,先前的驕狂之氣已然一掃而盡,代替的是一種極度的恐慌!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來,桑九娘以前在江湖中,不知有多麽厲害呢!”
琴先生半晌說不出話來,神情之間,如同大禍臨頭,變得木讷了。
桑九娘冷冷地說道:“十餘年來,我桑家堡就不曾有外人闖入,你竟然毫不顧忌,已然是犯了死罪,剛才居然想在我面前搶奪“春秋筆”,膽子也忒大了!”
琴先生鐵青着臉,用微顫的聲音說道:“這……這事與你無關,我是為古浪來此,原是阿難子背信,再說我又不知你住在這裏……”
話未說完,桑九娘已然喝道:“住口!你這大年紀,不好生休養,一再地貪圖珍物,我是不能讓你再活下去了!”
琴先生雖然久聞千尾鳳的威名,但是從來未見過面,這時聽桑九娘如此說,不禁激起了怒火。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久聞你心腸如蛇,今日聽你講話果然如此,我琴某出世雖然比你晚,可也是威振武林,從來沒人敢動我!桑家堡我來得自然去得!”
一語甫畢,桑九娘發出了一陣冷笑,說道:“琴子南!你若是不信,你就試試看,你若是能離開南樓一步,我桑九娘自絕而死!”
她語聲堅定,豪氣淩人,有一種莫大的權威!
琴先生聽她如此說,心中雖然不服氣,但一時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怔了一下,說道:“在‘春秋筆’沒有到手之前,我豈肯離開?”
桑九娘道:“大膽孽障,你居然還敢說這種話,待我把你打發了吧!”
說罷身軀欲動,琴先生面色一變,全意提防。
但是就在桑九娘身軀未動之際,突然一條黑影,巨鳥一般自天而降,帶出了一大片風聲。
雙足未落地,已然叫道:“九娘!這是我的差事!”
接着,那團灰影落在了走廊上,長身而立,正是白發蒼蒼的金旭光!
望見了金旭光,桑九娘笑道:“金老師,你又管起閑事來了!”
金旭光笑道:“這是我的正事,怎說是閑事?琴子南這個小輩,與我有些過節,今天自動前來,到省了我不少工夫!”
金旭光的突然出現,使琴先生又吃了一驚,因為這個老人起落之間,已顯出了他傲世奇功!
桑九娘道:“金老師,這件事你一定要伸手麽?”
金旭光望了古浪一眼,笑道:“自然!自然!”
他說罷之後,轉身對琴先生道:“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琴先生雙目圓睜,望了金旭光半晌,說道:“你是什麽人?”
金旭光簡單地說道:“金旭光!”
這三個字,又如同是一柄鐵錘一般,敲在了琴先生的心弦上。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忖道:“怎麽這些數十年罕跡江湖的人都出現了?”
雖然心驚,但卻點頭道:“好!我先會會你這只家狗!”
說罷之後,轉身飛出了南樓,金旭光向桑九娘一笑道:“老姐姐,我今天又要殺人了!”
說罷一閃,立時失去了蹤跡,真個是來如龍,去如風。
等他們都走了之後,桑九娘若無其事地對古浪說道:“你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古浪依言坐下,桑九娘道:“這一路上有多少人跟着你?”
古浪道:“很多!很多!一路上已死了好幾個,現在還剩下三人了!其中之一便是琴先生。”
桑九娘道:“他是死定了,不必算,另外兩個是誰?”
古浪道:“一個是況紅居,不知九娘可知道?”
桑九娘似乎很詫異,說道:“啊?況紅居也是這等模樣?大概她不知我住在此處,否則她是不敢冒犯我的。”
古浪問道:“九娘認識她麽?”
桑九娘點頭道:“自然認識!那另外一人是什麽人物?”
古浪想到了哈門陀,皺眉道:“這一個最厲害。”
桑九娘似乎很感興趣,說道:“啊?難道說比琴子南還強麽?”
古浪點頭道:“他比琴子南強得多!晚輩初抵‘達木寺’時,一時不察,還随他學過藝。”
桑九娘更感興趣,說道:“這麽說來,還有人夠得上會我一會,他叫什麽名字,你可知道?”
古浪才要張口,便聽一聲蒼老的聲音,由頭頂傳了下來,說的是:“阿彌陀佛?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古浪等同時一驚,就連桑九娘也有些吃驚,顯然此人如此逼近,連她也未曾發覺!
他們都知道此人在房頂之上,桑九娘提高了聲音說道:“聽你如此說,莫非是舊相識?”
那蒼老的聲音又傳了下來道:“不但是舊相識,一度還是生死之交呢!”
桑九娘益發動容,站了起來,說道:“既是好朋友,請下來用茶吧!”
古浪早已聽出是哈門陀的聲音,心中更是恐慌。
桑九娘說過之後,便聽一聲長笑道:“如此我就下來了!”
語音方歇,一條淡影,清風也似掃入了走廊,一個僧衣老人,已然站在桌前。
桑九娘一眼望見了他,不禁面色大變,脫口說道:“哈兄弟!是你……”
來人正是哈門陀,他微微一笑道:“九嫂子還認識我,我真太高興了!”
桑九娘雖然抑制着,但是神情亦不如方才平和,她面上似有一種傷感之色,用微顫的聲音說道:“哈兄弟!此生還能見着你,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哈門陀輕嘆一聲道:“我原說過,人生何處不相逢!”
桑九娘稍微鎮定下來,笑道:“坐下再談吧!”
哈門陀也不客氣,坐下之後,說道:“十七年前,我被九哥逐出府門,原想一生不作秦、桑二家之客,卻不料誤打誤撞的,又作了你的客人!”
桑九娘被他勾起了往事,顯得很傷感,嘆了一口氣,說道:“當初你九哥也是性子火爆,我為此事一直感到不安,今日見到你實在太高興!”
哈門陀籲了一口氣,說道:“唔,往事不提也罷!”
古浪等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們以前是什麽交情,但聽他們的談話,必是極近的朋友。
桑九娘望了他一陣,問道:“哈兄弟,你還沒忘‘春秋筆’麽?”
哈門陀很凄涼地笑了兩聲,說道:“哈哈,應該早就忘了……”
說到這裏,望了古浪一眼,接道:“我此來一是因為阿難子師弟,選在‘達木寺’開壇,似是故意激我……”
說着目光停在古浪身上,接道:“二則這個孩子背信忘義,我不得不追下來弄個清楚!”
說着目射寒光,古浪不禁凜然一驚!
桑九娘的目光,也射在了古浪的身上,說道:“啊!我明白了,原來古浪曾作過你的再傳弟子。”
哈門陀臉上湧上了一層怒色,說道:“我生平未收徒,見他之後,也是一時愛才心切,才把本門的功夫傳了他,不料他暗随阿難子學藝,我與阿難子同一師承,所以只是驚于古浪的進展神速,才發覺他是兩師之徒!”
古浪雖然理屈,但由于處在那種環境下,也是身不由主,這時有口難言,因為無論如何,對哈門陀來說,總是有叛師之罪。
桑九娘望了古浪一眼,說道:“這件事我也不好說話,你自己有何打算?”
這兩個老人的目光,是時盯在古浪身上,使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但在這種情形下,卻又不能說話。
哈門陀見他不言,喝道:“說呀!且看你怎麽說!”
古浪正色答道:“我現受阿難子恩師之托,來此辦理‘春秋筆’之事,既然哈老師認為我有叛師之罪,等‘春秋筆’告一段落之時,靜候發落!”
哈門陀冷笑道:“哼!你說得容易!”
古浪無可奈何,說道:“那麽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哈門陀立時被他這句話所激怒,變色道:“我知道怎麽辦!”
說着便要站起來,卻被桑九娘攔道:“哈兄弟,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不過在我這塊小地方,還請你暫時緩緩手。”
哈門陀又坐了下來,說道:“若不是因為你的關系,在琴子南之前,我早就宰了他了!”
桑九娘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道:“恕我說句無禮的話,若不是你,換了任何人,我也不容他攀登‘南樓’呢!”
桑九娘的話,使得哈門陀沉默下來,半晌,才說道:“九嫂子,我不願為這個孽障傷了感情,但願你不要過分出頭才好!”
哈門陀語調雖然很客氣,但是已表明了态度。
桑九娘略為沉吟,說道:“春秋筆雖然已隔了兩輩傳人,可是這一次情形特殊,古浪甚至連筆法還未學會,我當初與阿難子曾有口約,不知你是否能等我把此事了結之後,你再與古浪了斷,那時就與我不相幹了!”
哈門陀搖搖頭,說道:“我不能任他如此萬般如意!”
桑九娘面色很是難看,說道:“你的老脾氣還是未變?”
哈門陀望着桑九娘笑了笑,說道:“我看你的脾氣也還是老樣子啊!”
桑九娘很勉強地笑了笑,說道:“這就難了!我們二人脾氣都未改,只怕談不出什麽結果來。”
古浪在一旁看着,見他們談話已快鬧僵了,很想插嘴,但又不知桑九娘的心意到底如何,只得忍着。
哈門陀還未說話,桑九娘又接着說道:“這件事我們暫時不談,明天晚上我為你在‘青山廳’設宴,私誼敘畢再談公事如何?”
哈門陀思索了一下,點頭道:“也好!那麽我先告辭,明日再談!”
說着站了起來,桑九娘等也跟着站了起來,問道:“你可知道‘青山廳’在何處?”
哈門陀笑道:“可是‘梅莊’之東?”
桑九娘忙笑道:“我這桑家堡想你已走遍了。好吧,明日再談!”
哈門陀向桑九娘略一拱手,又望了古浪一眼,身軀晃時,禦風而去。
哈門陀走了很久,桑九娘還站在那裏沉吟,古浪等也只好跟随站着。
桑九娘轉過了身,對古浪道:“你竟惹上了這個魔頭,且看你怎麽辦吧!”
古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辦,由他好了!”
這時桑魯歌在旁插口道:“這個哈門陀到底是什麽人物?”
桑九娘緩緩說道:“此人武功蓋世,生性怪異,他是上一屆筆主阿難子的師兄!”
她說着坐了下來,桑魯歌聞言不禁吓了一跳,咋舌道:“乖乖!那誰能打得過他?”
桑九娘皺着眉頭,說道:“即使是金老師,或者是我,也不能牽制于他!”
桑魯歌在旁接口道:“那麽現在沒有人能降伏他麽?”
桑九娘道:“哈門陀最得意的一套功夫是‘彌陀掌’,自習此掌之後,他便自稱為‘門陀和尚’。”
古浪這才恍然,忖道:“原來是這個緣故!”
桑九娘又接着說道:“這套‘彌陀掌’法,乃是空門奇人大雲禪師所創,招式精奇,獨步江湖。”
古浪聞言道:“那麽江湖沒有人能抵得過他這套掌法麽?”
桑九娘道:“太少了,據我所知,只有兩個人可以完全制服他!”
古浪不禁抽了一口冷氣,桑魯歌接問道:“難道連你也勝不過他麽?”
桑九娘搖搖頭,古浪接道:“那兩個人是誰呀?”
桑九娘道:“一個是他師弟阿難子。”
古浪啊了一聲,忖道:“怪不得哈門陀如此恨阿難子!”
他想着,緊接着問道:“另外一個是誰?”
古浪問了這句話,桑九娘的面色突然凝重起來,面上的神情很是怪異。
桑魯歌及古浪都很詫異,怔怔地望着桑九娘。
桑九娘沉默了半晌,低聲說道:“還有一個人……此人絕少在江湖走動,他是不會再出現的了!”
古浪心中一動,立刻想到丁訝,正要詢問,桑九娘又接着說道:“不妨事的!我雖然未必能勝過哈門陀,他也不能不顧忌我,既在桑家堡中,便是我桑九娘的事,你們不必操心了!”
說到這裏,一陣腳步之聲,走廊的一端,桑燕姍姍而來。
她穿着一件淺黃色的衣服,面上微有怒容。
古浪望見了她,立時把目光避開,忖道:“恐怕她又要為我帶些糾紛來。”
桑九娘問道:“燕兒,你到哪裏去了?”
桑燕狠狠瞪了古浪一眼,說道:“我到梅林去了!”
桑九娘點點頭,桑燕又接道:“囚犯已經不見了!”
桑九娘啊了一聲,又目射在桑燕的臉上,靜聽下文。
古浪知道她是說童石紅已然出險,聽她稱童石紅為“囚犯”,心中好生不悅。
桑燕氣沖沖地說道:“房子早就空了!我不相信憑她自己能夠逃得出來!”
桑魯歌似乎也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問道:“怎麽回事?誰逃走了?”
桑燕道:“沒你的事!”
桑九娘說道:“或許是你進進出出,被她看出破綻來了。”
桑燕連連地搖頭道:“絕不可能!一定有人在外面搗鬼!”
她的目光射在古浪的臉上,古浪忖道:“只要她不明說,我就與她裝胡塗!”
桑九娘早知道桑燕的心意,但是她不說出,故作詫異地問道:“那麽你看什麽人敢在我桑家堡如此妄為?”
這件事整個說來,桑燕自己理屈,當着古浪的面,更是不好出口。
她生了半天悶氣,冷笑一聲,說道:“哼,這還用我說出來麽?”
她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古浪。
他不禁氣從中來,冷冷道:“桑姑娘,什麽事?”
桑燕冷笑道:“你自己心裏明白!”
古浪面色一沉,說道:“姑娘不說明,我一點也不明白!”
桑燕漲紅了臉道:“是不是你把童石紅救了出來?”
古浪怒道:“是我又如何?”
桑燕氣得叫道:“姑婆!你看果然是他!這種人我們還幫他的忙做什麽?”
桑九娘卻是一言不發,古浪怒道:“姑娘,你錯了,我此來只是為了完成阿難子恩師的遺囑,并非來此避禍躲災,我古浪一向是生死由命,從不怨天尤人的!”
古浪這一段話,把桑燕說得羞憤交集,粉臉漲得通紅,罵道:“不要臉!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古浪怒道:“她非賊非盜,何用藏躲!”
古浪憤怒之下,回過了頭叫道:“石紅,你出來見見桑家堡的主人!”
童石紅果然推門而出,桑九娘等大出意外,桑燕更是怒不可遏,破口罵道:“好不要臉!你們兩個……”
才說到這裏,古浪已然喝道:“住口!你血口噴人不怕失身分麽?”
桑燕欲待還罵,桑九娘已然怒道:“你們都住口!”
桑九娘喝叱之下,桑燕及古浪都不說話,但是彼此都是怒目相視。
桑九娘打量了童石紅半晌,說道:“你過來!”
童石紅略為遲疑,但是仍然走到桑九娘面前。
桑九娘好像看一幅畫似的,上下把童石紅看了半天,點了點頭,自語道:“果然出落得可人,莫怪古浪對你情有獨鐘了!”
童石紅被她說得玉面緋紅,默然不語。
桑九娘面色一變,語氣也變得嚴峻起來,冷冷地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童石紅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桑九娘又道:“你不登門求見,反而夜半私入,可知犯了我桑家大忌?”
童石紅默然不語,古浪見狀道:“九娘,此事與她無關,是我……”
桑九娘喝止了他道:“沒有問你!”
古浪好不生氣,暗道:“就是拚着翻臉,我也不能讓石紅受辱!”
桑九娘咄咄逼人,追問着童石紅,童石紅不知怎麽回答好。
她一直沉默着,但是态度仍很鎮定,并未顯出絲毫驚慌不安。
桑九娘提高了聲音道:“你倒是說話呀!”
童石紅仍默然不語,桑九娘怒道:“你若是不說話,我可要按我們桑家堡的規矩來治你了!”
古浪這時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站了起來,把童石紅拉向一旁,昂然說道:“九娘!
什麽事情請問我,不必為難她一個女孩子!”
古浪語氣激憤,桑九娘不禁生了氣,喝道:“你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竟敢這麽大攬大包?”
古浪怒道:“我雖不是什麽人物,可是事情由我而起,我絕不退縮!”
桑燕在一旁叫道:“姑婆!他竟敢頂撞您……”
沉默了良久的桑魯歌,這時卻怒喝道:“住口!都是你一個人惹的事,還在這裏火上加油!”
桑燕頗出意外,叫道:“你也向着他,你到底姓什麽?”
桑魯歌一步跨前,大喝道:“你再胡說看我不收拾你!”
他這裏一發怒,桑燕卻不敢說話,她眼圈一紅,退到了桑九娘的身後。
桑九娘道:“小魯,你是怎麽了?”
桑魯歌似是過于激動,大聲道:“行走江湖的人,要講究俠義忠孝,女孩子要端莊穩靜,像燕丫頭所作所為,我早就看不慣了,現在竟然為古浪的事,遷怒到童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