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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1)

金旭光及丁訝談論桑九娘的生平,古浪聽得神往不已。

他這才知道,桑九娘是這麽一個怪異和少見的人物。

金旭光望了浦兒一眼,說道:“在桑家堡內,除了桑氏兄妹外,惟一能夠時常接近九娘的,只有一個孩子了!”

說着用手指了浦兒一下,浦兒笑了笑,露出了一嘴雪白整齊的牙齒,說道:“看來要我幫忙了……”

話未說完,金旭光瞪了他一眼,叱道:“你少臭美,用不用你還不一定呢!”

說着轉臉對古浪道:“方才我已經說過,九娘每日夜晚及淩晨必來南樓,現在由于你住在此地,或許頭幾日不會來,但是她酷愛此處景色,憋不了多久就會來的。”

古浪問道:“她每次來,都是到‘南樓’來麽?”

金旭光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不一定!她有時會立在懸崖半腰,觀賞雲霧之姿,有時會站在樹梢上等待日出……總之,她武功極高,什麽怪花樣都有。”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如果她是這麽怪異的話,要想見她就更不容易了。”

金旭光又接着說道:“浦兒這孩子,由于天賦特異,人又天真,所以一般老人都很喜歡他,九娘雖然怪僻,但到底也是人,對浦兒極是喜愛,必要的時候,只有借重他了。”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九娘既然對浦兄弟如此厚愛,我不願意為了我的事情使他為難,我一定要憑自己的力量辦成!”

古浪這番話倒是出乎金旭光意料之外,不由把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視着古浪。

丁訝在旁笑道:“這孩子你尚不了解他,不要見怪,要不是他有這股豪氣,阿難子焉會看重他,以‘春秋筆’相授?”

金旭光仍然有些不悅,說道:“年輕人有豪氣自然是好,可是他如今遭遇的對手,是何等人物?若是一味逞強,誤了大事,豈不有負阿難子之托?”

古浪賠笑道:“晚輩自然盡力而為,但我認為這‘春秋筆’并非是晚輩一人之事,不但與九娘有關,也關系江湖正邪兩派甚大,我不明白九娘為什麽要刁難!”

說到後來,古浪不禁有些激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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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旭光拍了一下腿道:“就是因為這個關系,我們才出面相助,否則我又何必管這閑事!”

丁訝笑道:“其實九娘脾氣雖怪,并不是不知是非的人,只是她不願意這麽輕易地見人而已……”

金旭光正要說話,丁訝搖手止住了他,笑道:“金老,阿難子要你相助,并非光指九娘而言啊!”

金旭光雙目一閃,說道:“怎麽,還要對付什麽人物?”

丁訝笑道:“自然還有人,并且這些人物還都是驚天動地的人物,如今都來到了‘黃角桠’。”

金旭光的精神可大了,催道:“是些什麽人物,快說!”

看他那麽情急的樣子,好似悶得太久了,恨不得找些人來打架似的。

丁訝自然看出他的心情,笑道:“放心,這一次準能讓你過瘾,我先說幾個人物,看你還記不記得……谷小良、石懷沙……”

金旭光打斷了他的話,說道:“這兩個老兒早已敗在我手上,算不得什麽人物!”

丁訝笑了笑,接着說道:“還有別人呢!我剛才說的那兩個老兒,都已經死了!”

金旭光雙目眨了眨,說道:“已經死了,還提他作甚!”

丁訝道:“現在把沒死的人告訴你吧,已經到了這裏的,有莫雲彤、況紅居、琴子南……”

聽到這些名字後,金旭光輕輕啊了一聲,說道:“這三個人物比較厲害些,那琴子南更是棘手。不過你放心交給我們師徒就行啦!”

丁訝點頭,說道:“還有一個人物更厲害……”

才說到這裏,浦兒插口道:“難道他還會比琴子南厲害?”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忖道:“他小小年紀,怎麽會對江湖上的人如此熟悉?”

想着便說道:“當然,此人比琴子南厲害多了!”

浦兒雙目一閃,急問道:“是誰?”

丁訝笑道:“小兄弟,此人你是不知道的。”

金旭光在一旁急了,催道:“你們怎麽盡說廢話!到底是誰?他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麽?”

丁訝笑道:“你自然是知道的了,此人就是哈門陀!”

此言一出,金旭光大為驚訝,說道:“啊!竟會是他!”

由他的表情看來,足見哈門陀是個非凡的人物,浦兒問道:“哈門陀是誰呀?”

金旭光不答他的話,反問丁訝道:“他已經跟到黃角桠來了麽?”

丁訝點頭道:“就在附近,這個老兒最為棘手……”

才說到這裏,浦兒不服氣地說道:“他到底怎麽厲害?難道我們還對付不了他麽?”

他一雙俊目睜得大大的,一派豪氣,真個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丁訝拍拍他的頭,笑道:“哈門陀還是交給我吧!你們爺倆對付其他三個就行了!”

浦兒很驚訝地眨了眨眼睛,望着金旭光,顯得非常詫異,那意思是說:“哈門陀這麽厲害?連你也應付不了麽?”

丁訝看出了浦兒的心意,笑道:“并不是說你師父對付不了他,只是你師父與他有些交情,在這種情形下不便出面罷了。”

金旭光點點頭,說道:“哈老兒是個怪人,但是與我還有一段交情,所以此事由丁老去應付最好,其他三人就交給咱們爺倆辦吧!”

古浪聞言很是感激,稱謝道:“只怪晚輩自己不小心,引來這多強敵,如果不是兩位前輩仗義,晚輩真不知道怎麽應付!”

金旭光笑道:“別說這些,你自己好好地想法子接近九娘就是了。”

丁訝站了起來,說道:“老金,咱們該走了。”

古浪趕忙問道:“丁老,既然九娘每天都到‘南樓’來,你何不住在這裏見她一面?”

古浪的話似乎刺痛了丁訝,只見他苦笑道:“孩子,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雖然能夠見着她,可是她若是一言不發,仍是無濟于事。”

說到這裏,回過頭去對金旭光道:“走吧!我們到你那邊再好好聊聊!”

金旭光笑道:“對!我還藏着好酒,咱們老哥倆十年不見,少不得要痛飲一番!”

古浪問道:“丁老!你什麽時候再來呢?”

丁訝笑道:“放心!我每天都會來一趟。”

這時金旭光也把浦兒拉向一旁,低聲地囑咐了一陣,然後兩個老人下樓而去,很快地就消失了。

古浪發着怔,尋思應該用什麽方法,才能被桑九娘接納,又想到桑燕和童石紅,不禁一陣心煩,忍不住長嘆一聲。

一旁的浦兒笑了起來,問道:“為何事嘆息?”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很多事,一時也說不清。”

浦兒接口道:“反正現在沒事,你何不把詳細的情形告訴我,我也可見機行事!”

古浪想了想,覺得告訴他沒有什麽不好,便把自己赴青海“達木寺”,以及以後發生的事,大略地告訴了浦兒。

浦兒輕噓了一聲,說道:“唔,好熱鬧,可惜我沒有趕上。如此看來,桑姑娘一眼看見你就動心了!”

提起桑燕,古浪就覺心煩,搖頭道:“不要提她了!我心裏煩得很!”

浦兒笑道:“那是自然!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煩!”

古浪雖然憂心忡忡,聞言也不禁被他逗笑了,說道:“你還早呢!還得有幾年才嘗得到這種滋味!”

二人談笑了一陣,古浪心中悶氣漸舒,這才知道,浦兒原是孤兒,系桑九娘在錢塘江發現帶回來的。

最初僅傳他桑家的基本功夫,因浦兒天資極高,進步甚速,所以深得桑九娘的歡心。

于是,便把桑門本派的心法,悉數傳給了他,直到最近幾年,桑九娘由于年歲太大,才停止傳授。

但是浦兒卻得到了金旭光的歡心,收為再傳弟子,所以別看他小小年紀,已經學成了兩派絕技,而這兩派功夫都是江湖中一流的功夫。

古浪很是感慨,點頭道:“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等造詣,相形之下,真是令我慚愧!”

浦兒大笑道:“你才不過大我三四歲,便老了不成?我還羨慕你呢,不到二十就作了春秋筆主,成了武林的泰山北鬥,比我強太多了!”

不久,天近黃昏,雲霧漸濃,整個的南樓,幾乎被雲霧所籠罩,雖然寒風陣陣,卻是吹他不散。

浦兒燃起了廊上的兩盞白油燈,濃霧之中,光華如銀,極是美觀。

古浪望着這一片奇景,不禁忘記了心中的煩惱,發起怔來。

浦兒一連催了他好幾次,古浪才入房用飯,飯後二人繼續閑聊。

古浪問道:“浦兄弟,你住在哪裏?”

浦兒指了一下道:“就在隔室,有什麽事你招呼我就行了。”

古浪笑道:“你何不搬過來睡,我們也好聊天。”

浦兒拍了一下腿,說道:“好主意!”

不一會的功夫,他就抱了毯子過來。

夜來天氣酷寒,二人雖是練武之人,也覺得不勝其寒,于是披着毯子,喝着熱茶,天南地北地扯着,倒也別有情趣。

他們一直聊到二更才睡。

高處寒重,古浪半夜被冷風吹醒,他爬了起來,見窗戶大開着,刺人的寒風,陣陣吹了進來。

他轉頭看了看,見浦兒裹着一條毛毯,睡得甚是香甜,不時發出鼾聲。

古浪心中忖道:“真是有福之人。”

他輕輕地下了床,走到窗前,擡頭看時,天不過四更左右,由于寒風淩厲,吹得附近的樹木,發出一陣陣的呼嘯。

古浪輕輕地将窗戶拉上,由于這一陣寒風猛吹,古浪不禁睡意全消。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了幾口冷茶,更是透心之涼,忖道:“這裏要比平地冷很多呢!”

他推開了房門,繞到避風之處小解一回,正要回房,突聽遠處傳來一聲低嘆!

夜深人靜,天寒風冷,那聲低嘆猶如來自鬼域,深沉悲慘,令人毛發悚然。

古浪不禁吓了一大跳,輕輕地搓着自己的小臂,忖道:“這等絕地,有什麽人深夜悲嘆?”

念頭尚未轉完,又是一聲低嘆。

這一次聽得更真切,古浪如觸急電一般,不由全身微微一顫。

他腦際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忖道:“莫非是桑九娘?”

想到這裏,他不禁又是緊張,又是高興,沿着走廊,輕輕地往前移動。

這時除了風聲和樹濤外,四下寧靜如死,古浪聆聽了一陣,忽告斷絕。

他不禁深深的懊悔,忖道:“金老曾經告訴過我,九娘深夜會來此地,我怎麽不早注意呢?”

他暗恨自己大意,又等了半盞茶的時間,那嘆息之聲,卻不再出現。

古浪感到很失望,忖道:“空山渺渺,我向哪裏去尋她?”

才想到這裏,突然聽得有人在後行動,因為這地方也是竹藤混合編成,有人行動,立時可以覺查出來。

古浪心中一驚,急忙回頭,見是浦兒搖搖晃晃地走來,在廊邊解了一泡小便。

古浪也不叫他,浦兒小解之後,睡意略消,看見了古浪說道:“我說你到哪裏去了……”

話未說完,古浪已搖手止住了他,壓低了聲音說道:“不要講話!”

浦兒抱着肩膀,湊到了古浪跟前,低聲道:“怎麽回事?”

古浪低聲回答道:“我剛才聽見兩聲嘆息之聲,很是可怕,不知道是誰。”

浦兒聞言微微一笑,說道:“你跟我來!”

說着拉住古浪的手,向後轉來,古浪很是詫異,但是知道浦兒如此動作必有道理,便緊緊地跟着他。

浦兒一直到了小樓之東,才放開了手,低聲道:“我帶你去看!”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問道:“到底是誰?”

浦兒則含笑不答,有一種天機不可洩漏的味道,使得古浪越發感覺到詫異。

浦兒蹲下了身子,在甬道的竹欄旁,雙手一陣摸索,古浪低聲道:“你在做什麽?”

浦兒揚起了臉,答道:“你馬上就知道了!”

古浪低頭看時,見浦兒由一枝粗大的樹幹上,放下了一根很粗的長繩。

他笑着對古浪道:“我們到下面玩玩。”

古浪略一打量,如果順着這條繩索垂下去,便是萬丈深淵。

心中忖道:“這下面必定有落腳之處……”

一念未畢,浦兒已經說道:“你跟着我,這條繩子夠結實,可以承得起我們兩個!”

說着他已然由欄杆下鑽了出去,雙手拉着繩子,仰頭道:“照這樣跟着我下來,到了下面不要講話!”

古浪也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笑道:“我知道了,你快下去吧!”

浦兒點點頭,身子向下墜去,古浪等他墜下一段距離之後,立時跟了上去。

寒風淩厲,吹得二人徹骨寒涼,黑暗之中,向那萬丈深淵下墜去,更有一種陰森森的恐怖感覺,當風力增強時,二人的身子,便随着那根繩索,不住地來回擺蕩,益發感到驚心動魄。

洞內一片黑暗,一任古浪運盡目力,也不過只看出了兩三尺遠,忖道:“若是沒有浦兒在前,我還真不敢下來呢!”

這時浦兒已是一言不發,雙手交錯,很迅速地向下落去。

古浪極力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雖然夜黑如墨,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三尺左右,他發覺身旁不遠,全是一塊塊突出的嶙石,水濕淋淋,寒氣逼人。

這時浦兒突然向右一閃,人已脫繩而去,落在一丈以外。

古浪雖然看不見是什麽地方,但知道浦兒必然地勢極熟,所以也學着他的樣,提了一口氣,身子輕如鴻毛一般蕩了過來。

他落下之時,恰在浦兒身旁,見是一塊突出的大石,由于水氣濕重,甚是滑濘。

古浪把身子站好之後,正想向左跨出幾步,但他才一舉足時,浦兒突然拉住了他,低聲道“小心!”

古浪再低頭一看,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忖道:“好險!”

原來他們所立身之處,不過是一塊七尺見方的大石,大石邊緣便是萬丈深淵。

古浪好不驚駭,想到剛才自己放心大膽地縱過來,若是稍有偏差,豈不葬身谷底?

想到這兒,不禁瞪了浦兒一眼,低聲道:“好險!你剛才怎麽不說?”

浦兒卻笑了起來,說道:“反正你跟着我沒錯,剛才若是告訴了你,或許你就不敢過來了。”

古浪氣笑不得,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做什麽?”

浦兒道:“你不是要尋那嘆息之人麽?”

古浪四下望了望,說道:“怎麽,那人可是在這裏?”

浦兒一屁股坐在那水濕濕的石頭上,說道:“你等着瞧吧!坐下來歇歇!”

古浪低頭看看那水濕泥濘的石頭,不願意坐下,但是浦兒卻道:“這有什麽關系?

我能坐你就能坐,一個大男人怕什麽!”

古浪氣笑不得,只得坐在了他的身旁,搖頭道:“與你們孩子在一起,真是沒得話說。”

二人低聲地閑聊着,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仍是毫無動靜。

寒氣越來越大,一股股的冷氣,由四面八方襲了過來,使人有些耐不住。

古浪輕輕地搓着手,低聲道:“怎麽還沒有動靜?”

浦地答道:“快了,不要說話!”

古浪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只得耐着心,一言不發,靜靜地等候。

片刻之後,仍是沒有一絲異狀,古浪實在有些不耐煩了,正要開口,浦兒突然輕輕地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低聲道:“你看!”

古浪心中一驚,擡目望去,一望之下,不禁大為震動,心頭亂跳。

原來在對面懸崖上,站着一個錦衣的白發老婆婆。

由于她手中提了一盞昏黃的小風燈,所以古浪能夠把她打量得很清楚。

只見她白發如雪,卷成發髻,穿着一件織錦長衣,并有三根極長的絲帶綴在身後,恰似三條鳳尾,在夜風之中,不住地飄搖。

她的面孔很清秀,并沒有很多的皺紋,但是燈光之下,卻現出可怕的慘白色。

古浪大為震動,忖道:“啊!這就是桑九娘……”

浦兒已然伏在他耳旁,低聲道:“這就是九娘,剛才嘆息之人就是她!”

古浪輕輕地點着頭,目光緊盯在桑九娘的身上。

他目睹着這個神奇的人,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敬仰。

桑九娘在他的心目中,似乎是一個神化了的人物。

良久,桑九娘站在那裏,不言不動,寒風吹動着她手上的小風燈和身上的衣服,在靜夜之中,發出呼呼的聲響。

古浪凝視良久,才低頭對浦兒道:“難道九娘不會發現我們?”

浦兒搖了搖頭,說道:“大概不會,我選的這地方隐秘得很!”

古浪覺得很詫異,問道:“你好好地找這麽一塊絕地來觀察桑九娘,可是有什麽用意?”

古浪問過之後,浦兒遲疑了一下才道:“我想她時常到這裏來,必有緣故,說不定在練什麽厲害的功夫,所以才找了這麽個地方……”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是想在這裏偷學幾招?”

浦兒點點頭,說道:“不錯!像她這種人物,只要能偷學上一招半式,這一生就受用不盡了!”

古浪又問:“你在這地方呆了多久了?”

浦兒道:“一年多了!”

古浪笑道:“你一定學了不少絕技吧?”

浦兒卻搖了搖頭,苦笑道:“誰知這一年多來,她不是嘆氣就是作詩,連一招半式也沒有練!”

古浪笑道:“你只要耐心等下去,總有一天可以如願的。”

浦兒搖頭不語。

在他們二人談話之際,桑九娘仍是不言不動,靜立在岩石之上,雙目望着深沉陰霾的天空,似在沉思又似在幻想。

古浪望了她半晌,低聲道:“真是個奇怪的老婆婆!”

浦兒接口道:“人一老,就怪裏怪氣,像我師父就是這個樣子。”

這時桑九娘身軀稍微移動一下,把手中的小風燈,插在了岩石之間,然後雙手下垂,緩緩地走了幾步。

古浪低聲道:“她總算移動了!”

一語未落,桑九娘發出了一聲低而深沉的嘆息,入耳凄涼!

這一聲嘆息,猶如來自萬裏天庭,空空渺渺,又如來自地獄中心,深沉悠長,使人不敢卒聽!

古浪與浦兒對了一下目光,彼此誰也不曾說話,很快地又把目光轉回到桑九娘的身上。

這個奇怪的老婆婆,臨淵深嘆,由于她年紀太大,所以她的嘆息之中,恨事獨多,聽來令人悲切。

桑九娘嘆息過一聲之後,良久,她才用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說道:“已是風火燭年,卻是不能安心自理,莫非這也是因果不成?”

她語聲低沉,音調凄涼,聽來很是不适。

古浪忖道:“看來她是很不快樂的……”

一念未畢,桑九娘又自語道:“言牙,言牙,既是無緣,何苦相見?”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果然,她與丁老有一段戀情,雖然未能結合,到了晚年仍然傷情!”

這時浦兒低聲地說道:“我老聽見她說這個人,這言牙不知是何人物?”

古浪低聲道:“就是丁訝,言牙是他的號!”

浦兒睜大了一雙眼睛,低聲道:“啊,就是丁老……原來他們還有這麽一段往事!”

這時桑九娘又開始低語了,她低啞的聲音,陣陣地傳了過來:“揚子江風浪依舊,錢塘江夜潮不改……峨嵋金頂,日月光華,岳陽酒樓,煙雨蒙蒙……往事猶在,華年已逝,此恨悠悠,言牙呀……”

她似在追憶以往與愛人的游蹤,充滿了懷念與悲切之情。

這種話,出自如此一個老婆婆之口,使人聽來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浦兒自語道:“他們年輕的時候,倒玩了不少地方!”

古浪聞言想笑,但是望見了桑九娘的神情,卻是笑不出來,忖道:“真是人生恨事多!如此看來,桑九娘也是深切地懷念着丁老,卻又處處躲避着他……”

方想到這裏,又聽桑九娘低吟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她方吟到這裏,突然一聲尖叫:“什麽人?”

古浪及浦兒同時大吃一驚,以為自己的行藏敗露了,很是驚慌。

但見桑九娘衣袖一拂,那盞小燈,已被她取到手中,身形一晃,如同鬼魅一般淩空而起,極快地消失了!

浦兒低聲道:“她看見我們了。糟糕!以後再見她可就不容易了!”

古浪皺眉道:“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一語未畢,便聽桑九娘的喝叱之聲,遙遙傳了下來,喝道:“大膽畜生!”

浦兒慌忙道:“啊!她沒有看見我們,而是來了外人,我們快去看!”

話才說完已然騰身而起,飛出一丈餘遠,伸手抓住了那根垂下的長繩。

他是走慣了這條路的,所以毫無困難,古浪卻有些擔心,因為他根本就看不見那根繩子。

浦兒知道古浪的困難,說道:“你過來扶我的膀子就行了!”

古浪提一口氣,身輕如燕,向浦兒飛越過去,伸手抱住了浦兒的身子,差點滑了下去,慌忙用力,才把身子穩住,已然吓出一身冷汗!

浦兒被他用力一墜,也吓了一跳,吐舌道:“乖乖,好重!”

他們二人飛快地向上攀去,耳旁聽得桑九娘的喝叱之聲隐隐傳過來。

“老畜生!這是你自尋死路!”

古浪心中一驚,忖道:“莫非是丁老?”

這時他們已經攀上了崖頂,寒風陣陣,四下一片寂靜,仿佛根本就沒有發生事情一樣。

古浪與浦兒二人相對不語,等了片刻,仍是毫無跡象,浦兒道:“九娘一定走了!”

古浪道:“剛才她在喝叱,不知道來了什麽外人?”

正說話間,西面樹叢之中,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之聲,古浪及浦兒同時吃了一驚。

那呻吟之聲,越來越大,也更顯得凄厲,古浪再也忍耐不住,說道:“我們過去看看。”

說罷之後,順着聲音尋了過去,浦兒也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除了那痛苦的呻吟外,別無其他聲音,所以二人很容易地判斷出,桑九娘已經走了。

由于那呻吟之聲,連續不斷,所以古浪及浦兒很容易地尋到了。

夜暗如漆,只依稀可以看見,一個白發的老人,倒卧在叢樹之下,不住地呻吟和顫抖,那景象很是怕人。

古浪心中嘭嘭跳個不住,他不知道這身受重傷的老人到底是誰,但是他幾乎可以确定這老人必是他認識的。

他匆匆取出了火折子,迎風一晃,紅色的火焰冒了出來。

這時他們看清了,一個白發蒼蒼的灰衣老人,倒卧在地,雙目圓睜,不住地顫抖。

古浪大吃一驚,叫道:“莫老師,竟是你!”

看來這受傷的老人,正是莫雲彤!

莫雲彤看清了古浪之後,又是一陣猛顫,呻吟着說道:“古……古浪!”

古浪把火折子交給了浦兒,蹲下身子,扶住了莫雲彤的右手,欲待把脈。

莫雲彤卻用力地把手抽了回來,費力地說道:“快……快點……丹……丹田穴……”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要昏絕過去,古浪不敢遲疑,慌忙在他腹下“丹田穴”點了一下。

莫雲彤這才暫時地複蘇過來,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江湖生涯,到此終了……”

古浪驚道:“莫老師,你的傷勢怎麽樣?”

莫雲彤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的傷是無救了,我中了‘冷寒指’,內腑已然全毀!”

古浪大吃一驚,暗道:“桑九娘的手段好毒辣!”

莫雲彤喘息着又道:“古浪,在我死前我要問你兩個問題,希望你能告訴我,否則我死難瞑目!”

古浪忙道:“莫老師不必如此說,你的傷或許有辦法……”

莫雲彤用力地搖着頭,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華陀再世也是無救了,少時我死後,把我屍體抛在崖下即可……”

說到這裏,又猛烈地喘息起來,古浪也不知說什麽好,默默地望着他。

莫雲彤喘了一陣,又道:“剛才我的話,你答應嗎?”

古浪點頭道:“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莫雲彤點了點頭,說道:“第一,我希望你告訴我,‘春秋筆’的下落你是否知道?”

古浪不禁有些為難,遲疑了一下,未曾回答。

莫雲彤急急地問道:“我已是要死的人了,你還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唉……”

說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古浪猶豫了一下,忖道:“反正他快要死了,我還顧忌什麽?”

想到這裏,壓低了聲音道:“我就是春秋筆主,自從阿難子圓寂之後,‘春秋筆’一直在我身上!”

聽到古浪的話之後,莫雲彤身子一陣震動,如果不是受傷太重,他幾乎要坐起來。

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真是沒有想到……‘春秋筆’竟然一直在你身上!”

古浪接口道:“是的,從青海,它一直在我身上!”

莫雲彤又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可應了‘有緣居之’這句話,我為這只筆用了數十年的心機,卻連一面之緣均無……”

古浪問道:“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莫雲彤聞言雙目發出異光,說道:“剛才與我動手,置我于死的老婆婆是誰?”

古浪詫道:“她是桑九娘,難道你不知道?”

莫雲彤輕輕地重複道:“桑九娘,桑九娘……”

古浪和浦兒靜靜地望着他,他一直把這個名字念了好幾遍。

最後,費力地說道:“我行走江湖數十年,從未聽說過此人,今天死在她手中,未能知道她是什麽人物,真是死不瞑目!”

古浪皺眉道:“如果你不知道桑九娘是什麽人物,我更不知道了!”

莫雲彤閉上了眼睛,默念道:“桑九娘……四川境內哪有這麽厲害的人?”

他似乎在回憶一生在江湖中所聽到的人物,希望知道殺他的到底是誰。

半晌,他睜開了眼睛,說道:“這一定不是她的真名!近百年的人物,我沒有不知道的。她可有外號?”

古浪尚未回答,浦兒已經搶着說道:“她的外號叫‘千尾鳳’!”

“千尾鳳”這三個字,如同是一把飛針一般,刺在了莫雲彤的心上!

他奮然地坐了起來,叫道:“啊!千尾鳳!是她!是她……”

古浪吓了一跳,扶着他問道:“你知道她?”

莫雲彤連連地點着頭,說道:“知道!知道……我死在她手中,也算不得丢人了!”

古浪很是詫異,忖道:“桑九娘在江湖中必定是厲害無比的人物!”

這時莫雲彤卻突然地笑了起來,聲音沙啞,極為駭人。

古浪吃了一驚,問道:“莫老師,你怎麽了?”

莫雲彤叫道:“千尾鳳!千尾鳳!”

噴出了一口鮮血,倒了下來,寒涼的夜,很快地把他的體溫奪去,剩下了一具僵冷的屍體!

夜寒如冰,血腥撲鼻,這白發的老人,在火折子昏弱閃爍的光線下死去。

良久,古浪才托起了他,低聲道:“我們照他的話,把他葬了吧!”

浦兒也吓傻了,說道:“我們把他葬了吧!”

他們托着屍體,走向絕崖。

天亮了很久了,古浪醒來,見浦兒已不在房內,房間也已灑掃一清,花瓶中也換了兩枝新梅。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猶如一場噩夢,古浪感喟頗多,忖道:“又是一個老人殒滅了!”

他想到一個人,自幼苦學,然後在江湖中出生人死,掙下了一點名氣,到老來如果這麽默默無聞地死去,這一生又算什麽呢?

然而,石懷沙、谷小良、莫雲彤不都是這麽死去了的麽?

想到這裏,古浪不禁把未來的事,看淡了許多,也感到自己戰戰兢兢地維護着這支‘春秋筆’,不知是否有價值。

古浪在床頭癡想了一陣,才下床穿衣,見自己的髒衣已然不在,而換了一套黑絲的長衫。

案頭上擺着早餐及漱洗器皿,古浪不禁笑了笑,忖道:“浦兒這孩子倒是怪會做事的!”

他洗漱已畢,換上淨衣,見早食菜肴精美可口,不禁把一小鍋稀飯及兩個花卷全吃完了。

吃飽之後,精神旺盛,方才那些悲觀的想法都不存在了。

古浪一個人徘徊良久,不見浦兒的蹤跡,也不見桑魯歌等到來,感到很是無聊。

他手扶欄杆,忖道:“像這個樣子住下去,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把事辦完?”

雖然他心中焦急萬分,但是卻無計可施,如果桑九娘執意要拖延下去的話,自己只有耐心地等了!

他忖道:“我雖然住在‘南樓’,可是他們并不能限制我的活動,我出去看看!”

想到這裏,他回房給浦兒留了一張紙條,然後借着兩崖之間的繩索飛渡過去。

那條白石鋪成的路,可以直通正門,古浪心中暗自尋思,忖道:“如果碰見了桑魯歌等,行動又有不便,我幹脆擇小路走,若是他們碰見了,我只說游玩,無心而至,也許可以多看看桑家堡的情形!”

他拿定主意後,見曠野四下無人,即展開身形,人如輕風,飛逝而去。

不一會的功夫,古浪便翻上了這片小山頭。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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