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古浪不顧那大群人的呼喊,抖動缰繩,快馬沖入桑家堡的大門!
這實在是桑家堡難得一見的情形,圍在門口的數十壯丁,立時一片混亂,口哨之聲,響個不停。
進入大門之後,古浪自動地把馬放慢,端坐馬背,靜候主事人出現。
這時那數十壯丁,又紛紛地擁進門來,把古浪圍在中央。
古浪微微含笑,低頭望着他們,見他們一個個年輕力壯,看來都有些武功底子,忖道:“桑九娘真個是占山為王,手下這多喽羅兵,要想造反倒很容易……”
古浪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聽一個嘹亮的聲音喝道:“什麽事這麽吵?”
此言一出,衆人的聲音立時停止了,古浪舉目望去,只見一排雅房之側,轉出了一個二十五六的壯漢。
他穿着一件淺青色的兩截便裝,足下草履,看來精神奕奕,且顯得一片樸實。
那人一眼望見古浪,似乎顯得很驚奇,立時快步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道:“你們都讓開!各人幹各人的活去!”
古浪聽他說的是北方口音,心中很是奇怪,忖道:“看樣子他是這裏的一個小頭目呢!”
思忖之際,那年輕人已經走到了面前,只見他混身黝黑,結實得如同鋼鐵一般的健壯。
黑面年輕人向古浪拱了一下手,口角挂起一絲淺淺的笑容。
古浪仍然騎在馬上,略為彎腰,含笑答禮。
那黑臉漢子含笑道:“在下羅光時,敢問仁兄大名,來此何事?”
古浪見他态度好,便下了馬,含笑道:“小弟姓古,單名浪字,來此拜見九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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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浪報出了名字,羅光時顯得很驚訝,立時說道:“啊!原來是古兄,我們久仰多時了!”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堡的人,均知道我要來了!”
羅光時已然轉過頭去,招呼一個少年,把古浪的馬牽去,古浪便把包裹取下,道了聲謝。
羅光時笑道:“能與古兄相晤,真乃是快事,請到客房小坐待茶。”
古浪笑道:“忒也打擾了!”
說着,二人走向那排雅房的第一間,古浪入內略一打量,只見這間房很大,分三處擺着桌椅,乃是一色藤子編就,漆上了白色,看來很是悅目。
在正面牆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堂畫,畫的是山水寫生,青山翠谷,雲深萬裏,極具功力。
另外挂着幅條幅,寫的都是詩詞歌賦,清新隽雅,悅人心神。
靠西邊是兩大扇落地大窗,卷有席簾,想是因為隆冬的關系,所以深綠色的窗布垂下,在窗戶之前,擺着一張巨大的屏風,黑底金漆畫着修竹菊花,并有詩句,真個是美不勝收。
古浪望着這等擺設,不禁暗暗稱妙。
羅光時笑笑道:“古兄請坐,待我備茶!”
古浪也不客氣,靠窗坐了下來,道了聲:“打擾!”
他游目在那扇大屏風上,仔細地欣賞這一片花卉樹木。
那些修竹,有的青枝吐芽,欣欣向榮,有的老而強堅,縱橫交錯,但均是挺秀俊拔,英氣勃勃。
突然,古浪發現有一行小字,寫的是:“桑魯歌仲秋戲筆”。
古浪不禁吃了一驚,忖道:“想不到桑魯歌還有這一手功夫,真是比我強多了!”
他再看那些菊花,有的花瓣怒放,有的含蕾半吐,神态各異,色澤亦別,很是有趣。
其下另一行小字,字體甚是絹秀,寫的是:“桑燕補菊,時年十六。”
古浪更為驚訝了,他想不到這兄妹二人竟擅丹青,并且是多年以前的作品,現在想必更是精進了!
他正在遐思之際,羅光時已然捧了茶來,古浪稱過了謝,笑道:“桑氏兄妹真個是多才多藝,這一筆丹青真是羨煞人了!”
羅光時笑道:“他們兄妹倒是喜歡這些,并且還能吹弄管蕭,高歌吟詩呢!”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也感到很慚愧,因為他自幼孤苦,以致沒有機會來研究這些。
他們又談了些閑話,古浪由身上取出一件紅色的拜帖,遞給了羅光時,笑道:“現在拜帖在此,煩請羅兄轉陳九娘過目吧!”
羅光時含笑接了過去,笑道:“古兄來得實在不湊巧呢!”
古浪心中一動,說道:“怎麽?”
羅光時笑道:“你若早來一日便可見到九娘,她老人家已經于昨日出門去了!”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不錯,她不見我!”
想到這裏便道:“小弟因有急事,不得不見九娘,但不知她何時可以回轉?”
羅光時搖了搖頭,笑道:“這話可就難說了,需看她老人家的興致如何,如果她興致好,說不定玩上一年兩年才回家呢!”
古浪聞言很是氣憤,正要說話,羅光時已接着說道:“不過若是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故,她老人家半年之內就可回來了,我看古兄還是以後再來吧!”
古浪冷笑一聲道:“羅兄,你說得好輕松,我千裏迢迢趕來此地,叫我就此離去,實在令人為難,既然她出了遠門,我便在此等她!”
羅光時聞言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說道:“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古兄請坐坐,我去請我們少爺來!”
古浪冷冷說道:“你最好請他來!”
羅光時一笑站了起來,對一旁的小童道:“小鄧,給古少俠送水果點心!”
小童答應而去,羅光時笑道:“古兄請用些點心,我立刻就來!”
他說着,拿着古浪的拜帖走了。
古浪心中雖然氣憤,卻又不能發作,只得悶悶地坐在那裏。
正在氣悶之際,突見旁門處,走進一個白發老者,古浪一見大喜!
來人正是昨夜所見的金旭光,他穿着一件葛色的長衫,長袖拂地,拖拖拉拉的。
古浪才站起來,金旭光連連向他使眼色,暗示他再坐下來,卻是一言不發。
古浪心中雖然奇怪,但是知道他這麽做,必然有些道理,便坐了下來,裝着不相識。
金旭光徑自走到古浪身後,古浪略略回頭,這才看見,在屏風之後,有一只大書架,上面擺滿了線裝的古籍,為數甚多。
金旭光一面翻找着書籍,一面低聲說道:“古浪,少時魯歌安排你的住處時,你要堅持住在南樓,知道麽?”
古浪心中一驚,低聲道:“為什麽?”
金旭光低聲道:“自然有道理。”
才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了下來,專心地找書。
古浪知道事出有因,便把頭轉過來,假裝欣賞那張屏風。
果然,房門開處,羅光時又走了進來,他笑着說道:“古少俠,我們少爺就來了……”
說到這裏,他一眼望見了屏風旁邊的金旭光,面上神色微變,趕緊走了過去,躬身道:“金老爺子,您怎麽也來了?”
金旭光轉過了身,沒好氣地說道:“怎麽,我又不是囚犯,到哪去還要先向你報告不成?豈有此理!”
羅光時碰了個釘子,賠笑道:“金老您說笑了!我是想您老需要什麽,只要吩咐一聲,何勞您老人家親自跑這麽遠呢?”
金旭光的火似更大了,瞪着眼道:“你少拍馬屁!我還能動,用不着你們孝順!”
羅光時在古浪面前,連碰了兩個釘子,弄得面紅耳赤,苦笑着退了下來,說道:
“好吧!由您吧!”
他說着又對古浪道:“古兄,你稍坐,我看看點心怎麽還沒送來……”
古浪連忙笑道:“不必費心了,我沒那個習慣。”
但是羅光時仍然走了出來,接着室外有人低聲地談話,一會工夫,桑魯歌推門走了進來。
古浪連忙笑道:“桑兄,我來得太魯莽了吧?”
桑魯歌笑了笑說道:“我還想到店裏去看你呢,想不到你已然來了!”
他言下之意,似乎有些責怪古浪,不該貿然而來。
古浪裝着聽不懂他的意思,一笑坐了下來。
桑魯歌徑自走到金旭光身旁,低聲道:“金老,你找什麽書?”
金旭光頭也不回,說道:“你別管!”
桑魯歌笑道:“您要看什麽書,可以開個條子,少時我給您送過去……”
話未說完,金旭光已經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又是這一套!我自己看書自己找,用不着別人費心!”
桑魯歌一笑不再說話,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
片刻之後,金旭光左手抱了數十本古書,轉身而走,他邊行邊道:“我看幾本書,也跟防賊一樣地防着,這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說到這裏,恰好羅光時送來點心水果,金旭光用右手拿了個脆梨咬了一口,推門而出。
羅光時與桑魯歌對了一下目光,彼此苦笑一下,并未說話。
羅光時放下水果之後,立時出房而去。
古浪随口問道:“這位老爺子是誰?倒怪有意思的。”
桑魯歌接口道:“他是教我們讀書的老先生,脾氣古怪得很,與我們練武的人處不來。”
聽了他的話,古浪心中暗笑,忖道:“你倒真會說慌,還當我不知道呢!”
這時桑魯歌遞上了水果,古浪見其中種類甚多,便取了一枚青棗。
桑魯歌笑道:“你的拜帖我已經看到了……”
古浪笑道:“那麽就煩你給九娘過目一下。”
桑魯歌面上微紅,停了一下,說道:“很是不巧,九娘已于昨日出門了!”
古浪聽桑魯歌也這麽說,心中很是憤怒,冷笑一聲說道:“那麽我只好在此等她了!”
桑魯歌面有難色,說道:“我看你還是住在店裏好……”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此番就是住在店裏住壞了,九娘出門,我連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他的話把桑魯歌說得臉上發紅,強笑道:“也好!你住在這裏,我們兄弟也可以親近些……不過,童姑娘如何安排呢?”
提到童石紅,古浪不禁頗為擔心,但是他面上絕不露出,說道:“她有事已經走了!”
桑魯歌笑道:“其實舍下房舍頗多,童姑娘若是願意,可請她一并搬過來。”
古浪接道:“謝謝你,她回來之後,會來此地找我的。”
桑魯歌笑道:“舍下空曠得很,我們還是住在一處,否則我真怕照顧不好你這位貴客呢!”
古浪笑道:“你住在哪裏?”
桑魯歌道:“住在東樓,只我一人,清靜異常……”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道:“不!我最好住在南樓!”
此言一出,桑魯歌大為驚訝!
他望着古浪,半晌才道:“你怎麽知道我們這兒有‘南樓’?”
古浪笑道:“你們既然有東樓,必然也有南樓了,再說這四川境內的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你們南樓的。”
桑魯歌将信将疑,望了他一陣,說道:“難道就是為了這個,你才要住南樓?”
古浪雖然難于應對,但是他臉色依然,含笑說道:“這‘南樓’乃是桑家堡勝地,我難得進來一次,是想瞻仰瞻仰,他日離開此地,也算是我古浪一分莫大的榮耀呢!”
桑魯歌一雙發光的眼睛,一直盯在古浪臉上,正色道:“古兄,你堅持要住南樓?”
古浪這時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詞,故意作出傷感之狀,正色道:“桑兄,不瞞你說,昔日阿難子老師飛升之時,是這麽囑咐我的。”
聽古浪這麽說,桑魯歌始默然無語,他垂目不語,似在思索。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忖道:“看他樣子很是為難,莫非有什麽特別的原因不成?”
想到這裏,已聽桑魯歌說道:“既然你一定要住南樓我自然為你安排,因為你是我們桑家堡中的貴客。”
古浪道:“這麽說實在使我受寵若驚了。”
桑魯歌皺着眉頭,繼續說道:“不過……你住在南樓,我卻不能擔保你的安全呢!”
古浪聞言大為詫異,問道:“這是為什麽?”
桑魯歌搖了搖頭,說道:“對不起,這事牽涉得太多,有些我也不清楚,恕我無法告訴你。”
這些話聽在古浪耳中,越發覺得奇怪,一雙俊目不解地望着桑魯歌。
桑魯歌一笑道:“我看你還是陪我住在東樓,等我姑婆回來,我立時安排你們見面……”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魯歌兄,聽了你剛才那些話,我倒越發地動了心,我看還是住在南樓吧!”
桑魯歌面上笑容頓失,點頭道:“好吧!不過那句話還是說在前面,若是萬一出了什麽事,恕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古兄,我們一見如故,這些話絕非出于無故的,還請三思。”
古浪不禁有些不悅,正色道:“魯歌兄,你的話我實在不明白,我古浪雖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可是混到現在,仍是單槍匹馬,從無倚仗他人之心,照你這麽說我入桑家堡,若是沒有你的保護,就是死路一條了?真令人費解!”
聽他這麽說,桑魯歌不禁面上一紅,笑道:“這……話不是這麽說,我方才說錯了話,請勿介意。”
古浪雖然滿腹疑惑,卻也無可奈何,接道:“再說我此來是十二萬分的誠意,府上諸位雖然與我陌生,但亦無仇恨,總不會一定要置我于死吧!”
桑魯歌先是一怔,繼而笑道:“你說笑了,我們為你來此,還忙碌了一陣呢!”
這時羅光時正好進來,桑魯歌叫着他道:“光時,古少爺住在南樓,你趕緊去收拾收拾!”
羅光時聞言面色微變,說道:“南樓?”
桑魯歌揮手道:“不必多問,快去!”
羅光時滿面疑色,轉身而去。
這些情形古浪看在眼中都裝着未見,等羅光時出去之後,桑魯歌又道;“舍下占地甚廣,你初來地勢不熟,最好少活動,免得走錯了路,我每天會去探望你的。”
古浪連聲答應着,心中卻有些不服氣,忖道:“難道這桑家堡就是龍潭虎穴不成?”
他們又談了些閑話,羅光時進內道:“少爺,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桑魯歌站起了身子,笑道:“古兄,我領你去休息休息吧!”
古浪點頭稱好,随着桑魯歌走了出客房,他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那南樓離此遠麽?”
桑魯歌接口道:“不算太遠,不過也不算近。”
古浪關心着自己那匹馬,說道:“那麽我這匹馬怎麽辦?”
桑魯歌笑道:“在這裏面,是用不着騎馬的,我們這兒有專人飼養,你放心吧!”
古浪卻還是不放心,把羅光時叫到前面,詳細地囑咐了一陣,這才随桑魯歌而去。
他們踏在白石鋪成的山道上,寒風習習,吹得人很是難受。
古浪笑道:“你們這片大院子,恐怕要不少人來整理吧!”
桑魯歌道:“還好,這兩天雪停了,不然更費事呢!”
談話之際,二人沿着這雪白的石板路,向南面折去,古浪心中忖道:“他果然帶我到‘南樓’去了!”
他又想到金旭光,忖道:“不知他為何一定要我住在南樓,真個想他不透!”
這時,石徑廷入一排叢竹之中,古浪見這一片竹林,占地極大,雖是隆冬,仍然枝葉茂密,不知他們如何栽培的。
桑魯歌用手指着這片竹林,笑道:“我們一家人都愛竹子,所以種植了這麽大一片,這塊地方叫‘青竹坡’。”
古浪問道:“現在已是深冬,天寒地凍,雖說竹子耐寒,也少有生長得如此茂密的,莫非你們有什麽特別方法不成?”
桑魯歌笑道:“古兄果是慧眼,這園內的花木,都是我們用藥物培植的。”
古浪這才恍然,忖道:“怪不得他這裏花木茂密,原來是用藥物培植的。”
約有半盞茶的時間,才走出了這片竹林,古浪心中暗暗驚異,并且緊緊記着地勢。
出了這片竹林甬道,左邊竟是一大片寒潭,滿生着蓮荷藕枝,有的竟是含苞待放。
古浪益發驚異了,笑道:“這裏真是人間仙境,莫說你們一家人均有超人的武技,就是凡人在此住久了也會成仙呢!”
桑魯歌大笑,說道:“你實在太誇獎了!”
他們二人談着閑話,誰也不提正事。
古浪心中很是遺憾,因為在他沒有入桑家堡以前,他與桑魯歌可謂一見如故,無所不談,而自己進了桑家堡之後,雙方都變得虛假了。
談談說說,不知走了多久,地勢也越來越高,沿途亭臺樓閣,美不勝收,古浪也無心觀賞。
這時兩人的位置,是在這座小山的極南山弦,長江就在腳下,金沙滾滾,極是壯觀。
桑魯歌手指着前面,笑道:“古兄,南樓便在那廂!”
古浪心中一動,舉目望去,不禁吃了一驚,暗道:“好險的地勢!”
緊緊沿着山邊,在拐角之處,聳立着五六株合抱的巨木,每根都在十餘丈外。
在諸樹之間,有一幢青竹編成的小房子,淩空而起,架在一枝枝的橫枝上。
古浪不禁停了下來,說道:“魯歌兄,這座小樓建築得真是別出心裁啊!”
桑魯歌笑道:“我們堡內建築極多,都是姑婆和我們兄妹設計,千奇百怪樣樣都有,可是我們都最喜歡這座小樓。”
古浪問道:“這座小樓設計得确是出奇,尤其借着這萬險的地勢建成,更是匠心獨具,不知是何人設計的?”
桑魯歌不答他的話,卻道:“我們走快些!”
說着當先而行,這時所行的白石路,由于面積太仄,已經改用碎石鋪成。
二人健步如飛,沿途樹枝低沉,似要壓到頭上,很是難走。
片刻之後,二人接近了那座淩空小樓,古浪這才看清了,這座小樓,竟是很大的一幢樓。
在這山邊與南樓之間,竟然還隔着一條三十餘丈的懸崖,有一株支持着南樓的巨樹,竟長在對面崖口的邊緣上。
每當山風猛烈時,滿山呼嘯,那座小樓也是搖搖欲墜,令人心驚膽戰。
古浪實在料想不到,是這麽怪異的一個建築,心中詫異萬分。
這時桑魯歌已說道:“這‘南樓’雖然時常有人整理,可是很久沒有人住了,本來有一座橋,為山洪沖斷,一直沒顧得修,現在我們只好自行設法過去了。”
古浪打量那五六棵巨樹,每一根都是筆直入天,十丈以內絕無雜枝,而十丈以上,則是巨木橫枝,恰好用以支持房屋。
但是兩澗相隔,三十餘丈,毫無憑借,輕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淩空虛渡。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忖道:“莫非他要考驗我的輕功不成?”
才想到這裏,便聽桑魯歌說道:“我先過去!”
古浪忖道:“我正要看你弄些什麽名堂!”
這時桑魯歌已然振臂而起,平空拔上了五六丈高,落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上。
古浪見他雙手在樹枝上動了半天,突然之間,他偌大一個身子,如同箭弩一般射了出去。
古浪駭然,忖道:“他能縱這麽遠?”
古浪詫異之際,見桑魯歌已然飛出了三丈以外,身臨懸崖。
這時古浪才看清楚,原來他手中持了一根兒臂粗細的葛藤,這根葛藤約有三丈多長。
古浪很是詫異,忖道:“這麽短的藤子有什麽用?”
一念未畢,桑魯歌已由于索盡而落了下來,他的身子,如同猿猴一般蕩了回來。
他好像蕩秋千一般,來回了好幾次,古浪這才恍然,忖道:“原來他是利用擺蕩之勢,來增加他的沖力!”
桑魯歌每次蕩回來,雙足便在樹幹上用力一踹,身子又射了出去。
如是好幾次,那藤索竟然越來越長,古浪這才注意到在樹幹之上,有一個活環套着那藤索,每次用力就會向外伸出三尺。
古浪心中忖道:“這樹離地不過十餘丈,等到繩索放在十餘丈時,他蕩回來不是要碰地了麽?”
古浪實在不太了解,這時藤索慢慢放長,已經有幾丈長了,所以每次桑魯歌蕩回來,雙足離地面不過幾尺而已。
他最後一次蕩回來,雙足在樹幹上用力一踢,大喝一聲:“去也!”
等到藤索用盡時,他雙手一放,身如一股急箭一般,由半空射了出去!
古浪見他本來已出去十丈以外,再加上這藤索的助力,又射出了十丈左右,加起來一共出去了二十餘丈,但是距離對岸仍然還有十丈左右。
只見桑魯歌落下之時,恰好夠着對岸突出的一個大樹帽,他伸手之間,又抓住了一根藤索,一擺之際,已然落在了那株大樹之上!
兩下的距離配合極好,古浪忖道:“原來他們一直都是用這辦法過澗的!”
這時桑魯歌在對面的大樹上,把所用的那根藤索,放回了原處,叫道:“古浪!對不起,現在只有用這個方法過來,你可以照着我剛才那樣……”
因遙遙相對,桑魯歌大聲地叫道,古浪也提高了聲音答道:“好!我就照你這樣!”
說過之後,他一連幾個縱身,已經到了這株大樹的樹頂。
古浪抓過了剛才桑魯歌所用的藤索,提起看時,這根藤索差不多有十丈多長。
古浪略一思忖,想道:“我一次就可越出十丈左右,不必像桑魯歌那樣費事了!”
想到這裏,擡頭向對面望去,見對面那株大樹,遙遙相對,方才桑魯歌所用的藤索搭在那裏,索頭被染成了紅色,很是顯眼。
古浪估計好了距離和位置,他雙手握住了索頭,叫道:“我來了!”
語聲未畢,身如飛弩般射了出去!
古浪的輕功果然高些,他一次便縱出了十丈左右,力盡下降,蕩了回來。
當他蕩到了樹邊時,古浪雙足用力在樹幹上一踹,再次蕩了出去。
這一次蕩得更猛,一次便到了盡頭,古浪竟不再蕩回,立時把手一松。
也像桑魯歌一般,身子淩空,疾射出去,半空之中,如同一只巨大的飛鳥一般。
古浪眼中看準了那節紅色的索頭,但是萬料不到,他一次就松了手,擺力不夠,加上他比桑魯歌壯些,身上又背了個包袱,所以一縱之下,只縱出去了九丈多遠。
當古浪力盡下落時,他趕忙伸手去抓那根索頭,但是兩下相差尚有一尺多遠。
古浪一把沒有抓住,身子急速下降,心中大為驚恐,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觀望的桑魯歌,也吓得叫道:“啊呀!”
古浪驚慌之中,目光掃中一物,他拚命地把身子一扭,淩空轉過了一尺。
但是那索頭在上,已然抓不住了,但是身旁卻有一支頗細的軟枝垂在足下。
古浪心中大喜,他拚命地提足真氣,身輕如燕,右足點在了那拇指粗細的軟枝上。
他足下有物,立時化險為夷,就借着這軟枝之力,身子反彈上來六尺多高。
這一次古浪不敢大意,一伸手就抓住了那節索頭,身子蕩了過去。
他也像方才桑魯歌一樣,身子劃起一道弧線,反彈着抽了過去,恰好落在了桑魯歌的身旁。
古浪死中求活,幾乎吓掉了魂,一張臉成了煞白色,額角涔涔有汗。
他心中忖道:“一個人真是不能逞強啊!”
桑魯歌還弄不清楚,不知道古浪是真的失手,還是故作驚人,但是見他一次擺蕩,就過了崖來,心中好不驚佩。
那座小樓還在數十丈外,桑魯歌笑道:“古浪,你好俊的功夫!”
古浪面上一紅,含混道:“一時大意,差點葬身谷底呢!”
桑魯歌指着那座小樓道:“我們就由樹上過去好了,不然少時還是往上爬。”
古浪點頭答應,桑魯歌在前,有如戲枝猿猱,縱躍如飛,古浪在後,如同穿林之蜂,緊緊跟随。
不一會的工夫二人已先後越上了“南樓”,停在一道小檐廊下。
當古浪落腳之時,突覺腳下一軟,身子似乎向下沉去,不禁吃了一驚!
但是他的雙足,只是微微一沉,發出了“吱”的一聲輕響,并未向下沉去。
古浪這才恍然,原來這整個的一座樓,均是由細藤和竹片編成,人行其上,載沉載浮有如水上之舟,并且不時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古浪好不驚異,說道:“這座小樓建築得真怪異,是我生平僅見!”
桑魯歌笑道:“我們胡亂想出來的,請莫見笑!”
二人正說之際,由走廊的另一端,走來一個短裝的孩子,年約十五六歲,生得黝黑健壯,這麽寒的天,還是赤足短褲,露着膀子。
他見着桑魯歌,立時施了一禮,笑道:“少爺,客人來了麽?”
桑魯歌笑道:“你沒看見就在我旁邊麽?”
說着轉頭對古浪道:“這個童兒叫浦兒,是在這兒照顧你的。”
古浪笑道:“太費心了。”
這時浦兒已道:“少爺,房間都整理好了。”
桑魯歌點點頭,問道:“可是東廂房?”
浦兒點了點頭,桑魯歌笑道:“好得很!我們進房去看看吧!”
古浪對這個浦兒很是奇怪,因為他完全是一副漁童的打扮,又不太愛講話,顯得古裏古怪的。
他們在浦兒的引導下,一直向東廂房走來,足下起落之間,發出了陣陣“吱吱”的聲響,使古浪感到很不舒服。
古浪暗中注意,靠東走廊這一排,一共有三間房間,房門是木制的,但是都被漆成了青綠色,并且勾出了輪廓,乍看去好似也是由竹片編成似的。
這裏本是一片高地,房屋又在樹頂之上,風極大,吹得滿樓吱吱發響。
古浪忖道:“這可真是怪事,這種房子造出來有何用處?”
思忖之際,已經來到了東邊第一間廂房,浦兒伸手推開,古浪尚未入房,鼻端已經嗅着一股淡香。
桑魯歌微一皺眉,笑罵道:“浦兒!是誰作的主?你怎麽把老夫人的冷柚摘了來?”
浦兒龇牙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由于他皮膚很黑,所以看來特別滑稽。
他笑着說道:“你說是貴客,我當然去采冷柚!老夫人不會怪,她方才……”
才說到這裏,桑魯歌忙道:“好了,別多說啦,茶泡了沒有?”
浦兒接道:“早泡好了‘白絨茶’,也是老夫人那裏拿的!”
方才雖然桑魯歌很快地喝止了浦兒,但是古浪耳尖,已聽出桑九娘并未離開,桑魯歌果然是騙他的。
他心中大喜,忖道:“只要桑九娘在此地,總不怕見不着她!”
古浪這麽想着,但是面上一絲也未露出,慢慢地打量這間房間。
房中的布置和景色的襯托,真可以說是人間仙境,令人嘆為觀止了!
這間房子很大,約有三丈見方,靠着兩邊甬道,對開着兩扇很大的窗戶,窗前不遠便有一只攀藤老枝,絲絲垂挂,随風而飄。
室內一張編制甚妙的竹床,鋪着雪白的床墊和床單,一個四方的竹枕頭,和一床新疆毛毯。
床前有一只小巧的木櫃,為放置衣物所用,漆成了雪白色。
另外一邊,放着一個書架,卻是空的,看來是為客人自帶書籍所準備。
在靠窗之處,設有一張茶案,兩把竹椅,茶案之上,除了器皿之外,還擺着一個翠綠色的古瓶,插着些粉紅色的梅花,翠紅相間,益增美豔。
這間房間的特色是,并無一幅字畫點綴其中,但卻挂了些古董,看來古雅清隽。
古浪看過之後,不禁贊道:“真是人間仙境!”
桑魯歌笑道:“過獎了,你認為這房間布置得如何?”
古浪笑道:“妙極!最難得是色澤的配合,三色相間,不沾一點俗氣,想必是你的傑作吧?”
桑魯歌搖搖頭,指着浦兒道:“南樓歸他掌管,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呢!”
古浪大為驚奇,他料不到這個憨渾渾、漁郎般的小童,竟還有這等眼力。
浦兒一雙明亮的眼睛望着古浪,微笑道:“請多指教!”
古浪忖道:“此子将來一定是江湖中不得了的人物呢!”
桑魯歌又陪他談了些話,說道:“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浦兒,我還有事,今天晚上或許不能來看你了!”
古浪笑道:“我沒什麽事,你請便吧!”
桑魯歌作別而去,古浪留心他去的路線,見他并未由來時的樹頂越過,反而轉向了後山,心中很是疑惑。
忖道:“如此看來,必然還有捷徑通往前山,否則他若是繞過這片大山回去,豈不要天黑了?可是方才為什麽又要由樹頂過來呢?”
他思索了一下,不得其旨,又想到金旭光要自己到這裏住,到底為的是什麽?
正思忖間,浦兒走來道:“古少俠,可要看看景色?”
古浪正在沉思之際,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轉身看時,那黑小子雙目愣愣地望着自己。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是不是桑魯歌派這個黑小子來盯我?”
他想到這裏,不禁對浦兒笑了笑,那黑小子立時又露出了一嘴的白牙。
古浪笑道:“好的!我正想把這小樓轉一轉。”
浦兒又道:“随我來!”
他轉身出房,古浪緊跟在他的身後。
出房之後,他們立時轉到了東廂房外的走廊上。
古浪扶欄觀望,只見遠天含愁,烏雲片片,老樹枯藤,長江蜿蜒如帶。
尤其是小風吹過之時,霧絲如凝,迤逦而過,立于小樓之上,使人有置身世外、心神空靈之感。
古浪立在風口,寒風凜冽,吹得他衣衫飄拂,但是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