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冷戰
"思凡,浩偉也是我的孩子,我又怎麽會不愛他。"
國棟哽咽的聲音,洩漏了他也有軟弱的一面。
"思凡,妳太久沒出來做事,不知道現在競争的多厲害,浩偉早點出去,對他只有好沒有壞。我們不能陪他一輩子,只有給他将來自己能謀生的本事。
況且妳将浩偉看管得無微不至,繼續下去只會養成媽寶一個。我若不送他出去,根本沒有機會學着獨立。
何況都是安排好的,六個孩子一道去,學校裏有學長可以照料,外面也有老王的妹妹可以幫忙看着。……"
國棟語重心長的,說出為何作這樣的安排,他希望思凡能懂,能原諒他。
"所以,你是嫌我沒教好孩子,所以只好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思凡一面聽,一面流淚,累積許久的憤怒,化為暴怒的嘶吼。
真話向來如箭,而國棟其實說得一點都沒錯。以思凡這種過度保護的方式,教出來的孩子,很難面對未來嚴苛的社會競争壓力。
"思凡,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國棟也哭了。
思凡捏緊拳頭,不停的搥打國棟,國棟只能緊緊的抱住她,直到思凡脫力為止。
"思凡,孩子會長大,遲早要走他自己的路。"
國棟不停的拍着思凡的背,企圖安撫抽咽的妻子。
莫勤輝因為能在十點鐘與思凡見面,他興奮得如同要出門遠足的小孩。一直不停的看時間。手表上的分針、時針,緩慢的移動。他恨不得撥動指針,就能讓時間走得快一些。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他一看表,居然才清晨五點多一點兒。他側耳一聽,好像是隔壁開門的聲音,看來陳老伯伯,要出去運動。他想幹脆他也去慢跑好了,省得在家耗得難受。
夏季天亮得早,清晨出去運動的老年人特別多。這裏是公家宿舍,住的都是老人,每天這個時候,一群老爺爺、老奶奶,都會三五成群結伴,上附近的公園打太極拳、跳元極舞。莫勤輝也跟着湊熱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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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輝,你回來啦!”王家老奶奶是看着他長大的。
"是呀!昨天剛回來。王奶奶你是吃了甚麽仙丹,越來越年輕漂亮。”
莫勤輝知道王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個有名的大美人,最喜歡人家誇她漂亮。
"勤輝,你越來越會說話啦!"王奶奶高興得合不攏嘴。
莫勤輝跟老人們分別打完招呼,一個人開始在街道上慢跑。清晨的臺北街頭,尚未車水馬龍,空氣還算舒服。他一面跑,一面欣賞這個亂中有序的故鄉。
店家的招牌還是一樣到處亂挂,每家店只考慮着如何凸顯自己,卻從不考慮,街市看起來美不美。也或許就是這種像雜草一樣的生命力,造就了這個都市的繁榮。
他跑完一圈,出了一身汗,到著名的永和豆漿店,買了豆漿和蛋餅,打算拎回家享用。但是沖完澡,吃完早餐,時間也還不到八點鐘,對他而言,今天的時間過得特別慢。
他打開衣櫥,因為在臺灣的日子不多,留在這兒的衣裳很少。他左拿一件運動衫,在鏡子前頭比一比,不是很滿意;右拿一件白色休閑襯衫,往身上一放,又不顯得出色。挑了許久,也找不出滿意的。倒是因為這樣,時間快了許多,等他終于選定一件淡藍色的牛仔襯衫,時間也已經過了九點。
思凡昨晚哭了好久,直睡到八點才醒。浩偉不上學,她也沒了早起的壓力。只是國棟還是要上班的,夫妻再怎麽鬧,金主的早餐,她依舊會照應。
"思凡,別起來,再多睡一會兒,我今天早上沒有會,不趕時間。"
國棟一把摟過要起身的思凡,抱得緊緊的,一點松手的意思也沒有。冷戰了快一個月,雖然昨晚終于跟國棟說話了,可是思凡還是不知該如何拉下臉來。國棟此刻的親密,一時間她無法響應。
"我睡不着,躺着難受。若不趕時間,你就繼續睡吧!"
思凡用力掰開國棟的手,起身梳洗。國棟瞪着天花板,腦中一片空白,他楞了好久,終于也跟着起床。思凡梳洗完,對着妝鏡保養。思凡是個懶女人,從來只擦化妝水、乳液而已,幸虧天生膚質好,仍是白皙細致。
國棟洗漱完,刮掉一臉的胡渣。他看着鏡中的自己,一個過了四十歲的男人,額頭開始長出擡頭紋,眉心也因為長年皺眉,刻有兩道深深的印記。他慨嘆,自己也是中年男子了。
國棟、浩偉父子在餐桌上,靜靜地吃着思凡準備的早餐。對于出國念書這件事情,浩偉比起母親來,接受度高出許多。畢竟同學中,像他這樣要出國的孩子也不少。
"浩偉,今天幾點到徐伯伯家,上外師的課?爸爸送你過去。"
畢竟是臺灣長大的孩子,就算從小就學英文,但是口語能力還是差了點。出國前,這六個孩子一起集訓。
父子吃完早餐,一起出門,而思凡收拾杯盤清洗。
"凡,我到了。"思凡接起電話,聽到莫勤輝開朗的聲音。
"這麽快,我還沒準備好,等我一下"
思凡訝異,還不到九點半,莫勤輝來得這麽早。
她連忙換上一件白色棉質洋裝,套上白色的平底鞋,拿起粉橘色的包,匆匆出門。
莫勤輝人在車上,心情非常好。等待心愛的女人打扮,是天經地義的,就算要他等上一、二個鐘頭,也甘之如饴。沒想到思凡的速度很快,打完電話不到十五分鐘,思凡已經出現了。
"你來得太早了吧!到師大要不了多久。"思凡自己拉開車門上車。
"凡,早安!我想早點到,等一下無所謂的。”他抿着嘴,聲音微弱。
思凡出現的速度太快,沒讓他有機會開車門,展現紳士風度,他有點沮喪。不施脂粉的思凡他是見慣了。可是今天太陽這麽大,穿的還是無袖洋裝,而且臉上看來連防曬霜都沒塗,萬一曬傷了怎麽辦?他想等會兒一定得替她撐傘,遮一遮這毒辣的日頭。
"凡,我們……"莫勤輝轉頭想問問思凡,在師大哪棟大樓,話還沒機會說完。
"莫小弟,你這樣講話,好怪喔!超不習慣,還是叫我大姊啦!"
莫勤輝溫柔的語氣,叫喚的方式,跟幾個月前差距太大,思凡一時間無法适應。
"凡,念起來多好聽呀!沒人這樣告訴過妳?"
莫勤輝帶着太陽眼鏡,思凡看不清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還是開玩笑。
"凡,聽起來就像心情很煩的樣子,哪裏好聽了。"
思凡一邊給自己綁上安全帶,一邊随口回答。
"啊!我心碎了。"莫勤輝捧住自己的胸口,佯裝心痛。
"凡,我是用生命呼喚妳,結果妳這樣回答我,好傷心呀!"
莫勤輝隔着太陽眼鏡,凝視着思凡。他別無所求,只希冀能這樣與她同處在一個時空之下,什麽都不做也沒關系,就是在一起就好。
"凡,昨晚沒睡好嗎?妳的眼睛是腫的。”莫勤輝忍不住低聲輕柔的問。
"我們出發吧!"思凡沒有回答問題。
莫勤輝從之前就知道思凡的習慣。思凡認為能說的事情,劈哩啪啦的,可以說個沒完,但是不能或不想的,一句話都不說。莫勤輝沒再多問,發動車子,朝師大而去。
他們到的不算早,已經有團員先到了。婆婆媽媽湊在一起,就是東家長西家短,老遠都能聽到巨大的噪音。雖然是暑假期間,大學裏頭的學生還是很多,莫勤輝手裏拿着剛收起來的傘,遮住自己的臉。
"見不得人,還硬要跟來。”
思凡轉頭看見莫勤輝的樣子,不由得噗哧一笑。
思凡個子嬌小,胸太平,顴骨略高,只能算得上是那種中等美女。在她不特別出衆的五官裏,唯有一雙眼睛特別迷人。眼睛大的女生很多,但是有故事的很少。思凡的眼睛是那種有故事的眼睛,可以像秋水般澄澈,也可以像寒冰般冷酷。有時候是單純到近乎像白紙,有時候又複雜到像歷盡滄桑的老人。
此刻思凡的嫣然一笑,不僅僅只是笑,眼神裏乘載的,還有了然于胸的感慨。不用言語,他知道,她懂他的無奈。有她這洞悉一切的笑容,莫勤輝什麽都不求了。
"這裏是階梯教室,樓上還有另一道門,想聽的話,你可以從樓上進去。”
思凡曉得莫勤輝一定不會走的,告訴他有另一道門,好讓他不至于傻傻地站在門外等到中午。
莫勤輝自己找到另一扇門,燈光只開了臺上的部分,拾級而上的後排是幽幽的黑暗。他給自己找到舒服的位置,斜躺着,準備等兩個鐘頭。合唱團的男聲找得是另一個團體搭配,好像也都是認識的。還沒開始練習,只見鬧哄哄,七嘴八舌的交頭接耳。
等發聲練習結束,莫勤輝覺得自己快要耳鳴了。好容易才開始練習,合唱的部分,聲音一直不齊,老是有人放炮,或是走音。終于等到要練習獨唱的部分,此時莫勤輝腦袋裏嗡嗡作響,已經無聊到瀕臨崩潰階段。
熟悉的前奏響起,莫勤輝累趴在前座的椅背上,幾近昏聩中。他好歹當過歌手,着實不将這群婆婆媽媽組合看在眼裏。
"In sleep he sang to me In dreams he came ……"
是思凡的部分,這裏的音域不高,大概誰都能唱。
莫勤輝雖然豎起耳朵聽,但是思凡唱得是美聲唱法,開頭還不覺得怎麽樣。換到男聲,唱得不錯,莫勤輝認為,很有專業水平。随着音樂一直走下去,思凡的音域越來越高,他每每都以為應該要唱不下去了,思凡還是輕而易舉的飙高音上去,直到最後都像猶有餘裕般的輕松。
這完全跌破他的眼鏡,思凡不但能唱,而且是很能唱。雖然不到專業水平,但已經是尋常人難以達到的地步,難怪合唱團老師會挑這劇目演出。莫勤輝再次折服,折服在思凡的多才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