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時間的長河
莫勤輝心想,好寂寞呀!不被了解的寂寞,此刻也只有煙懂他。想起思凡他不免有所怨怼,又有所感傷。填滿胸臆的酸楚,說不出口。
隔日到片場,李芷芸跟沒事人一樣,依舊笑吟吟,聲音嬌柔的呼喚莫勤輝的名字。
"莫大哥,早呀!"李芷芸開開心心的跑到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
"早呀!"莫勤輝帶着高高的發冠,給她一晃,差點歪了,他連忙伸手扶住。
莫勤輝為李芷芸的熱情,感到茫然。昨晚分明是又恨又傷心地離開,今天一早,怎能馬上又開朗又精神的蹦到他面前來。莫勤輝心懷歉疚,同時為這個女孩的強大恢複力所折服。
最後一場,大家都想快快拍完,連群衆演員都賣力異常。殺青了,莫勤輝脫掉身上一層層的外披。他忽然想起,思凡曾譏笑他,怎麽穿起她家的窗簾布。真的嗎?這手上的麻質外披,觸感不像劣質品,而且垂墜感分明也不錯,真的像窗紗嗎?
李芷芸馬上脫到只剩下一件坦克背心,完全不理會這山裏頭蚊蟲多。
"芷芸,妳又怕曬、又怕蚊子咬的,再熱,還是穿件薄外套,保護自己。”
莫勤輝忍不住拿起自己的抗UV外套,給李芷芸披上。
"我小張怎麽都想不到,我那個沒心沒肺的老板,也會體貼人?太陽打西邊出來啰!”
小張的長相原本就滑稽,一旦要是說起挖苦人的話,更讓人捧腹。
"你該不是為了昨晚,拐着彎來向我道歉的吧!"
李芷芸自己穿好外套,兩只手一起攀上莫勤輝的脖子,滿是笑意地看着他。
莫勤輝低頭看看,這個挂在他身上的女孩。一雙大眼睛,被塗得藍藍綠綠,睫毛還黏成一撮一撮的。原本清秀的面容,都被濃妝給毀了。演員這行飯,還真不是普通人做得來。
"這裏人多,別這樣,旁人會笑話的。”
莫勤輝一臉窘迫,匆匆從自己脖子上,解下挂在身上的人肉鈴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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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喜歡有甚麽不可以的。"李芷芸的一雙手又伸出來。
"乖!別鬧。明天我就回臺北,晚上我陪妳上樂園裏逛逛好不好?"
莫勤輝隔開李芷芸的手,然後刮刮李芷芸的小巧鼻子,嘴角微微上揚,招牌暖男式微笑,不論看多少次,李芷芸一樣迷醉。
"不是還有慶功宴嗎?怎麽去?"李芷芸忍不住揚眉。
"偷溜!好不好?"莫勤輝對李芷芸眨眨眼。
一把把撐在地上遮陽的大傘收起,工作人員忙着收拾善後。莫勤輝趕着李芷芸去卸妝,同時也卸除掉自己臉上的妝彩。
這部戲是悲劇,最後一幕,男主角重傷而死。莫勤輝臉上給化妝師,用油彩畫上一道道的血痕。莫勤輝從鏡中看見自己是假還真的傷,一時厭憎起來,拿起卸妝棉,用力的抹去。
晚上的慶功宴,依然擺在住宿的飯店裏,并沒有讓人期待的菜式,就是投資者、導演、編劇、工作人員一起吃吃喝喝。莫勤輝連同李芷芸,酒過三巡之後,悄悄的一前一後,分別找借口離開。
離游樂園關門還有兩個鐘頭。暑假期間,滿坑滿谷的人,莫勤輝跟李芷芸幾乎是沒法玩甚麽設施的。就是一人拿一支冰淇淋,優哉游哉的閑晃。夜裏不那麽熱,甚麽都不做,李芷芸也很滿足。
"是莫勤輝跟李芷芸耶!"路過的游客,有人認出來他們。
這裏是橫店,演員出沒很正常。兩人從緋聞關系,到真正男女朋友,被媒體不停的報導,其實也不用避諱了。
巨大的摩天輪,在絢爛的燈火中,緩慢的轉動。在游客如織的夏夜裏,空氣中混雜着人、食物各種不同的氣味,并不是讓人愉悅的味道。莫勤輝兩手擱在口袋裏,一只腳前一只腳後的,歪歪斜斜地站着。李芷芸整個人靠在莫琴勤輝的肩膀上,宛如只憊懶的無尾熊。
倆人跟所有駐足停留的游客相同,翹首期盼,等着煙火施放的那一刻。美麗的煙火升空,在夜空中炸開的一瞬,是這般的光華耀眼、短暫而美麗。
"莫大哥,我們回去吧!"
李芷芸半睜着眼,向來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因為夜,滿是迷蒙。
"嗯!我們回去"他摟住她的肩,轉身向飯店的方向走去。
二人不用言語。一進莫勤輝的房,像野獸般撲上彼此的身,就往大床上一躺。幾乎啃咬似的,這吻,火熱激烈。火燙的肌膚緊貼着,李芷芸光潔的腿,緊緊勾住莫勤輝的腰,任由一波波浪潮來襲。
大理石砌成的浴缸,放滿了整池的水,李芷芸上半身并未浸入水中,飽滿渾圓的身體,秀色可餐。莫勤輝已經沐浴完,人坐在池畔。李芷芸濕漉漉的長發,貼着胸滴着水。
"再給我一次。"迷茫的眼,分外魅惑,她拉着莫勤輝的手不讓走。
他俯身吻了她。
"我要收拾行李。快穿上衣服,回房去。聽話。"他摸摸她的頭,然後遞給她雪白的浴巾。
"我不要"李芷芸突然暴怒,雙手用力的拍擊着水面,濺出片片水花。
莫勤輝擦幹的身體,瞬間又濕了。
"你別想随意哄騙我。你的秘密是甚麽?我不是傻瓜。"李芷芸失控的嘶吼着。
她從水中站起,及腰的長發,滴着水貼在凹.凸有致的身體上。因憤怒而驟紅的眼,裏面有燃起的熊熊怒火。她伸出手就要給莫勤輝一巴掌。莫勤輝立刻抓住李芷芸的手,這巴掌沒有成功。
"妳冷靜點。”莫勤輝眼神冷淡而淩厲,語氣并不溫柔。
"如果妳還想繼續下去,這就穿上衣服回去。"
莫勤輝淡漠的神情令李芷芸害怕。
"我回去。"李芷芸頹然的坐回水中,掩面哭泣。
莫勤輝肩膀緊繃着,而且臉色鐵青,很顯然已經被激怒。他擦幹自己的身體,将浴巾用力丢進浴缸。一瞬間激起的水花,噴進李芷芸的眼。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肅殺冰冷的神色,緊握的拳頭,把她吓得瑟縮成一團。
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浴室,到房裏穿好衣裳。自顧自地走入陽臺,點燃一根煙,恨恨地吸了一口。
李芷芸垂頭掩面哭泣,眼淚撲簌簌的落個不停。她顫抖着身子爬出來,濕淋淋的身子,只覺得冷,渾無夏日的炎熱感。她匆匆擦幹身體,穿上衣物,開了房門就走。
又是一根煙點燃,袅袅升起了一道白色煙霧,風一吹,又消散的杳無蹤影。莫勤輝的嘴角抽動着,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他心想:"早跟她說了,會受傷的。是她說不在乎,可現在又來怨我。這到底是誰的錯?"
"凡,還是讓我這樣稱呼妳吧!今晚熱氣蒸騰,空氣中溢蕩着浮躁的氣味。我這裏的夜,是否與妳的一樣?我仰望黑幽幽的天空,今夜的星光燦爛,妳可看見?在那遙遠的妳,可否為我擡頭,看一看今晚的夜空,然後告訴我,我們是沐浴在相同的夜色之下。
明日我要回家了,妳可知道,外出多年,這個異鄉,我甚至比故鄉還熟悉。但我還是喜歡故鄉。那個空氣污濁,機車亂竄的臺北,有我想念的鹵肉飯、喜歡的牛肉面,還有讓我魂牽夢萦的妳。"
"莫小弟,拿我練臺詞、對劇本?這樣惡心的對白,是哪個編劇想出來的,一身的雞皮疙瘩,都掉滿地啦!
臺北的夜,沒有星星,只有層層雲霭,半遮蔽着月亮。遠在異鄉的你,能看得見星星,是何其的幸運。
再過半個月,我就要送走,來自我腹中的那一團肉。你絕對不知道,我是受了多大的苦,才生下這個孩子的。那個我曾經抱在懷裏,白白胖胖的小子,如今要遠離我而去。那真是剜心剖腹的疼呀!疼到我無法忍受。"
"凡,我的真情告白,被你當成灑狗血,還真是傷心呀!
妳從來不談論自己的過去,我又如何知曉妳曾受的痛苦。我好想聽聽妳的故事,妳願意告訴我嗎?我是個極其有耐心的聽衆,我會為妳泡上一壺好茶,在一個寧靜的午後,與妳共度。"
"莫小弟,若不是知道你我的差距,我幾乎要以為你愛上我了。
一個已過半生的女子,年老色衰,早已忘卻那曾經的年少歲月。縱然你願為我洗耳,而我那不複記憶的往昔,盡随着那流逝的歲月,消亡呀!消亡。"
"凡,妳眼角的細紋,是歲月對妳的愛.撫,絲毫無損于妳的美貌。于我而言,妳是那夏季盛開的玫瑰,芬芳而美麗。
妳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這是何等的遺憾。真希望妳的時空能為我停留,停留到我追上妳的那一刻。
讓我在妳那不複記憶的過往,填滿我的蹤影。然後由我陪着妳,一起随時間的長河老去,直至盡頭。"
"跟女朋友吵架?這等反常,暖男化身為憂郁文青,讓我為你擔憂。
你何曾見過,花店裏販賣盛開的玫瑰?因為盛開,所以注定轉瞬凋零。你的生命将有含苞的蓓蕾陪你度過,而我只是匆匆的過客,短暫停留,稍縱即逝。
時間向來不為誰而停留。至于我眼角的細紋,已經打算尋求醫療途徑回春,你就不要再提醒我了。對一個女子提起皺紋這件事,是極端不禮貌的,在這件事情上,我特別小鼻子小眼睛,惹我生氣了,我是會不理你的喲!
浩偉,我的心頭肉。他出國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少。我沒有太多時間陪你置辦家具,我請廠商直接跟你聯絡,他們會針對你的需求客制化。
憂郁文青,晚安!"
莫勤輝看着手機屏幕,将頭無力的往後抵着冷硬的牆,強烈的疲憊感來襲,他緩緩的順着牆壁跌坐在地上。他的雙手用力按住胸口,一陣窒息般的疼痛,猛力敲打着他的心髒。
不知從何時起,這份愛,來的悄無聲息,來的沒有防備。也許早在遙遠的前世,也許在奈何橋頭,也許在相遇的那一刻。
這注定悲傷無望的愛情,是他不能說的秘密,是既甜蜜又痛楚的秘密。他那包裹着硬殼的心,原來早被思凡溶蝕出一道裂隙,不知不覺中默默的滲透,而他毫無防備。若不是芷芸,也許他永遠也不會懂,這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