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任性
"大姊,大姊。"
是林思凡嗎?莫勤輝看到,那嬌小熟悉的背影。
國棟開着一輛奔馳S500,緩緩駛來,以他的身價,算是低調了。思凡徑自拉開車門上車,她坐後座,浩偉坐前座。車外,一直是陰沉沉的天色,縱使滿園□□,思凡也無心觀賞。車緩緩的前進,駛離思凡父母安息之地。
莫勤輝放下他舉起的手,看着林思凡上車走了。莫勤輝向來獨自祭奠爺爺,不找父親一家同來。他走至一棵扁柏旁,看着邊上的大石頭還算幹淨,他坐在石頭上,點燃一根煙,深吸了一口。煙味飄散開來,路過的人,嫌棄的搧了搧。他擡頭看看灰撲撲的天空,将煙吐出來。不一會,他将煙丢在地上,拿腳尖狠狠地踩熄了。
回憶總是悄無聲響的來襲。思凡一個人在後座,眼神失焦的望着窗外。想着多年前自己還小,母親拉着她的手,走在大街上,刻意落後父親好幾步。縱使她還小也懂,懂母親不想讓旁人知道,知道她為了生活嫁給一個老丈夫。
國棟帶着家人,從陽金公路回去。他知道思凡此刻心情一定不好,他想帶着思凡、兒子一起吃陽明山的野菜,順帶泡泡溫泉。
"思凡妳想上日月農莊、還是花藝村,都十幾年沒來了。”
國棟回頭詢問思凡的意見。
"吃飯就好。我不想泡湯,已經不習慣了。"
過慣了好日子,忽然要回到以前,在簡陋的小木屋,泡着也不知多少人泡過的溫泉。思凡嫌髒。
"那就吃野菜,日月農莊的野菜味道很好。"
國棟倒是想念那裏的菜,該鹹的鹹、該辣的辣。
陰陰冷冷的天,簡陋的木棚裏,爽脆的高麗菜、白切雞、菜脯蛋、燒酒蝦,再來一鍋熱熱的雞湯,加上一道拔絲地瓜。國棟吃得心滿意足,金牛座的人,對美食就是難以抗拒。浩偉正發育,也是吃得高興。唯獨思凡光喝湯,其他的一口也沒碰。
莫勤輝駕車回家,将祭品熱過以後,就着啤酒當午飯,随意吃了。他酒量好,啤酒喝一手也喝不醉。想起還有一瓶朋友送的Johnnie Walker Blue Lable,他翻出來打開,倒了半杯,也沒加冰塊,就這麽喝了。一個人一邊抽着煙,一邊喝着酒。
"老板,要出發回去上海了,行李收拾好沒,要不要我幫你?"
是小張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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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是你呀?過來一起喝。再買點炸雞翅什麽的,當下酒菜,我一個人喝沒意思。"
莫勤輝沒醉,只是兩種酒在胃裏混了,人開始暈陶陶,亢奮起來。
"老板你喝酒啦!"小張開始擔心了。
莫勤輝退伍以後就開始演戲,出道十年,除了抽煙沒什麽不良嗜好。雖然天生酒量好,但是也不常喝,至多就是慶功宴的時候喝兩杯。找他喝酒?今天真的反常。
小張最後沒來,莫勤輝一個人喝悶酒也沒意思。滿桌子的瓶瓶罐罐還有煙蒂,等着他收拾。快回去工作了,就放縱一回,他這樣安慰自己。
莫勤輝接到消息,新戲的女主出意外,得休息半年。劇組幾經讨論,決定更換女主,由李芷芸接任。原因除了是,跟莫勤輝合作時,這一對得到好評之外,當然也有成本上的考慮。畢竟新戲目标觀衆是小女生,收視交給莫勤輝負責就好。李芷芸便宜,可以拿剩下來的經費做計算機特效。
莫勤輝帶着小張、彬哥回到上海。戲要五月才開始,前置作業陸續開展。造型、服裝、廣告、公關活動,一一動了起來。莫勤輝不是投資者,女主是誰,他沒什麽意見。
李芷芸雖然是備胎,備胎扶正,她不知道有多開心。除了跟一線明星搭戲,知名度一定能再獲提升,更是因為能與莫勤輝合作,便有接近他的機會。縱使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她也不在意。
古裝戲,造型最重要。這幾年流行仙俠劇,戲裏頭,男男女女都要仙氣飄飄,男主、女主更是。莫勤輝、李芷芸為了戲,都刻意節食,不敢讓自己身上多出一吋肉。名造型師做出來的戲服,都設計得一層又一層,以求能有飄逸靈動的感覺。他倆人穿上戲服,拍定裝照時,真的頗有仙風道骨、出塵谪仙的感覺。
戲五月開鏡,預計拍三個月,天氣正式開始入夏的時候。一起始黃梅天,雨滴滴答答下個沒完,所以劇組安排的都是棚內攝影。聚光燈強打,燠熱難擋。莫勤輝常常一個人在綠棚裏自唱自演,就算有對手戲,也得有極強的自我想象,想象海上生明月、想象孤舟蓑笠翁、想象極地求生……。
這是個寂寞的過程。并非是因為孤獨、因為一個人而寂寞。相反的,是因為衆人圍繞而寂寞。表演,始終是自我情感及想象的延伸,旁人沒辦法替代。将自己轉化成為角色,然後在衆人面前,挖掘、支解,演繹成導演要的角色。
李芷芸不論今天有沒有她的通告,她都會到棚裏看莫勤輝。理由當然是,新人嘛!總要多多觀摩、多多學習。
"莫大哥,喝口水吧!"
"莫大哥,擦擦汗。"
"莫大哥,吃飯了。"
李芷芸總是有意無意地,出現在莫勤輝周圍,而他深深感到困擾。
"芷芸,晚上吃完飯以後有沒有空?我想跟妳聊聊。"
他忍不住在午飯時刻,約了李芷芸。李芷芸帶着厚厚的大濃妝,一雙眼睛因為戴上假睫毛,又刷上好幾層的睫毛膏,厚重的不得了。李芷芸因為難受稍稍眨一下眼,眼睛因為妝,都紅了。
"莫大哥,我晚上沒事,你随時可以敲我房門找我的。"
劇組是一個臨時組合,拍戲期間,食宿全看劇組安排,莫勤輝與李芷芸同住一個飯店。莫勤輝家境并不富裕,沒染上嬌貴惡習。不用人家特意安排,基本上,住得也就是一般的套房,跟李芷芸同一個樓層。晚上稍事休息之後,他按門鈴找李芷芸。李芷芸開門,她頭上包着毛巾,顯然剛洗好澡。
"莫大哥找我,要進來聊聊嗎?"李芷芸作勢邀人進房。
"不了,我說句話就走。芷芸,我當妳是妹妹,希望妳明白。"
莫勤輝不想傷了小女孩的心,這是他能想到最委婉的方式了。
"莫大哥,我知道。妹妹喜歡哥哥,想對哥哥好,應該不犯罪吧!"
李芷芸素顏的時候,看得到臉上有幾點雀斑。她是那種不太标準的鵝蛋臉,還有點嬰兒肥。帶着妙齡女子的單純、天真,卻因為工作環境,神情又有幾分世故。
"芷芸!為什麽?"莫勤輝感到困惑。
"不為什麽,就是現在想對你好。也許哪天,突然就不想對你好了,也說不定。"
李芷芸笑得極開心,不帶妝的眼睛,更顯清亮,宛若鑽石般璀璨。
莫勤輝無語,這樣任性的話語,以前自己也說過。他直視李芷芸,望進她眼底,那眼底沒有表面上的笑意,有的只是固執、專一的固執,還有驚人的意志力。
"莫大哥,我累了。明天是早班,我的頭發都還沒吹幹,還要花時間打理。不跟你多聊了,晚安。"李芷芸聲音慵懶,聽起來是真的累了。
莫勤輝抿嘴微笑,點頭道晚安。他低頭走回房間,腳步不像來時輕松。
李芷芸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整張臉瞬間垮下來,淚水同時沿着眼角串串墜落。她将自己埋進枕頭裏,無聲的啜泣。
沉重無比的沉重,莫勤輝此刻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拿出手機,習慣的發出一條信息。
"大姊,妳好嗎?今天我很好。拍了快一個月,棚內作業結束了。下周我們要開始拍外景了,到時候我再多發點照片給妳看。晚安!"
他選擇一個笑臉,按下傳送。
莫勤輝每天只有此刻,能得到真正的放松。他只是單純的想将一天中所發生的大小事,跟思凡分享,她看不看、回不回,他都不在意。
思凡的聲音,是上天給她最大的禮物。念書的時候,只要有歌唱比賽,她去參加一定能得名。清亮的嗓音,只要一開口,多吵雜的現場,也會瞬間安靜下來。如今不比當年,好聲音還是依舊。
合唱團每周練唱,今年因為思凡加入,指導老師選表演曲目,好選很多。可是思凡沒想到老師挑-歌劇魅影,而且要她獨唱以前莎拉布萊曼獨唱的部分。躲在衆人之中唱歌,跟一人獨唱差別很大,思凡不想出這樣的鋒頭。
五月到了,浩偉會考在即,夜夜挑燈讀書。做母親的不放心,思凡每每在自己房裏,陪着一塊熬夜,而這時候她會看看手機。莫勤輝每日幾乎都會傳信息,話也許不多,但是自拍的照片不少。有的很搞笑,有的看起來很辛苦。他簡直像在記錄自己生活似的,将一天之中所有的點點滴滴,一古腦都傳給思凡。
莫勤輝的世界,對思凡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她好奇、她感興趣,就這樣慢慢的,莫勤輝的晚安,成了思凡睡前的一種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