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片段
眼前的畫面始終是模糊的一片,唯一清晰的只有在耳邊的聲音,猶如重複播放的磁帶,完全沒有任何停下的跡象。
——『……唔,我知道沒用的啦,但是看到漂亮的東西後心情總歸會好很多啊,至少這點對目人他……對我很有用哦。』
「……」
目人他愣愣的盯着窗外,被這段完全不熟悉的記憶給吓到,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記憶缺失了那麽多的地方,面對爆豪的時候就是這樣,面對轟的時候……也是這樣。
「……這裏——」目人掀開被子下床,他快速朝着窗邊走近,像是在搜尋記憶中的畫面,直到最後很是珍惜又很是懷念的伸出手撫上窗臺,「我們以前來過嗎?」
小時候的視角要矮很多,現在長大後看着就有些不一樣,而且……他是站在右邊的,要墊着腳才能透過窗戶去打量外面的景色。
那個時候醫院的櫻花樹不像現在這麽茂盛,還是小小的一株,透過窗戶往外張望的時候剛好能看見樹梢。
……這是他的記憶,卻又不是他的記憶。
目人仔細的打量着窗外開的正好的櫻花,鑲嵌滿粉色花瓣的樹枝随着風而不停的搖動,樹下傳來嬉笑聲,目人下意識的低頭,他看見樹下剛好經過散步的病人和陪護的家屬,兩個人手挽着手一起正拍着對方身上的花瓣,笑的很是開心。
「樹長高了。」
轟慢慢地走近,他自然而然的站在目人左手邊的位置,仿佛本應該就在這裏。
恍惚間,目人眼前閃過幾個模糊的片段……是更小一點的轟,側臉也不像現在這般棱角分明,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什麽原因,他臉上還有着淚痕,即使被目人勸說到窗邊來轉換心情,也任然看不出開心的樣子,讓人很是擔憂。
「……你——」目人驚訝的睜大眼睛,他盯着轟看了很久,一時間連語言都組織不好,明明心中有很多的問題想詢問,可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話題挑起個開頭便沒有了後續。
「你不記得我了嗎?」轟偏過頭來看着他,異色的眸子在和目人對上視線的時候閃過很多複雜的情緒,「我住院的這段時間,你說我們是朋友,就算等到出院時大家分別,但總有一天還能再見……可是當我們在醫院六樓擦身而過的時候,你卻完全沒有把我認出來,如果不是上杉醫生叫住你,你根本不會回頭吧?」
「……」
「我以為是你沒想起來。」轟繼續道,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但在學校裏待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你是真的把我忘記,就算我試探着向你搭話,你對我的反應也猶如陌生人。」
「……對不起。」目人聲音有些啞啞的,仿佛自己辜負了別人一片的真心……他和轟對視着,本以為自己能強撐,可看到轟眼底的神情後卻馬上慌張的移開視線,「……我不記得了……」
轟沒有說話,他仍舊站在原地,臉色平平淡淡,即使聽到目人的回答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輕垂下眼睑來遮住眸中的情緒,「是這樣啊……」
他像是接受了目人的這個解釋,即使感覺到失落也任然是溫溫柔柔的模樣,無端的讓目人感覺到心中酸澀,像是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
有悲傷和難過的情緒從他心中泛起,加上回想起兩人小時候相處過的時光,雖然很短暫,但兩個有傷有病痛的孩子忽然在一起慰藉……真的讓人感到很開心。
轟有家人陪伴,臉色模糊的女性似乎是他母親,每次來醫院都是坐在床邊沉默着一言不發,只有看見他的時候臉上才會露出些許應付性的笑容,無端的讓人感覺很難受。
轟的爸爸……那個NO.2的英雄,他來的時間并不多,目人也只有在病房門口遠遠的看過一次,明明是來醫院探望受傷的孩子,可卻更像是履行什麽職責。
「……我記憶……缺失了一部分……」目人沉默了好久才輕聲的回答道,他像是重新鼓足勇氣般擡起頭和轟對視着,「……所以我對以前的事情有些不記得……我不是故意忘記你的,我只能想起零散的片段,那個時候你這邊纏着繃帶,我問你怎麽受傷的,你只回答我說燙傷——」
一段話說下來,目人只感覺心髒砰砰直跳,他不安的打量着轟的臉色,見轟臉上任然沒有什麽神情後又才沒底氣的繼續解釋,「……對不起……」
目人心中莫名的覺得有些害怕,他很是不舍的摩挲着窗臺,因為被太陽照射過的原因,即使是冰涼的牆體也像擁有了溫度,讓目人将手放上去後便再也不舍的拿開。
「這段對話倒是真的有發生過。」轟勾着嘴角淡淡的笑了一聲,似乎是想起了兩人相處的片段,連帶着情緒都跟着洩露了幾分,他偏過頭去看窗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又淡去,「……不記得就算了。」
「……」
這句話裏帶着說不出的妥協,像是對執着的這件事也跟着看淡,帶着說不出的心酸和難過。
目人心中咯噔一聲響,他下意識的朝着轟看過去,卻見轟已經轉過身不再看窗外的景象,像是将心中的情緒也跟着一起收斂。
他和目人對上視線,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頓了頓,見目人一副想說什麽的表情,轟連忙又道,「你也趕快好起來,不要讓我面前的位置一直空着。」
「……嗯,我會的。」
兩人短暫的交流結束,轟背着書包走出病房,步伐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他将房門輕輕關上,也隔斷目人一直望着他的視線,讓兩人之間的氣氛終于變得沒有那麽難受。
因為心中一直在意這件事,所以今天綠谷準備來醫院的同時,他便開口攬下這份職責……當時班上其他同學看他的眼神裏滿是驚訝,估計是早早地便将他從探望人員名單中劃掉。
轟清楚的明白他會醫院是為了求證心中的想法,他在來的路上也想過很多,可誰知……結果完全讓人出乎意料,讓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選擇先行離開。
「交談完了嗎?」
「……」
轟微微擡頭,他看着站在不遠處的醫生,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小時候住院時為他治療燙傷的醫生……這麽多年都在這裏任職嗎?因為和他記憶中的模樣并沒有相差太大,倒也能很快的認出來。
轟微抿着唇,他邁開步子慢慢的朝着鳴崎零走去,周圍的氣息也随着不斷前進的步伐而逐漸歸于平靜,看起來就像是在醫院裏與熟識的醫生相遇的普通少年,「好久不見,鳴崎醫生。」
「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看你身上穿着雄英的校服,你們是同學?」站直身體,鳴崎零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最後視線才落在他左眼的地方,因為燙傷而留下的疤痕到現在都還清晰的存在着。
「嗯。」轟輕輕的點了點頭,即使現在提起這件事,他也任然覺得很驚訝,「真的是讓人很意外……」
小時候大家不會想這麽多,就算叫嚣着『我以後要去雄英讀書!』之類的話也沒問題,可當長大知曉的東西越多,他也逐漸意識到目人那樣的身體要成為英雄是多麽困難的事情。
一起去雄英讀書……本來應該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才對,可當看着目人背着書包走近教室的時候——
「他卻像完全不記得我。」像是始終無法将這點看淡,轟低下頭輕聲的回應着,額前的發絲遮擋住他眸中的神情,直到好半晌重新調整好臉上的表情,他又才擡起頭看向鳴崎零,「他的身體怎麽樣?」
「你們現在既然是同學,那他的身體狀況你應該明白的吧?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吐血。」大概是覺得在病房門口談論這個會被目人聽到,鳴崎零便轉身朝着走廊盡頭走去。
轟在原地遲疑了一番,才邁開步子跟上醫生,「日野他的身體不會好嗎?」
「難說。目人身體的恢複速度明明很快,卻只能堪堪維持在『活着』的狀态……我一直很好奇多餘的部分去哪裏了,像是憑空消失掉了一樣,真是讓人搞不懂。」自顧自的嘟囔着,鳴崎零在窗邊停下腳步,她偏頭看向窗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般,猛的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轟,「你要去六樓看你媽媽?我記得她在六樓修養來着。」
「……嗯?」話題突然從目人身上轉移,轟一時間都沒能跟上,他有些詫異的看了鳴崎零一眼,倒沒有問出『你怎麽知道?』這種問題,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要。」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電梯就在這裏。」半倚着窗戶,鳴崎零懶洋洋的回應着,她沖着遠處剛好打開門的電梯揚了揚頭,示意少年趕快過去,「去吧去吧,目人的事情不要太在意,或許他只是暫時忘記,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
剛才少年立在病房門口的模樣看着真讓人心疼,鳴崎零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本來以為目人就只讓綠谷小朋友一個人擔心難過……結果看起來并不是這樣,看到轟那非常顯眼的頭發時,她才想起來目人小時候還和這個還以為有過交集。
「……能想起來嗎?」轟滿臉疑惑的反問着,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詢問鳴崎零。
通過剛才的交談,他感覺目人将過去忘得很徹底,就算經過自己提醒也只能想起一點零散的對話。
人要前進,就必須得不斷忘記過去的東西,有時候甚至連美好的部分都會遺忘……
轟沒有說話,他眼中閃着複雜的神情,像是接受了醫生的安撫,卻又像自己在內心掙紮着,直到好半晌才輕輕的點了點頭,「謝謝您,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