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景澤耳邊仍然是山魈惡毒的詛咒,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卻恍惚地發現自己睡在一間農舍裏面。他的腦子有些混亂,看到推門而進的山行,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二丫?”
山行看到景澤終于從昏迷中醒來,終于露出了一絲久違的微笑,“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餓不餓,我馬上請戒真大師來為你看一下。”
“等等,我……”景澤有些雲裏霧裏想要問誰是戒真大師,卻發現腦子十分痛,好像有兩段記憶在那裏絞殺,過了半晌才清醒過來。他已經不在古代了,不單單是那個舊時的景二,而是回到了現代的景澤。
景澤正想要問明白,那些記憶究竟是真是幻,為什麽記憶中的樁樁件件都如同真實發生的事情一樣。如果,他是如此,山行也一樣嗎?這時,戒真随着山行走了進來給景澤把了把脈,卻不見輕松的神色,只是寬慰地說,“溺水的後遺症都沒有了。”
“大師,我溺水了?”景澤記得他沉到河底的記憶,至今還能記得閉眼前最後摸到的那幅地圖,不知為何能記得浮雕上每個刻痕的紋路。
戒真也不知回答的是景澤的哪一句,“你們乘坐的客輪在江上遇到了大風浪,沒有幾個生還,你們兩個運氣算是好的,被救援人員及時救上來了。你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已經一個多月了而已。醒了就好,等下洗漱一下就吃飯吧。”
景澤本能地覺得不對,如果是受傷為什麽不在醫院裏面,如果醒來就好為什麽不見戒真面有喜色?剎那間他想起了山魈的那句話,‘我詛咒他們生生世世不能得到心中摯愛’,他打了一個寒顫看向了一旁的山行,想要确認那些記憶是不是虛妄。
山行把做好的飯拿進了屋子,迎着景澤千萬疑問的目光,坐在了床邊,先舀了一勺子粥微微吹涼,就伸到了景澤的面前,這喂飯的親密動作很熟練,像是從前做過很多次那樣。
景澤看着有些傻了,想要說他自己來,這點力氣還是有的,就聽到山行說,“先吃吧,其他的事情等會再說。”
在沉默裏面,兩人一勺一勺不多時就解決了一碗暖粥,讓景澤覺得肚子裏一暖,人也有了些熱意。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山行坐在床邊,昏黃的燭火照在她的臉上,照出了一個陰影,低着頭讓人看不出神情的明滅,“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前世緣定,今生緣聚,讓我也能心生歡喜。”
“真的!”景澤聽到這句話就忍不住心裏的激動握住了山行的手,他等這句話已經太久了,心裏喜歡這個人不知不自覺間醞釀成了愛,如今聽到山行親口說出她能感到歡喜,還有什麽不滿足。
他覺得自己太幸運了,幾個人能想起前生,幾個人能如此熟知前生,關鍵是幾個人能越過輪回,與從前就相伴的人再遇見。而山行本就是慢熱的性子,有了從前的事情,才能讓她真的接受自己。想到這裏景澤差點沒有扯出一個誇張的笑容,一個克制不住就抱住了山行,在她的耳邊說,“我真的不是做夢?”
山行一點也沒有拒絕景澤的懷抱,她放任自己靠緊了景澤的胸膛,很想要笑卻只能在景澤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過的神情。
“你不是做夢。我是二丫,我記得我們說過要好好過一輩子,沒有想到還能有這輩子。說來也許很胡扯,不過我感覺昨日我們還在山間的茅舍裏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些記憶與感情都是真的。”
景澤先是高興,但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如果一切都如同山行所言,他們再得今生,為什麽不見她真的歡喜雀躍。景澤放開了山行,正視着她的臉,想要問出一個究竟,“你是不是才說了一半,還有什麽沒有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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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命數嗎?”山行不知道應該怎麽向景澤說清這件事情,他們的緣分也許上天注定,但卻應了最初的批命‘山澤彙,損卦生;澤山聚,鹹卦出。’無心相戀,但注定不能共存。
景澤想起了在陰河之谷中的遭遇,山魈究竟為什麽要追殺他們,竟然過了千百年也不放過。景澤忽然明白了,他們在三峽中遇上了白霧,又遭遇了大風浪并不是意外。“這次長江上的風浪不是天災對嗎?是那只山魈又找回來了?”
“不是它,卻也差不多了。很多事情一啄一飲都有前因。”山行從戒真大師帶回來的消息開始說起,“其實事情所有的起因都在萬年前,上古之時,修真界從此處離開說起。”
上古之時,地球上曾是修真者的世界,門派林立,大能輩出。其中以三大派為首,他們拿到的令牌上說的奇物派就是其中之一。但是鬥轉星移天地變化,這裏不在适合修真者生存,為了給道統保留一線生機,三大派留下了開啓異界之路的三味靈火,這三味火從他方世界而來,威力無窮,可以經得起萬千年的損耗。
經過推算,萬千年後三大門派的後人會有機緣得到它們,等三味仙火齊聚的時候,也就是重新開啓問天之路的時候。奇物派保存的靈火稱作‘梵火’,乃是淨化天地執掌輪回的靈火。不同于問天派保管的冥火,用沙漠極熱之氣封存地下,等到法術高深的後人過五關斬六将重新獲得,梵火的保存很特別。
因為接觸梵火的人會被淨化輪回,也就是說他們的記憶很難保存,不只是記憶就是修為也會因為接觸之後發生異變。為此,必須要選在一個有大量怨氣的禁靈之地封存,同時尋找一對有宿世之緣的有情人,各提取他們的一魂一魄中的一部分,禁锢在梵火之中。這樣即便宿世輪回,他們仍舊能夠記得要去尋找梵火的重責。
禁靈之地很難尋找,何況還要有大量的怨氣,沒有天然形成的只能後天創造。奇物派本就行事詭異,他們最後選了一處山林,屠殺了山中的山魈一族,并且把它們枉死的冤魂煉化,彌散在山谷中布成了陰河之谷。在這裏任何的靈氣都不能使用,仙人等同凡人。除了命定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可能盜取梵火。
“一魂一魄的一部分禁锢在梵火之中?”景澤聽到之後,就心中一沉,他雖然從不懂道法,但也知道人如果魂魄不全,必然沒有好的結果。“所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我們去了那個山谷找出它就好了對嗎?上次在山市之中不是說奇物派還有別人存在,找到之後是交給他們?”
山行搖搖頭,山市只是一個被遺棄的小世界而已,那裏雖然還有奇物派的蹤跡,但他們知道的事情很少。而這都不重要,關鍵是為了防止梵火被有心之人的盜取,奇物派當年都做下了屠殺一族的事情,又怎麽會如此簡單讓人使用。
“無論願意或者不願,等兩人相遇之後,命數就會發生改變。會自然尋得梵火所在,而獲取梵火唯一的方法,如同當年的莫邪投爐,以身鑄劍。”
只有命數之人其中之一,以身祭火,才能讓梵火周圍的怨氣散去,而讓靈火重新出世。另一人則能帶着梵火完成開啓問天之路的重擔。
“荒唐!”景澤想不也不想地截斷了山行的話,“我們只是普通人而已,根本不用理這些鬼神之事。什麽問天路,什麽修真,都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只想和你過平淡的日子就行了。”
山行沒有說話。平淡的日子,說的容易,做卻太難,從小她就沒有體會過。從前一直覺得自己的感情淡薄,直到如今才明白,原來是有一魂中有東西缺失了,也許缺失的就是感情的那部分。而今他們已經無從選擇,山澤相彙,無心卻已經相戀,也正是這是劫數難逃。
山魈的報複也是劫數中的一部分,才讓他們想起了前世種種,甚至是以今世之魂再次經歷了前世。山魈想要滅殺他們二人的靈魂,這樣奇物派的任務就不能完成,也能報當初滅族之仇。可是,他們活了下來。
雖然活了下來,卻只是距離完成任務之期越來越近。景澤就算不願意也不行,他的靈魂在陰河之谷中受到了重創,他感覺不出來,卻已經是強.弩之末。
按照戒真大師的推算,景澤在靈魂受創後的七七四十九天一定要找到梵火,才能用梵火淨化他的靈魂,修複靈魂,不然就是魂飛魄散的結果。
原來命數的推演到了他們這一世,已經是最後的機會。
而景澤睡了整整四十六天,他們只剩下三天的時間去找梵火了。要說難并不難,這個陰河之谷就是那幅無名古畫中所描繪之地,他們前世去過,就在巴蜀之處。谷中的山魈的亡魂已經被消滅,只要在河底找到梵火就可以了。
“景澤,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是不是在落水之前,摸到了一處石壁上面有一個地圖一般的浮雕,那裏就是梵火的封印之處。”山行揮開了所有的情緒,好像要去死的人不是她一樣,“我們準備一下,三天後就動手吧。”
景澤不住地搖頭,他不能接受自己才醒來,就要與心愛之人永別的消息。“一定會有其他的方法的,我們可以努力地找,這個世間那麽多有本事的人,竟然還找不到一個活命的方法。山行,算我求你了,千萬不要做傻事。”
山行怔怔地看着景澤,如果三個月前有人說她會為了救一人而死,她一定是不相信的,但是如今她卻似乎有種解脫的感覺。鬼魅之途從來無常。她從得到三枚銅錢的時候,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既然有能制住陰陽的器物,也就必然有不能抗拒生死的力量。
從來沒有真的特別的人,有所得,必然有所付出。
山行湊近景澤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嘴唇,景澤一愣卻突然感到一股鹹鹹的味道,他感到有眼淚流到了自己的嘴上,想要馬上看清山行的臉,卻被她緊緊抱住加深了這個吻。他們這輩子的第一個吻,沒有溫情沒有甜蜜,只有一種才獲得幸福就只能絕望的痛苦。
直到兩人都用盡了力氣,感到了一絲疼痛,才相互放開了彼此。山行飛快地擦幹了臉上的眼淚,好像從來沒有哭過那樣。“你如果還有不清楚地可以問戒真大師,他已經了解了前因後果。”
景澤癡癡地苦笑了一下,他沒有想要問的,知道得再多又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