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阿娘,妹妹還沒有醒過來嗎?”山安站在床前,看着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山二丫,她去後山玩失足掉到水潭裏,被救起來之後就一直昏迷着,大夫說如果過了三天還不能醒,就要請大仙來叫魂了。
山大娘摸着自家女兒的腦袋,一個勁兒的嘆氣,早知道就不讓女兒去山上面了,這次明明村裏其他的孩子都沒有事情,為什麽偏偏自家的娃落水了,那個水潭說深也才到小娃腰部的位置,本就淹不了人才對。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沖!
“我打聽回來了。”門被山老爹推了開來,他看上去找到了一位高人,“有個游方的道士,路過縣城裏,聽說還治好了老瘋子的瘋病,我們就找他瞧一眼呗。聽鄉親們說,那個道士是個好心腸,只收一個銅板就給人瞧病了。”
“好啊,好啊。”山安率先同意了,“爹,道士長什麽樣,我能去請他回來不?”
“用不着你去了。”對着十五歲的山安,山老爹也有些不放心,這娃到了成親的歲數,可是性子也還很跳脫。“我都在縣城裏遇到了雲道士,把二丫的情況與他說了,他今天馬上就上我們家來。”
在幾人說話的時候,床上的二丫眼皮動了動,想要睜開,卻又怎麽也睜不開。家裏頭的人都在等雲道士,也就是兩柱香的功夫,一個眉清目秀的道士果然翩然而至。
他沒有過多的寒暄,就觀察起了山二丫的面相,然後先是有些驚訝,再是搖搖頭,“九霄零落塵世間,山故不動無俗緣。不如不遇水澤彙,可保一世自在閑。”
“啥意思啊?”山安從小在山裏下面長大,也不是通文墨的人,根本不懂道士說的話。
道士從懷裏摸出了三枚銅錢,這與平時用的銅錢要說有什麽不一樣,那就是上頭的印字是不曾見過的文字。“其實我并不通蔔測之術,不過你家這孩子是受了驚吓,這三枚銅錢用紅線系着給她戴上,明日應該就能醒來了。以後要注意了最好別去那些水潭的地方,不說別的,小孩在裏面嗆着淹着了都是麻煩事。”
“大師說的有道理,謝謝大師了。”山老爹接過了銅錢,沒有想到問診費用才一枚銅錢,卻從道士手裏接過了三枚來,怪不好意思的。雲道士只讨了一口水喝,沒有多停留就離開了。
而事情也像是雲道士說的那樣,當山二丫戴上了三枚銅錢之後,第二天一早就醒來了。雖然她還是有些迷迷糊糊地,“爹?娘?還有大哥?”
“哎!你這娃子終于是醒了過來!以後不許再去山後面玩了。都已經是十三歲的人了,也是在家裏安心地繡繡嫁衣,等着嫁人了。”山大娘見到女兒醒來總算是臉色放晴了,但也要她收收性子了,“你爹已經給你定下了一門親事,你不能再像個小娃子一樣到處亂竄了。”
山二丫在床上聽得有些迷糊,她的腦子裏面其實有些不清楚,雖然對眼前的中年女人有記憶,但是并沒有太多的親切感。話說回來,這就是她家嗎,一個簡單的農家小屋子。大家都穿着布衣,娘頭上戴着的也是一根木頭的簪子而已。似乎總有哪裏有些不對。
現在又是什麽時候了?
“什麽時候了!二丫,你睡了三天三夜了,現在都已經日上三竿啦!”山安手裏提着一只野雞,是在山上抓的,就是為了給妹妹補補,能讓她快點恢複成活蹦亂跳的樣子。“對了娘,你說誰要成親啊?我都還沒有定下,怎麽給妹妹先定下了?”
“你個皮猴子,你爹能把你忘了,這幾天也不是二丫病了,為你相看的那家早就上門定親了。”山大娘放下了手裏的針線活,準備去廚房炖雞了,也不與山安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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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山大娘離開了,山二丫卻對着山安問東問西起來,她剛才說的是什麽時候,問的是他們在什麽朝代,怎麽自己已經想不起這樁事情來了。
山安嘲笑了一下山二丫的記性,告訴她現在是宋朝年間,他們是巴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山家人是三代前遷徙過來的,他們現在靠山吃山。山老爹家中行二,上頭還有一個哥哥,不過對方在縣城裏面做小生意。
後來山安為山行打聽了,他們兄妹兩人的親事其實都是山大伯幫忙相看的,全都是不錯的好人家。唯一的缺點可能是二丫不能留在村子裏,而是要嫁到兩座大山之外的外村去,聽說了對方姓景,家裏有兄長也有弟弟,不過親家母早年病逝,公爹沒有再娶,同意讓他們成親了就分出來過,想來日子也不會太難過了。
“我聽說了景二沒有什麽不好的鄉間傳聞,都說他是一個老實的人,會木匠手藝,你們以後的日子不會太辛苦的。”
山二丫聽了之後,沒有什麽感覺,好像要嫁人的人并不是她一樣。當旁人打趣提起此事的時候,都不能臉紅起來,只要裝傻地低下頭去。
這日子不快不慢地過着,一晃眼就是兩年。山二丫終于要出嫁了,這天也是她在失足落下水潭之後,再一次能離開家門走那麽遠的路。
這裏是大山裏頭,沒有什麽十八擡轎子送新娘的儀式。要是婆家與娘家離着遠些,如果有路還能趕着牛車,如果是山中沒有路,只能自己慢慢地走過去。所以,山裏的孩子不論男女,都是翻山越嶺的好手。嫁娶之間,又不是城裏的高門大戶去享福的,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裏有一個算一個,男女都好,都是勞動力。也就說是山二丫從自家到婆家要走上兩天一夜的時間,确實是個體力活。
景二在山家第一次見到山二丫的時候,就覺得這個自家的小媳婦很漂亮,不是那種美得不似凡人的漂亮,而是他心裏有個聲音說應該就是這個人了。一見鐘情并非傳說中的事情,他這次可就是遇到了。難道是因為他們名字裏面都一個‘二’字,這是不是他們的姻緣是上天注定的?
在一系列的成親禮儀的時候結束之後,山家再舍不得也要送山二丫離開了,山安負責把妹妹送到景二家裏頭去,這一路他看到景二很照顧自己的妹妹。二丫喜歡有些甜甜的果子,景二就摘了一大籮來,甚至還打下了三只野鳥來,這一路吃的比家裏都要豐富。看的出來,景二不只是木工活做的不錯,就是捕獵之類的都很拿手。
“今晚,我們在這裏歇一個晚上,我守上半夜,安哥守下半夜成不?”景二當然不可能讓山二丫守夜,但在山裏面過夜,沒有人守夜是不成的,正好他能與山安輪着來。
山安也同意了,這一帶并不是野獸經常出沒的地方,他們也不是打地鋪,而是爬到樹上,在樹杈上睡一晚。相對而言,比較沒有危險。“你與二丫呆在那根粗的樹枝上,多看着一些二丫,我就怕她睡成了豬,然後一頭栽下去。”
被山安調侃的山二丫沒有反駁,她卻有記憶,從樹上翻下去的似乎是山安,并不是她。但是,她沒有與山安擡杠的興致。
自從兩年前,山二丫的脖子上挂上了三枚銅錢之後,就不曾取下來過,山家人都認為這東西有辟邪的作用,雲道士留給了他們,也能做護身符用。但是今天山二丫卻覺得脖子上的銅錢比平時要涼,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景二帶着山二丫上了樹,山二丫的一些行李與嫁妝放在了山安的身邊。兩人在午夜對調着守夜之前還什麽都太太平平。
只是醜寅交替之際,山間忽然響起了莎莎的樹枝晃動聲,好像是有一陣大風吹過才會鬧出的動靜,但是此時并沒有絲毫的風。山安發現了情況似乎有些不對,接着微弱的月光,他似乎看到了遠處的樹上有幾團黑影在跳動。是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來的!
“醒醒,有情況!”山安立即發出了示警。景二與山二丫被山安的這一嗓子給喊醒過來了,但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山安剛剛發聲的時候,他的身邊竄過了一團黑影,撩起了山安身邊一個布包就逃。山安連反應的時候都沒有,轉眼就發現行李少了一個,是裝着幹糧的那一包。這燒餅是山大娘做的,味道很香,難道是這勾人的滋味把黑影引了過來?
“應該是猿猴。”景二比山安看的清楚,那個偷包袱的黑影,有着毛茸茸的長臂,還有一條長尾巴。
仿佛是為了驗證景二的話說的不錯,山裏馬上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猿嘯聲,聽着十分的凄厲。
從小在山中長大的幾人臉色都不太好,這樣的叫聲很可能是猿在招朋引伴。與那些動不動賦詩的文人在江上聽到猿嘯聲,心中有了思鄉感懷不同,巴山裏面的村民并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聲音。這裏的猿都很聰明,不是一次聽說它們潛入村民的家裏偷酒喝,或者沒事有事的時候,把誰家曬在外面花花綠綠的衣服給偷了。
而今夜這些猿類似乎有些來者不善的味道,它們似乎不只是要偷東西這麽簡單。就看到剛才那個偷了包袱的猿跳到了更高的一棵樹上,然後把手中的包袱往地面上一扔,‘啪嗒’裏面的面餅都掉了出來。一群猿猛地從樹上沖了下去,圍着面餅聞了聞,然後馬上就像搶食那樣把這五六塊面餅給分食了。
沒有搶到食物的猿心性似乎很不好,它們轉而都盯向了景二他們所在的樹枝,似乎想要搶奪更多的東西。
一時之間,四周突然出現了很多的猿,它們都目光滲人地盯着樹上的三個人,下一刻就會群起而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