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猜猜我是誰 (1)
日頭漸漸上升, 陽光刺眼, 一行人離開官道,走上一條崎岖小路,夾在茂密蔥綠的樹叢中間,望不到底。
馬車颠的厲害,黃單的屁股很疼, 他紅着眼睛坐到劉楚腿上, 好像更疼, 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身子左右晃動, 像是在水上飄,很暈。
劉楚拽出自己的那塊座墊,塞給黃單。
黃單的屁股底下多了塊座墊,要軟一些, 沒那麽疼了,“還有多久能到縣城?”
劉楚說, “很快的, 也就兩三天左右。”
黃單,“……”
劉楚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對着他白皙的脖頸吹口氣,“有我陪着你,不會累着的。”
黃單說,“更累。”
劉楚的面部一黑,把青年壓在車壁上親。
黃單吃了很多男人的口水, 吐字不清的說,“你輕點親,很疼。”
劉楚的腦子裏轟隆一聲響,他托住青年的後腦勺,親那兩片柔軟的嘴唇,親的更用力。
黃單的手撐住男人的肩膀,推幾下都沒推開,疼的眼淚直流,哭着求饒。
耳邊的聲音像一片細細尖尖的樹葉,掉進劉楚的心窩窩裏頭,打着旋兒,弄的他整顆心都癢癢的,他口幹舌燥,渾身燥熱,“說,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黃單,“……”
劉楚粗聲喘氣,眼眸深谙,“肯定是。”
黃單捂住嘴巴哭,嗡嗡的說,“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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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楚一聲一聲喘息,欲望從眼底蔓延到面上,他抱住青年的腰,把人往懷裏撈,唇也湊上去。
黃單躲不開,被親的身上都濕了。
外面的車夫又往後瞧,簾子還是那樣兒,沒有什麽變化,他抓抓頭,繼續趕車。
黃單的嘴巴有點兒腫,下嘴唇破了一塊,有血珠滲出來,他伸舌舔掉,氣息裏的甜腥味兒又加深一分。
劉楚瞪着他,眼睛因為隐忍而發紅,“還說不是在勾引我!”
黃單不想說話,把一個桃子丢給男人。
劉楚接住,兩眼放肆又野蠻地在青年身上游走,他吞咽唾沫,不想吃桃,想吃別的,“我的大少爺,你怎麽就這麽喜歡哭?”
黃單吸吸鼻子,眼睛紅紅的,鼻子也是,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他啞啞的說,“我不是喜歡哭,我是怕疼。”
劉楚斜眼,“不是一回事嗎?”
黃單閉上眼睛,懶的跟這個男人說話。
他的臉被粗糙的手掌捏住,嘴裏多了一塊桃肉,香甜多汁。
劉楚忍着體內橫沖直撞的欲火,“我一看你哭,就想要你,讓你更疼,哭的更兇,你說我這是什麽原因?”
黃單說,“你腦子有問題。”
劉楚把唇貼在青年的眼睛上面,“胡說,分明就是我太喜歡你了。”
他嘆息,很苦惱,“你說說,我怎麽就這麽喜歡你呢?”
黃單拿了塊點心吃,聽到男人說,“上輩子我們一定認識,你就是我劉楚的婆娘。”
嘴裏的點心融化開,太甜了。
劉楚想起來了什麽,“對了,平安寺有一棵許願樹,想不想去看看?”
黃單咽下點心,“不想。”
他說,“只有小孩子才信那種東西。”
劉楚挑起一邊的唇角,眉眼間有一抹淺淺的笑意,“在我眼裏,你就是小孩子。”
黃單說,“我二十五了。”
劉楚揉他的頭發,“嗯,還很小。”
黃單,“……”
兩三天的路程,說很快,二十五的年紀,說還很小,他覺得,這男人的數學是自學的。
劉楚偏要帶黃單去看許願樹,黃單被他親的全身都濕的難受,答應了陪他去。
有一絲絲的風擦過車簾子的縫隙,往車裏跑,盡情的撒野。
黃單在座墊上挪來挪去,一會兒斜斜靠着車壁,一會兒把腿擡起來盼着,怎麽都不舒服後,就趴到男人腿上,調整調整姿勢,開始睡覺。
劉楚的嗓音粗啞,“少爺,你能換個地兒趴嗎?”
黃單趴着不動,他已經看見了周公。
劉楚阖了阖眼,背脊彎下來,臉埋在青年的發絲裏蹭蹭,“別睡,我們來說會兒話吧。”
黃單和周公抱上了。
劉楚聽着青年的呼吸聲,均勻悠長,睡着了,他的額角一抽,喉結滾動了兩下,搖頭苦笑道,“小壞蛋,不管我了啊。”
車裏靜下來。
黃單睡着覺,劉楚在看他睡覺,目光溫柔。
前面有幾匹馬,是四毛和幾個捕快,他們頂着烈日,被曬的汗流浃背,嘴上還不閑着。
“哎你們說,這趟回去,是有正事要辦,老大幹嘛把宋家的大少爺也帶着?萬一宋少爺在路上有個好歹,跟宋家不好交差。”
“我們哪兒能猜得到老大的心思。”
“話說回來,老大救了宋少爺兩次,是宋家的大恩人了吧?”
“救命之恩,是最大的恩情,老大帶的那長盒子裏應該是刀,宋家給的。”
“肯定是把寶刀!”
四毛往後瞧,其他幾個捕快也瞧過去。
囚車裏的婦人一身髒污,臉上頭上有幾處血跡,黏着頭發絲,哪裏還有平時的風光和嬌媚。
四毛拉拉缰繩,唏噓道,“在東大街的時候,可真吓人,大家都跟瘋了一樣,要不是我們攔着,他們恐怕會沖上來把二姨太給撕了吃掉。”
一個憨厚的捕快甩把汗,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搞不懂哎,二姨太是殺了人沒錯,可是跟他們沒什麽過節吧,幹嘛一副被逼急了樣子。”
四毛說,“人心難測。”
“毛兒說的對,我就算是想破頭,都不會想到葉老爺子的二姨太會跟命案扯上關系。”
“永遠不要小瞧女人,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女人生來是柔軟的,遭遇某些人和事才會變的鋒利,要我說,還是怪命不好。”
幾人說了一會兒,嘴皮子發幹,嗓子眼冒煙,屁股快捂出疹子了。
走上一段路,出現一個岔路口。
四毛拽着缰繩去馬車那裏,“老大,前面不遠有個棚子,我們上那兒歇會兒吧?”
車裏傳出劉楚的聲音,“好。”
棚子搭在離岔路口不遠的地兒,有涼茶,大餅,雞蛋,還提供飯菜。
四毛在內的幾人翻身下馬,不光是他們,其他趕路的人也伸着舌頭喘氣,屁股後面的褲子都有一塊顏色很深,濕答答的。
大夏天的,要人命。
棚子簡陋,三面通風,也不涼快,六七張木桌随意的擺放着,都坐滿了人。
那些人看到黃單他們,也發現了那輛囚車,知道是官府的,都神色微變,沒再多看熱鬧,也沒竊竊私語,只是低頭吃吃喝喝,想着趕緊上路。
棚子裏的氣氛不再懶散。
劉楚擡腳勾過來一條長板凳,拉着黃單坐下來,他将刀丢桌上,提着茶壺倒茶。
黃單看見對面桌上有幾片西瓜,瓜瓤紅豔,有黑子不均勻的嵌在瓜肉裏面,他望着一個小孩捧着西瓜吃,吞了吞口水,想吃。
劉楚瞥見了,就叫來一夥計問,說還有一個西瓜,就買了切開,叫手下人過來吃。
他拿兩片放到黃單面前,“吃吧。”
黃單捧着一片西瓜吃,嘴巴鼓鼓的,滿嘴都是甜甜的西瓜汁,順着喉嚨往下沖,掉進空蕩蕩的胃裏,他吐掉瓜籽,又去咬一口。
劉楚喝口涼茶,側頭看靜靜吃西瓜的青年,“好吃嗎?”
黃單的聲音模糊,“好吃。”
他沒把兩片西瓜都吃掉,剩下那片推到男人面前。
劉楚說自己不愛吃。
黃單說,“那算了,我拿去給四毛吃。”
“你敢!”
劉楚快速在青年的手背上捏一下,警告道,“我給你的東西,不管是什麽,都不準給別的男人。”
黃單問,“你吃不吃?”
劉楚被他那樣氣的半天都沒想出詞兒,“吃吃吃,我吃!”
其他幾個沒看到這一幕,一個個的都蹲在地上,風卷殘雲般呼哧呼哧的吃着西瓜,很快就剩瓜皮了。
四毛一抹嘴巴,走過去問道,“老大,你跟宋少爺想吃啥子,我去跟夥計說。”
劉楚挑眉,“我無所謂,宋少爺,你呢?”
黃單說,“我也無所謂。”
四毛,“……”
行,都無所謂是吧,那他就按照自己想吃的點了。
棚子旁邊的草叢裏,老漢和他的老伴在殺雞,一個抓着雞翅膀,一個拿刀在石頭上磨了幾次,對着雞脖子橫着就是一下。
鮮紅的雞血噴湧而出,少數濺到草葉上面,大多數都滴進盆裏。
黃單說,“一只雞的血不少。”
劉楚摩挲着刀鞘的動作忽然一停,“那要是個人,得有一桶了吧?”
黃單說,“看是多大的桶。”
“就拿裝雞血的那個盆來說,如果被放血的不是一只雞,是一個人,那大概有三四盆血。”
劉楚放下刀,拍拍青年的手臂,示意他坐着別亂跑,自個起身走到囚車那邊,“二姨太,你當時殺廚子的時候,為什麽一滴血都沒有留下?”
囚車裏的白莺沒有動靜。
劉楚按着欄杆靠近,将那句話重複,“你帶走了嗎?還是藏在了什麽地方?”
他自顧自的說,“我在廚子家搜過,沒發現血,二姨太,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做到不留痕跡的?”
白莺聞言,眼皮顫了顫,思緒控制不住的混亂起來。
從小跟着爹娘出去殺豬,剁肉,白莺習以為常,甚至是享受那個過程,在她眼裏,人和豬被殺死了沒什麽兩樣。
一刀下去,皮肉連着骨頭,再下去一刀,骨肉分離。
那晚白莺背了殺豬刀爬梯子進去,先是把廚子迷暈,再放了血,砍成兩部分,将弄到地上的血跡全部擦掉,她很冷靜,沒有出任何差錯。
因為廚子跟老母親的屋子中間隔着院子,老人又上了年紀,睡的沉,沒有年輕人那麽警覺。
白莺不擔心會被發現,一切都很順利。
可白莺在準備離開時,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那桶血不好拎着爬梯子翻牆頭,萬一她一不留神,手晃了晃,桶倒了,血就會撒出來,倒進草土裏。
等廚子的死被發現後,捕快來查,必定會很嚴格,不放過一個細節,難保不會查出來這個線索。
就在白莺思慮,是冒險把那桶血弄出去,還是找東西挖坑埋了的時候,隐約感到有影子一晃而過,她扭頭,桶還在原地放着,裏面的血沒了。
白莺當時的臉煞白,抖着手去桶裏摸,一點血跡都沒有。
她吓的雙腿一軟,踉跄着跌坐在地。
桶裏很幹,觸手沒有一絲濕意,像是有一條巨大的舌頭在裏面反複的舔過,将血全部搜刮幹淨。
白莺慌了。
鎮上的人都在說妖,她沒多大的恐懼,如今妖就在自己身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站着,目睹她殺害廚子。
那種感覺讓白莺渾身發毛。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也許就在下一刻。
殺人分屍的時候,白莺沒有一點害怕,就跟她不怕鬼一樣,但是她怕妖。
人吃飯喝水,妖吃人肉喝人血。
耳邊的聲音将白莺的思緒猛然扯回來,她驚覺自己一身冷汗。
劉楚的目光裏有審視,“你也不知道?”
白莺沒說話。
劉楚的上半身前傾,壓在囚車上面,“二姨太,你這一去,脖子上的腦袋是保不住了,我呢,可以替你在葉老爺那裏說幾句話。”
他輕笑,“我想二姨太應該會很牽挂自己的孩子吧。”
白莺閉了閉眼,艱難的說出一句話,“是……是妖……”
聽見妖這個字,劉楚倒是很淡定,“這麽說,你們打過交道?”
白莺白着臉搖頭,“沒有。”
那件事之後,白莺根本就不願意,也不敢去深想,夜裏被驚醒,白天也疑神疑鬼,過的每一天都很煎熬,真的生不如死。
她甚至多次動過輕聲的念頭,死了一了百了。
可她又怕死,她想活着。
白莺有時候會覺得,那個妖是捏準了人心,知道她不敢死,所以故意不吃了她,目的是為了吓她,看她痛苦,惶恐不安,茍延殘喘。
鎮上突然出現有關自己跟廚子的流言,白莺就開始懷疑了,在捕快拿出小箱子,露出早就被她扔了,卻又回來的黑衣時,她的懷疑得到證實。
是那只妖!
在她被折磨的半人半鬼,終于努力試着忘掉過去,忘掉驚恐,重新開始時,那只妖沒有樂趣可看,很失望,覺得沒意思,不好玩了。
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出戲。
那只妖就在鎮上,藏匿于某個角落,或者幻化成某個人,它冷漠的看着所有人。
賣貨郎,張老板,廚子……鎮上那些肮髒的人和事,愚昧,無知,又可笑的心思,每一樣都被它看在眼裏。
妖是單純的路過鎮子,想懲罰懲罰殺人放火的人,逗逗他們,還是有備而來?
白莺打了個冷戰,希望是前者。
此時離鎮子已經很遠,她怎麽看也看不到葉府的輪廓,不禁為自己的孩子感到擔憂。
鎮子裏的人內心有多陰暗,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都和孩子無關,孩子手上沒有染血,是無辜的。
白莺的耳邊響着聲音,沒什麽起伏,“二姨太,你好像很害怕。”
她擠開嘴角,笑的難看,“劉捕頭,是個人要被拉去砍頭了,都會害怕的吧。”
“确實是那樣,不過,”劉楚笑笑,“殺人分屍這種事,別說是女的,就是男的,多數也不敢做,連我一個捕頭都做不到,可是你二姨太做到了,這膽量和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白莺聽出話裏的嘲諷,她臉上的笑容僵硬。
劉楚一副很好奇的樣子,“二姨太,既然你們沒打過交道,那妖為什麽要幫你毀屍滅跡?”
白莺諷刺,那不是幫忙,她的視線越過劉楚,落在後面一處。
劉楚轉頭,見青年站在身後不遠。
沒再多問,劉楚叫手下人給白莺喂兩口水,就走到青年面前,“都聽見了?”
黃單點點頭,“世上真的有妖嗎?”
劉楚說,“也許。”
黃單又問,“妖就一定會吃人?”
劉楚說的答案和前一個大同小異,都很模糊,“未必。”
黃單心想,他這次的任務要找的,是吃人的妖,也沒說吃的人就是妖殺的。
根據白莺話裏的意思,人因為利益,欲望互相殘殺,妖在後面一邊開心的看戲,一邊愉快的撿屍體吃,再利用屍體之類的東西搞出名堂。
好深的計謀。
“妖是在算計白莺嗎?”
黃單說,“張老板在酒樓失蹤,在山裏出現,下山回鎮上被當成妖活活打死,也是謀劃好的?”
劉楚搖頭說,“不知道。”
黃單若有所思,原主在鎮上生活的時間很短,幾乎都在國外,跟鎮上的人沒什麽交集,也沒有參與到某一段的恩怨情仇裏面。
那天他被抓到坑裏,沒什麽事的回來了,說明妖沒想害他。
至于莫名其妙的昏迷,被傳有妖氣,神婆出現,要将他活煮,這四件事應該都是族長的意思,宋家的明争暗鬥。
劉楚忽然開口,“你對妖很感興趣啊?”
黃單說,“随便問問。”
劉楚盯着他,半響勾唇笑,“去棚子裏坐着吧,外面曬。”
不多時,夥計上菜,是一盤水煮大白菜,一盤水煮青豆,上面都分別有一大坨辣椒油,然後是一人一碗米飯。
劉楚嫌棄,“四毛,你這點的是什麽?給豬吃的吧?!”
剛伸手拿了個青豆,咬開豆殼的黃單,“……”
劉楚看他一眼,“你比豬好玩。”
黃單呸一聲吐掉豆殼,吃着嘴裏的青豆,“随便吃點就行了,別挑。”
過來的四毛在一旁附和,說就是,這外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就一個棚子,有的吃就不錯了。
劉楚瞪過去。
四毛冤枉,“老大,我問你們了的,你們都說無所謂……我錯了。”
他端着碗跟弟兄們湊一塊兒去了。
老漢的老伴看白莺可憐,就去拿水給她喝,知道她是殺了人才被關押之後,都不往囚車那邊去,棚子裏的其他人也是,老遠就繞開,嫌沾上晦氣。
大家夥吃飽喝足,繼續上路。
到了下午,一場大雨悄無聲息的砸下來,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馬車的車輪子陷在泥坑裏,寸步難行,馬死活都不動,車夫往後頭大聲喊,“劉捕頭,走不了啦!”
劉楚跳下馬車,叫四毛幾個和他一起在車後面推。
雨下的太大了,眼睛都睜不開。
鬼知道早上出發還是大晴天,怎麽下午就變天了,連聲招呼都不打。
有捕快沖劉楚提議道,“老大,叫宋少爺下來吧,他坐裏面,我們不好推的。”
劉楚抹把臉吼,“下來個屁,他就是一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有什麽力氣,趕緊的!”
幾人在雨裏喊着一二三,同時使力,把車輪子推出泥坑。
這條路上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泥坑,最麻煩的是,路上沒有什麽避雨的地方,他們不得不繞道走。
劉楚将鬥篷甩在車頭,彎腰進車裏。
黃單說,“我要跟你一起下去,你不讓,非要我坐車上。”
劉楚脫掉有點潮的外衣,抱住青年,“雨很大,你下去了,我怕你被摔泥裏。”
黃單,“……”
他問道,“二姨太呢?”
“都是要死的人了,還在于被雨淋?”
劉楚的刀脫離手掌,壓住車簾子的邊邊,“這雨不停,路就難走,要繞路,沒個三五天,是到不了縣裏的。”
黃單不想說話了。
雨幕刁鑽,想着法子的遮住視野,四毛幾個看不清路,馬又不想走,抽一鞭子才走幾步,他們門頭往雨幕裏沖,誤打誤撞的穿過山澗,進了一個村子。
此時,天已經黑了。
馬車停下來,黃單被劉楚扶着跳到地上,長時間坐着,腰酸背痛屁股疼,他的腳一着地,就伸了個懶腰。
劉楚也活動活動腿腳,讓車夫把馬車拉到後面。
幾人站在村口往前看,在一片漆黑當中,有一點微弱的亮光,像鬼火。
四毛跟一個弟兄朝着那點亮光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回來了,說那戶人家同意讓他們留宿一宿。
大家夥來钺山鎮的次數很多,每回走的都不是這條路,沿途經過的村子有不少,唯獨沒見過這一個小村莊,大概不到十戶人家。
小村莊被山林緊緊包圍,要不是有大雨,他們只會從山澗過去,不可能兩眼一抹黑,七拐八拐的拐進來。
那戶人家只有一個麻臉婦人。
黃單進屋時,看到桌上有一盞煤油燈,旁邊放着一個針線簍子,裏面有一件破舊的衣服,他把目光挪到婦人身上,粗布衣,髒黑的布鞋,滿臉滄桑,沒有什麽異常,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婦。
麻臉婦人大概是一下子見到這麽多人,又是穿着官服的,又有囚車,她顯得很不安,也很緊張。
劉楚表明身份,“大姐,給你添麻煩了。”
麻臉婦人忙說,“捕頭大人,我這兒有幾間屋子,你們随便住,不打緊的。”
劉楚道謝。
麻臉婦人說她去老姐姐那屋睡,随後就端着針線簍子離開。
劉楚跟黃單一屋,其他人就在堂屋待着,看守囚車,他們都是大老爺們,習慣了風餐露宿,有片瓦擋雨已經很不錯了。
沒過多久,四毛他們商量輪流值班,就随意的往板凳上一躺,合衣閑聊一會兒,紛紛入睡。
另一邊,不大的茅草屋裏,村莊的所有人都在,他們有男有女,年齡都在3、40歲以上,有幾個臉上都有疤,在不同部位,一樣的猙獰。
片刻左後,打探消息的壯漢回來了。
“那夥人是從钺山鎮過來的,往縣城去,有個叫劉楚的,他是衙門的捕頭,身邊幾個都是捕快,他們不是鎮上的人。”
壯漢又說,“捕頭身旁的青年,是宋家的大少爺。”
其他人異口同聲,“那老太太還沒死?”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壯漢問道,“可那關在囚車裏的女人是誰啊?她背對着我,看不到正臉。”
一直沒說話的麻臉婦人擡頭,領口下的脖領露出來一截,上面有塊疤痕,像是被什麽利器紮過,“她就是葉府的二姨太白莺,當年我在西街擺攤賣胭脂的時候見過她,化成灰都認得。”
大家再次沉默了,屋裏死寂。
壯漢說,“我偷聽到幾個捕快的談話,說是那女的跟酒樓的廚子偷情,不但跟廚子合夥殺死一個賣貨郎,還把廚子給殺了,要被押送到縣裏砍頭。”
坐在中間位置,頭發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聽到這句話,他笑了,“老天爺十幾年前沒長眼睛,十幾年後長了。”
麻臉婦人咧嘴,“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啊。”
有個沒有雙臂的中年人問道,“那鎮上的其他人呢?”
老人的聲音蒼老,裹挾着久遠的回憶,還有詛咒,“也快了吧。”
所有人都高興的笑起來,“那就好。”
牆根那裏,黃單輕手輕腳的離開,腳步飛快。
草叢裏有輕微聲響,劉楚走出來,望着青年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半夜,一道白光劈下來,窗戶發出鬼哭狼嚎聲。
黃單驚醒。
劉楚拍拍懷裏人的後背,“做噩夢了?”
黃單呼出一口氣,“嗯。”
劉楚側身,把人往身前帶帶,“夢到了什麽?”
黃單夢到钺山鎮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他看到了自己。
劉楚沒聽到青年說話,他也沒追問,只是收緊手臂,在青年汗濕的臉上親了親,“別怕,睡吧,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黃單睡不着。
門外有滴滴答答的聲音,那是屋檐下的雨滴掉落在地,發出的響動,聽在耳朵裏,讓人心煩氣躁。
黃單翻身,背對着男人,面朝牆壁,他睜着兩只眼睛,“系統先生,你睡了嗎?”
系統,“在下的時間跟您不同。”
黃單把做的夢說了,也說了偷聽到的那些話,“我本來懷疑葉父和趙老頭,其他人都被我排除掉了,現在我又不确定了。”
如果牽扯到十幾年前的事,那所有人的年齡都符合。
“葉藍當年見過的那個背影,會不會就是妖?”
系統,“真相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黃先生要做的,就是等那一天的到來。”
這句話等于沒說。
黃單抽抽嘴,“晚安,系統先生。”
兩日後,一行人風塵仆仆的抵達縣城。
劉楚将白莺拉到衙門關進大牢裏,他去找縣老爺,把案情的詳細經過陳述一遍。
縣老爺在知道葉家的态度以後,就沒那麽多顧忌了,說會依照律法處置。
談完公事,縣老爺就想跟劉楚談私事,他那寶貝千金因為相思病,都快把屋頂給拆了,“小劉啊,你這兩日別管什麽案子,陪陪我家那丫頭。”
劉楚拍拍衣擺的灰塵,“我有婆娘了。”
縣老爺一口水噴出去,“什麽?”
他放下茶盞,板着臉道,“小劉,我家丫頭一顆心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辜負了她。”
劉楚調笑,“我跟大小姐沒好過,何來的辜負啊?”
縣老爺理虧,幹脆就施壓,“老爺我不管你跟哪家的女子好上了,你盡快把人給打發掉,別讓小姐知道。”
劉楚還是笑着,口氣冷硬,“不行。”
縣老爺皺眉頭,怎麽就不行了?這整個縣城,還有誰家的閨女能比的上他女兒?“是那女子纏着你不放?”
劉楚說不是,“是我纏着他不放。”
縣老爺,“……”
他擦擦額頭的汗,完了完了,丫頭要鬧翻天,府裏的屋頂難保了。
劉楚打了招呼就走。
衙門旁邊的那條街上,黃單買了糖炒栗子在吃,有馬蹄聲靠近,他往邊上站,沒曾想,那馬蹄聲沒走遠,已經到了他的身邊。
黃單扭頭,見着馬上的男人,換掉官服,像個俠士。
劉楚踢踢馬肚子,“走吧。”
黃單把手從紙袋子裏拿出來,“去哪兒?”
劉楚低頭看他,唇角壞壞的勾起,“我家。”
黃單後退,“不去。”
劉楚的語氣霸道,“不去也得去,哪有婆娘不去自己男人家的。”
他說着,就将青年拉上馬。
馬還不如馬車舒服,噔噔噔噔噔個不停,黃單吃的那些栗子已經沖到嗓子眼,他抿緊嘴巴,感覺自己一張嘴,就能吐出來。
快中午的時候,黃單聽到耳邊的聲音,像個在為他打開城堡的小孩,調皮又期待,“歡迎來到我家。”
但是,沒有城堡,只有深山老林。
劉楚下馬,牽着缰繩往前走,“這一片全都是我家,也是你家,喜歡嗎?”
黃單坐在馬上,“不喜歡。”
劉楚露出一口白牙,“沒事,你會喜歡的。”
黃單,“……”
走上曲曲折折的山路,一排小屋出現在黃單面前,他不禁想,這荒郊野嶺的,住着不覺得滲得慌?
劉楚顯然不覺得。
他把馬栓好,抱一把青草丢過去,“你在屋裏待着,我去打水。”
黃單打量屋子,一張竹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這些家具,沒別的了,他往外面走,将其他幾個屋子都看了看,給他一樣的感覺。
簡陋又孤單。
黃單在院子裏的樹墩上坐下來,一個衙門的捕頭,待遇應該不錯的,劉楚怎麽住在這麽荒涼的地方?
去城裏一趟,騎馬都要半天時間。
劉楚還沒回來,黃單出去,在附近走動,看到大片的竹林。
竹林裏傳來清亮的小調,黃單的身形一滞,他邁動腳步,撥開兩側的竹葉,往裏面走,看到男人背靠着一棵竹子,手指夾着一片竹葉,放在唇邊。
不知道吹的什麽,卻很好聽。
劉楚将竹葉彈出去,眉眼間有幾分戲谑,“傻了?”
黃單說,“我很喜歡。”
他說的直接,沒有絲毫保留,也不拐彎抹角。
劉楚一愣,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揚,“以後天天吹給你聽。”
黃單也笑,“好哦。”
劉楚又愣了,好半天才回過來神,他提起腳邊的桶,“餓了吧,我去做飯給你吃。”
黃單把手伸過去。
劉楚眼神詢問。
黃單說,“想牽你的手。”
劉楚第三次愣住,他把桶換到另一邊,騰出手,“大少爺,我這手可不是随便就能牽的,你牽了,就不準再牽別人的手,你可要想好了。”
黃單牽住男人的手,“我知道的。”
劉楚的心跳加速,他壓住瘋狂生長的情感,哼笑一聲,“告訴你,我的記性好着呢,別想騙我。”
“不騙你。”
黃單問出他關心的事,“有菜嗎?”
劉楚反手握住青年的手,手指捏了捏,“當然有。”
屋後面有一塊菜地。
劉楚去鎮上辦案期間,也沒澆水施肥,菜地裏的瓜果蔬菜依舊長的很好。
黃單挖出一個土豆,帶出一個土蠶。
小家夥可能是剛睡醒,迷迷糊糊的,蜷縮着身子繼續睡。
劉楚把小籃子一扔,人已經蹦出去老遠。
黃單,“……”
他淡定的把土蠶寶寶送進土裏,繼續挖土豆丢到籃子裏,“你那麽怕蟲子,怎麽還住山裏?”
劉楚驚魂未定,“我不喜歡熱鬧。”
黃單說,“山裏有老虎。”
劉楚的手肘撐着膝蓋,在青年的鼻尖上咬一口,“老虎怕我。”
黃單得鼻尖上多了一串牙印,他疼哭了,直接就把男人推倒在地裏。
劉楚爬起來,把人抱懷裏哄,“還不是你自己太可愛了,害我一時沒忍住,好了好了,我錯了。”
黃單把鼻涕眼淚都蹭他身上了。
劉楚很會做飯,就着從菜地裏拿回來的食材,燒了盤酸辣土豆絲,醋溜白菜,幹煸四季豆。
都是素的。
劉楚扒一口米飯到嘴裏,“山裏有的是野味,你想吃,我下午就去給你打回來。”
黃單說,“你做什麽,我吃什麽。”
他很認真的評價,“桌上的幾個菜都很好吃,我最喜歡吃土豆絲。”
劉楚抹掉青年嘴邊的飯粒,“晚上還給你燒。”
吃過飯,倆人側身躺在不算寬的竹床上,胳膊腿挨在一起,他們四目相視,湊近點親親彼此。
窗戶開着,有風吹進來,卷着幾片花瓣,竹葉,飄飄灑灑的落在地上,桌上,歲月靜好。
一片竹葉飄到黃單的身上,被一只手給弄掉了,那只手沒離開。
劉楚單手撐起身子,低頭把黃單摟在懷裏親。
倆人親着親着,後面就水到渠成。
黃單疼的渾身哆嗦,咬牙撐着,最後疼暈了過去。
他睜開眼,看到男人湊在自己眼跟前,一句話沒說就被緊緊抱住了。
黃單說,“你輕點。”
劉楚一下一下親他被汗水打濕的發絲,透着難掩的激動。
黃單的聲音裏帶着哭腔,“我沒事了,你別抱那麽緊。”
劉楚松開手臂,摸摸青年的臉,嘶啞着聲音說,“大少爺,我快被你吓死了。”
他還沒卷土重來呢,身下的人就兩眼緊閉,一動不動。
知道青年怕疼,劉楚在那之前還告訴自己,要慢慢來,不要急。
可是,事情很快就脫離掌控。
什麽慢慢來,不要急,在那一刻全都跑沒影了,劉楚的腦子裏就兩個大字——還要!
結果大少爺扛不住,他沒要成。
劉楚拽着青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位置,“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跳的特別快?”
黃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