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猜猜我是誰 (1)
神婆瑟瑟發抖, 眼珠亂轉之後, 頓時生出一計,只見她手腳并用的從地上爬起來,一甩袖袍,裝模作樣的冷哼一聲,開始胡說八道, “爾等凡胎肉體, 不知本神婆的神通, 也罷, 我也懶得與你們這些凡人計較。”
說着神婆就轉過身子, 面向廣場周圍的群衆,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繼續胡說八道。
“可這宋家大少爺卻是妖氣入體太深,如不立即做法, 将來必會為害一方,到時候悔之晚矣, 就算本神婆法術通天, 也是束手無策。”
鎮上群衆一聽神婆的話,頓時慌了起來, 他們實在是怕極了妖怪,有些人更是小聲地指責起劉楚。
劉楚此時滿臉陰霾,周身殺意全部散開,異常駭人。
烈日當空,他那刀卻萦繞着一股寒氣。
別說沒有什麽身手的群衆, 就連教頭等人,都不敢輕易上去同他較量。
黃單這會兒已經完全清醒,他瞧着白發蒼蒼的駝背老妪,看不出來,瘦的皮包骨,胡說八道的本領真高,什麽妖氣入體,他在山裏待了那麽長時間,連妖的一根毛都沒見着。
一抹刀光被太陽折進黃單的眼裏,他的餘光掃過身旁的男人,對方對這老妪動了殺念。
黃單對男人搖搖頭,不能殺人,否則惹上人命,會有牢獄之災。
可以事後再整一番。
劉楚的薄唇如刀鋒般抿在一起,掃向被煽動的群衆,克制住滿腔的怒火,冷聲道,“大家靜一靜,這宋少爺不管未來會怎麽樣,但他現在還是一個人,只要他沒有犯法,就會受到國法的保護,神婆設的這口鐵鍋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一旦他死了,神婆就是殺人犯,而你們這些起哄的人就是從犯,我會将你們一一捉拿官府。”
接着,劉楚便看着向他圍來的教員,面露冷笑,擡頭向着族長說道,“宋族長,宋少爺雖是宋家的人,卻也是朝廷的百姓,不知是你的家法大,還是朝廷的國法大?”
面對劉楚的問題,族長的神色一沉,這個問題他還真不好回答,他總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家法比過國法還要大吧。
“宋望不但妖氣入體,而且與戴老板的失蹤有着極大的關聯,我們宋家不會允許有這樣的人,我想朝廷也不會縱然這樣的人吧。”
“沒錯,沒錯,本神婆剛剛耗費了十年壽元,終于開天眼看了,這宋望不止是妖氣入體,而且有怨氣纏繞,定是有人命在身,很可能就是失蹤的戴老板啊。”
Advertisement
一旁的神婆見宋族長開口,頓時膽氣也壯了起來,只見她得意的下意識捋了捋頭上的小辮,卻發現辮子剛被劉楚給砍斷了,頓時臉上有些尴尬之色。
鎮上的群衆現在是最相信神婆的,她的話衆人聽的很清楚,這宋少爺有怨氣纏繞,那十之八九就是戴老板的魂魄了,不然怎麽會只有宋少爺一人回來,而戴老板卻離奇失蹤了呢。
族長向神婆投去贊許的目光,意思是你這天眼開的很及時啊,而神婆顯然也是感受到了族長的贊許,得意的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本神婆法術無雙,開個天眼像喝水一樣簡單的樣子。
只是宋族長好像沒看懂她的意思,還以為這老婆是在抛媚眼,頓時族長的臉上有些鐵青,心想這老太婆都七老八十的,也太不自重了。
可惜衆人并沒有看到這怪異的一幕。
“宋族長,你有點說的沒錯,宋少爺确實與戴老板失蹤一事有關聯。”
劉楚突然就笑起來,“我奉命調查戴老板失蹤一事,而宋少爺是唯一的知情人,我現在要将他帶走,日後官府還有很多事要問他。”
族長一言不發,那臉比茅坑還要臭。
似乎是沒料到劉楚會半路殺出來,将原本已經塵埃落定的事再翻出水花。
劉楚将目光看向神婆,警告之意明顯,“至于宋少爺是否有人命在身,那也要等衙門查清了才好定罪,以我看有些人妖言惑衆,騙取百姓錢財,才是本捕頭需要立即抓捕的。”
神婆頓時心生不妙,連忙向小厮使眼色,“呀,童兒,家裏面剛煉的一爐九玄上清跌打痔瘡丹快好了,我們速速回去,不要誤了開爐的時機。”
“是。”
小厮與神婆配合多年,十分默契,直接迅速跳上破牛車,載着神婆,在衆人一片懵逼的目光中,迅速逃走,現場只留下一坨牛糞。
見神婆逃走,劉楚也沒有阻止,他現在要做的是救下身邊的人。
“宋族長,今天這宋少爺我們衙門是一定要帶走的,希望你不要阻攔,有些事情真的鬧開了,我想大家都不會全身而退,你說對不對。”
劉楚盯着族長,目光中帶有一絲玩味的意思。
族長此時好像也是想到了什麽,那臉頓時就抽搐了一下,畢竟任何人都是有些把柄被官府捏在手裏,何況神婆已經走了,法事已經無法舉行,他心有不甘,卻也只能做出顧大局的樣子。
“好吧,宋望你們帶着吧。”
空地的大鍋和柴火都撤掉了,人們心裏的猜測卻依舊存在,鎮上的流言四起。
戴老板一日沒回來,流言就會持續一日。
宋府大門緊閉。
黃單洗過澡換一身長衫,喝兩口熱茶,從鬼門關走一回的感覺還在他的心裏盤踞着,“差點成了一鍋水煮肉。”
劉楚一陣後怕,到現在,呼吸都沒平穩,他一拳頭砸在桌面上,“據我所知,那老妪還有後招,你會被人從鍋裏撈出來,丢進火裏烤,整整烤上七日,再把你的骨骸泡進雞血缸裏。”
黃單的喉結滾動,咽下嘴裏那口茶水,“你聽過那個老妪?”
劉楚摸着青年的手,“略有耳聞。”
“她是附近一帶最有名的神婆,傳聞有戶人家的兒媳連生了十個姑娘,最大的心願就是生個男孩,到第十一胎的時候,婆婆跟丈夫湊錢去請她來作法,結果生的就是男孩。”
“還有個事,村裏有個小孩持續發熱不退,嘴裏說夢話,渾身發抖,家裏人找神婆來看,說是什麽吓到了,魂丢在外面沒回來,神婆作法,往鍋裏擺筷子招魂,小孩就好了。”
黃單說,“……誤打誤撞了吧。”
劉楚的眼底浮現怒意,“以前那些事,我不評論,今天那老妪說你身上有妖氣,分明就是胡編亂造,要不是你的阻止,我當時就會把她丢進鍋裏。”
黃單說,“現在你就在牢裏蹲着了。”
劉楚低着聲音,“管不了那麽多。”
反手握住男人,黃單嘆口氣,這次他被捉,說是神婆指使的,其實是族長,那倆人之間的眼神交流,他都看在眼裏。
族長清楚,要是他出面,沒有神婆管用。
神婆兩片嘴皮子上下碰碰,就能将子虛烏有的東西變成鐵板釘釘。
鎮上的人全被牽着鼻子走。
“為什麽大家那麽容易被煽動?”
劉楚說,“每個地方都有人把心願寄托給神明,以為神婆可以跟神明溝通,人們需要,神婆就會有很多,靠這個來獲取利益,在那些愚昧的人心裏,他們說的,做的,全是對的,甚至寧願相信神婆,也不相信自己的親人。”
“我處理過一個案子,有對夫婦一年到頭都在吵架,村裏的神婆說是家裏老人身上的濁氣太重,影響了家裏的風水,夫婦倆就把老人偷偷殺了,還是老人的兒子主謀。”
黃單毛骨悚然。
人心比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所謂的神婆就恰好利用了這一點。
劉楚的目光從黃單身上移開,停在虛空一處,“況且,這世上的真真假假很模糊,不論是什麽東西,只要經過人一傳,再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群體惡意添油加醋,扭曲是非,真的會變成假的,假的會變成真的。”
他的唇角譏诮的一勾,“也許好人會被當成壞人打死,永世不得超生,而壞人,卻能受人敬重愛戴。”
黃單看去,男人已經斂去所有情緒,“那種神婆總會有露餡的時候吧?大家還信?”
劉楚摸摸青年的頭發,“我的大少爺,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我們不能要求其他人也像我們一樣,因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标準。”
黃單想了想,認同男人的每一句話,不說這裏,他那個世界也有。
要是在論壇發個有關迷信的帖子,搞不好就會被噴死。
劉楚冷哼,“我不會放過那個老太婆的。”
黃單放下茶盞,把那個老妪殺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真正要殺的是在人心裏作祟的妖魔。
短暫的安靜之後,劉楚問他,“昏迷之前,你在做什麽?”
黃單說,“我喝完藥就睡了。”
劉楚的眉頭一皺,“藥都經過了誰的手?”
黃單說,“我的生活起居是娟兒負責,藥也是,平時都是她端給我。”
劉楚眯了眯眼,“娟兒嗎?”
黃單說,“即便是那藥有問題,導致我昏迷不醒,也不會是娟兒幹的,她沒理由害我。”
劉楚啧啧,“大少爺,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至親,兄弟,都有可能在背地裏陷害你,趁你不注意給你致命的一刀,更何況是非親非故的一個丫鬟。”
他看青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單純不經世事的孩子,充滿憐惜,也有擔憂,“你要明白,利益能讓一個人變成一頭畜生。”
黃單望着男人,半響才說,“你這個說法,我以前聽過,世上的所有人和事,都具備多面性,你說的,只是其中陰暗的那一面。”
劉楚輕笑,“我就是一粗人,你跟我扯大道理,我不懂。”
黃單覺得男人的笑很悲傷,“系統先生,劉楚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想聽聽他的故事。”
系統,“在下幫您查過,需要1000積分。”
黃單記得自己只有200多積分,“貴了,能不能給我便宜點?”
系統,“黃先生,很抱歉,這是領導設定的價格,不打折,在下也無權給你任何優惠。”
黃單說,“沒事的,我能理解。”
他問着男人,“劉楚,你能跟我說說你的過去嗎?”
劉楚勾青年的下巴,眉眼帶笑,極為好看,“我的過去只跟我的婆娘說。”
黃單說,“那算了。”
“我是男的,做不了你的婆娘。”
劉楚的目光灼熱,“我說可以就可以,大少爺,你願意做我的婆娘嗎?”
黃單說,“不願意,難聽。”
劉楚,“……”
他單手撐在桌子邊緣,身體前傾,氣勢逼人,口中說出的話卻充滿柔情,“我劉楚整個人都是你的,随你想要什麽。”
黃單的聲音被男人堵住。
劉楚擁着黃單的手一再收緊,唇舌間的力道很大,把他弄哭了。
黃單推開男人,又被抱住。
劉楚一邊親他臉上鹹鹹的淚水,一邊說,“下次不能這麽吓我了,我老了,經不住吓。”
黃單吸吸鼻子,“多老哦?”
劉楚說很老很老。
黃單,“……”
他把臉在男人掌心蹭蹭,又糙又疼,“娟兒的事,我自己去問吧。”
“出這麽大的事,你府上的管家應該已經将娟兒關起來了。”
劉楚摩挲幾下青年的耳朵,“在你奶奶沒醒之前,你別獨自去見娟兒,你心腸太軟,我怕你問不出什麽,反倒被對方套出東西。”
黃單說,“好哦。”
劉楚看看他哭過的樣子,又忍不住去親,“我暫時留在你這裏,等你奶奶醒來再說。”
黃單說,“那我叫管家去給你安排房間。”
劉楚咬他的下嘴唇,“不用,我就住你這兒。”
黃單疼的嘶一聲,“會被人發現的。”
劉楚笑出聲,他坐在黃單的腿上,臉不紅心不跳的說,“發現什麽?我們是清白的。”
黃單,“……”
他的腿上好沉,“你幹嘛坐我腿上?”
劉楚有點兒委屈,“跟你說幾次了,你都不肯坐我腿上,那我只好自己來了。”
黃單嘀咕,“都坐腿了,還清白。”
劉楚斜眼,“你說什麽?”
黃單上手去捏,“我說,你的屁股很翹。”
劉楚的耳根子紅了。
傍晚時分,管家過來敲門,“少爺,老夫人醒了。”
床上的倆人睡的很香。
門外的管家又敲,聲音也大了些,“少爺?老夫人要見你。”
劉楚皺眉,拍拍趴在自己懷裏的青年,“醒醒。”
黃單打了個哈欠,他聽到管家的聲音,睡意立刻就不見了,坐起來對男人說,“你在房裏待着,我去一下。”
劉楚把青年拉下來,給他擦掉嘴邊的口水,“有事喊我。”
黃單整理整理長衫,快步去開門。
管家往房裏頭看了眼,也沒說什麽,“少爺,走吧。”
今天這事鬧的,府裏人人都緊閉嘴巴,唯恐不小心說錯話,惹上麻煩,他們只是下人,幹好分內之事便可。
宋邧氏坐在床頭,氣色很差,心情卻還不錯,知道孫子沒事了,“阿望,白天的事,管家都跟我細細講了,我們宋家欠劉楚一個恩情。”
黃單說,“是倆個。”
宋邧氏說,“一個倆個都是欠,你別插手,奶奶給你還掉。”
黃單說好。
宋邧氏的眼中浮現一抹厲色,轉瞬即逝,“阿望,奶奶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別怕,只要奶奶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為你讨個公道的。”
黃單說,“外面的人說我身上有妖氣。”
宋邧氏的聲音一冷,“別跟那些人較勁,他們都是一群瘋子,這個鎮子早晚要毀在他們手裏!”
黃單盯着老太太,“奶奶,戴老板還是沒回來,找也找不到。”
“他人的死活,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宋邧氏握住孫子的手,語重心長道,“阿望,奶奶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要少管閑事,永遠不要為了任何人,把自己陷入絕境,哪怕是奶奶。”
她用一種慈愛的目光看着孫子,“你記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黃單若有所思,老太太的話自相矛盾,前面還在嘲諷鎮上的人,後面給他的感覺,本質上跟那些人沒有多大的區別。
“族長該換位置了。”
宋邧氏說,“阿望,下一任族長是你,奶奶會幫你的。”
黃單說,“奶奶,我不想當族長。”
宋邧氏的語氣嚴厲,“你是我的孫子,是宋家的子嗣,沒有什麽想當不想當,那個位置就是你的,阿望,別叫奶奶失望。”
黃單垂眼,“好吧。”
房內靜下來片刻,黃單問道,“奶奶,娟兒呢?”
宋邧氏說,“在柴房裏關着。”
黃單問,“查出來什麽了嗎?”
宋邧氏冷哼,“奶奶沒想到,小丫頭性子那麽倔,問什麽都沒反應。”
黃單的眼皮一跳,怕是用刑了。
不多時,倆個下人拖着娟兒過來,她身上的布衣連衣裙被血染紅,身後留下一條血痕。
黃單喊了聲,“娟兒。”
娟兒動了動,她緩緩地擡起頭,額頭有血,嘴角破裂,臉腫的不成樣子。
黃單的眉心擰了起來。
宋邧氏叫貼身婢女扶她坐起來,背靠在床頭咳嗽幾聲說,“娟兒,當着少爺的面,你還不認罪?”
娟兒仰頭看黃單。
黃單注意到了,她的眼角有淚。
宋邧氏問幾次,娟兒都在搖頭,“我看你不會說話,舌頭留在嘴裏也沒什麽用,幹脆割了拿去喂狗,來人!”
管家吩咐下人去準備。
娟兒渾身發抖。
黃單站在娟兒面前,“奶奶,事情還沒查清楚,你就把她的舌頭割了,未免也太……”
“婦人之仁!”
宋邧氏的情緒很激動,身子大幅度起伏,“你的藥只經過這丫頭的手,能夠自由出入你房裏的也只有她,阿望,你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今天要不是劉楚在最後關頭趕來,你丢性命,奶奶活不下去,整個宋家都會斷送在她手裏。”
她對孫子喝斥,“你讓開!”
黃單沒動。
他自認帶娟兒不薄,原主也是,娟兒有加害他的機會,卻沒有加害他的動機,能流淚,不是妖。
老太太沒有證據,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宋邧氏命令道,“都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把少爺帶走。”
黃單被下人架着往外面走,他扭頭問,“奶奶,你每天吃齋念佛,念的都是什麽?”
宋邧氏的身子一震,堵在心裏的那口氣嘆了出去,她把孫子叫到床前,用只有祖孫倆能聽到的音量說,“阿望,你爹不是死在別人的算計中,是自己在自己手裏,善良不見得就有好報。”
“你可想好了?”
黃單說,“奶奶,與人為善,總會好的。”
地上的娟兒眼臉動了動,眼淚成線滑落,沖淡臉上的血跡,她把頭往下垂,瘦弱的身子輕微顫動。
宋邧氏閉了閉眼,連說幾聲罷了罷了,她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你雖然說不了話,但是耳朵沒聾,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吧,是少爺為你求的情。”
“知恩圖報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娟兒,藥的事,我不會再追究,你也別再出現在宋府周圍,好自為之。”
娟兒對着黃單和宋邧氏磕頭。
黃單心想,走了也好,離開宋府,離開钺山鎮,随便到哪兒去,別回來了。
晚上,前廳的飯桌邊坐着三人,除了黃單和老太太,還有劉楚。
宋邧氏叫下人準備這桌酒菜的意圖明顯,是為了感謝劉楚對孫子,對宋家的出手相救。
劉楚見老夫人向自己敬酒,忙站起來說,“老夫人客氣了。”
宋邧氏說,“劉捕頭,今日你為宋家所做的事,不是一杯酒,一句謝謝便能抵消的。”
劉楚抿口酒,由着辛辣的味兒在口腔蔓延,他把手放下來,偷偷捏一下青年的腰,“老夫人,我與宋少爺結識一場,很投緣,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出事。”
宋邧氏眼神示意,管家離開,再回來時,手裏端着一個長木盒子。
木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把刀,通體古樸,柄端鑲有黑玉,靜躺在盒子裏,散發着淡淡的青光。
劉楚看出刀的出處,“老夫人,這禮物太貴重,劉某受不起。”
宋邧氏說,“受得起,我孫子的命,是無價之寶。”
劉楚沒意見,“是啊。”
黃單的眼角抽抽。
宋邧氏問,“劉捕頭,你說什麽?”
劉楚說,“多謝老夫人,這刀,劉某會妥善保管的。”
不管是孫子,還是宋家,老太太明擺着就是不想欠劉楚恩情,這才用一把寶刀兩清。
宋邧氏叫管家給劉楚準備了房間。
半夜,劉楚避開府裏的下人,偷偷去黃單那兒,進被窩把他摟在懷裏親,“你奶奶不太喜歡我。”
黃單很困,“看出來了。”
劉楚把被子拽下來些,繼續親他,“沒事,你喜歡我就好。”
黃單迷迷糊糊的,“你別抱我,很熱。”
大晚上的都不涼快。
劉楚也熱,大汗淋漓的,呼出的氣息裏都冒火星子,他卻不松手,還不要命的把黃單往懷裏帶。
黃單熱癱了。
第二天醒來,床上就他自己,衣服都馊了。
劉楚叫四毛回去看看縣裏是什麽情況,他在鎮上待着,查查戴老板的行蹤。
娟兒走了,黃單沒要新的丫鬟,他不想再跟這裏的人牽出什麽關系,主仆也不行。
在府裏靜養幾天,黃單去禪房找老太太,給佛祖磕了幾個頭後,提起正事,“奶奶,那天在坑裏的時候,戴老板跟我說,張老板出事那晚,她在走廊看到了你,是不是真的?”
宋邧氏垂眼撥着念珠,“對,奶奶是去過走廊。”
她的動作不停,一顆一顆地把黑色念珠往後撥,“當時奶奶就要睡了,隐約聽到外面有動靜,就出來看看。”
黃單問,“那奶奶你可有看到什麽?”
宋邧氏說,“眼睛。”
黃單沒明白,“什麽眼睛?”
宋邧氏說,“一雙銀色的眼睛。”
黃單愣愣,會是妖嗎?“只有眼睛嗎?沒有看到別的東西,或者是什麽人?”
宋邧氏說沒有,“當時張老板房間的門是半開的,裏面很黑。”
黃單盯視半響,他抿嘴,老太太之前說過妖會帶來厄運,恐怕才覺得自己活不久了,才開始吃以前不愛吃的東西,想在死前盡量少留遺憾,還成天在這裏念經祈禱。
當初盯着葉藍看,大概是在把她當孫媳婦打量。
黃單提起那本古籍,“裏面記載妖的部分,說妖不能流淚,還說……”
一聲清脆響突如其來,打斷他的話。
宋邧氏手裏的念珠掉落在地,她臉上的表情變了,“那古籍怎麽會在你手裏?”
黃單說是上次從老師的房裏找到的。
宋邧氏命令道,“現在去把古籍拿來!”
“奶奶,你怎麽……”
黃單見老太太的反應很怪,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沒再多說,回房拿了古籍。
宋邧氏把古籍放在香案底下壓着,還往下摁了幾次,像是在确定壓嚴實了,“阿望,這裏面的內容都是編造的,你無需當真,也切莫再看。”
黃單,“哦。”
他掩去神色,“奶奶,戴老板那酒樓當年第一次開業的時候,你還有印象嗎?”
宋邧氏撿起念珠,“記不太清了,奶奶只記得,當年酒樓開業時,趙老頭剛來鎮上,就鬧的人仰馬翻。”
黃單的眼睛一閃,看來撒謊的不是戴老板,是趙老頭。
他是妖?
黃單頭疼,實在找不出那老頭子是妖幻化出的蛛絲馬跡,相處時的感覺也不像。
宋邧氏意味深長道,“阿望,奶奶知道你在幫着劉捕頭查案,可是你要量力而行,也別忘了,不管是什麽時候,都要明哲保身。”
黃單說,“我曉得的。”
晌午,黃單去了私塾。
趙老頭又在曬書,見着黃單就喊他幫忙。
黃單随意的說,“老師,你給戴老板寫的對聯,我對奶奶說了,她也說你寫的好。”
趙老頭哼哼,“少忽悠我這個老頭子,你奶奶一輩子都在嘲諷我,一回都沒誇過。”
黃單問系統先生要了個笑的表情圖,是他自己的,他模拟着笑了笑,很假。
這在別人眼裏,有點像是謊言被拆穿的尴尬。
把一本書翻開,攤在太陽底下,黃單露出突然想起來個事的樣子,“老師,你是不是記錯了,奶奶跟我說,戴老板第一次開業的時候,你剛來鎮上。”
趙老頭捋白胡子的動作一停,“哎呀,你看我這記性,怎麽就給記混了呢。”
“當年我是給一家酒樓寫過對聯,不過不是戴老板的酒樓,是另外一家,現在那地兒早就被重建成青樓了哦。”
黃單說,“記錯了也是正常的。”
“想到那天開業時,我在酒樓同戴老板說的話,還怪她不記事。”
趙老頭一臉難為情,“現在想來,我這張老臉都沒地兒擱了,等戴老板回來,我一定上門去把這事說一說。”
黃單說,“戴老板不知道怎麽樣了。”
趙老頭哎了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吉人自有天相。”
就戴老板說的那幾件事,黃單都挨個去查了,他順着香水那根藤子,拽出一條信息,戴老板的那個朋友跟葉家關系密切。
黃單猜測,葉藍會不會也有。
沒多猶豫,黃單以挂念為由,去了葉藍的房間,看到梳妝臺上放着一瓶香水,他擰開蓋子聞,瞳孔一縮,就是戴老板身上的味兒。
葉父說,“這香水是我一朋友捎的,一共兩瓶,我給了藍藍和她的二姨娘。”
他嘆道,“藍藍那孩子不聽勸,主意也多,她看二姨娘用了這香水,就一次都沒用過。”
黃單說,“伯父,葉藍會回來的。”
葉父還生着氣,臉色都發青,“她要是還有點良心,就不會幹出敗壞門風的事,讓整個葉家都蒙羞!”
黃單說,“伯父,這些都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确保人平安。”
葉父唉聲嘆氣,“賢侄說的是,藍藍不回來,我去了地府,都沒臉見她娘。”
黃單跟葉父聊了一會兒,本想見一下葉藍的二姨娘,對方卻遲遲沒有露面。
他只好告辭。
戴老板沒回來,酒樓剛重新開業,就又關門了。
黃單差人打聽,去了一個夥計那兒。
夥計見着黃單,客氣的端茶遞水,誠惶誠恐,“宋少爺,不知您找小的,所為何事?”
黃單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就向夥計詢問酒樓所有人的情況。
夥計還以為黃單是要打酒樓的主意,他很積極,畢竟自己就是個打雜的,管誰是老板,有活兒幹,有錢拿就行了。
黃單聽着,夥計說一大堆有的沒的,不忘加進去狗腿子的話,加的非常自然。
夥計說到最後,終于說起黃單想聽的廚子,他說對方的廚藝挺好的,為人也好,有段時間更是特別熱心,搶着要留下來值夜班。
黃單說,“是嗎?”
夥計說是啊是啊,還說張老板出事的那晚本來是他值班,廚子說回去也沒什麽事,就替他了。
黃單捏手指,戴老板同他講的,都一一核實。
他現在應該可以把戴老板從嫌疑人的位置摘除了吧?
黃單又遲疑了。
還是再等等吧,戴老板人不回來,屍體回來了也好,這麽不見蹤影,誰知道是什麽情況。
布告欄上貼着戴老板和葉藍的畫像,她們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四毛從縣裏回來,說沒什麽事。
劉楚就在宋府住下了。
一天上午,劉楚接到廚子鄰居的報案,說是廚子死的那晚,看到一個黑影從他家後院跳出來,還撞了一下,不過看不清面孔,只聞到一股香味,還覺得體型很瘦,不像是個男的。
就在這時候,鎮上出現了謠言,還偏偏就是二姨太的事,說有人看到她跟廚子在一起,不知道是從誰那兒傳出來的。
這對劉楚來說,就像是老天爺在幫他。
劉楚去戴老板的住處,拿香水給廚子的鄰居聞,鄰居說味道是一樣的。
在那之後,劉楚就開始查葉老爺子的二姨太。
這一查才知道,那二姨太的爹是屠夫,她從小就跟着爹娘殺豬賣肉。
二姨太長的好,不願意待在那窮地方,就遠離家鄉,最後進了青樓賣藝。
劉楚又跟着這條線查到一些東西,對二姨太刮目相看。
将線索全部整理了一遍,劉楚帶着數名手下和那名報案的鄰居來到了葉府。
葉父考慮到家族的影響,所以此時葉家的客廳內除了捕快,只有他和白莺,還有她的貼身仆人三人。
“劉捕頭,白莺的房間已經允許你帶人去搜查了,你現在可以說說,為什麽要懷疑廚子的遇害與她有關了嗎?”
葉父雖是葉家家主,姿态倒是沒有端出來,并沒有大家族的架子。
當劉楚告訴他說懷疑白莺與廚子的遇害有關,想要搜查房間的時候,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劉楚坐在椅子上喝茶,“葉老爺子請稍等,在我的手下搜查結束之後,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說法。”
“好,我信你。”
葉父不再言語,只是讓管家親自去給衆人看茶。
站在一旁的白莺拿帕子按按唇角,不知道是不是胭脂塗少了,那張臉白的很。
她方才被叫過來,得知葉父同意捕快搜她的房間,當場就極力反對,卻沒起到任何作用。
大廳靜的過了頭。
很快就有捕快走進大廳,在劉楚的耳邊說了什麽。
劉楚的左腿疊着右腿,姿态随意,“葉老爺子,現在這裏沒有外人,我就有話直說了。”
葉父示意劉楚說下去,“好,請講。”
劉楚說,“葉老爺子想必已經聽說了,關于酒樓廚子在家中遇害一事。”
葉父說,“沒錯,我也有所耳聞,說是被妖怪所害,下半身軀體不知去向。”
劉楚點頭又搖頭道,“廚子的遇害狀況葉老爺子沒有說錯,可是他并不是被妖所害,而是被人謀殺。”
“什麽。”葉父神色一驚,“是什麽人如此喪心病狂,劉捕頭可有查到線索?”
“不瞞葉老爺子,我們确實查到了一些線索,可是仍然疑點重重,所以今日才登門打擾。”
劉楚似笑非笑的,看向一邊的白莺。
白莺垂搭着眼皮。
葉父的雙目徒然一睜,“哦?劉捕頭的意思是,難道我葉某的二姨太認識殺害廚子的兇手?”
劉楚吹開漂浮的茶葉,淺淺抿一口茶,不語。
葉父察覺白莺的臉更白了幾分,他板着臉說,“你把你知道的,跟劉捕頭說說。”
白莺一臉茫然,甩着帕子說,“老爺,冤枉啊,這連衙門都查不清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會知道呢,那妖怪吃人應該去找神婆啊,我在家連門都少出,哪可能知道外面的事。”
葉父盯着白莺,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他相信,一個恪守婦道的女人跟這件事沒有關系。
于是就看向喝茶的人,“劉捕頭,你們會不會弄錯了。”
劉楚搖搖頭,這葉老爺子在生意場上所向披靡,那是何等的精明,怎麽在家事上卻如此的遲鈍。
随即劉楚将鎮上的流言,還有人目擊葉府的二姨太晚上私會廚子一事告訴了葉老爺子。
尤其是廚子遇害的前一晚,偷偷找過二姨太的事情給說了清楚。
只見葉父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