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猜猜我是誰 (1)
後院彌漫着嗆鼻的油煙味, 廚子們, 夥計們正在忙着手裏的活兒,炒菜燒湯,摘菜剁肉,刷鍋洗碗,打水砍柴, 那些聲音交織在一起, 刺激的劉楚心煩氣躁。
茅房在裏側, 有二人在蹲坑, 憋着勁兒用力“嗯”, 簾子忽然被掀開,他們吓一大跳,見着來人,也沒機會臊, 就着撅屁股的姿勢打招呼,“劉捕頭。”
劉楚快速一掃, “見過宋少爺沒有?”
那二人齊齊搖頭。
劉楚放下簾子, 他看向酒樓的後門,離茅房不遠, 步走約莫二三十步,跑也就轉眼的功夫。
後頭的四毛追過來,邊喘邊說,“老大,我已經問了後門和大堂的弟兄, 他們都說沒見到宋少爺。”
劉楚的眉頭緊鎖。
四毛擦額頭,一手的汗,“怨我,要是我沒和老鄉妹子搭話,跟宋少爺一塊兒去茅房,就不會出這檔子事了。”
劉楚沉聲問,“你看着他去茅房的?”
四毛搖頭,“當時老鄉在井邊打水,我幫她扯繩子,是背對着茅房的。”
劉楚問,“你老鄉可有看到宋少爺?”
“沒呢,她同我說話來着。”
四毛還在喘,“後院就這麽大,東邊的幾間屋子是酒樓夥計們的住處,我找了,還有兩間是放雜物的,我也沒漏掉,都沒見宋少爺。”
他滿臉的費解,“老大,從後院到大堂就一個門,宋少爺既沒出去,也沒回來,他能去哪兒啊?鑽地底下了嗎?”
劉楚道,“叫戴老板過來。”
四毛從一樓找到三樓,回後院說,“沒找到戴老板,問了一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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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楚在克制着什麽,“那就叫管事的!”
四毛趕緊去把人帶來。
劉楚問道,“酒樓有沒有什麽地下室?酒窖?”
管事的說,“沒有的。”
劉楚又問,“戴老板呢?”
管事的笑笑,一臉褶子,“劉捕頭,我就是一管雜事的,這老板的行蹤,我哪兒知道啊。”
劉楚抿緊薄唇,“去找。”
四毛剛邁出一步,就聽到背後的聲音,“叫上所有人,聽清楚了,是所有。”
他扭頭,看到老大的面色時,咽了咽口水,後背都發涼。
從什麽時候,老大跟宋少爺走的這麽近了的呢?
好像是那次土匪進鎮,宋少爺失手傷了老大的腿,他搬進客棧,和老大同吃同住,照顧老大開始的。
從那以後,老大就把宋少爺挂在嘴邊,時不時的說一兩句,跟弟兄們挂自家婆娘一樣的。
四毛帶着弟兄們繞着酒樓找的時候,劉楚人在宋府。
宋邧氏聞言,幹枯的手一偏,将茶盞推到地上,砰地一下開花,碎片蹦的到處都是,“劉捕頭,你當初是怎麽跟我說的?”
她握緊拐杖,大力敲擊地面,“你說過,你拿你的命保證!”
劉楚淡聲道,“老夫人,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到宋少爺,等他平安回來,劉某的命,老夫人倘若想要,便拿去。”
宋邧氏撥着念珠,嘴巴輕微張合,她在念經,很難讓人聽清念的什麽。
劉楚拿着刀的掌心汗濕一片,他的額角鼓動,“老夫人,宋少爺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也不明,你若是等着佛祖來救,會來不及。”
宋邧氏阖在一起的眼睛睜開,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一抹厲色,她用力攥住念珠,開口将管家叫來。
很快,宋府的下人們全部出動,以及看護祠堂的教頭和教員們。
鎮上一下子多了那麽多人,在各個商鋪跑進跑出,還向行人問話打聽,不到一炷香時間,大家夥都知道,又有人出事了。
這回是宋家的大少爺,老夫人的命根子。
宋家那些旁支聞訊都往大宅子裏去,假模假樣的擔心,着急,他們全被管家給攔在禪房門外。
趙老頭過來時,禪房外的人都走了,他像是特地掐準了時機,不想跟那些人碰面。
一門之隔,宋邧氏在裏面跪着念經。
趙老頭在門外站着,出聲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阿望不是小孩子,他興許就是覺得酒樓悶,出去散散心。迷了路。”
裏面沒動靜。
趙老頭背着手來回踱步,“不到晌午,應該就會回來的。”
裏面還是沒丁點回應。
趙老頭喊自己的學生,“你回去罷。”
書生反應慢半拍,他擡起頭,明顯的心不在焉,“老師,你喊我?”
趙老頭搖頭嘆息,“一個倆個的,都怎麽了?”
晌午過去,人依舊沒找到。
宋府被壓抑的氛圍籠罩,下人們走路做事都輕手輕腳,大氣不敢出。
葉父來過一趟,也沒見到宋邧氏的面兒,他的态度送到,在禪房外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沒多待就走了。
葉家的人都在兩眼一抹黑,要死要活的尋找大小姐,騰不出人手幫忙。
到了下午,鎮上的人們知道一個驚天的消息,原來不見人影的不止是宋少爺,還有酒樓的戴老板。
他們都被妖抓走了。
肯定是的!
人們開始恐慌,妖怪還在鎮上,沒有走,上次他們誤以為張老板是妖,結果弄錯了。
這次呢?妖會換上誰的皮?
有人看到了張老板的老母親,她又跟平時一樣,在大街小巷走動,今天不但念叨個不停,還發出笑聲。
怪滲人的。
膽子小的孩子都吓哭了。
那孩子的母親咒罵,“瘋老婆子,吓唬孩子幹什麽啊?怎麽不去死了算了!”
老婦人腳步不停,嘴裏的念叨也不停。
街上有人鬧,有人罵,有人大叫,恐慌在無形之中擴散,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害怕,人們開始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更有人覺得身邊熟悉的親人朋友都變的可疑。
信任這個東西可以很牢固,也可以一碰就碎。
一旦出現危害個人生命的東西,自保是人們會做的唯一選擇,亦是本能。
不知不覺的,太陽漸漸西斜,夜幕已經露出曼妙的身影。
鎮上的人們措手不及,他們強烈反抗,拒絕充滿危險和未知的黑夜到來。
可天空還是暗了下去。
劉楚整整找了一天,他挨家挨戶的找,鎮上的那幾口井,蚯蚓河,蜘蛛嶺,钺山,甚至是茅坑,地窖,水溝,山坳,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四毛拿着兩塊芝麻餅,“老大,給。”
劉楚坐在牆根,沒接。
四毛說,“宋少爺在外留洋那麽多年,會的東西多着呢,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其他捕快會意的附和,“是啊是啊!”
劉楚把刀丟地上,雙手扒着頭皮,身上的官服髒兮兮的,還有一股子臭味,汗往脖子裏淌。
他這灰頭土臉的混亂模樣,全然不見一貫的沉着冷靜。
四毛見地上的人拿着刀往前跑,差點被嘴裏的餅噎住,他咽下去就喊,“老大,這麽晚了,你上哪兒去啊?”
人已經跑遠。
捕快們個個都累的夠嗆,一天腳不沾地,兩條腿又酸又痛,真不知道老大哪來的勁,還能跑。
大家一邊大口啃餅,一邊大口喝水,抽空議論起來。
“宋少爺不見了,老大好像很着急啊?”
“不是好像,就是!”
“老大那樣兒,就跟……就跟家裏的婆娘丢了一樣。”
“不像,我婆娘有天出門,天黑了都沒回來,我也就在門口轉悠轉悠,沒跟個瘋子似的滿大街找。”
“你們都沒看見嗎,剛才我們和宋家,還有祠堂那夥人彙合,确定都沒有一點宋少爺的消息,老大那表情,快哭了。”
四毛抹把臉,哎,他怎麽覺着,宋少爺一丟,老大的命都快沒了啊。
夜晚的钺山要比白天幽靜。
劉楚沒拿火把,只借朦胧的月色上山,他下午來過一回,沒有線索,晚上又來了。
一停下來,劉楚的心裏就發悶,感覺自己對不起青年,對方不知道是什麽處境,有沒有受傷,好不好,是不是害怕的在哭。
他不能歇。
山裏鋪着枯樹葉,蛇蟲鼠蟻在葉子下面藏身,睡覺的睡覺,餓着肚子的準備開始覓食。
有腳步聲靠近,吓壞了樹底下的一只野兔,它嗖地一下竄進草叢裏,小腦袋往一片寬葉底下縮,瑟瑟發抖。
劉楚聽着響動,知道是只兔子,就沒去管。
他在山裏尋找多時,無果。
“去哪兒了?”
劉楚揮拳砸在樹上,半響,他站在飄落的樹葉中說,“宋望,你別吓我……”
樹葉一片兩片三片地掉在地上,帶出輕微聲響。
夜深了。
钺山西邊,有一山洞,藏在複雜交錯的林木深處,旁人即便是三番兩次的路過,也不會撥開密集糾纏的藤蔓往裏面瞧。
洞裏有一個天坑,普通人徒手上不去。
黃單醒來就在坑裏,他有點愣,轉頭就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面孔,聞着香水味兒才曉得人是戴老板。
戴老板的聲音很輕,在昏暗的坑裏,聽來有幾分詭異,“宋少爺,你醒了啊。”
黃單嗯了聲,沒有多言。
他目前不能判斷,跟自己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戴老板是人是妖。
戴老板拍着胸脯,驚魂未定道,“我快吓死了。”
“宋少爺,你是不知道,我一睜開眼睛,發現不在酒樓,而是在這麽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還以為被土匪給綁了呢。”
黃單不說話。
戴老板頓了一下,說,“宋少爺,你該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她輕嘆一口氣,“我也是跟你一樣的,還沒搞清楚是什麽狀況,只不過比你早醒一小會兒而已。”
黃單還是不說話。
“宋少爺,你要是懷疑我,那我心裏可真就傷心了呀。”
戴老板哎了聲道,“我被困在這兒,又餓又渴的,犯不着這麽對自己,不是嗎?”
黃單沒回答,在心裏問,“系統先生,你能不能給我弄到火折子?”
系統說有,需要5個積分。
黃單立馬就說要買,“從蒼蠅櫃直接扣吧。”
系統,“黃先生,5個積分已經扣除,您目前的財産有235積分,7支菊花靈。”
“好的。”
黃單把手伸到懷裏,摸出系統先生給他的火折子,一簇橘紅的火苗竄起,透過跳躍的火焰,他看清女人的臉,有幾處髒污,沒有傷。
戴老板一陣歡喜,“宋少爺,你帶火折子了啊。”
黃單說,“戴老板,你找找周圍有沒有什麽幹柴,我們需要把火點起來。”
戴老板忙說,“好的呀。”
片刻後,一個小火堆搭起,坑裏的全貌展現在黃單跟戴老板二人面前。
坑可以容納十幾個人,四面的土壁上都有爪印,巨大,且深,看着就令人頭皮發麻。
這裏像是妖的洞穴。
戴老板雖然開着一個大酒樓,可她怎麽都是個女人,看到那些爪印,自然是吓的不輕,手臂抱在胸前,人往黃單身邊靠。
黃單挪開。
戴老板又往他邊上挪,“宋少爺,你說,我們是不是快死了?”
黃單說,“不知道。”
戴老板的神色緊張不安,“妖把我們抓來,是要吃掉我們吧?”
女人的聲音放的更輕,說悄悄話似的,那音調,也似是在說鬼故事,自帶恐怖的效果。
黃單說,“有可能。”
一時之間,倆人都沉默下來。
除了妖,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把大活人從一個地方帶到另一個地方,還能神不知鬼不覺。
這坑裏的爪印,也不是什麽東西可以爪出來的。
火堆突然滅了。
緊接着就是一聲尖叫,黃單的身前有一片柔軟,他大力把撲到自己懷裏的女人撥開,“戴老板,請自重。”
戴老板好像是吓壞了,“宋少爺,抱歉,我是吓着了。”
她在黑暗中問,氣息有些紊亂,“這火怎麽滅了啊?是那妖來了嗎?”
黃單說,“風吧。”
戴老板質疑,說哪有什麽風啊,一定就是妖幹的。
耳邊的聲音聒噪,黃單說,“戴老板,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們失蹤了,會找到這裏的。”
“不可能的。”
戴老板搖頭,“我在鎮上住了快二十年,就沒聽人說附近有這種天坑。”
黃單默了。
他再去點火,怎麽也點不着了。
方才還燒的正旺的柴火都濕濕的,原本飄散的煙霧也全都沒了,這現象太過詭異,除了妖,就是鬼做的。
坑裏死寂。
這種時候,脖子仿佛已經被一只大手捏住,呼吸困難,随時都會死去。
戴老板的言語中滿是後悔,“酒樓重新開業,人很多,我喝了不少酒,頭有點暈,就去房裏躺一會兒,哪曉得會……”
她絕望的說,“宋少爺,怕是兇多吉少了。”
黃單問的是別的事,“你比我先醒,為什麽不叫我?”
“叫了的呀。”
戴老板說,“宋少爺,我一直在叫你,叫的嗓子都啞了,你就是不醒,我怕的喲,心都怦怦直跳。”
黃單看不清女人的臉。
他的心裏轉過多個心思,嘆道,“我回來沒兩個月,鎮上就發生了好幾起案子,還出現了妖,早知道就在國外待着了。”
戴老板有感而發,“今天也不能想到明天的事,我要是知道,也就不會一個人去房裏了。”
坑裏再次陷入死寂。
死亡的氣息悄然無息的逼近,萦繞在黃單和戴老板中間。
女人小聲抽泣的聲音異常恐怖。
黃單說,“戴老板,反正都快死了,我們來說會兒話吧,到了地府黃泉,也能結個伴,一塊兒走。”
戴老板停止抽泣,“宋少爺想跟我說什麽?”
黃單說,“你為什麽要往身上噴那麽多香水?”
戴老板說,“香水啊,是我一個朋友從國外給我捎回來的,我非常喜歡那味兒,聞着心情好,就多噴了些。”
黃單問道,“聽說張老板出事的那天,有人看到你在閣樓上。”
短暫的寂靜後,戴老板的聲音響起,“是啊,我在的,當時我吓傻了,兩條腿發軟,要不是有欄杆抓着,我都能倒下去。”
她露出心有餘悸的情緒,“我是第一次看到平時和和氣氣的那些人會發瘋,瞪着眼睛把張老板往死裏打,像魔鬼。”
“人們以為他是妖變的,打死了才相信他是人。”
黃單垂了垂眼,“那天晚上,張老板房裏怎麽會有骨骸的?”
“宋少爺,不瞞你說。”
戴老板說,“當晚整個酒樓值班的只有我那個廚子,出事之後,我就問過他了,他說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也怪呢,誰有那本事,能逃過捕快們的眼睛,把骨骸和頭顱帶進酒樓,而且啊,酒樓那麽多廂房,卻偏偏選中張老板的房間,想想也就只會是妖幹的了。”
“我就是想不通,妖為什麽要那麽做。”
她說,“眼看馬上就要死了,我還不知道那骨骸和頭顱是哪個人的,宋少爺你說說,我這個老板當的是不是很沒用啊?”
黃單沒出聲。
戴老板忽然說,“有個事,我同劉捕頭講過的。”
黃單問,“什麽事?”
戴老板說,“那晚,我在走廊看見了你的奶奶。”
她連忙解釋,“宋少爺,我沒別的意思啊,我只是陳述事實。”
黃單陷入深思。
“前些天,廚子突然死在家裏,不明不白的。”
戴老板長嘆,“宋少爺,你別看我那酒樓開的大,其實最後進腰包裏的銀子不多的,如今接二連三的出事,這生意還不知道會下滑成什麽樣子,能不能做下去。”
她苦笑,“你也曉得的,鎮上的男人想吃了我,女人想扒了我的皮,就算我混不下去了,也得裝出風光的樣子。”
黃單抿嘴,這女人是擔心酒樓的生意,所以魂不守舍,出現不記事的情況?
“老師這次送你的對聯很好。”
“是蠻好的,”戴老板說,“他說以前也送過,我後來細想了一下,當年酒樓開業那天,趙老師才剛搬到鎮上,沒進私塾教書,默默無聞,我就沒有邀請他。”
黃單捏手指的動作一滞,趙老頭在撒謊?或者是這個女人在騙他。
總不可能是倆人的記憶都錯亂了吧。
戴老板說,“好啦,宋少爺,該我問你了,國外的女孩子是什麽樣的?”
黃單說,“和鎮上的差不多。”
戴老板說,“不會吧,我看那留洋回來的葉大小姐,就跟我們不同,她那短裙子,外套,指甲塗的油,挎的小包,還有那煙,打火機,哪一樣都不是縣裏能買到的。”
黃單說,“戴老板看起來很關注葉藍。”
戴老板的情緒似乎放松不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只有你們男人喜歡看美人,女人也喜歡看的。”
黃單認同,女人喜歡看帥哥,他也會去多看一眼。
戴老板問,“我看你跟劉捕頭關系蠻好的,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啊?”
黃單說,“這個我不清楚。”
戴老板一副很好奇的樣子,“劉捕頭沒有過相好的,不知道女人是什麽滋味,宋少爺你呢?”
黃單說,“我也不知道。”
“你那個小丫鬟不是你的通房丫頭?”
戴老板驚訝,随即笑了一下,“沒想到宋少爺還是個孩子啊。”
黃單,“……”
戴老板說,“宋少爺,你看啊,我們馬上就要死了,你活了二十多年,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這走了多遺憾啊,姐姐索性就讓你嘗一把。”
她說着就開始解旗袍扣子,露出袖長的脖頸。
黃單說,“不用了。”
戴老板的眼神哀怨,“你嫌姐姐髒啊。”
黃單說,“我不行。”
坑裏一靜,之後是戴老板憐憫的聲音,“真看不出來……可惜了……”
黃單的嘴角抽了抽。
他将從戴老板嘴裏得到的內容一一整理,全部待定,當務之急是怎麽離開這裏。
之前有火堆的時候,黃單注意過,四面的爪印很深,手能摳進去,他決定試一試,不然就算妖不現行,他也會活活餓死。
理想比現實殘酷,黃單才離開地面沒多少距離,就摔下來。
戴老板關心的問,“宋少爺,你沒事的吧?”
黃單的屁股摔到了,最疼的是尾骨那兒,他不停吸氣,淚眼模糊,疼的說不出話來,摸了摸才确定尾骨沒斷。
緩過了那陣疼痛,黃單又去爬,光線昏暗,全靠手去摸。
他冷不丁地在土壁上摸到一塊柔軟的東西,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大概是沒聽到土渣子掉落的聲音,戴老板知道黃單停下來了,就出聲喊,“宋少爺?”
黃單吞咽唾沫,原來摸到的不是女人的手,是什麽植物的根莖。
差不多摔了有十五六次,黃單昏了過去,意識恢複時,他還在坑裏,營救的人沒來,妖也沒來。
戴老板的聲音響在左邊,“宋少爺,你可吓死我了。”
黃單掙紮着坐起來,“我昏了多久?”
戴老板說不知道。
坑裏不見天日,不清楚外面是黑夜,還是白天。
“宋少爺,我好餓啊,再不出去,我們都會餓死在這裏。”
戴老板的聲音虛弱,“你說那妖是不是就在暗中看着我們,故意不出現,等着看我們慢慢餓死啊?”
黃單全身骨頭都疼,疼痛帶來的生理性淚水根本就止不住,他沒哭出聲。
戴老板似乎不知道黃單在哭,還在說着很餓,也渴,要死了。
黃單把頭埋在雙臂裏,咬牙忍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疼痛感才一點點減弱。
摔的次多了,經驗也就多了,黃單終于爬到坑上面,他以為坑裏的光線暗,是被樹木遮住了,沒想到坑在一個山洞裏。
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傳來,那聲音極其陰森,且怪異,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趴在某個角落,等着獵物上門,再将其撕碎。
黃單吹火折子,火光亮起,又滅,他吹了幾次,粗略的看了看山洞裏的環境。
在地上歇夠了,黃單去找藤蔓丢到坑裏。
坑裏隐約傳來女人的聲音,“宋少爺,我抓好了!”
黃單抓住藤蔓,咬緊牙關,手背青筋一根根突起,坑裏的女人明明很瘦,怎麽這麽沉?他感覺自己拽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藤蔓滑出手心,黃單被那股力道帶的摔趴在坑口,肋骨狠狠撞上去,他疼的全身發抖,牙齒打顫,滿嘴都是血腥味。
坑裏傳出戴老板受驚的聲音,“宋少爺?”
黃單沒回答,他抓着草藤爬起來,痛哭流涕,“系統先生,我太疼了。”
系統,“抱歉,黃先生,我向我的領導問過,能夠麻痹疼痛神經的産品還沒有研究出來。”
【黃先生,您的監護人向您送出82年紀念款的“營養液”一杯,請您接收,立刻就能補充能量。”
黃單一接收,就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灌溉,體力恢複了過來,身上都沒那麽痛了,他哭着說,“謝謝你,系統先生。”
系統,“無需多謝。”
坑裏傳出哭聲,戴老板驚慌,以為黃單把她一個人丢在坑裏,她奔潰的大哭。
黃單撩起長衫下擺,用牙咬開,撕下來兩塊碎布條纏在汗濕的手上,沒那麽滑了,他拽住藤蔓,做了幾次深呼吸,後退一步,穩住身形,“戴老板,我拉你。”
藤蔓抖動,另一頭的重量已經傳上來。
黃單的額頭有汗滴落,砸在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睛,有一瞬間,想放棄了。
那個念頭被黃單強行捏碎,他往後挪步,喉嚨裏發出用力的低吼聲,用盡全力把人拉扯上來。
戴老板抓着黃單伸過來的手,努力爬上來了。
倆人都在喘氣,一時發不出別的聲音。
黃單渾身肌肉在以痛苦的頻率顫動,心髒也往肋骨上撞,咚咚咚的亂蹦。
戴老板擦額頭的細汗,字裏行間都是感激,“謝謝你啊宋少爺,我真以為你對下我不管了。”
黃單拽掉手上的布條,沒多說,“走吧。”
戴老板爬起來跟在後面。
山洞裏面潮濕,腳下的石頭有青苔,很滑,一不留神就能摔倒。
黃單的袖子被戴老板抓在手裏,他走一步,就受牽制,等于是在拉着對方,“戴老板,你能自己走嗎?”
戴老板喘息,“宋少爺,對不住啊,我這鞋不好走的。”
黃單,“……”還是省點力氣吧。
他們走出山洞,視野開闊起來,發現所在的位置是在钺山。
知道是什麽地方,恐懼依舊沒有減少一分一毫。
黃單爬上來的途中摔過很多次,渾身都是傷,為了把戴老板拉上來,兩條手的肌肉都拉傷了,現在還在抖,他的膝蓋,腿部掉了好幾塊皮,走的很慢,越來越慢。
每邁出去一步,黃單都沒有信心還能邁出第二步。
早就走在前面的戴老板停下來,“這樣不行,我們這麽慢吞吞的走下去,妖會發現我們的。”
她看看四處,扭頭說,“宋少爺,要不你找個地兒藏起來,我一個人先下山吧。”
黃單擡起流着淚的眼睛。
山裏靜的駭人,雲遮住月,一切都很模糊。
戴老板說,“等我下山了,我一定去你府上通知老夫人,叫人來接你。”
黃單抹掉臉上的淚水,身上不知道哪兒最疼,他抿着嘴唇,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戴老板說,“宋少爺,我……”
黃單打斷,“好。”
“那你保重。”
話落,戴老板加快腳步,頭也不回的跑了。
黃單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就不行了,他靠着樹跌坐下來,手伸在半空,想碰身上的傷,又不敢碰,“系統先生,女人能信嗎?”
系統,“在下不了解女人。”
黃單說,“我也是。”
現在怎麽辦,他這樣子,天亮了都不能走到山下。
戴老板的選擇,是人的本性。
此時此刻,黃單不願意對那個女人做過多的評價,他舔舔幹裂的嘴皮子。
老太太一心為孫子着想,是妖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劉楚應該不是妖,只想跟他搞好關系。
剩下的,就是趙老頭,葉父,黃單心想,他是不是可以把目标定在他們中間了?還是有遺漏的什麽人?
戴老板的嫌疑洗掉了吧?
如果她是妖,在坑裏搞一出戲,那黃單就真的懷疑人生了。
只剩下一次機會了,不能像上次那樣草率,必須親眼看到妖出現,再填。
黃單在算計,如果妖現身,自己能否在斷氣之前填上答案,完成任務。
兩種結果各占一半的幾率。
可以賭。
畢竟就現在掌握的那些線索而言,不能将目标鎖定在某個人身上。
黃單的心态發生變化,就沒那麽急了,他在地上癱坐許久,扶着樹吃力的往前挪步,疼的走不了就坐下來。
不遠處的樹叢裏有響聲,是枯葉被踩碎的聲音。
有人來了。
黃單屏住呼吸,手捏住一根粗樹枝,神經末梢緊緊繃着。
那串腳步聲在黑夜裏的林間響着,越來越近,高大的身影慢慢變的清晰,是劉楚。
黃單還處在呆愣之中,男人就朝自己這邊飛奔,将他用力抱住了。
劉楚勒住青年,呼吸亂的不成樣子,他粗重的喘息着,呢喃着,重複着,“沒事就好。”
黃單說,“你輕點抱我。”
劉楚親他的頭發,親他的臉,親他的眼睛,親他的鼻子和嘴巴,嘶啞着聲音說,“兩天了,我找了你兩天。”
黃單一怔,他以為一夜都沒過去,沒想到已經過了兩天。
老太太恐怕一直在禪房裏為孫子念經。
劉楚聞到青年身上的腥味,呼吸一緊,緊張的視線上下掃動,發現了好多處血跡。
他蹲下來,伸手去碰青年膝蓋位置破開的褲子,那裏有一片血污。
黃單說,“疼。”
劉楚不碰了,起身把他拉到背上,手掌托住他的屁股,“手摟着我。”
黃單照做,摟住男人的脖子,牽動到身上的傷,他連連抽氣。
劉楚小心避過地上的草藤,盡量走的平穩,“疼了就哭,別忍着,我不笑話你。”
黃單把臉埋在男人的脖子裏,汗臭味往鼻子裏鑽,還混着馊味兒,他哭着說,“你身上怎麽這麽臭?”
劉楚沒好氣的說,“我的大少爺,這兩天我為了找你,跟一條狗一樣,在整個鎮子裏瘋跑,衣服也沒換,還是你出事那天穿的,能不臭嗎?”
黃單摸到男人的下巴,胡渣硬邦邦的紮手。
“胳膊腿都在就好。”
劉楚的嗓音低下來,氣息渾濁,“我一合眼,就是你四肢不全的樣子。”
黃單能感覺到男人的恐慌,“對不起。”
劉楚扯開一邊的唇角,“不用跟我說這個,要說的話,也是我謝謝你,把我的大少爺完整的帶到我面前。”
黃單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
劉楚說,“我懷裏有餅,四毛給的。”
黃單把手伸進男人的衣襟裏面,觸手一片濕熱。
劉楚的呼吸粗重,“少爺,我讓你摸餅,你摸我,你這是找事呢,嗯?”
黃單說,“你淌了很多汗,衣衫都濕了。”
劉楚的額角一抽,“你信不信,你再不把手拿出來,我褲子也會濕?”
“……”
黃單摸出餅,撥開外面的那層油紙,拿到嘴邊啃,很硬,有芝麻香。
劉楚邊走邊說,“先吃兩口墊墊肚子,回去了再吃好的。”
黃單啃一口,把餅遞到前面,“你吃。”
劉楚說,“我又不餓。”
他剛說完,就有一串咕嚕嚕聲,“你肚子又叫了。”
黃單說,“不是我。是你。”
劉楚還在嘴硬。
黃單說,“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劉楚聽到一個響聲,他扭頭,“你把餅扔了?”
黃單說,“扔了。”
劉楚在地上找,沒找到,他罵罵咧咧,“他娘的,那餅我從早上留到中午,又留到晚上,就想着什麽找到你了,就給你吃,你竟然給我扔了,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黃單的聲音裏透着笑意,他渾然不覺,“騙你的,我沒扔。”
劉楚,“……”
黃單把餅遞到男人嘴邊。
劉楚就咬了一小塊,聲音模糊,“敢玩我,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黃單愣了愣。
将餅咽下去,劉楚問道,“那天是怎麽回事?”
黃單說,“不知道,當時我在後院,突然就失去了意識,醒來就到坑裏了。”
劉楚的腳步一停,“坑?什麽坑?”
黃單說,“西邊有個山洞,坑在洞裏,周圍有很多爪印。”
劉楚皺眉,“明天叫幾個人上山查看一下。”
“好哦。”黃單想起來什麽,“你過來時,看到戴老板沒有?”
“沒看到。”
劉楚的語調一變,“戴老板也在那個坑裏?那怎麽沒跟你一起?”
黃單說,“我受傷了,走的慢。”
劉楚的臉色驟然陰沉,“那娘們忘恩負義,真不是東西。”
黃單說,“不提她了,我身上疼。”
“摟緊點。”
劉楚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他的腳尖點地,飛速穿梭在山裏。
黃單在自己的房間醒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和他初次穿越到這個事世界時的一幕重疊了。
宋邧氏的雙眼裏有淚光,情緒很激動,“阿望,你這兩天到哪兒去了啊?”
黃單沒隐瞞,将事情簡短的說了,他留意老太太的表情變化。
宋邧氏握緊孫子的手,沒說別的,只是說着和劉楚大同小異的話,能回來就好。
黃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