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節
裏那只小小的繡球被他捏得幾乎扁平。
他屏聲靜氣地看着水面,仿佛在等待什麽,一直坐了一個多時辰。
破曉已經來臨,光線穿過了茂密的蕉葉,投射在清淩淩的水面上。
“嘩啦”,仿佛确認了外面已經安全,水面終于破裂了,一個白色影子如游魚一樣地從最深處浮出,瞬地躍出水面,淩空甩了甩一頭深藍色的長發——然而,鲛人女子還沒上岸,就看到了靜靜坐在水池旁的貴公子,立刻就怔住了。
碧!從這個深不見底水池裏躍出的,果然是碧!
四目相對。就在那一刻,飛廉感覺有一把利劍從心窩裏直刺而入,痛得他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去。他擡手指向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然而卻已然失去了發聲的力量。
碧落回了水裏,靜靜浮沉着,身上穿着複國軍戰士才用的夜行衣,手裏握着分水蛾眉刺——此刻的她是如此英姿飒爽,明豔照人,和平日的溫婉沉靜完全不同!
似乎也是沒有料到他還會守在此處,碧怔在了水中,同樣說不出話。
“你……”當日光穿透了密林,飛廉終于說出話來,聲音低啞,“複國軍?”
他定定地看着多年來的戀人,似乎想聽到她吐出否認的話——然而碧看了他許久,最終卻只是深深、緩緩地點了點頭,神色絕決,霍然将雪亮的峨嵋刺擋在了身前,做出了準備迎戰的姿态,臉色平靜:“來吧!”
飛廉沒有動手,看着她、語音漸漸發抖:“這個池子,是你用來和外界聯絡的秘道吧?五年來…五年來你留在我這裏,難道只是為了……”
“是,只是為了獲取情報。”碧開口,面無表情,“感謝你對我從無保留。”
他定定看着她,仿佛想從面前這個女諜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來——然而複國軍女戰士只是冷靜地看着他,保持着随時準備戰鬥的姿态,警惕而幹練,完全看不到昔日那個紅袖添香的溫柔侍女模樣。
原來,和他多年衾枕相伴的,竟是這樣一個雙面人?
“五年來,我可有半點對你不好?”劇痛幾乎令人崩潰,他低聲,“你為何……”
“不,很好,好到都讓我懷疑你是不是冰族人——”碧淡淡開口,眼裏雖有波動,語氣卻沒有絲毫起伏,“不過,當你決意去救雲煥那個劊子手時,我終于明白你畢竟是我的敵人——我們之間的矛盾、終究還是無可調和的!”
她擡起眼眸,發出冷冷的嘲笑:“飛廉,我不幸生為鲛人,卻有幸能成為一個戰士,為海國而戰——而你呢?以戰士的身份、卻耽于私情不能自拔!所以說,你遲早要得到一個教訓……”
“住口!”飛廉厲叱。咔的一聲響,那只小小的繡球終于在他手心癟了下去!
“那麽,晶晶呢?發現了你的秘密後,你把晶晶怎麽了!”飛廉終于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厲聲問,同時将手裏的繡球狠狠扔過去,“她的球掉落在這裏!她的人呢?人在哪裏?你、你把她怎麽了!”
雪亮的峨嵋刺輕巧地一劃,那只投過來的小球被居中剖開,無聲滑落水底。碧擡眼看了看他,輕輕冷哼:“自然是,處理掉了。”
“你殺了她滅口?”飛廉的眼神終于露出憤怒,宛如被點燃的火,“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竟然殺了她滅口?她才幾歲?你和她在一起那麽久……”
然而,在他拔出劍的瞬間、她輕輕一折身滑入了水底,宛如游魚一樣向着深淵潛行。
“飛廉,記住,”鲛人用潛音送來最後一句話,“我們誓不兩立。”
他的劍只斬斷了池水,便頹然墜入了水池深處,悄然向着不見底的黑暗裏悠悠墜落。
碧轉身離去,在不見天日的水底潛行,黑暗的水裏只有斷斷續續的珠光照亮她無聲哭泣的臉——為什麽?為什麽今日還要回來呢?本來昨夜那一餐,便應該是她和他最後的訣別……為何她還忍不住的要冒險回來?
如果就那樣悄然消失,說不定能保留一個仁慈的結局吧?很多年以後,當他面目蒼老、兒孫滿堂,她還能偷偷回來看他、說不定還會聽到他念及少年時愛過的那個名字……可昨夜和同伴一起完成了海皇交代的任務後,她卻僥幸地以為即便是一夜不歸,飛廉也不會那麽快識破她的身份,居然還想再冒險回來看他一次——
卻不知,就是這不該回首的一回首,葬送了他們之間的所有!
碧在水底潛行,不停墜落的淚水化為珍珠,在水底幽幽暗暗地灑落一路。
永別了……飛廉。
在碧離去後,飛廉命仆人架起烏金網,借口此處易令人失足落水,封住了那一口深不見底的池塘,仿佛要将所有往昔都永遠封印——然後,就再也不管別的事,一個人在內室裏關着,一次又一次地要下人送酒進來,一整天沒有出來一步。
外面喧鬧紛擾,不停有軍隊來去,仿佛是含光殿那邊又有了新情況。然而,他腦子裏卻一片空白。直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長驅直入,一路叫喊着他的名字,焦急而驚慌。
聲音依稀耳熟……是誰?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那個腳步在沖入了內室後頓住,似乎是愣在了那裏,急促的喘息近在耳畔。
他極力想擡起頭看看來人,但是頭竟然重得如有萬斤重,只是勉力撐起了身子,随即腳下一軟,又伏倒在桌上的酒污裏。
“你這是在幹什麽啊?!”那個人終于回過神來了,驚呼,“飛廉!”
他被用力地推搡着,視線劇烈地搖晃,終于看到了揪着他衣領的女子——那個衣衫華麗的貴族少女滿臉都是驚惶,顧不得絲毫風度,拼命地搖晃着他,出手之重、簡直和男人別無兩樣——是……是她?
他終于認出來那是自己的未婚妻,嘴角浮出了一絲苦笑。
“醒來啊,飛廉!”她在他耳邊大叫,“雲煥快要死了!醒來啊!”
他驀然一驚,喃喃:“你說什、什麽?”
“征天軍團已經攻破了含光殿了!”明茉語音裏帶了哭音,絕望地搖晃着他,“今天日落時,已經有軍隊突破結界了!——他們、他們就快要抓走雲煥了,你還在這裏喝酒!你……你怎麽還在這裏喝酒……”
“什麽?”飛廉搖搖晃晃地撐住桌子站了起來,神智漸漸清明,“快、快帶我去看看……”
“好!”看到他還能說話,明茉心裏稍微定了定。她轉身出門,然而大醉方醒的人腳下虛軟,竟然連走路都已經不穩,走不了幾步居然就是一個踉跄。
她在一旁擔憂地看着,隐隐覺得不安。
——飛廉在門閥中素以儒雅溫文著稱,還從沒聽說過這個名門公子有白日酗酒的習慣。如今他這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劍……我的劍呢?”飛廉摸了摸腰畔,下意識地問,“碧,我的——”
語音嘎然而止,他只覺內心發出清晰的一聲裂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再也無法承受地驀然斷裂。難以形容的絞痛從深心裏直沖上來,他往前踉跄了一步,伸臂撐住了窗棂,血氣直沖到喉頭,忽地開口,一口血疾沖而出!
“啊!”明茉失聲驚呼,掩住了嘴看着那一灘殷紅。怎麽了?到底是怎麽了?他為什麽這個樣子?還有……那個和他形影不離的鲛人,怎麽不見了?
“我替你去叫碧過來,”她低聲道。
“不用。”飛廉忽地擡手阻止了她,低聲苦笑,“她走了。”
走了?明茉站在那裏,一時有點發怔,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作為名義上的未婚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對這件突發的事做怎樣的表态。畢竟,那個威脅到她日後地位的鲛人女奴,終于是消失了!
“那麽,我替你叫大夫過來。”最終,她只低聲說了一句,“你喝得太多了……”
“呵……不用,”他劇烈地喘息,平定着胸臆裏翻湧的血氣,斷斷續續地開口,“明茉小姐,麻煩你……把那邊桌上的花瓶拿過來……”
“嗯。”她一怔,忙忙地過去搬了那個兩尺高的大花瓶過來。
“拿、拿水潑我。”飛廉撐住身子,感覺宿醉後頭痛欲裂,“快。”
明茉愣了一下,然而畢竟是有膽氣的女子,也不再羅嗦,拔掉了裏面插着的花,端起花瓶,幹脆利落地将裏面的水嘩啦一聲當頭潑下!
“哈……”冷水當頭潑下,血氣登時反沖回心脈,酒氣也被壓住,飛廉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顱腦為之一清,脫口而出:“痛快!”
他抹了一把臉,轉身便抓了架上的長衣和佩劍,疾步而出。到了門口,仿佛想起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