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憶的影子在這一刻追了上來,将好不容易得到安靜相處機會的兩人重新籠罩。
在那樣的重壓下,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相對,仿佛深味着種種悲涼和悵然。
"蘇摩……"最終,白璎先平靜了下來,"你為何也會來帝都?"
蘇摩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簡短地回答:"和你的目的一樣。"
"……"白璎手指微微一震--和她的目的一樣?難道他也知道了魔的力量所在,所以特意前來一同封印那個破壞神麽?不可能……他又怎會知道?這本是空桑人的秘密,只有雙戒的持有人才能确定的事。
"你怎麽知道?難道是……"她有些詫異。
"是真岚告訴我的。"蘇摩沒有隐諱什麽,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白璎怔住,忽然陷入了長久地沉默--是真岚?在訣別的那一刻,她一直以為她的未婚夫并無知覺,或者說,即便是知道她要去做什麽,他也沒有什麽立場來表示反對。因為他是空桑人的王,又如何能阻攔這一場事關國運的魔神決戰?
真岚……你知道自己無法前來,竟不惜借助了蘇摩的力量麽?
身為空桑的皇太子妃,最後一任白族的王,後土神戒的持有者--我早已抱定了為空桑而死的信念,無悔亦無憾。但,你卻并不願意我就此以身相殉,而希望我以別的方式繼續活下去?--可是,盡管如此……你又怎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此刻在無色城裏無法走出一步、只能仰望伽藍帝都裏種種巨變的你啊……在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不甘心?
她一直沉默着,感覺內心種種思緒紛亂如麻,指尖微微發抖。
在暮色裏,蘇摩從她眼睛裏看出了什麽,忽地開口:"你在想什麽?"
她終于開了口,遲疑着:"蘇摩……"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然而,黑暗裏的人卻更快地截斷了她的話,語氣在一瞬間重新變得漠然,看着窗外的暮色,聲音洞徹而冰冷,"既然你重新醒了過來,那便表示,你已然做出了某種決定。"
"是。"白璎微微嘆息,低頭看着手上的後土神戒。
"我知道你的決定。"他的眼神毫無變化,似只在漠然地說着一個事實,"你将作為空桑的皇太子妃活着或死去,不會再有別的--是麽?"
白璎默然,并沒有否認。
神戒的輝光映照着她的臉,柔和而又寧靜--如今的空桑皇太子妃,已然不再是百年前那個羞澀蒼白的貴族少女。她心裏有着自己的選擇和決定,即便是多麽的艱難和痛苦,也不會再如百年前那樣以一死來逃避。
白璎沉吟着,緩緩開口,似斟酌着用詞:"你知道,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我……不能再像很多年前那樣任性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面無表情。
"我已經不再是白璎,而只是空桑人的太子妃。"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低聲,"非常感謝你給了我新的生命,讓我有了一個贖罪的機會,可以再度為空桑而獻上生命,而不是如同百年前那樣無謂的死去。"
"無謂?"蘇摩忽地冷笑,只是阖起了眼睛,許久,才開口一字一字回答:
"不必謝我--這條命,是我欠你的。
"而現在,兩清了。"
白璎猛地一震,定定地看着他,眼裏漸漸湧上了淚光--百年之後,他第一次承認曾經虧錢她。她明白,這樣的說法、已然是這個生性孤僻高傲的人最委婉的道歉方式。
黑暗裏浮現出絕美的輪廓,高傲而冷清。就算是過去了上百年,滄桑變幻、風霜滿面,她卻依然可以從這個人的側臉中看到昔日那個少年的模樣,提醒她曾那樣的愛過。那一瞬,她幾乎無法克制住內心乍然湧現的悲哀,就要屈服在這樣突如其來的軟弱之下--她向着他伸出手去,指尖顫抖,無數悲喜在心中呼嘯。
然而就在此刻,蘇摩卻驀地睜開了眼睛,漠然地開口:"如今一切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空蕩的語音在黑暗的房間內回蕩,仿佛命運無聲的宣判,令她如墜冰窟。是的,她已經不再是昔年懵懂純真的小郡主,束縛着她的也不再是種種王室的繁文缛節,而是更加強大的信念和使命--如同他現在也有全新的身份和責任。
他們兩個人,再也不是昔年白塔頂上那一對绮年玉貌的孩子。
太晚了……太晚了啊。當一開始、他背負着那個肮髒秘密來到她面前時便已經太晚;當結束時、她從白塔頂上一躍而下時便已經太晚--在宿命的交叉口上,他們在百年前便已經生生的錯過。
既便如今能再度的相逢,即使他背天逆命地試圖改變星辰軌道,一切也已經無法挽回。
人的一生裏,絕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暮色初起的時候,碧悄無聲息地掠入窗口,驚訝于室內居然如此安靜--難道文鳐魚傳錯了話,海皇不是在這裏麽?
她正感詫異,忽然間覺得喉間劇痛,有無形的引線割破了她的肌膚。在血流下來之前,她緊急頓住腳步,不敢再動一步--對方的力量極其強大,根本不是她可以抗拒。
黑暗裏,她隐約看到一個優雅絕倫的側影。當先引路的文鳐魚停在他肩頭,搖頭擺尾地喃喃說着什麽,黑暗裏的人在側頭凝神傾聽,青碧色的珠光籠罩着他--碧驀地一驚,忍不住激動得全身發抖:這、這是如意珠!
那麽,眼前這個人,确實就是傳說中新任的海皇了?!
"你是……"終于,那個人開口了,松開了引線,"碧?"
碧低下了頭,單膝向着黑暗裏跪下,聲音裏帶着極力壓抑的激動:"是!複國軍暗部隊長碧,特來參見海皇。"
"暗部……"那個人微微沉吟,開口,"為什麽今天才來?"
"屬下本來昨日得了文鳐魚傳訊,當晚就想趕來--只是……"碧頓了一下,終于開口,"只是部中有同僚背叛,事發突然,所以耽誤了一夜。還請海皇見諒。"
"背叛……"海皇喃喃念着這兩個字,語氣卻有些奇特,"複國軍裏,也有叛徒麽?"
蘇摩笑了笑,但卻并未流露出什麽,只是頓了頓,繼續話題:"碧,我聽如意夫人說,你是複國軍裏級別最高的間諜,立下過很多大功--包括前幾日靖海軍團圍攻大營,也多虧事先得了你的情報,才不至于全軍覆沒。"
"是。"碧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承認。
"那麽,這一次,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蘇摩的聲音終于從黑暗裏移動過來了,走到她面前來, 那一瞬,碧看到了他的臉,忍不住的發出了低低的驚呼--那樣的容貌如閃電一樣照亮了昏暗的室內,宛如天神降臨。
這,就是傳說中的海皇血脈?
她還沒來得及從驚訝中回過神,蘇摩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将一串東西垂落在她眼前--那是一串十枚戒指,款式奇特,每一個上面都系着一條引線,相互交擊着發出輕響,在昏暗的室內折射出美麗而鬼魅的光華來。
他伸出手,吩咐:"幫我把這些東西,鑲嵌入指定的地點。"
"是。"碧并沒有好奇,只是接受了這個命令。
"從鐵城的南正門明德門開始,穿過皇城直抵禁城的承天門,沿着朱雀大道,每一個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埋下一個,"蘇摩低下眼睛,靜靜的吩咐,"今晚子夜之前完成。"
"是。"碧微微彎了一下腰,領命。
"去吧。"海皇松開了手,戒指掉落在碧的手心--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引線垂落在戒指後面,拖出絲絲縷縷的光。
碧沒有多話,只是用雙手捧起銀戒,往後退了一步:"那麽,屬下告退。"
她走到了門邊,忽然聽到海皇在後面問了一句:"碧,我看到帝都的東北角上有血紅色的結界--那裏發生了什麽事?"
碧站住了身,恭謹的回答:"禀海皇,東北角是聖女雲燭居住的含光殿--大約是因為元老院想要誅滅巫真一族,從而遭到了雲家抵抗。"
"雲家……"蘇摩在黑暗中沉吟--是桃源郡裏曾經交手過的雲煥麽?帝國軍隊裏唯一一個可以和他一戰的少将……海皇不由微微冷笑起來:滄流帝國真的是國運将盡了吧?動亂将起的時候,居然還要将難得一見的精英誅滅!
"為何族滅雲家?"然而,卻是另一個聲音終于按捺不住,驀然開口。
碧大吃一驚:進來的時候她已經小心翼翼地查看過周圍,但居然沒有發現這個黑暗的房間裏居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