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節
上帶着冷笑,臉和身體散發出一種妖異的魅力,頹廢的華麗和甜美的糜爛,幾乎有一種讓人一眼看去就被吸入其中的力量。
她恍然覺得陌生:這,還是當年那個和她并肩作戰、執劍躍于碧波中的戰士麽?
五年的帝都生活,竟仿佛由內而外地完全侵蝕了他的心!
“淩,我們必須忍耐。”她悲哀地看着他,“有很多複國軍戰士,也都是這樣活着的。”
“比如你?”淩冷笑起來,笑容裏卻帶了某種複雜的意味,緩緩搖頭,“不,不一樣的——飛廉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裏知道。”
碧身子猛然一顫,沉默下去。
“回去罷,我不管你有什麽‘大事’——這已經與我無關了。”淩笑了笑,在月下扯了扯滑落到肩頭的長袍,“我不再是複國軍一員,我的死活也不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你快走吧,趁着沒有驚動旁人。從此不必再來找我。”
“淩!”碧無可奈何地看着他,“你真的要叛離組織、跟了那個老女人?”
“比起組織來,那個老女人未必不好。”淩冷笑,眼裏一瞬掠過複雜的情緒,“至少,她救了我的命——五年來,她給了我醉生夢死的生活。無論白天如何,但每到晚上,跟她在一起、我就可以忘了以前的一切。”
他忽地笑起來,笑得暧昧:“知道麽?羅袖夫人,是一個真正的女人。”
他俯過身,幾乎是耳語般地在她耳畔開口:“碧,你比起她來,還差得太多。”
這種惡意的挑釁,終于讓碧忍無可忍地蹙起了眉頭,往後退了一步。她轉開頭去不想看見眼前的人,喃喃:“淩,你簡直無可救藥!”
“是麽?”淩低低笑了起來,“很肮髒,是不是?”
他忽然轉了語氣,厲聲:“可是,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我又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似乎被逼到了絕路,碧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卻斷然從袖中拔出了一柄短劍,擡起頭來看着他:“好!淩,既然你決意叛離,就該知道複國軍裏對叛徒的裁決!”
她揚起了頭,眼裏露出苦痛卻決斷的光,手裏的劍如同閃電刺向淩的心口。
Advertisement
劍風襲來,肩頭那一襲長袍被獵獵劍氣逼得飛起,淩卻只是站在那裏,沒有回避也沒有呼救,看着那終結一切的一劍,唇角反而露出某種譏诮和解脫的笑意來。
“啪!”就在劍抵住他胸口的一瞬,一物從窗內急擲而出,撞上了劍鋒。
“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房內忽然傳出了驚呼,羅袖夫人在這一刻扔出了一個香爐,随即大聲疾呼,拉動了室內警訊用的響鈴。整個花園登時驚動,燈籠火把紛紛燃起,四處都有人奔來的腳步聲。
“不好!”碧低呼了一聲,眼看就要被包圍,也顧不得淩,一回身閃電般掠了出去。
淩站在月色裏,長衣當風,卻仿佛怔住了。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只是短短一瞬,侍從們便已經趕到,伏在門外氣喘籲籲地請命,“刺客在哪裏?”
淩微微一震,手指下意識地握緊。
卻聽室內夫人緩緩嘆了口氣:“沒事,只是方才夢魇了而已。”
“啊?”外面勞師動衆趕來的侍從面面相觑,松了口氣紛紛退下。但總管感覺房子周圍有外人來過的跡象,心裏不安,還是吩咐一幹人等圍繞在高臺下嚴密防衛,以備不測。
所有人都退去後,退思閣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風有些冷,月光斜斜地灑入,令昏暗甜糜的室內都平添了一分清朗之意。淩站在那裏,卻一動也沒動,扶着門框,仿佛垂首想着什麽。
“哈,哈……”他的臉色漸漸變幻,忽地低聲笑了起來,“你聽到了?……還是你一早就知道?你把我帶回帝都的時候,就知道我是複國軍的,是不是?”
室內沒有回答,垂落的重重帷幕裏一片昏暗,透出腐敗的甜香。
淩霍然回頭:“為什麽?為什麽剛才不讓他們把我抓起來?還是——”
他冷笑起來:“還是,準備把我送回巫羅那邊去?”
嚓,輕輕一聲響,一道亮光從帷幕裏劃過。燭影搖紅,映照出一張雪白的貴婦的臉,羅袖夫人點燃了床頭的銀燭臺,又将它放回了床頭,讓燭光籠罩自己的臉。
她還是平日那般神色,躺在巨大而柔軟的靠枕上,長發如同水藻一樣披拂在豐腴的肩臂上,臉上有縱情聲色後的疲憊。她擡起手去剔亮燭芯,根本沒看站在門口的淩:“外面風大,關了門進來吧。”
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想着什麽。
他并沒有關上門,只是虛掩上,然後回身走回到榻前一丈之處站定,定定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她會說什麽。
“淩,你知道我最恨別人說我是老女人。”羅袖夫人伸手拿了一杯擱在案上的殘酒,靜靜地開口,臉上喜怒莫測,“其實論年紀,你可比我多活了上百年呢。“
“……”他沉默着。
“很厭惡麽?”羅袖夫人躺回了榻上,拉動警鈴的繩索就在手邊搖擺,譏诮,“我還一直還以為,你也是很享受的呢——你真該去演戲。”
他還是沒有回答,想象着她如何拉下警鈴,讓蜂擁而入的侍從将他拿下。她權傾一時,角逐欲望只不過是彌補空虛的一個游戲,她有的是年輕英俊的奴隸,有的是願意拜倒在石榴裙下以求出人頭地的面首——在之前、之後,他都不會是獲得特權的一個。
然而,她只是逗弄着那根繩索,并未有絲毫憤怒之意。
沉默的對峙在繼續——她到底要怎樣?
“你到底想怎樣?”然而,率先問出這句話的卻是她。
仿佛是再也無法保持表面上的平靜,羅袖夫人忽地坐起,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男寵,眼裏發出一種恨恨的光來,幾乎是咬着牙:“說啊!你到底想怎樣!——你說不想回到複國軍那裏去,但在那時候卻又不躲閃!你是故意激怒那個女的,想死在她手裏的吧?你昔年是為誰變的身?”
淩看着這個如母獅子一樣的憤怒女人,眼裏漸漸有驚訝的神色——她竟然是明白他的,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詫異和隐隐的恐懼。
她實在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然而,這一場對峙裏,終究還是她先輸了。
“你到底想怎樣!” 一種說不出的憤恨和嫉妒湧上心頭,羅袖夫人終于克制不住內心的波動——這種崩潰般的情緒、在白日裏看到他從高臺上跌落時已經有過一次。
仿佛是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她用力将酒杯對着那個一直沉默的人砸了過去,聲音起了顫抖:“說話!你到底想——”
他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燭影劇烈地搖晃,黑暗裏,他忽地向帷幕裏俯下身,低頭吻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随即嘆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回應了他——這讓她自己都有些詫異:她幾乎記不起初婚之後、自己還曾這樣閉着眼睛吻過別人了。
酒的甜味和醉意彌漫在兩人舌尖。這次的吻,似乎和他們以往經歷的都有所不同:那不再僅僅是一種占有和狂歡,而是帶着某種痛楚的尖銳,長得令彼此窒息。
“我……想留下來。”淩直接将話語含糊地吐入她的唇齒之間,“一直……這樣下去。”
一直這樣下去吧……一個象他這樣的鲛人,還能怎樣?
最好的結局,無過于此罷。
深夜的白塔頂上一片冷寂,冷月照耀着匍匐一地的黑色長袍。一共八位。
除了戰死的巫抵和被軟禁的巫真,元老院十巫盡數聚集于此,靜靜匍匐在神廟外,等待着九重門裏的最終答複。
畢竟年紀大了,只跪了一個時辰,領頭的巫鹹便感到膝蓋割裂一樣的痛——建立帝國一百年了,養尊處優的他還沒有受到過今日這般的折磨。
而随在後面的軍政兩大臣:巫彭和巫朗也是同樣僵硬着身體,額頭有冷汗凝聚。
沒有了傳話的聖女,他們只能靜靜等待那一個神秘的聲音直接響起在心底,宣告最後的結果。然而,誰都不知道聽了他們的禀告,那個黑暗裏的神秘智者又會做出怎樣的回應。
“破軍現世,天下大亂,須盡快族滅雲家”——他們是這樣禀告的。
當然,他們也提出了單獨赦免雲燭——他們沒有愚蠢到要把智者大人最寵愛的聖女也拉下水的地步。然而,智者大人剛剛在幾天前赦免了雲煥,這麽快就請求他改變決定、顯然也也是對權威的一種冒犯。
淩駕于雲荒之上的元老們,此刻都在寒冷的月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後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