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命稻草(二)
貴船的頂級娛樂會所,安置在隐秘性極高的別墅區內,依山傍水,環境雅致,內部設施齊全,自然成了多數富家子弟縱情聲色的不二場所。
這地方她也不是沒來過,只是今天才知道這裏的幕後大老板是連錫純。
常人自覺尊貴如天的地方,到他連錫純眼裏不過是輕如鴻毛,自然不會放在他心上,這地方日進鬥金也抵不過連氏集團的萬分之一。
電瓶車一路開進去,她坐在寬敞的後座沙發椅上,夏日的夜風清涼拂面,樹叢間傳來幾聲蟲鳴,燈光晦暗不清,這內部的實景她倒是看不仔細,只是腦海中驀地想起今日看到的那雙眼睛,如鷹隼。
楚挽歌隐隐覺得背上沁出了汗,“小姐,到了。”
“哦。”她緩了一會兒才扶着侍者的手臂下車。
“小心臺階。”
楚挽歌這才注意到腳下的臺階,一眼望下去,心神一蕩,透明玻璃地板下面是水草和錦鯉,她突然想起曾經的一次商務旅行,同行者帶她去體驗冒險,走的就是玻璃地板,不過不同的是,腳下是數百米之遠的車輛人群,但她何曾驚恐過?
她的心思歸攏,侍者在一扇梨花木門前停下。
在外面便可看見,燈光下人影憧憧,笑聲不絕于耳。
等候片刻,即有人來開門。
幾乎是擡眼的一瞬,她與他的目光相交。
鮮衣怒馬,他置身其中卻絲毫不染。
她有一種錯覺,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她身上。
但,她哪裏來的自信?
“來了。”連錫純拿過紅酒,袖扣上的銀灰色圖騰一閃而過,楚挽歌雖不解這令人遐想的招呼,還是應了。
“連總,金屋藏嬌啊!”身旁有人起哄,自發地為她讓了位子。
她微笑。
“莫總的千金。”他斟完酒,卻将酒杯遞給她,“楚挽歌。”她敢肯定他的眼睛比他尾指上的戒指要明亮。
楚挽歌嘴角的微笑一滞,僵硬地接過杯子。
“莫氏”一出,确實給衆人一番調劑。大廈傾覆,此刻她猶如亡國公主,卻受到連錫純如此待見,不得不令人好奇。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這麽做的理由,如果是要羞辱莫氏,那他也找錯了人。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驀地拉過她的手,楚挽歌坐到了他邊上,紅色的液體在杯中搖曳,險些灑出來。
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反倒舉起酒杯,玩笑:“有人遲到了。”
她下意識朝門口望去。
幾乎是這一秒鐘的間隙,周遭的喧鬧聲全然不見,她只知道用眼睛盯住面前的男子。
來人看到主座上的她似乎也不是全然無動于衷的。
她該欣喜嗎?偷到的那麽一點時間也不是浪費。
“蘇幕,你又遲到了。”連錫純說。
蘇幕脫下外套交給侍者,換了鞋進來,“抱歉。”
楚挽歌的腦子很亂,她竟然只顧着盯着自己的腳尖,意識到自己沒換鞋就進來了——
看樣子,蘇幕和連錫純還是摯友。
蘇幕遲到,自罰三杯。
連錫純也不是真的生氣,她靠在他身邊,很清楚地感覺到。
今天是連錫純的生日。
她竟然是在這兒坐了半天,經過蘇幕口頭的祝賀,她才知道。
連錫純和他碰杯,顯然是熟稔的老朋友。
“莫小姐,準備了什麽禮物呢?”
楚挽歌好不容易把自己和“莫小姐”牽連起來,卻被問題難住了。
蘇幕朝她看過來。
如今的形勢,她無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連錫純的目光和蘇幕的差距過大,是她無法忽略的,即便不是兇狠,但她總有不好的感覺。
今天的一切本就奇怪。
不,從她見他第一面起,就開始了。
楚挽歌放下酒杯,她在思量,盯着連錫純的胸膛出神地思考,确實,在外人來看,不大禮貌。
看來連錫純是出了辦公室就來了這裏,不然這一身西裝也太過正式,還有領帶上的領帶夾,真是上天可憐她。
“等等。”楚挽歌簡直是有些大喜過望,她取了手包過來,就像個要獻寶的孩子。
連錫純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所有人幾乎都盯着她能從這麽點大的手包裏拿出什麽來。
确實,是小玩意兒。
她素來喜歡收藏這些精致的東西。
這個領帶夾也不例外,還是今早去店裏的路上得來的意外驚喜,這種時候她花錢是絲毫不猶豫的。
銀色點綴晶黑的寶石,簡單直接而有殺傷力,她幾乎是第一眼就服帖了,拿了這款限量版。
今晚卻派上了用場。
一半以上的女人都誇獎她細心,她沒有太丢面子,而連錫純似乎也沒有不高興。
習慣戴領帶夾的男人會給她好感,可惜她身邊的寥寥無幾。今天卻同時出現了兩位。
喜歡一個人那麽久,卻一點也不知道他有這樣一位好友,這确實有些可笑。
黑色的寶石在手心綻放,她問:“可以嗎?”
接近午夜,聚會才結束。
連錫純将領帶解了,倚在門上吹風。
蘇幕徑自穿上外套,将他的也遞過去,“貪涼小心生病。”
連錫純笑了笑,“職業病。”他接過外套,蘇幕沒有回答,這樣也挺好,以往這個時候哪裏敢這麽清閑呢。
楚挽歌就站在他們身後,看到他們熟稔地交談,驀地發現自己離他是這麽遙遠,他從來不會對她展現這樣的一面……她一直在守望什麽?甚至不惜欺騙了湘湘。
楚挽歌有點恨自己。
腳下是波光蕩漾的魚池,別墅的主人似乎鐘情于這樣的玻璃地板,能走着路順道分心賞個景,楚挽歌在這幾條路上來回走了不下四遍,貌似走錯了。
她正盯着一尾額中一點紅的錦鯉從她腳下游過去,她故意後退了幾步,然後還能看到它擺動的長尾,她笑了笑,加快地往後退了幾步,“呀!抱歉!”她一個趔趄,毫不客氣地撞上了身後的人。
走路分神不對,拿魚逗趣更不對。
“你游覽了半天,覺得這裏如何?”沉穩的聲音從胸腔發出,她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種微微的沉熱的震蕩。
不過她的冒失沒有惹他不高興。
對,她是來求人的,決不能惹惱救世主。
楚挽歌知道這塊娛樂寶地是他的所有物,自然不能潦草地回答。
“環境清幽雅致,別出心裁,當然,最好的還是隐秘性極高,讓人願意來這裏一擲千金,放心大膽地一擲千金。”她望了他一眼。
月色很美,人亦如是。
楚挽歌見他不說話,有些別扭地低頭看魚,卻看見他的手依舊扶着她的肩膀,怪不得溫熱。
他終于放開她,轉身,“走吧。”
她捏了捏拳頭,跟上。
“莫小姐,似乎和我想象中的有那麽一點不同——臉皮極薄。”他略帶輕佻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她竟然也忘了生氣,只是提醒,“我叫楚挽歌。”
那一晚,皓月當空,他手的溫度,調笑的口吻,身上的酒香,直到他們變成最痛惡的仇人,她也沒有忘記的,不是沒有努力過,只是越忘越深刻,到底還是記得的好,記得才會學聰明。
這裏應該是連錫純的公寓,但極少有人來的樣子,不過一塵不染,這已經足夠。
她從玄關走進去。
連錫純已經取了酒。
他今晚似乎很高興。
那枚領帶夾還別着,很顯眼。
酒放在冰桶裏,這會讓她對酒産生好感。
她向他走過去,他靠着玻璃櫥窗,眼睛比黑寶石更加灼人。
極好的習慣,她到淩晨四點就會醒來。
身邊的男人還在酣睡。
他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楚挽歌盯着他看了很久,卧室裏只開了一盞落地臺燈,不算明亮,但足以看清她跟前的這張臉。
他睡得很熟,有點像孩子,手腳都伸在外面。
手機驀地響起,她如驚弓之鳥。
“別怕。”微涼的手撫上她的脊背,楚挽歌一顫,她随手套了件衣服,“抱歉,吵醒你了。”她接過電話。
他将手放回白色的被單,五指蜷起來。
“喂?”她走到客廳才接起電話,地毯上還倒着孤零零的冰桶還有那條領帶,黑寶石的光。
匆匆趕到醫院,還未看到急救室的大門,已聞哭聲。
她不知道今晚算什麽,當她以為一切都有希望,卻有人告知了她莫長安自殺的消息。
原來,那是最後一頓晚飯。
她以為自己會哭,可看到哭喊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莫太太,木讷地站在母親身邊的莫允瑤,她的眼睛很幹,從未有過的幹澀,像是蒸發了最後一滴水。
莫太太朝她看過來,帶着徹底的厭惡。
莫允瑤冷冰冰地望向她。
楚挽歌不必退,她身後的男人也不讓。
莫太太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儀容,依舊矜貴。她将莫長安擋去了一大半。
楚挽歌這時候卻非常非常想再看他一眼。
這個她曾經深深憎恨過的男人。
她推開連錫純的手臂,走過去,莫太太冷嗤,“你還有臉來?”
“我喊他一聲爸爸,為什麽不能來?”她冷靜地回答,這裏安靜極了,似乎能聽到血流在身體裏沖擊的聲音。
“你喊他一聲爸爸?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姚家的那些勾當!”
楚挽歌的臉瞬時變得煞白,她以為她快一步的。楚挽歌沉默下來,莫太太用冰棱子一般的眼光淩遲她,“真是好!我們莫家養了你這麽一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你以為那姓姚的是真要和你好?”
楚挽歌從急救室跑出去。
不,她沒敢相信姚宇铮的話,她也不願意聽他的建議賣了自己。
最好笑的是,她卻把自己賣給了一個剛見過一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