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命稻草(一)
莫姚一戰,莫氏一敗塗地。
她還記得和姚宇铮玩兔子燈的情景,兔子燈是媽媽親手做的,紅紅的耳朵,雪白的身體,裏面放了一盞蠟燭,拉着它跑夜色都被點亮,別提有多高興了。
姚宇铮說把她當妹妹。所以,姚宇铮媽媽去世的時候,她哭得很傷心,比姚宇铮更甚,他倒是一直默默地跪在靈堂,她想他肯定是太難過了因而哭不出來。
可當她看到姚宇铮從靈堂出來,他的眼睛澄澈得如同碧月泉的泉水,她當時就不哭了,她只是告訴自己要做一個好妹妹。
所以,她很多事情都當做看不見。
後來,姚宇铮的爸爸和莫長安聯手扳倒了爸爸。
她并不是很傷心,因為媽媽和爸爸的感情并不好,他們總是長年累月地冷戰,而且爸爸不喜歡她。
可是,爸爸自殺了。
叔伯跟她說是意外,可她知道不是的,她親眼看見爸爸爬上了辦公室的窗戶,她當時醒着呢,沒有睡着,媽媽去給她買蛋糕,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就看着爸爸墜了下去,他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他們以為她肯定是被吓壞了。
她跟媽媽講她看見了一切。
媽媽是她的全部,其它的,她都可以将就。
爸爸的靈堂上,姚宇铮陪在她身邊,縱然所有人都認為姓姚的不安好心,但她仍執意把他當哥哥,他們都沒有哭,反倒是媽媽一直很沉默,沉默得令她不安。
然後,媽媽的自殺就變得有跡可循。
她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要這樣做,唯一清楚的一點是她不夠重要,不足以讓媽媽留在她身邊。
可是,媽媽的悼念會上,她還是哭得很傷心,比任何人都哭得狠,所有人都哄不了她。
姚宇铮前來吊唁,她看到他冷漠的眼睛,她哭得更傷心,他卻只跟她說了一句話:楚挽歌你不要再傻了,你要快點長大。
她當時哭得全身都在顫抖,嘴唇抖索得說不出一個字,他什麽意思呢?
她沉默地坐了一晚,保姆有好幾次都想哄她去睡覺,她都不肯聽話。
後來,莫長安收養她。
她就乖乖做他的女兒,盡責地做莫允瑤的姐姐。
正如姚宇铮所說,她該長大了,去面對那個亂七八糟的世界,而且要從容微笑。
直到今天,她親眼看着姚宇铮走進莫長安的辦公室,他已經長得那樣高,他出來的時候,她正好進去,他們擦肩而過,他被衆星捧月地圍着,而她不過是個路人甲,當年的竹馬之誼已經蕩然無存。
因果循環,莫長安當初和姚家合作,勢必就要想到今天。
此刻,楚挽歌才驚醒,她不得不去面對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的老父。
她隐隐覺得痛快,不要命的想法從腦海裏蜂擁而出……她捏緊指甲,陷進皮肉都不自覺。
但當莫長安疲憊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她只覺得難過。
她想,她還沒有一顆像姚宇铮那樣的心髒,能夠無堅不摧。
莫家很快亂作一團,在這個時候,她去了姚氏大廈。
走到服務臺,她們對她親切微笑,“您好,有什麽需要嗎?”
“我要見姚宇铮。”她的嘴唇很幹,這三個字很陌生。
前臺小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畢竟她對總裁直呼其名,看上去似乎不友善。
前臺小姐打電話過去,很快就有了回複,“不好意思,總裁正在召開董事會議,恐怕無暇招待您。”
逐客的意思很明顯。
只是她不死心。
這麽多年過去,久到她都快忘了這個人,這個把她當妹妹的人。
他怎麽可以這麽絕情?
她走出姚氏,烈日當空,呼出的空氣也會蒸發似的。
她在外面的咖啡廳坐了很久,雖然有遮陽傘,但是地面烘烤的溫度十分駭人,她整個人都發燙,伸手去拿果汁,杯子的溫度吓了她一大跳,店裏的人大概都奇怪,她一個人坐在烈日下是發瘋嗎?
不,她不是發瘋,她沒有中暑,腦子很清晰。
從姚宇铮的辦公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這個位置,她不過是要賭一賭。
她等到天黑,腿腳都發麻,有人畢恭畢敬地走到她跟前,“莫小姐,我們總裁有請。”終究,她在他心裏成了“莫小姐”,呵,當初不是他叫她安分地做這個莫家大小姐?
楚挽歌看了一眼對街停着的車子,刺眼的車燈,她有些不适應。
害怕他不耐煩,害怕他就這麽走掉,楚挽歌把所有的不适都通通忘記,有些着急地走到車子那裏,早有人為她開好了車門,她坐進去,很快,車子啓動。
她甚至還未來得及打量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他有很深刻的雙眼皮,眼睛像深藍的海沒有邊際,當然這是她在多年前留在心底的印象。
“找我有事?”冷淡的寒暄,确是出自他的口。
楚挽歌定神望着他,僅看得到他的側臉,“我希望你給莫氏留一條生路。”
他嘴角掀了掀,似乎笑了。
楚挽歌按捺住內心的翻騰,“當初是你教我的,我一直扮演着他女兒的角色。”
“沒錯,你做得很對。”姚宇铮點了點頭,“但是你忘記了一點,當初也是他害死了你爸爸。”
楚挽歌哂笑,“我沒有忘記,還有你。”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裏面像是綴滿了星星。
姚宇铮轉過頭看她,眼睛裏挾着幽暗的光,“是,所以你覺得還回得去嗎?再讓我選一次,我仍是這個答案。”他的話不容拒絕。
車子開到莫家別墅,再過不了多久這莫家祖業老宅也将貼上姚氏的标簽。
洗完澡回到卧室,楚挽歌在梳妝臺前坐了一會兒,姚宇铮的話在她腦海裏翻騰,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她翻出那張嶄新的名片。
連錫純嗎?
她必須要比姚宇铮快一步!
今天她剛接他的單子,他的助理親自造訪,她确實有些受寵若驚。不過,莫氏如今的局面——常人早已退避三舍,偏偏這人激流勇進,倒也真是奇怪,這讓她不得不猜測其中存在的某種巧合。
但他們确實不相識,一句話也未曾說過。
只記得有一次的酒會,她遠遠地在圈外看過他一眼。
然後便是這次的生意。
可她還有些自知之明,楚挽歌的名聲應該還傳不到他的耳朵裏。
今晚,她卻有了些想法,她打聽到一些八卦消息,知道他周末經常去一家跑馬場。
而恰巧,她有那裏的會員卡,卡片的來源她已不願去回憶。
她早早地去了,換好了騎馬裝,牽着她的雪莉散步。
消息倒是不假,她只在那兒待了兩個小時,就等到了他。
但顯然,他有朋友在身邊。
楚挽歌又等了好一會,她不得已放下柳橙汁,站起來。
他身邊的最後一位朋友估計是不大會走了。
她走過去,他正在和那位朋友聊天,稍顯親昵。
她在這個圈子裏看多了,也習以為常。
“你好,連先生。”她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足夠禮貌柔和。
說實話,為了今天,她特意換了粉色的口紅,口紅是今早出門特地去江南百貨買的,她的化妝包裏從來沒有這樣粉嫩的顏色。
看着連錫純一臉困惑的表情,她稍顯窘迫,遞上自己的名片,“我是VivianTang的設計師楚挽歌。”
他瞥向她蒼白修長的指骨,名片瞬間變得羸弱,至少在這個人面前她驕傲不起來,也無法以那樣的姿态。
“你好,連先生,我有事想和你談談。”她稍稍彎了彎身體,又叫了一遍,溫吞的,帶着女人該有的溫雅。
他的目光稍動,卻也沒有放在她的身上,只接過女伴遞過來的果汁,“楚小姐,如果我看到的東西作數,你姓楚對嗎?”
他指名片上的。
她睇向他,直起腰。
他微微一笑,嘴唇的弧度算不得柔和。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這算不上對她不好的,根本抵不上萬分之一。
連錫純喝着果汁,偶爾會和女伴說上一兩句話。
楚挽歌只覺得脊背都沁出了一層汗,太陽照得她有些恍惚。
若被外人看進眼裏去,倒是要駁了連公子憐香惜玉的君子風度。
楚挽歌咬了咬牙,“連先生,能給我幾分鐘時間嗎?我們私下談談?”她的兩頰曬得有些發紅,是粉色的光澤。
他笑了笑,終于開了尊口,“你是想讓我幫莫氏,還是幫你?見過姚總了?”
這有什麽區別嗎?楚挽歌顯然被問住了,在外幹練如她,對于商場上的這些事兒,她卻是半點慧根也沒有的。還有,她不願意再提起那個人。
“連先生有什麽好辦法?”
“還莫氏給莫長安,還是給你?”他的笑真讓她覺得痛惡,“如果我記得沒錯,數年前,莫氏是姓楚吧?如今,你真對莫長安沒有半分恨意?如果我願意幫你——”
她冷靜地打斷,“連先生過譽了,我沒有這麽大的本事。”
楚挽歌回到店裏,冷清的,一個人也不在,店員客戶通通不在了。
她将自己陷在辦公椅裏,冷氣鑽進領口,讓她舒服。
楚挽歌果真不識好歹。
或許她本不該去找連錫純,按着她的脾氣誰也不會買賬的,更不必說是他,倒讓自己白白丢了一次臉。
若爸爸還在,今日的局面當真就會不同?不,不是的,一切不過是早晚罷了。她潛意識裏還是感謝莫長安,感謝他救了公司,救了她,而不是做一個被父母抛棄的孤女。她的父親太脆弱,妄圖一死攬下所有罪責,可她的母親更脆弱,對于死的勇氣卻勝過任何人。
只有她,她膽小,最不願意死。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寄人籬下。
楚挽歌猛地呼出一口氣,眼睛睜開,四周卻是一片黑暗。
天已經黑了。
她拿了衣物去休息室洗澡。
大半夜,餓着肚子,對鏡理雲鬓,她真是有閑情逸致的,瞥了一眼手機,他的助理一個小時後來接人。
衣服,珠寶,手包,鞋子,都是他派人送來的。不可不謂細心。
她摩挲着領口偌大的菱形寶石,手指微微刺痛。
楚挽歌站起身,拉好窗簾,徹底隔絕這座城市旖旎的夜色。
她要抓住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