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開始葉蕙之還以為是在做夢。
前幾個小時她已經被撕攪一般的疼痛折磨得暈暈沉沉,睡也睡不沉,醒也醒不清,渾渾噩噩的,夢裏現實都不太分得清。
敲門聲讓她誤以為又夢回了以前還跟林伯琛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自己租房的鑰匙,每次來也不在樓下等,都是要親自走上樓來,然後敲門,叩叩叩的,是甜蜜期膩歪的期待。
蜜戀期的時候帶有情愫湧動的暧昧撺掇,人未來的時候滿心期待,來的途中期待溢滿,來到時候,臉上的笑連掩都掩不住。
出門的時候牽牽手,摟摟肩,沒人的時候偶爾一個小小的親吻,都以為是天長地久。
沒有想太多時候的葉蕙之,也會有這樣的感覺。
那是正常談戀愛的樣子。
林伯琛真的是很好了,對她的好無從挑剔,都說太優秀的男生太沒安全感,林伯琛肯定是例外漏掉的那一個,他的專情跟他的的人同樣優秀。
所以葉蕙之才會覺得愧疚,她多冷血的一個人啊,到了最後,都會覺得于心不忍。
她有點慶幸跟林伯琛分了手,葉蕙之覺得她确實配不上林伯琛。
世上好女人那麽多,她是最虛僞的那個,實在要不起他的深情。
敲門聲仍在。
葉蕙之終于從迷糊裏抽身回到現實,冰冷的空氣刺着外.裸de皮膚,冷汗揮發,她打了個寒顫。
“放門口。”
她以為是快遞。
但顯然不是,門外的人還是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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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蕙之亂着一頭的發,扯過旁邊的一張小毛毯,披肩一樣披上身之後,掀開被子下了床。
其實前陣子碰見商龍傑的時候,她着實慌了一陣。
一年了,林伯琛沒有出現過,她像是生生跟以前的那段生活劃清了界限,她不知道,是林伯琛真的探不到她的訊息,還是他的确心死,再沒找過她。
夫人有通天的本事,能夠把她曾經的生活痕跡都抹的幹幹淨淨,她一點也不懷疑。
這也是她當初提的要求,這是個有錢人的游戲,她不過是一枚棋子,用假的身份,是最完美的。
租房的門鎖不太靈光,開的時候需要用很大的力氣。
葉蕙之開門,她不作絲毫防備,也沒有任何心理建設,開門的一剎那,門外身姿挺拔男人挺直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怔了。
他側身站着,開門的時候,臉轉過來,雙眼深邃有神,微勾的鼻挺如山峰,濃重的眉上眉頭深鎖,卻在看到門開的時候,一下舒展,只是他整個人的神情并沒有因為這個舒展而顯得柔和。
他面部輪廓的線條繃得緊緊,冰冷籠罩在他周身。
握着門柄的葉蕙之,另一邊手還捏着胸前披着的毛毯,指尖因為瞬間竄起的震驚緊張收緊,幾乎摳進血肉裏。
原本仰着看向男人的視線一下慌張的轉開,重新看到林伯琛的時候,她才知道,冰凍了一年看似無欲無求的內心根本不可能平波無瀾毫無起伏,即使她面上的表情再難看也難掩她內心的慌張。
如果可以,葉蕙之寧願即刻的拔腿就跑。
是逃跑的跑。
她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還是要繼續扮演冷酷無情的絕情女形象。
葉蕙之明顯感覺自己腳軟了,軟到麻木,軟到連手指頭都要動不了。
她想過上萬次跟他再見面時候的場景,其中可能也有和現在一樣的場景,但是當相遇突然襲擊的時候,她忘記了想象中是如何應對的。
即使記起又如何,現實她對他的背叛就像一場戲耍,分手之後連陌生人都做不到,他肯定恨透了她。
樓道的聲控燈突然就暗了,樓下應該是有人,暗下去的燈又亮起,葉蕙之已經別開了眼,他什麽表情,她看不到了。
她也不敢看。
僵硬又沉默的對峙,不過才一分鐘不到,葉蕙之已然覺得挨過了半個世紀。
她想他嗎?即使她從沒跟任何人再提過林伯琛,但林伯琛接手林家之後,只要稍稍一搜,就可以看到關于他的各種訊息。
樓下有人上來,男人的壓迫感令人無法忽視。
葉蕙之是想要開口的,但是很不幸的是,她發現自己開不了聲。
“好久不見?”
簡而低醇的四個字,從他口裏出來,葉蕙之門開的幅度足夠大,他只要稍一側身,就能進來。
他也确實這麽做了,完全沒有要詢問她意見的意思。
門就那麽大,他再怎麽側身,也還是會和她的肩膀碰上,葉蕙之猶如驚弓之鳥,駭的一下往後一躲。
她這麽一躲,人就已經進了屋。
葉蕙之白着唇,僵着手把門關上。
關門的聲音咚的一聲,不大,卻是在相對安靜的空氣中顯得突兀。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來做什麽。
她站在靠門的位置不動,看着進了屋的男人慢步走到屋子中央,望着這間極小極小的單間,就那麽大,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化妝臺一張圓桌,兩把椅子。
她不是個有潔癖的人,加上外出采訪探廠,沒收拾的屋子有點亂,關鍵是,她翻出的止痛藥還留在桌上,杯子裏餘下小半杯的冷水,跟屋裏的冰冷相呼應。
清冷得可怕。
他在打量,四顧的張望,不急不緩,不忙不亂。
他身姿挺拔,一席黑色長風衣将他颀長的身子拉長,他的衣着不菲,整個人往那一站,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到了極點。
“駱俊潮對你也不怎麽樣,這樣的房子估計連他家的狗都不肯住,還是說,他把你甩了?”他略微移動步伐,就走到的桌旁,拿起桌上已經吃了半板的止痛藥,目光冰冷的緊了緊,垂直的扔回去,“不過好像也不是,畢竟前兩天他還來找了你,輾轉好幾個地方,倒了好幾輛車,最後才到的這。”
駱俊潮如此小心翼翼,難道不是怕他順着找到葉蕙之?
呵,可笑!
葉蕙之渾身都是冷的,本能的張了張嘴,卻是隔了很久才能夠正常說話,“你……有事?”
林伯琛轉身,猝不及防的面對面,他面上的冷淡戳痛葉蕙之。
他笑了笑,卻只讓人覺得冷。
“有事?當然是沒事,不過是路過,看看老朋友過的好不好。”
老朋友?
他語調輕松,話裏卻字字帶着刺,安閑下是犀利的冷。
“駱俊潮是家中次子,在公司也是不溫不火,位置也是不上不下,大權都落在他爸爸手裏,他爸爸也有意把家業轉交給長子,你說駱俊潮敢不敢明面的公開你?不過即使是不公開,他對你也實在差了點,這樣的環境,還不如當初我給你的。”
她當初有多嫌棄他,現在她就有多打臉。
“你以為能守得雲開見月明?”林伯琛手落在自己的鼻尖點了點,嘲諷一笑,“你恐怕是要白熬了。”
“所以我要謝謝你嗎?”他的話讓葉蕙之如墜冰窟,曾經最親密的愛人,如今相向而對,對她說着最傷人的話,葉蕙之白着的唇抖了又抖,她拼了命的忍,面上的表情可能比哭還要難看百倍,她仰高了頭,把高冷拿出來,充當自己庇護的铠甲。
“謝謝林大總裁的指點跟勸言?”
林伯琛歪頭看他,原本最能充現他孩子的動作,如今再做起來,全都是邪魅的冷漠。
“葉蕙之,你有沒有很後悔,選錯了人?”
當初要是她知道他是林家的繼承人,還會急着分手嗎?
她想要的榮華富貴,如今他勾勾手就能給她,房子車子衣服包包,各種奢侈品,所有她想要的,只要他開了開口,立刻就會有人雙手奉上捧到她的面前。
不過可惜,她錯過了。
“……”
“不過還好你選錯了,你要是現在過得很好,我會很不開心。”他的笑容突然收住,表情多了幾分陰冷,“葉蕙之,你知道你現在過的有多落魄?你還要繼續熬着等他嗎?等他功成名就等他上位,然後再來八擡大轎把你娶進駱家?葉蕙之,別做夢了。”
葉蕙之明白了他今天為何而來,沒有舊情可敘,只有笑話可看。
“所以其實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來看我過的有多落魄,現在你看到了,你應該開心了,一個嫌貧愛富的女人,最後的結局是最大快人心的,她并沒有得到想要的富貴跟奢華,她仍舊的一貧如洗,跻身在狹小的出租屋,還在日日為每月的房租跟飯錢掙紮。”
林伯琛眯緊了眼,“你之所以還吊着他是不是因為知道他是駱家的小少爺?就如同你當初離開我的時候,認為我只是一個即将落魄的失敗者!”
他咬緊牙關,覺得異常的憤恨起來。
“葉蕙之,你不是最懂擇偶而栖的嗎?你為了接近我,可以僞造所有的一切,從性格到學校,甚至是父母都可以找人假扮,現在又想在他面前扮演一個不卑不亢看淡金錢的清高形象?哦不對,你還是有一點是真的,至少名字是真的,我真的一直以為,可能你連跟我交往時候的名字都是假的。”
“是或不是,和你又有什麽關系?”葉蕙之渾身發抖,轉身将門拉開,“你走吧。”
“确實沒什麽關系。”林伯琛挺直背,吸了口氣,不再多言,從錢包掏出一張名片放桌上,就挨在止痛藥的旁邊。
葉蕙之盯着他的動作,“拿走,不需要。”
林伯琛将錢包收起,利落的轉身,經過她身側的時候停了停,偏頭,“多個朋友多條路,說不定哪一天你有要求我的時候呢?”
“……”
他走路的聲音很輕,聲音順着樓道而下,人徹底消失的時候,葉蕙之繃着的身子瞬間癱軟,她關了門,背靠在門上,佝着背低着頭,鼻子間的喘息聲急促,剛剛的那十多分鐘,說的幾句話仿佛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葉蕙之瑟瑟的發起抖來。
桌上的名片輕飄飄,卻像一雙犀利的眼,在深深的凝視着她。
她不敢去拿,更不敢去看。
他果真只是來看她笑話的,為她曾經對他的抛棄做出最高姿态的鄙視跟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