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靈犀佩
林铮似乎很滿意衆人的驚詫,點頭含笑繼續道:“都領到弓箭了嗎?”
這一問,諸位兒郎的面色又是一沉。到手的弓箭都是特制的,較之平常所用,小巧了許多,箭頭細小卻平潤,顯然是怕在賽場上誤傷了人不好處理,箭尾上不是羽毛,卻是兩根彩色的絲帶,想必挂在蝴蝶上,不但不顯得殘忍,還會為蝴蝶更添幾分美麗。這絲帶上,寫着參賽諸位登記時候的編號,是方便摘下來的時候容易分辨。
因為是要把箭挂在蝴蝶上,弓.弩卻也是輕盈的小弓,不需要太多力量。看來考準頭才是這次比賽的重點,想出這麽個讨巧的主意,禮部也是頗費了一些心思。又要賽出些水平,又不能在這樣的場合,誤傷了誰,還有什麽比小弓,彩箭更添趣味呢?
有些兒郎苦笑着,已經四下散開來,張臂開弓,先拿着在四下感受嘗試着弓箭的力量。
沈靈犀笑得卻分外歡快,只因沈恩顧從未想過把自己姑娘送上戰場建功立業,又因為她素日裏喜愛騎射,所以平常給她練習的本來就是小小的弓箭,圖着她随便玩玩兒,可是,沈靈犀卻也把這小弓箭練習得爐火純青,百步穿楊不在話下,射出去的箭又分外有力量。
蕭央試了試,竟把弓.弩抛在了一邊,靈犀奇怪,悄聲問:“蕭兄,難道你這就要放棄了?”
“那弓箭并不趁手,我兄長的一位義兄曾專門教過我一門暗器的功夫,這彩箭甚小,倒是可以用暗器的手法擲出去,怕是更覺方便。”
“你說的可是張亭哥哥嗎?他用暗器的巧勁兒着實厲害,可惜我總也學不來,說起來倒是許久不曾見過他了,”看蕭央暗自點頭,沈靈犀不禁大喜,待要跌跤頓足,卻在馬上,只得捂着嘴偷笑:“很是,他們只說是數蝴蝶上的彩箭,卻不曾要求一定是那弓.弩才算,有張家哥哥的獨門功夫,蕭兄這次怕是要取巧。”
待到諸人搭臂開弓的時候,行動也十分迅速,三十多個兒郎四下分散開來,距離木樁的距離皆在百步之內,四五十步開外。
只是有些人的面色沉靜如水,如劉旭;
有些人得意洋洋,如靈犀;
有些人嘴角一絲不大明顯的狡黠,如蕭央;
有些人眉頭緊皺,有些人略顯得焦躁;
……
彩箭如雨,紛紛向着木樁飛去,有的箭因為力道不足,半途就顯得去勢不足,有的箭卻因為角度的問題,中途碰上了別人的彩箭,失了準頭,因為每個人手中的彩箭只有三枚,卻也無人故意使壞,只是這數十人同時開弓,角度本來就不容易選擇。
蕭央趁着混亂,翻身借力,未用弓.弩,三枚彩箭卻都從袖.口.射了出去,他臂力過人,不受小弓.弩力量的約束,這三枚彩箭去勢甚猛,竟是第一個到達木樁前面的,三枚彩箭輕松迎着風挂上了蝴蝶。
其中一只蝴蝶借着風勢的正飛在牡丹花蕊前面,那彩箭也毫不猶豫,将蝴蝶直接釘在花蕊中心,宛若“蝶戀花”般栩栩如生。
場上已然有人忍不住喝彩,卻因為之前的事故,都刻意放低了聲音,更顯得場上有些驚心動魄地壓抑。
其實,別人的喝彩驚呼,都還有限,禮部的劉尚書,禦林衛的林铮卻實實在在是被驚呆了。那璀璨的“花蕊”哪裏是花蕊,卻是他們特意着人布置的一塊巴掌大的琥珀,彩箭挂上蝴蝶需要準頭即可,羽箭後面帶着的彩帶自然會讓羽箭挂在蝴蝶身上不至于墜落,可是彩箭釘在了“花蕊”之上,這又意味着什麽?那彩箭釘進了琥珀?什麽樣的臂力!
在衆人的呼喝聲中,一只只彩箭挂在蝴蝶身上,遠遠看去,璀璨的牡丹花,彩色的蝴蝶,飄飛的彩緞,也別樣讓人驚豔。
……
場上的年少兒郎,一個個表現十分精彩,聖心大悅,自然是要封賞。
本場的比賽蕭央縱然出色,可單從彩箭中的的數量來看,倒有九位兒郎皆是“連中三元”的彩頭。結合兩場賽事,卻是沈靈犀拔了頭籌。
一時間沈靈犀有些張揚地摸不着北,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喜悅的味道,忍不住就用眼睛去斜蕭央,促狹地皺着鼻子露出讨賞似的笑。蕭央縱然搖頭嘆息,嘴角也不禁噙了笑意,暖洋洋地讓臉龐也熠熠生輝。
有心人看在眼裏,不覺間,都多了些耐人尋味的深思。沈靈犀的表現自然精彩,好在天真爛漫,可“他”與蕭央如此親密,實在是……拉攏賢良是本能,可是,蕭家、沈家……尋思的諸位眼神游離,最後皆落到蕭誠和沈恩顧的身上。
蕭誠素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此時自然沉靜如水,再看不出什麽異樣,可兵部尚書沈恩顧的神情卻十分“精彩”,額,這個形容詞的确有些怪異,可是在場的諸人實在想不出再有其他更貼切的辭藻能用于此處了。
沈恩顧的額頭上全是冷汗,有些祈求地看着當今劉珞,似乎是想提醒他記得當初在瓊華殿上的承諾。
可聖上此時滿心歡喜,怎有心思理會沈愛卿的“眉來眼去”?他把沈靈犀及蕭央喚在身前反複端詳,細細看了一番,贊道:“怪道人稱月華雙壁,得此才貌雙全的好兒郎,實不辱沒我夕月帝都——賞!”
皇帝開了金口,立刻就有人捧了珠玉封賞,在場半數有份,也不特別厚待了哪個。
可随駕的皇後卻笑吟吟開口:“今兒皇上高興,臣妾也忍不住湊趣,前兒恰好得了一對靈犀佩,今日賞給沈卿家的公子,卻不應景兒?”
靈犀更見喜悅,一排編貝似的皓齒全撒了歡兒似的璀璨在陽光下,她落落大方提了衣襟上前叩頭謝恩。
皇後含了笑意點點手,亦喚到自己身前來看,啧啧稱贊:“怎生的如此俊秀?”
衆人言笑晏晏,沈靈犀的笑意卻似冰封了似的,驀然凝住,擡起頭來看看這高高在上的皇後,一肚子的腹诽不敢發洩,霎時便漲得滿臉通紅。
皇後又笑:“到底少年面嫩,才誇兩句,臉也紅了,汗也下來了,可憐兒見的,下去歇會兒吧。”
靈犀狼狽歸了位子不提。
聖上劉珞卻再也忍不住笑,喚了內侍附耳吩咐了幾句,那內侍回頭看見靈犀,也是忍不住樂,颠颠兒跑了過去,又附耳在皇後貼身的女官身畔竊竊私語。
如此一番折騰,皇後總算也聽了這傳話。她先是一愣,盯着沈靈犀看了又看,複拿了帕子,捂着嘴忍俊不禁:“這怎麽說?笑得臣妾……哎呦,皇上倒是惹得臣妾,今日竟在衆卿家面前失儀……臣妾實在是忍不住,這會兒笑得肚子也痛了。”
夕月新泰年間,帝後恩愛,此番如此,衆人倒也不十分詫異,有那得寵的,上了年紀的老臣,還忍不住詢問:“皇上與皇後瞞着臣等說笑話罷了,偏又在咱們眼前頭這麽着,臣等實在是好奇,不若萬歲垂憐,索性說與大家聽聽罷!”
皇後此時才忍了笑,重新端方坐定,雙目盈盈看着當今不語。
聖上卻拿喬,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洩露。”
這麽一來,倒沒有誰敢沒眼力見兒地追問,只不過在腹內種種揣測,若不是幾位公主年歲不大合适,都以為帝後要當場點了沈家大公子做了驸馬呢。
皇上又贊了衆人,笑道:“之前比的騎射,不過是平日裏操練的功夫,今既然來了圍場,都要下場試試身手。稍後,禦林衛護着安危,讓小子們接着賽一賽!看誰贏了朕的彩頭去!”
底下人一片應和,各處早已經準備妥當,只等點燃了計時用的線香,那些人皆呼朋引伴,四下往林子裏去了。
之後的狩獵,有劉旭的主動示好,蕭央的順水推舟,局勢自然明朗,有私下裏揣測不休的,見蕭家依舊清風明月似的把事做得坦蕩,倒也放下一口氣。
暫不提朝廷上人心的波瀾,單這回秋獵,多少年後被酒肆茶樓閑話的人提及,也算是一場逸聞,聽說當年——
一路上,沈靈犀在前橫沖直撞,她騎射功夫也還出色,卻極少有出門獵殺活物的經驗,見着獵物便忍不住興奮出聲,不知道驚了多少雞飛狗跳,好容易獵着一回,有侍衛提了血肉模糊的野兔在她眼前喝彩,她心裏湧上許多莫名的滋味——許是她自己永遠也不肯承認的,女孩子天生對弱小的同情和對血腥的畏懼——別扭地附和大家誇張地笑……
蕭央總是不遠不近地跟在靈犀身後。在外人看起來,這未免有些尴尬,因為他看顧靈犀時,比朋友,似乎更多幾分包容和遷就。也許永遠也沒有人明白:當初,明朗、單純的沈靈犀恰到好處的出現在身世巨變的蕭央的生命裏,到底有着什麽樣的意義。
其實,在蕭誠的預設下,蕭三公子今日在圍場上本該是大放異彩的,可惜,蕭央生性顧忌太多,一面在諸皇子面前處處掣肘,一面又不忍置靈犀的安危不顧。
沈靈犀是個異數!
這話倒不是蕭誠心中所想,他性格忠厚,對和自己頗有同袍之誼的老友家的孩子,總是欣賞憐惜居多。
沈靈犀是個異數!
這是幾位皇子內心頗有“靈犀”的獨白!
……
本以為,鮮衣怒馬,少年人自有天真爛漫;卻原來,清澈眉眼,塵世間從來身不由己!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