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面目可憎
顧寰宇:“你在車裏等我。我得去問問小夜莺他在什麽地方。”
“好的。我幫探長盯着外面。”徐三忙說。
顧寰宇嗯一聲,從窗戶翻進去。
小夜莺聽到動靜,張嘴就說,“你不是說這幾天不來了嗎?”
顧寰宇打開燈走過去,“是我。”
“你,你――”小夜莺驚得瞪大眼,不敢相信來人是顧寰宇。
時間緊迫,顧寰宇沒跟她繞彎子,“趙楚江要被你害死了。”
“什麽?”小夜莺陡然坐起來。
顧寰宇便把槍的事告訴她。
小夜莺不信,“張德義答應我不會害趙楚江。”
“蠢!”顧寰宇實在沒忍住,“趙楚江是什麽人?張德義是什麽人?我問你。”
趙楚江是義士,張德義以前是個流氓,現在是漢奸,十足的小人一個。趙楚江不跟他分小夜莺,張德義都不會放過他。更何況小夜莺喜歡趙楚江多過他。
小夜莺想不到最後這點,但她一想到張德義會捉住趙楚江去日本人面前邀功,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煞白,撲通一下給顧寰宇跪下,“求求顧探長――”
“停!”顧寰宇過來可不是讓她求自己,“趙楚江在什麽地方?”
小夜莺下意識:“不知道。”說出來連忙解釋,“他說得出去躲兩天。”
“他為何要用送給你的那把槍?”顧寰宇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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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莺:“那個東西小,好藏。”
“他把槍還給你的時候,沒跟你說不要告訴任何人?”顧寰宇再次問。
小夜莺僵住。
顧寰宇頓時明白,說了,“為什麽?”
“張,老張不是外人。”
顧寰宇張了張口,想罵她更想打她,“他和趙楚江關系如何?”
小夜莺的嘴巴動了動,最終連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你想他的時候怎麽聯系他?”顧寰宇換個問題問。
小夜莺,“都是他來找我。”
顧寰宇深吸一口氣,掉頭就走。
“顧探長!”
顧寰宇停下來,“什麽事?”
“你,你怎麽這麽關心趙楚江?”
顧寰宇:“我是人。礙于幾個弟弟妹妹還小,沒法像趙楚江一樣,可明知道他有危險卻視而不見,跟畜生有什麽區別。”
“你和曾先生?”小夜莺看着他,你們不是朋友嗎?
顧寰宇心中一凜,這女人知道太多了。
“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顧寰宇道,“若還想趙楚江活着,就當沒見過我。”
小夜莺連連點頭,“您去找他?”
顧寰宇:“是的。”
“去哪兒找?”
顧寰宇搖頭,“不知道。只能在街上瞅瞅,但願能趕在張德義前面找到他。若是找不到,也是他活該。找了你這麽個女人。”
小夜莺的臉變的通紅通紅。
顧寰宇見狀,忍不住說:“好自為之吧。”
“等等!”
顧寰宇極其不耐煩,“還有事?”
“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忙。我聽趙楚江說過,他并不是無父無母。他爹是殷雲升。”
顧寰宇驚叫道:“誰?”
“就是那個漢奸殷雲升,在76號的地位和張德義差不多。正是因為他當了漢奸,趙楚江才說他爹娘都死了。”
顧寰宇指着她,“這麽說你知道張德義是漢奸,也清楚他都幹過什麽?你竟然還能跟他睡,你,你,可真不要臉!”
通紅的臉驟然變白,小夜莺看起來分外可憐。顧寰宇卻覺得她面目可憎。
“顧探長,我,我一個女人家,在這大上海……我也不想。”
顧寰宇:“你要嫁給趙楚江,他不娶你?舍不得衆星捧月的日子,舍不得燈紅酒綠,別給自己找借口。”說完翻出窗外,消失在黑夜中。
徐三見他滿身怒氣,小心翼翼的問:“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顧寰宇道,“你今天去我家吧。”
徐三“哦”一聲,“查到了?”
顧寰宇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把徐三送到門口就開車走人。
徐三連忙喊,“您去哪兒?”
“有事。”上海灘有點名氣的漢奸顧寰宇都知道,他們的喜好也知道一些,以致于逛了三個煙館就找到趙楚江的父親殷雲升。
光天化日之下,殷雲升不怕顧寰宇。深更半夜,身邊又沒個跟班,殷雲升怕的要死。被顧寰宇提溜到外面,就誠惶誠恐道:“顧探長,有話好好說,有事您吩咐,老小兒辦不了的事也求人幫您辦。”
“不是幫我,是幫你自己。”顧寰宇道,“你有個兒子?”
殷雲升驚得睜大眼,此事宣默一和孫周全都不知道,他一個在海外呆了十年的人是怎麽知道的?
“你兒子有危險。”顧寰宇随即把從小夜莺那兒聽到的話告訴他,看到殷雲升不可置信,“沒聽錯,你們漢奸隊正在找的那個人就是你兒子趙楚江。”
殷雲升就這一個兒子,急急道,“那,現在怎麽辦?顧探長。不對,顧探長,您不是不摻和我們的事嗎?”
“我敬你兒子是條漢子。我也不喜歡張德義,他有次追人追丢了,竟懷疑我把人藏起來,還想搜我家。”顧寰宇道,“張德義此人貪功,日本人很重視這件事,他不可能告訴宣默一和孫周全,但他明天一定會去找日本人。”
殷雲升:“為什麽不是今晚?”
“他在小夜莺那兒累了。”顧寰宇道,“我剛才來找你的時候路過仙樂斯,那邊沒有可疑的人。如果日本人知道了,肯定會第一時間派人盯着仙樂斯。”
殷雲升大概明白了,“你讓我把姓張的做掉?”
“做不做在你。我找不到趙楚江,如今能救他的只有你。”顧寰宇道,“小夜莺那裏我建議你扮成別人連夜提審她。若是吓唬她幾句,她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你可知道你的下場?”
殷雲升明白,一旦小夜莺到日本人手裏,他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可是,她是我兒子的女人。”
“那你就把她藏起來。你護不住她,就把她送的遠遠的。”顧寰宇道,“你不想做也沒關系。張德義不死,就能護住小夜莺,小夜莺就不會把我供出來。但死的就是你兒子。
“張德義死了,日本人和76號第一個查的就是他的相好小夜莺。我的槍法你是聽說過的,我可以在他們把小夜莺押上車的時候做掉她。若是從小夜莺那根線查到你兒子,危險的還是你。小夜莺的嘴沒個把門的,她能告訴我你是趙楚江的爹,也有可能告訴過別人。”
殷雲升知道顧寰宇吓唬他,顧寰宇想借他的手把小夜莺弄出上海。可是知道又如何?追根究底,此事跟顧寰宇沒關系。顧寰宇多管閑事,也是為了他兒子。
殷雲升這輩子壞事做盡,喪盡天良,卻還有一個軟肋,就是他找了多年,依然沒找到的兒子。
兒子沒死,還成了他追捕的人,殷雲升覺得天意弄人,可笑之極,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人竟能生出一個鐵铮铮,被奉為英雄的兒子。
“想好了嗎?”顧寰宇借着月光看一下表,“快點。”
殷雲升嘆氣,“我問問小夜莺要去哪兒。如果去香港,就送她去香港,不想離開內地就送她去重慶。但不論她去哪兒,你都得告訴我兒子小夜莺正在那邊受苦。”
“不想你兒子留在上海?”顧寰宇問。
殷雲升:“日本人不會放過他的。”頓了頓,“以他的性格還會再做。躲得了這一次,躲不過下一次。”
“我可以答應你。”
殷雲升:“張德義那裏交給我。你以後不能拿此事要挾我幫你做什麽。”
“我還怕你拿此事要挾我呢。”顧寰宇道,“你兒子一走,你在上海無牽無挂,我還有妻子和弟弟妹妹呢。”
殷雲升放心了,“最後一句,多謝顧探長。”
“我是敬重你兒子,做了我不敢做的事。”顧寰宇道,“我得回家了,捎你一段?”
殷雲升點頭,“多謝。”
顧寰宇擺擺手,打開車門上去,“知道你兒子為什麽不認你?”
“顧探長知道就好了。”
顧寰宇輕笑出聲,“看來你很清楚。什麽不能做,非做日本人的狗。”
“我不像你,有學問會功夫。我這麽大年紀,兒子不認,又染上煙瘾,不幹那個只能去乞讨。”
顧寰宇搖搖頭,“你是染上煙瘾,做不了太累的活兒。”
“您看您都清楚,何苦再問。”
顧寰宇意有所指道:“我還知道狡兔死走狗烹。”
“到那時我也差不多死了。”
顧寰宇扭頭看他一眼,“差不多?十年還是二十年?那有沒有聽說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我只知道現在連法國人都不敢跟日本人硬碰硬。”
顧寰宇立刻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哪天想明白了,找我,我幫你聯系你兒子。看在你幡然醒悟的份上,他可能會喊你一聲爹。”
殷雲升心中一動,看到閃着霓虹燈的仙樂斯,堅定內心想法,“顧探長就別勸我了。看在你幫我這一次的份上,以後你遇到難題,我老殷也會幫你一次。太過可就不行了。”
“當我沒說。”顧寰宇道,“記住,小夜莺是個戲子。”随即告訴他小夜莺住哪兒。
殷雲升點頭,“我比你知道該怎麽對付那種女人。”打開車門沖顧寰宇揮揮手。
顧寰宇見他往樓上爬,腿腳利索的跟小張有一比,心中一凜,這就是他說的年齡大?這個老東西,比他還會胡說。
不過見他身手這麽好,顧寰宇也不擔心他搞不定張德義。
“大少,怎麽這麽晚?”
顧寰宇進屋,客廳的燈就亮了。
“探長,搞定了?”徐三連忙問。
顧寰宇點頭:“你們歇着去吧。”說出來小張和徐三的臉色一變。顧寰宇好笑,“你們以為我把人弄死了?找到趙楚江了,他自己去解決。”
徐三松了一口氣,“小張哥,我去睡了。”
小張點點頭,跟着顧寰宇上樓。
顧寰宇:“我說的是真的。”
“他幹了那麽大的事,還敢留在上海?”小張不信。
顧寰宇胡謅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海雖小也很大,有心躲藏的話,除非日本人挨家挨戶,挖地三尺的找,否則真找不到。
“大少早點休息。”
顧寰宇點點頭,“幸虧明兒不用上班。”
“是呀。”小張也慶幸,否則他都不能保證去送五個小孩上學的時候會不會睡着。
顧寰宇打開房門,“你也早點睡。”随即關上燈,往床上一躺。
翌日上午九點,顧寰宇醒來洗洗澡到樓下,就聽到叽叽喳喳的好不熱鬧,“玩什麽呢?”
“在和徐三哥玩骨牌。”貝琳道。
顧寰宇:“你們跟他玩,不是欺負人麽。”
“我們不玩錢的,玩糖的。”徐三笑道。
顧寰宇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桌子中間有一盒糖,“誰買的?”
“他媽送來的。”小張看向顧天宇。
顧天宇連忙說,“不是我要的。”
“我做主收下的。”小張道,“雖是用日本人的錢買的,可日本人的錢也是掠奪咱們的。”
顧寰宇:“東西可以收,別跟她走太近。哪天把你們騙到日本,不死也得脫層皮。”
“大哥又吓唬人。”顧天宇撇嘴道。
徐三點頭,“探長最會吓唬人了。”
“日本像你們這麽大的小孩,上午上課,下午男孩做武/器零件,女孩子做棉衣手套之類的。一年三百六十五無休。你們都不是日本人,到那兒會比他們好?只會比他們做的更多。”顧寰宇道。
徐三:“真的?”
“不信可以去找日本人弄幾份報紙。不過報紙上都是誇那些孩子懂事。”顧寰宇道。
徐三不禁說:“真狠!連自己國家的孩子都不放過。”
“那邊人少,買洋人的又太貴,咱們的人又不好好給他們做,只能壓榨自己人。否則也不會拉攏租界那些大亨,哪怕不配合,日本人也把他們奉為上賓。為的什麽?還不是為了那些大亨手裏的錢。”顧寰宇看向幾個弟弟妹妹,“看問題不能只看一面。”
貝琳連連點頭,“我們知道了。大哥還沒吃早飯,吃飯去吧。”
“對,我去給大少爺端過來。”小桃連忙去廚房,唯恐慢一點,顧寰宇連她一起訓,把她訓的跟井底之蛙一樣。
顧寰宇吃過飯,把昨晚拆掉的車牌裝上,就送徐三回去。
回來的路上,顧寰宇本想去張德義那邊瞅瞅,臨拐彎的時候拐去仙樂斯,見四周沒可疑人物,不禁皺眉,殷雲升沒能搞定?不然仙樂斯的頭牌之一跑了,裏面不該這麽安靜。
有心去裏面看看,顧寰宇準備停車的那一刻,踩下油門,從仙樂斯門口呼嘯而過。到家就讓李嫂出去買菜,順便留意一下外面情況。
昨天李嫂都睡着了,顧寰宇還沒回來。今天早上家裏多了一個徐三,李嫂就猜到顧寰宇昨晚又搞事了。起初李嫂還有些擔心,如今李嫂都習慣了。
淡定的挎着籃子,到菜市場買只雞,繞到面包店買點面包糖果,又繞到自家藥鋪抓幾包去火的藥。這麽一圈下來,就逛遍半個法租界。
顧寰宇見她回來忙問:“怎麽樣?”
“和昨天沒什麽區別。”李嫂道。
顧寰宇沉思片刻,沒有消息或許就是好消息。随即對小張說,“你晚上去仙樂斯看看小夜莺還在不在。”
“好的。”小張道,“大少爺別擔心了,如果趙楚江沒能搞定,他此刻已經被日本人抓了。也不會有漢奸再到處找人。”
顧寰宇點頭,“你說得對。”見幾個小孩在寫作業,“成績有沒有下降?”
小張:“沒有。大少考考他們?”
“不用。期末考試退步了,每人做兩百個俯卧撐。”此話一出,五個小孩不敢再豎着耳朵聽,連忙認真寫功課。
随着上海灘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五個小孩也放寒假了。沒有退步,顧寰宇便給他們放五天假,讓他們好好玩。然而,五個小孩誰都沒往外跑。因為日本人太猖狂。
張德義經常夜不歸宿,以致于死了三天,屋裏傳出臭味,他家人才知道。那時小夜莺已離開上海,殷雲升對外放出消息,張德義是小夜莺的另一個相好殺的,也沒人懷疑。
小夜莺的确有幾個相好,跟張德義比較熟的人還聽張德義說起過,有一個特別厲害。而小夜莺走後,整個上海灘除了殷雲升,知道內幕的便只有顧寰宇這邊的人。
日本人追查許久毫無進展,再加上不斷有漢奸死去,卻不能在租界大肆搜捕,就開始向租界施壓。
洋人不理日本人,日本人命漢奸殺公共租界工部局總辦的人。這一舉動沒吓住洋人,反倒讓洋人意識到,由日本人掌管租界,他們将暗無天日。
約翰便找到顧寰宇,命他守好霞飛路。這點無需約翰講,顧寰宇也會做。可又不能太過,因為把日本人逼急了,他們一定會沖顧家人下手。
這個分寸很難拿捏,顧寰宇必須每天上街,以防不懂事的巡捕和市民跟漢奸起了沖突,給漢奸在租界搞事的理由。不能偷懶,顧寰宇也沒法像往常一樣,白天做賊,晚上做人。可租界漢奸被殺的事情卻沒因此停止。
顧寰宇懷疑是趙楚江幹的,但一直沒能碰到他,不能确定,顧寰宇便沒同任何人說起過。
在顧寰宇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漢奸和日本特務的時候,上海灘發生一件大事,日本人扶持的僞市長付宗耀死了。
這個消息是顧寰宇從報紙上看到的。他當時就想給曾聞溪打電話,好在忍住了。
過了四天,在百樂門巧遇到曾聞溪的時候,顧寰宇才問,“是你們的人做的?”
“不算。”曾聞溪唉聲嘆氣,面對顧寰宇的那雙眼中盡是笑意,“此事論功,小顧兄當居首功。”
顧寰宇看了看自己,“我?”
“朱慶昌的老子幹的。”曾聞溪問道,“朱慶昌這個人還有沒有印象?”
顧寰宇驚呼道:“是他?他父親不是不同意麽。你們怎麽說動的?”
“付宗耀和日本人的所作所為激怒了朱家父子。”曾聞溪小聲說,“但凡他們收斂一點,朱慶昌的父親也不會殺伺候了大半生的主子。”
顧寰宇:“我在報紙上看到作案人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真的?”
“這一點也得謝謝小顧兄。”曾聞溪笑道。
顧寰宇更加不解,“這事也得謝我?”
“張德義的事,趙楚江都同我說了。你想讓殷雲升把小夜莺送走,然後叫他做掉張德義。”曾聞溪道,“我若不聽他說,也會跟廣大市民一樣,認為張德義死于情殺。”
顧寰宇:“真是夜裏解決的?”
“其實還沒到深夜。付宗耀平時開始睡覺的時候。”曾聞溪道。
顧寰宇笑着接道,“等第二天早上付家丫鬟進去伺候他梳洗的時候,他的屍體都僵了。”
“對!朱慶昌的父親都跟家人團聚了。”曾聞溪道。
顧寰宇很好奇,“日本人辛苦扶持的人死了,特高課沒瘋?”
“瘋了。你沒發現這幾天的槍/聲比以往多?”曾聞溪問。
顧寰宇搖搖頭,“自打日本人對洋人下手,租界哪天都有,我都習慣了。”
“說件值得開心的事。”曾聞溪道。
顧寰宇:“我沒有。你有?”
“日本石油短缺,瞄準了美國。”
顧寰宇驚得張大嘴,結結巴巴道,“你你,你說誰?”
“我聽到的時候比你還震驚。”曾聞溪道。
顧寰宇:“國軍的東西是美國人提供的,其中頂好的只占一小部分就夠日本人頭疼的了,他們瘋了嗎?竟然向美國人開火。”
“去年日本拟定了‘南下’和‘北上’兩個作戰計劃,北上弄蘇聯的東西,沒能在蘇聯人手上讨到便宜,就打算‘南下’。南邊都是英國、荷蘭、美國等國的殖民地,日本人敢南下,得罪的就不止一個。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建議打美國人。”曾聞溪道。
顧寰宇聽明白了,“所以只是建議?吓我一跳。”
“夜郎自大,什麽不敢幹。”曾聞溪道,“我最近有機會就在日本人面前講,美國那邊有多好多好,希望他們明天就把美國人拉進來。”
顧寰宇搖搖頭,冷靜地說,“日本軍中還是有明白人的。打不是沒有可能,但絕不是跟咱們膠着的時候。”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軍突襲了珍珠港,消息傳到上海,顧寰宇頓時覺得臉疼,他還是太年輕。
而沒等他打聽清楚美軍傷亡情況,就聽到日軍開進公共租界。之所以沒來法租界,是給法國維希政府個面子。這個政府是德國人扶持的,日本和德國是盟友。
法租界還由法國人管着,顧寰宇還是探長,但偶爾得征求日本人的意見。
顧寰宇和宣默一以及孫周全很熟,76號還有殷雲升時不時幫顧寰宇說幾句好話,法國人在租界處處掣肘,顧寰宇倒是和往常沒兩樣。
顧寰宇知道以日本人的秉性,早晚會開進法租界。在約翰打算送他的家人回法國的時候,顧寰宇把全家人聚到一起,叫唐三水帶五個孩子和小桃母子回瑞士。
“我不走!”顧寰宇話音落下,顧天宇就開始嚷嚷。
顧寰宇:“我沒跟你說,我在問你嫂子。”
“我也不走。”唐三水道。
顧寰宇張了張口,“你,就不怕被我連累丢了性命?”
“現在還活着。”唐三水道。
顧寰宇不禁瞪眼,“聽不懂人話?”
“大哥,真到那個時候再說。”貝琳道,“有你有曾先生,就算日本人想沖你下手,我們也能跑掉。”
顧天宇連連點頭,“是呀。大哥,憑我的身手,漢奸一定能抓不到我。”
“大少,就算被抓住,小少爺的媽也會救他們。”李嫂道,“我這把老骨頭死就死了。”
顧寰宇轉向小桃,“你也是?”
“我不想死。可大少以前說過,國外也不安全。日軍連美國人都敢打,躲到瑞士也不見得會比在上海好。”小桃道。
顧寰宇再次看向唐三水。
“我哪也不去。”唐三水堅定地說。
貝琳接道,“大哥,我們都可以走,唯獨嫂子不能走。她前腳走,日本人後腳就得來抓你。”
顧寰宇嘆了口氣,“這些話是你們自己說的,別怪我。”
“不怪。”貝琳說出來,轉向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貝琅:“我不怪。大哥,不是你,我們早死了。”
“我不回來,你們也死不了。”顧寰宇道。
貝琅冷笑道:“當日本人的養女?”
此話一出,衆人變臉,包括顧寰宇。
顧寰宇嘆氣道:“好了,好了,當我沒說。李嫂,用不着的東西都用手提箱裝好。哪天走的時候随時可以走。”
“我知道,大少爺。”李嫂道,“家裏的金條都是分開裝的,每個箱子裏有一塊。我又做了幾個小包,可以挂在胸前的那種,每個包裏放一塊。即便逃難的時候箱子丢了,包裏的金子也能撐一段時間。”
顧寰宇點頭:“你想的周到。難怪人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對了。小張,你爹娘是什麽打算?”
“他們不想走。”小張道,“我爹娘有次跟我說,等你回瑞士,他就帶我娘回東北,買兩畝地種點糧食和菜,閑的時候還能去給我爺爺奶奶,和老太太老太爺添墳,陪老太爺聊聊天。”
老太爺是指顧寰宇的爺爺。顧寰宇聽到此話,鼻子微酸,嘆息道,“張叔有心了。”
“有心的是大少爺。不是您,我哪有今天。”小張道,“我爹娘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顧寰宇:“那你呢?”
“我?”小張不舍得顧寰宇,更不舍得他爹娘,“如果能活到那時候,我想陪他們回東北。”
顧天宇不禁問:“你不跟我們去瑞士啊?”
“我們去瑞士,是因為家人在那邊,生意也在那邊。”顧寰宇道,“小張的家人在這裏。”
小張:“謝謝大少爺理解。”
“先別謝我,到東北人家問你這些年都在幹什麽,你怎麽說?”顧寰宇問。
小張愣了愣,反應過來便說,“實話實說……不行?”
“不行!”顧寰宇道,“面對一群你不了解的人,永遠不要說實話。只說你在東家鋪子裏當跑堂的。哪怕他們不信,你也要堅持這個說法。”
唐三水點頭,“對!萬一傳到東北日軍或日本特務耳朵裏,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你爹娘。”
小張心髒一縮,渾身發冷,“謝謝大少爺提醒。”
“別謝來謝去了。”顧寰宇望着門外刺眼的陽光,“還不知道以後什麽樣呢。”
李嫂接快速接道:“反正不會比現在更差。”
“賣報,賣報,日本人占領香港!”
顧寰宇霍然起身。
小張拉住他的胳膊,“大少別急,我去買份報紙看看究竟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