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離別亦永別
三人異口同聲:“你認識?”包括受重傷,神情恍惚的那位。
顧寰宇張了張口,不知該怎麽說,“這都叫什麽事啊。”見坐在他旁邊的男人露出不解,“等一下你們就知道了。”發現不遠處有兩個黑影,踩下油門,嗖一下到跟前,“在車上等着。”
下車跑過去看到果然是唐三水和潇潇,扯掉包在口罩外面的布就圍到唐三水臉上,“你先上車。我有話跟潇潇說。”
“到車上再說。”潇潇道。
顧寰宇:“不行。”轉向唐三水,快去。
唐三水見狀,道,“你也快點。”
顧寰宇點點頭,等她走遠一點就對潇潇說,“你得離開上海。”
“現在?”潇潇暴露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上海,也沒想過這麽快就走。
顧寰宇:“對。你我都不能确定看到你的臉的人有沒有上報宣默一和孫周全。不論有沒有,他們都會懷疑你,因為人死在你家附近的。”
“那邊也有漢奸?”潇潇忙問。
顧寰宇點頭,“是的。”屍體雖然被扔在一個空宅子裏,但地上還有許多血跡,“明天一早你周圍的鄰居就會被帶過去問話,但只有你無親無故,沒人能證明你昨晚一直在家。我和曾聞溪倒是可以,可我倆這次不能出面保你。松田雲子已經有點懷疑我了。”
顧寰宇和邱九前些天探聽到的車牌號是松田雲子的,也間接證明宣默一給顧寰宇打電話的時候松田雲子就在旁邊。顧寰宇不得不小心行事。
“你一旦被他們抓進去,想死都死不了。”顧寰宇繼續說。
“我知道了。但我得回我自己家收拾東西。有些東西落到漢奸手裏也麻煩。”
顧寰宇:“可以。不過要看看周圍有沒有可疑人物。對了,有沒有去處?”
“有的。我們一位女同志在這邊無事可做,而老家正好缺醫護人員,組織正打算讓她撤出上海,我可以跟她走。”潇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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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志?
顧寰宇不禁問:“姓趙,還是個護士?”
“你也知道?”潇潇不敢相信,“究竟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顧寰宇:“這你就別管了。叫上她,五點之前出城,否則連曾聞溪都危險。”
“這麽嚴重?”潇潇道,“我很久沒在公開場合跟他碰過面了。”
顧寰宇:“我猜的。戴老板的人撲了個空是有人通風報信。明白了麽?”
潇潇鄭重起來,“我知道了。”轉過身,猛的停下來。
“還有事?”顧寰宇問。
潇潇回過頭,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抱我?”顧寰宇眉頭微皺。
潇潇的臉一下紅了,尴尬地笑笑,“沒事,我就是說說。”頓了頓,“再見,顧探長!”
顧寰宇驀然想到潇潇此去可能不會再回來。即便有機會,恐怕也是把日本人趕出上海,中國人當家做主的那一天。可是到了那一天,他恐怕已回到瑞士,回到他母親身邊。
顧寰宇長嘆一口氣,走到她身邊伸出胳膊,抱住她,“保重!”
潇潇整個人僵住,“顧探長……”
顧寰宇揮揮手,頭也不回的大步跳上車,随即車子消失在潇潇眼前。
“她不跟我們一起?”唐三水好奇地問。
顧寰宇:“她走了。”
“走了?”唐三水驚訝道,“去哪兒?”
坐在副駕駛的男人道,“離開上海?”
“是的。你們之前也聽到了,張連橋認出她,她必須得走。”顧寰宇說着,一頓,“三水,等會兒不論看到什麽,你都別激動。”
唐三水不明白:“我?”
“對!”顧寰宇說話間,打開車燈,看到門牌號,把車停下來。
唐三水想問到了?往外一看,“你來我舅舅老家幹什麽?”
“你舅舅?”車裏的兩人異口同聲。
顧寰宇去敲門。
片刻,門打開,門口多出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
“表哥?!”唐三水驚呼道。
顧寰宇連忙捂住她的嘴,“你想把所有人吵醒?江琦,快來幫忙。”
“你們?”青年指了指顧寰宇,又看了看唐三水,“寰宇哥?三水妹妹?你們怎麽――”
顧寰宇皺眉:“快點!”
“哦,好。”江琦連忙跑過來。
江家老宅太小,江家人出國前就沒賣,一來不值幾個錢,二來以後想回來也有個落腳地。因為太小,顧寰宇沒法把車開進去,就把車停在門口,趴在牆上往四周看一會兒,确定沒人跟他們,也沒吵醒鄰居才進去。
到屋裏顧寰宇見江琦和三水在敘舊,“先救人。”
唐三水:“我沒有麻藥。”
“人已經昏過去了,不用麻藥。”顧寰宇指着另外兩人,“你們按住他的肩膀。三水,就這樣做手術,我們必須趕在人最困的時候回到家裏,明天照常上班。”
現在已過十二點,兩三點鐘是人最困的時候。唐三水粗粗算一下,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可以。但我沒磺胺,給他做好手術,就他現在這樣也危險。”
“磺胺?是不是這個?”江琦從床底下翻出一盒東西。
唐三水扭頭看去,“是的。你怎麽會有?”
“你走後我爹盯我們盯的特別緊,每天每人只給我們一塊錢。”江琦一邊打開盒子一邊說,“我們就把那一塊錢存起來去寰宇哥家買藥再運到邊界賣給急需藥品的人。
“賣藥的時候我聽人說,有些藥比黃金還貴,我湊夠回來的路費,就把剩下的錢全換成這個,留着路上換錢。不過,沒用着就遇到一個同志,希望我加入他們。”
顧寰宇接道:“然後你吃他的住他的跟他來到上海?”
江琦點一下頭,“是的。”
唐三水拿出手術刀消毒,“你為什麽不去找我們?”
“我不知道你們跟我一樣。”江琦看向唐三水,“等等,你臉上包的什麽?”
唐三水想說什麽,顧寰宇搶先說,“你沒說錯,我和三水不是你們的人,也不是戴老板的人,更不是共産國際的人。”
江琦不解,“那你們這是?”
“我們是潇潇的朋友。”顧寰宇轉向另外兩人,“你們也要盡快離開上海。”
其中一人接道:“我們沒暴露。”
“有誰能證明你們今晚沒出去過?”顧寰宇問,“或者你們傍晚出去的時候有沒有人看到?”
兩人頓時不吭聲了。
顧寰宇:“漢奸現在抓人不講證據,懷疑你就是你。如果有人保你,像我一樣有約翰罩着,你們可以回去。”
兩人再次沒話了。
“你們實在不想走也不能住在這裏。”顧寰宇道,“三個青年男子住在一起奇不奇怪?”
兩人相視一眼,便向顧寰宇表示他們回自己家。
“能保證漢奸不會查到你們那兒?”顧寰宇問。
“應該不會。我們那兒是租界裏的貧民窟,四周都是逃難來的洋人。”
顧寰宇覺得沒有上面的命令,他們也不敢輕易立刻上海,畢竟他們不是潇潇,必須得離開,“那給他做好手術,我送你們回去。”頓了頓,“不走正門能進去嗎?”
“圍牆特別高,恐怕得顧探長幫個忙。”
顧寰宇點頭答應下來,就催唐三水快點。
昏過去的人傷在胸口處,好在不危險,唐三水把子/彈取出來,匆匆給他縫合一下,交代江琦怎麽給他用藥,就随顧寰宇出去。
顧寰宇到外面就把他和唐三水沾了血的外套脫掉,走一段路把外套燒的一幹二淨,才送那倆人回去。而直到倆人進屋,顧寰宇和唐三水都沒拿掉擋在臉上的東西。
唐三水不解,“為何要戴這個?”
“戴上這個他們就知道我們并不想認識他們。”顧寰宇道,“偶爾在街上碰到也不用裝作不認識。對他們對你我都好。改天讓你表哥離開上海。他去前線都比在這裏安全。”
唐三水搖頭,“他恐怕不會聽我的。”
“你就說日本人在查我的社會關系。”顧寰宇真擔心松田雲子查到江琦。他有必須回來的理由,在外人看來唐三水也有,江琦沒有,所以很可疑。但他沒和唐三水說這些,“那幾個人不信任他,他留在上海也是幹跑腿的活。這種事誰都能幹。”
唐三水:“我試試吧。天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顧寰宇嗯一聲,轉身回屋睡覺。
大概睡三個小時,顧寰宇起來洗洗臉就去捕房。
到捕房就把徐三叫到辦公室。
徐三見他臉色疲憊,不禁問:“探長昨晚又出去了?”
顧寰宇沒有回答,給他三個地址,“你先去這附近瞅瞅,然後再去這個地方逛逛,最後再去這個地方。別靠近,就在周圍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
“有問題?”徐三小聲問。
顧寰宇:“回來再告訴你。現在說我怕吓着你。”
“那您別說了,小的走了。”徐三說着就往外跑。
顧寰宇從裏面鎖上門,坐在椅子上,腿翹在桌子上打算補眠,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交代唐三水的一件事,拿起電話打給曾聞溪。
“昨晚就找我,今天又來,顧探長何事如此着急?”曾聞溪略帶調侃的聲音傳進來。
顧寰宇笑道,“家裏孩子遇到點事,想托曾先生給我弄幾把小孩巴掌大的槍。不知曾先生可否方便。”停頓一下,“價格好說。”
“人沒事吧?”曾聞溪佯裝焦急的問。
顧寰宇:“沒事。就是怕有事,才這麽急着找你。”
“那你找他們的媽要啊。”曾聞溪道。
顧寰宇:“別跟我提她,我煩那個煙鬼。”
“當我沒說。”挂斷電話轉向身邊的人,也就是日本的崗村少佐,“我們的人剛才打來電話,顧寰宇和唐三水跟往常一樣七點多一點出門,一個去捕房一個去醫院。”
“昨晚晚上唐三水有沒有出去過?”
曾聞溪搖頭,“沒人看到。但從唐三水昨晚給我打電話的時間來算,應該沒出去過。”
“那個潇潇的還沒找到?”
曾聞溪:“宣隊長說沒有。我讓人查過,潇潇昨晚沒去仙樂斯。顧家的鄰居證明昨晚七點左右,顧寰宇在院裏陪幾個弟弟玩耍,玩了将近一個小時。如果他知道潇潇去執行任務,為了撇清自己,做給外人看也沒必要玩一個小時。”
崗村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得盡快找到潇潇。”
“可是從現場血跡來看,人傷的挺重的。”曾聞溪潛意思人可能已經死了。
崗村:“我已派人盯着醫院和藥鋪了。”
“少佐英明。”曾聞溪道,“我派人盯着唐醫生?”
崗村是個多疑的人,除了自己不相信任何人,“不敢勞煩先生。”
曾聞溪不在意的笑笑,轉而問,“顧寰宇要的槍給不給?”
日本人瞧不起法國人,也不敢跟他們鬧的太僵,國際輿論不好應付。而顧寰宇身後站着約翰,也不宜鬧僵,崗村沉吟片刻便同意此事。
與此同時,漢奸在法租界發現四具屍體,經查證是他們的人,而且是張連橋的人。宣默一便命人去找張連橋。結果自然是張連橋沒找到,連跟他一起的四人也失蹤了。
顧寰宇一覺醒來,聽到院裏熙熙攘攘跟菜市場似的,就出去問,“出什麽事了?”
“探長,隔壁出大事了。”邱九跑過來,“死了四個漢奸,失蹤五個,漢奸正挨家挨戶搜呢。”
顧寰宇眉頭一挑,“還有這等事。搜到了麽?”
“咱們這附近住的非富即貴,有些更是日本人的座上賓,自然是搜不到。”邱九笑着說。
顧寰宇:“那就別管他們。火不燒到這裏,就當不知道。”
“探,探長,不好了!”
顧寰宇轉過身:“徐三?”
“宣默一往這邊來了。”徐三扒着邱九的肩膀,喘着粗氣道。
顧寰宇眉頭微皺:“他來幹什麽?”走到門口,一輛車竄出來。
“顧探長,近來可好?”
“托宣隊長的福,一切安好。聽說宣隊長不大好?”
宣默一看向他,“你知道?”
“租界都傳瘋了。我說不知道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宣默一笑道:“顧探長是個聰明人。不妨猜猜宣某為何而來。”
“我和宣隊長唯一交集是林明達,他死後是張連橋。剛才聽邱九那小子說什麽失蹤五人,那五人當中難不成有張連橋?”
宣默一:“顧探長是個聰明人。”
“宣隊長懷疑我把人藏起來了?”顧寰宇笑着問。
宣默一很懷疑,見顧寰宇神采奕奕,不像是昨晚去做梁上君子的模樣,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我知道你很希望他死。”
“此話不假。不過有一點宣隊長大概忙忘了,張連橋是我唯一的仇人,他的仇人可不止我一個。我雖稱不上君子,一個張連橋而已,若不是看在宣隊長的面子上,我早弄死他了。”顧寰宇道,“他還不值得我如此大費周章。”
宣默一:“不知顧探長昨晚在什麽地方?”
“忙着教小孩,我家鄰居,乃至從我家門口過的人都能夠證明。”顧寰宇道。
這點宣默一還沒派人查,可他見顧寰宇很是坦蕩,覺得這次白來了,“不是最好!”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顧寰宇笑道。
宣默一登上車就說:“開車!”
“探長,他懷疑你?”邱九勾頭往外面看看問道。
顧寰宇點頭,“可惜啊。”
“錯了?”邱九小聲問。
顧寰宇眼角餘光留意到四周有好幾個人,“張連橋犯到我手裏,我可不會把他藏起來。”
“扔江裏?”徐三接道。
顧寰宇:“便宜他了。”
“探長會怎麽做?”邱九好奇。
顧寰宇悠悠道:“剁了喂狗。就是咱們後院的幾只大黃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