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從廣州飛往北京的航班上。
何冉坐在頭等艙靠窗的位置,全無心情地俯瞰着萬裏高空下的城市夜景。
她剛剛勉強吃了一點乘務員發的面包,身體馬上就起反應了。
胃裏翻江倒海,幾番險些吐出來,又拼命忍耐住。
以何冉現在的身體狀态,是經不起這樣的舟車勞頓的,可她還是來了。
沒有經過任何人的同意,從理發店出來後,她就毫不猶豫地攔了輛車,飛奔到機場。
不為什麽,只要見他一面。
飛機降落之前受到氣流影響,連續的颠簸不定。何冉本就頭暈乏力,被這麽長時間的一震,更加不适。
她看着玻璃裏映出來的一張毫無生氣的臉,真怕自己就這麽交代在飛機上了。
用楊文萍的話來說,那就太丢人現眼了。
半個小時後,飛機逐漸在跑道上停穩。
何冉雙手空空地從機艙裏走出來,身體乍接觸到強烈的冷空氣,不禁打了個顫。
她随波逐流走進接機大廳裏,站在正中央四處張望。人不算很多,但也熙熙攘攘。
何冉沒看見蕭寒,倒是蕭寒先找到她了。
她戴着頂毛線帽子,厚厚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也不知道蕭寒是怎麽認出她來的。
感覺到一件帶着餘溫的大衣披在自己肩上,何冉回頭往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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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就站在她身後,他依舊高高瘦瘦,左臂纏了一圈粗腫的繃帶,吊挂在脖子上。
何冉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相當長的時間。
他嘴巴附近長了一圈細碎的絡腮胡,也不知多久沒刮了,看起來落魄又邋遢。
何冉正要開口,蕭寒在她之前嚴詞厲色道:“你太胡來了,這個關鍵時候怎麽可以私自出院。”
何冉比他更兇地還嘴,“我現在還在氣頭上,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不想跟你吵架。”
蕭寒緊抿着唇,不出聲了。
何冉與他雙目對峙,寸步不讓。
半晌,蕭寒上前一步,牽起她的手,“回家再說。”
二月份,北京的冬天還沒結束。
從機場出來後,更加感受到天寒地凍、朔風刺骨。
何冉身子虛弱,最不能受涼。
蕭寒大步流星走到路邊,也顧不上排隊了,打開一輛出租車的後門就直接把她塞了進去。
何冉跟司機報了個地址,蕭寒家裏沒暖氣,他們去她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
坐在後座上,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何冉看着他的手臂問:“你的傷什麽情況?”
蕭寒說:“輕微骨折,下午在醫院複查過了,已經沒什麽事了。”
何冉眯着眼睛說:“是韓嶼做的?”
蕭寒沒回答。
何冉緊緊盯着他,追問:“你是因為這個才一直不肯來見我?”
蕭寒仍是緘默不語。
何冉重重地冷哼一聲:“受傷了不告訴我,還一直躲着我,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心情嗎?”
她睜大眼睛瞪着他:“如果以後我病重了,直到死之前都藏起來不見你,看看你是什麽滋味。”
“好了,不說了。”蕭寒及時打斷她的話。
他緩慢将她攬進懷裏,過了很久才說:“是我不應該。”
這個動作代表着認錯。
何冉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聽到他吸氣的聲音,這才解恨。
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暖氣打開。
與蕭寒相握的手并沒有松開,何冉徑直拉着他走到床邊。
蕭寒靠着床坐下來,何冉腿一跨,坐在他身上。
面對面,額頭互相抵着,呼吸交錯。
何冉氣來得快,消得也快。
蕭寒将她的口罩取下來,那張臉是他所熟悉的,可卻比以前更加消瘦了。
何冉面相并不好,下巴尖,鼻子小,耳垂也單薄,看着卻惹人憐愛。
何冉輕聲問:“想我沒有?”
“想。”
何冉笑笑,“想哪裏?”
“都想。”
“有多想?”
蕭寒沒答話,他幹燥的嘴唇貼了上來。
他胡子拉碴的,蹭在臉上又刺又癢,何冉嫌棄地躲開,“不準親我。”
蕭寒停下動作,有些無措地看着她。
何冉雙手按在他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蕭寒,你看到沒有?”
“我還打着針,即使走不動路,吃不下飯,我還是照樣來找你了”。
“所以以後,當我想你的時候,你就算眼睛瞎了腳也斷了,也要給我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她言之鑿鑿:“我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好。”蕭寒點頭,“我答應你。”
何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雙眼,坐下約定:“我不向你隐瞞我的病情,同樣的,你遇到困難了也不準不告訴我。”
蕭寒的手伸到她背後,蓋在她光滑的後腦勺上,輕輕撫摸着沒有頭發阻擋的那層頭皮。
“好的。”
何冉半邊臉埋在他懷裏,身子漸漸暖和起來。
她仰起頭,舌尖在他凸起的喉結上輕輕碰了一下,不言而喻的暗示。
蕭寒背脊繃直,遲疑了幾秒,問:“你身子行不行?”
何冉無聲地笑,“不行也得行。”
她輕車熟路地解開他的牛仔褲,出乎意料,那裏早就嚴陣以待。
看來這麽多天沒碰,反應确實變敏感了。
就像男人對女人的胸愛不釋手一樣,何冉也迷戀蕭寒的這個部位。
她從不覺得它猙獰可怕,即使欲念退去後,她也十分樂意欣賞它疲軟時的姿态。
更何況是現在勃發的樣子,那是他血氣方剛的象征,女人都會被這種最原始的雄性氣息所吸引。
何冉緩慢坐下去,久違的契合令兩人都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蕭寒一只手不能動,另一只手環住她的腰,讓她依靠在自己懷裏。
怕傷到何冉哪一處,他一點力都不敢用,只讓她自己慢慢地把握。
“舒服。”何冉眯着眼睛,嘴角翹起的弧度恰如一只優雅的貓。
“你要乖一點。”蕭寒溫柔地含着她的唇,這次她倒是沒躲開,他輕聲耳語:“明天就回廣州去吧。”
“唔……”何冉嘴裏發出綿長的音節,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跟我一起回去。”
蕭寒沉吟不語。
何冉接着說:“不是答應了我回廣州過年麽,再過幾天就除夕了。”
蕭寒想了一會兒,終于點頭答應,“那好,明天我回家收拾一下,我們下午走。”
何冉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好。”
結束之後出了一身汗,何冉想要洗澡,蕭寒怕她着涼,沒允許。
他去浴室接了一盆熱水,用毛巾沾濕,給她擦澡。
何冉躺在床上惬意地眯起雙眼,享受着蕭寒無微不至的照顧。
突然想起來個事,她坐起身,從床頭把自己的包拿過來。
再從包裏拿出一個錦囊,一把剪刀。
蕭寒盯着她看,不解地問:“這是什麽?”
何冉解釋道:“你不是說喜歡我的頭發麽。”
她把這些東西都遞給他,蕭寒疑惑地打開來看。
裏面确實放着一绺烏黑的短發,用紅繩系了個小小的結。
何冉說:“今天剃頭的時候特地留了一小撮,做個紀念。”
他雙手捧着那一撮細細的頭發,眼神逐漸黯然下來。
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只是默默地将它放到一邊去,拿起毛巾繼續給她擦澡。
回到廣州之後,何冉總算是見到韓嶼了。
一切又回到兩年前的狀态,何冉待他冷若冰霜,他對何冉嗤之以鼻。
這一次無論楊文萍和韓太太怎麽從中調解都無濟于事。
韓太太倒是時常帶着各種名貴藥品來醫院探望何冉,與她談些交心的話。
雖然都身為名門貴婦,她和楊文萍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楊文萍一貫的職場女強人,雷厲風行。
韓太太則一心在家相夫教子,溫柔和善,并沒什麽主見。
在那個家裏,韓嶼才是衆星環繞的小太陽,他的一切事情都是自己做主。
之所以有今天的壞脾氣,也都是被家裏人縱容出來的。
何冉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韓太太和楊文萍的脾氣能調換一下,韓太太不會允許韓嶼娶一個薄命的女人,楊文萍也不會再一味逼迫她嫁一個不愛的人,她與韓嶼那則可笑的婚約早就不了了之了。
偏偏天意弄人,在這樣的環境鑄就下,韓嶼就是那塊怎麽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過年期間,薛醫生特許何冉出院幾天,放松心情。
于珍卻沒那麽幸運,她仍舊不能下床走路。
何冉出院當天,于珍充滿羨慕的目光一度令她的步伐變得沉重起來。
看着于珍日益消瘦的面龐,她也不知應該作何安慰。
蕭寒的住處還是在小洲村裏,何冉只要有時間就會去找他。
楊文萍問起來,何冉只說去跟同學見面。楊文萍略有察覺,卻也攔不住她。
何冉還是愛美的,每次出門之前都要戴假發、化淡妝。
或許是因為停了化療,這幾天她的胃口變好了,做事也有精神了。
如果不是經常暈倒,她看起來就與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情人節那天,何冉意外地收到了蕭寒送她的玫瑰花。
在她的印象中,他并不是會制造浪漫的人。
蕭寒對此的解釋是,開了花店之後自然就懂一些了。
何冉踮起腳,回贈他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謝謝。”
之後,他們就像所有的普通情侶一樣,并肩走在大街上,十指無時無刻不是相扣的,脖子上圍着同一條圍巾取暖。
中午看完電影後,他們在商城五樓的一家茶餐廳吃飯。
冤家路窄,竟然一進門就遇見韓嶼和他的新女友。
蕭寒看向何冉,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何冉選擇視而不見,拉着蕭寒徑直往裏面的位置走去。
韓嶼顯然也看見他們了,他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跟在他們後面。
何冉入座之後,韓嶼就坐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位置。
服務生過來給二人倒茶水,趁着這縫隙,何冉側過頭睨了韓嶼一眼。
她忍不住調侃道:“真夠陰魂不散的,你在北京,他就留北京,你回廣州,他也回廣州,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愛上你了。”
蕭寒仍舊未能領會到她的幽默感,只悶聲喝茶。
正如何冉所料,這餐飯吃得并不平靜。
即使她刻意不去理會韓嶼頻頻的眼神挑釁,最終韓嶼還是按捺不住,主動找上門來了。
彼時何冉正在喝湯,韓嶼大搖大擺走到他們桌前,裝腔作勢地“喲”了一聲。
“真沒想到你們會來這種高級餐廳約會啊。”韓嶼假笑連連,望向何冉,“讓我猜猜,這餐一定是你買單吧?”
對于他的惡意挖苦,何冉和蕭寒都不約而同地保持視若無睹。
何冉只看着蕭寒,将切好的一塊牛扒送到他盤子裏,輕聲說:“你試試這個。”
韓嶼目光移向放在桌旁的一捧玫瑰花,不明意味地扯了扯嘴角。
他伸手拿起花束,指尖逗弄兩下,無情地拔掉一片花瓣。“你不是花店老板嗎,怎麽這麽小氣啊,過節才送一捧花?要我說,應該送一車才對。”
對面兩人還是無動于衷,旁若無人地共進午餐。
看着何冉坐在蕭寒身旁小鳥依人的模樣,韓嶼前所未有的心煩氣躁。
他耐心終于耗盡,臉上的笑意再也裝不下去。
用力一掌拍向桌面,韓嶼大聲吼道:“跟你們說話呢,聽不見是吧?!”
突然拔高的分貝吓了何冉一跳,她手沒抓穩,調羹“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韓嶼變本加厲,雙手在桌上一掃,所有東西都瞬間被打翻,地面上杯盤狼藉。
滾燙的湯汁濺在何冉的臉頰和裙子上,她冷靜地拿起紙巾,一一擦幹淨。
桌布底下蕭寒暗暗握緊了拳頭,正要站起身,何冉按住他的手,輕微地搖了搖頭。
一個巴掌拍不響,何冉深谙其道,韓嶼一個人發瘋就夠了,他們不需要奉陪。
韓嶼注意力轉移到蕭寒身上,悠然走到他旁邊,斜着嘴笑:“那一次我失手傷了你,實在不好意思啊。”
一邊說,伸手握住他的左臂。韓嶼面目猙獰,狠狠用力捏下去,“不知道你現在還痛不痛?”
蕭寒不着痕跡地皺起眉頭,一聲不吭。
何冉站起身,招手叫來服務生。
她簡單說明了狀況,幾個保安立即将情緒失控的韓嶼拖了出去。
何冉橫眉冷眼,出聲呵斥站在她面前的女服務生:“你們餐廳什麽水準?連這種打擾別人用餐的精神病患者也放進來?”
服務生一臉歉意,低着頭說:“非常抱歉,是我們疏忽了,向您保證絕對不會再次出現這種情況。”
何冉并不買賬,“道歉有什麽用,現在我們點的菜全被打翻了,這一餐的費用誰來負責?”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連連哈腰,“我馬上下單叫師傅為您重做一份。”
“再做一份得等到什麽時候?”何冉得理不饒人,“我們現在趕着去下一個地方。”
女服務生被她說得滿臉為難,站在原地束手無策。
最後,他們把大堂經理叫了過來才解決問題。
經理親自給何冉賠禮道歉,讓廚師立即為他們重做一份雙人餐,并且免了這一餐的費用。
吃飽喝足後,何冉滿意地挽着蕭寒的手離開餐廳。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裏,何冉沖蕭寒挑了下眉毛,有些得意地說:“幫你省了一餐飯錢,不誇我麽?”
蕭寒抿着唇并不笑,眼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