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何冉加快了步伐趕到蕭寒的店裏,剛走到店門口,就看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碎片。
店裏面更是猶如臺風過境般雜亂無章,鐵籠子東倒西歪,小貓小狗都跑出來四處撒野,有幾只小雞仔被踩死在地上,全身血淋淋的。
很顯然,場子被砸,蕭寒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當事人背對着門口,正拿着掃把和抹布,勤勤懇懇地在清潔地面。
聽見高跟鞋的聲音,他轉過身,正巧看見何冉從門口走進來。
蕭寒擡頭看了眼時間,“你怎麽來這麽早?”他們約的是晚上七點見,現在才早上七點。
何冉徑直走到他跟前,将他上下掃視了一遍,見他沒什麽大礙,才松了口氣。
“我剛剛在路口遇到韓嶼了。”何冉說。
“嗯”。蕭寒應了一聲。
何冉不知該哭還是笑,“你真牛,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誰的兒子。”
“不知道。”蕭寒的解釋只有簡單一句話,“反正他打了你。”
“嗯,你是幫我出了一口惡氣。”何冉微微彎起嘴角,又說:“不過你不應該那麽沖動的,韓嶼那種人,你打他一下他就會還你十下。”
蕭寒緊抿着唇,“沒事,我不怕。”
他說完,拿着掃帚繞過何冉,清掃她腳底下的一堆碎瓦塊。
何冉看着他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他動作不是很利索。
她跟上前問:“你腿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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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避重就輕地答:“有點淤。”
何冉皺起眉頭,“被什麽東西打到了?”
蕭寒說:“棍子。”
她從他手中奪過掃把,眉頭輕蹙:“先別弄了,我們去醫院看看。”
蕭寒站在原地不動,“就是有點淤血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何冉用力拉着他往外走,堅持道:“不行,萬一留下什麽隐患怎麽辦。”
蕭寒猶豫了一會兒,說:“好,我跟你去。”
他又提條件:“但是你也得做個檢查給我看。”
何冉莫名其妙地瞅着他,“我好端端的,做什麽檢查?”
“檢查一下血常規。”
何冉不情願地斂起眉,“我明天就回廣州了,現在還做什麽血檢,影響心情。”
蕭寒說:“就是因為你馬上要走了,才要做檢查給我看,不然我心裏沒底。”
她思考片刻,終于退讓一步,“行行行,走吧。”
何冉的車就停在不遠處,她攙扶着蕭寒坐進副駕駛裏,替他扣好安全帶。
到醫院後,何冉先陪他看完腿、上好藥,然後兩人再去二樓抽血。
等待結果的過程總是十分漫長。
蕭寒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知沉思着什麽。
何冉垂下視線,下意識地不去看他那太過複雜的眼神。
八點鐘,醫院的人逐漸多起來,走廊上來來往往,越是嘈雜的環境卻越讓人坐立不安。
沒過多久,醫生眉頭緊鎖地拿着她的化驗單出來了。
白細胞還是老樣子,不容樂觀。
醫生一如既往地像個老媽子,跟在何冉身後不停地唠叨:“你這個情況必須要化療啊,不化療太危險了啊。”
這句話早在何冉第一次病發的時候就聽過不下一百次,恐怖程度不亞于緊箍咒。
她不願久留,拽着蕭寒匆匆離開醫院,誰都拉不住她。
開車回去的路上,蕭寒憂心忡忡地望着她,态度相當嚴肅:“你能不能多配合一下醫生,別老讓我擔心。”
“蕭寒,我不是不配合。”何冉目不斜視,語氣也罕見的認真,“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我不想做化療。”
蕭寒皺着眉頭說:“那也別一個人單槍獨鬥,你要聽取醫生的建議。”
他話音停下,過了幾秒才說:“就算是為了我。”
何冉轉過頭來看着他,蕭寒雙手握着方向盤,眼睛卻盯着她。
“你先別看我,好好開車。”何冉說。
蕭寒不為所動:“你要答應我。”
何冉抿着成,半晌輕嘆了口氣,“……好。”
她終于答應下來:“回廣州之後我會看情況打針的。”
蕭寒這才放心地收回視線,認真開車。
他們很快回到花鳥市場,随便吃了些東西填飽肚子。
下午,何冉陪着蕭寒一起打掃花店。
店裏的寵物都受到了驚吓,情緒很不穩定。
打掃過程中,有只貓狠狠地撓了何冉一下,她手臂上破了皮,但所幸沒有出血。
之後,蕭寒不敢再讓何冉靠近,他來做就行。
下午收工後,他們按照原計劃去何冉喜歡的一家餐廳裏吃飯,晚上再去看電影。
排隊買票時,有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妻排在他們前面。
老年人說的是重慶方言,聽力又不太好,跟售票員溝通了半晌都沒有任何進展。後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多多少開始抱怨起來。
蕭寒走上前去幫忙翻譯,老爺爺和老奶奶商量了一段時間才決定好看哪部電影。
買完票後,兩個老人笑着感激了蕭寒一番,與他道別。
蕭寒看着兩人相互扶持着走遠的背影,出了神,良久才收回視線。
何冉知道他在想什麽,心有靈犀地沖他笑了笑,“到了這個年紀還能這麽浪漫,挺不容易的。”
蕭寒同意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他們看完電影出來,一天的行程就結束了,九點半才到家。
何冉先洗完澡,放好暖氣,在床上躺着看了會兒書。
蕭寒随後才從浴室出來,走到她身旁坐下。
他一把将書抽走,嚴厲道:“別躺着看書,傷眼睛。”
何冉有些不滿,“我這不是為了等你嘛。”
她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聲音軟下來:“你今天怎麽洗這麽久?我們倆角色互換了麽。”
蕭寒沒接話,反過來叮囑她:“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何冉點頭:“嗯。”
蕭寒掀開被子,将她抱出來,打橫放在自己大腿上。
做之前,他先看了眼時間,說:“明天一早你要趕飛機,我們到10點半就結束吧。”
何冉淺笑嫣嫣,“聽你的。”
有的時候何冉覺得這是一件比較奇妙的事,蕭寒在這方面的控制能力很強,用運籌帷幄這個詞來形容也一點不誇張。
他的時間總是拿捏得很準确,除非何冉故意地頻頻挑逗他,他從來不會失了分寸。
趕時間,就比較激烈,快點結束。
不趕時間,則細水長流地來,耐心而緩慢地堆砌感覺。
何冉以前喜歡後者,現在更喜歡二者結合。
有的時候,他為了延長時間而突然抽身離開,她就會緊追不舍地撲上去,攻其不備,用手替代。
每次看着蕭寒懊惱又拿自己沒辦法的眼神,都能讓何冉心情大好一陣子。
半個小時之內何冉到達了兩次,她雙手攀在蕭寒背後,深深地陷阱他的皮肉裏。
屬于他的溫熱融彙到她的盡頭,從頭皮到尾骨都因為這次碰撞而驟然收縮,然後就是無限地放松、空白、徜徉……
令人窒息的淹沒感漸漸退散,何冉睜着眼睛,渙散地看着頭頂天花板。
蕭寒說得沒錯,她是需要他的。
非常需要。
身旁的人也在發呆,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撫摸着她臉邊的長發。
“你的頭發很漂亮。”他的語氣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何冉“嗯”一聲,側過臉服帖着他的手,令他的動作更加連貫。
“很黑,很軟,很順。”蕭寒的鼻子貼過來,輕嗅片刻,“很香。”
何冉問:“那你是喜歡我短發還是長發?”
蕭寒說:“都好。”
何冉無聲地笑了笑。
又躺着休息了一會兒,蕭寒突然開口:“小孩。”
“嗯?”
“我想好了。”
“想好什麽了?”
蕭寒說:“之前說的長遠的打算。”
何冉被勾起興趣:“說來聽聽。”
蕭寒支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其實很簡單。”他溫和而緩慢地說出心中所想:“等以後我們都滿頭白發了,我還能帶你去看電影,這樣就夠了。”
蕭寒說的其實不簡單。
“以後”,這個代表着一切遙遠和未知的詞才是真正最奢望的。
何冉彎起嘴角,笑容如迷霧一般淺淡,“恐怕我不能陪你到那麽久。”
“別說這種喪氣的話。”蕭寒伸手撫摸着她的眉梢和鬓發,他的目光深深地刻進她的心裏:“你能的。”
回到廣州後,何冉在楊文萍的強制性要求下住進了醫院,負責她的主治醫師還是原來那一位,姓薛。
薛醫生拍着她的肩膀說:“不要有心理負擔,咱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好治。”
這位醫生除了總是催着她打針,其他時候還是蠻親切的。
住院的當天,韓太太就帶着果籃來看望何冉了。
聽說韓嶼到現在還沒回廣州,一直留在北京,韓太太也不知道他究竟呆在那邊做什麽。
何冉放不下心,等晚上人都走了後,她給蕭寒打了個電話。
問起他這幾天過得怎麽樣,蕭寒只輕描淡寫地說:“挺好的。”
何冉半信半疑地問:“韓嶼沒有去找你麻煩?”
蕭寒說:“沒有。”
“真沒有還是假沒有?”
“真沒有。”
何冉暫且先信他一回,轉而又說:“蕭寒,我今天住院了。”
“嗯。”蕭寒低低應了一聲,叮囑道:“好好聽醫生的話。”
“我還做了骨穿,等結果出來後就能确定我有沒有複發了。”
“好,知道結果了記得告訴我。”
何冉接着問:“你什麽時候來看我?”
蕭寒想了幾秒,說:“過年左右吧。”
“那你要記得想我。”
“嗯。”
正說着話,楊文萍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手裏端着切好的水果盤。
何冉捂住手機,壓低了聲音:“我媽回來了,明天再說吧。”
她将電話挂掉,楊文萍走到她身邊,擡眼問:“跟誰打電話呢?”
何冉叉了一塊蘋果送進嘴裏,不答話。
楊文萍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問你話沒聽到?”
何冉還是不作聲。
到底是母女,何冉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今天人家韓太太來看你是客氣,你跟那個男人的事韓嶼都告訴我們了。”楊文萍坐下來,嚴詞厲色:“我最後再警告你一遍,在事情鬧大之前趕緊斷了,別給我丢人現眼。”
何冉細嚼慢咽地将蘋果吃完,回答兩個字:“不斷。”
楊文萍一下子皺起眉頭,“你說什麽?”
何冉心如止水地說:“我不會斷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楊文萍聲音尖銳起來,“你還真要學你二堂姐一樣發瘋?!”
何冉從床上跳下來,伸了個懶腰往門外走,“會跟韓嶼在一起我才是瘋了。”
楊文萍沖着她的背影大聲喊:“你要去哪裏?你給我回來!”
何冉腳步不停,“我去廁所。”
楊文萍跟在她後面:“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斷不斷!”
何冉頭也不回地說:“不斷。”
“你是不是故意要氣死我!”楊文萍喘着氣,聲音狠狠發抖,“我告訴你,你要是不跟那個男人斷了,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整條走廊裏都回蕩着她的尾音,嚴重影響了其他病人的休息,值班護士及時趕出來制止住她。
何冉趁機逃脫,走進拐角處的洗手間裏。
她關上門将自己封鎖起來,放下馬桶蓋,一屁股坐上去發了很久的呆。
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面對楊文萍的氣急敗壞時她的心情倒是相當平靜的。
只不過如果現在蕭寒站在她面前,或許她會向他借根煙抽一抽。
經過為時兩天的住院觀察和專家會診,何冉最終的病情判斷出來了。
她被确診複發,急淋混合型白血病,神經侵潤。
薛醫生鄭重其事地通知:“病情惡化了,必須要用化療抑制。”
在這裏擁有絕對話語權的人除了醫生就是楊文萍,何冉的意見無效。
簽下化療同意書的那天,何冉請求從單人病房搬進雙人房。
平常喜歡清靜的人,到了醫院這種最清靜的地方,卻莫名害怕起孤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