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費盡口舌打發走韓嶼這個煩人精,何冉終于在晚上十點半之前趕到禮堂和蕭寒見面。
關于韓嶼,何冉只是簡略地告訴蕭寒,他是跟自己學校的同學,算不上朋友。
蕭寒聽後點了點頭,沒問什麽。
仿佛達成了某種共識,他們對于彼此的身世和背景一直都沒有太多的過問。
二樓那張單人床也不比一樓的洗發床寬敞到哪裏去,床上淩亂地堆積着兩人的衣服。
這其中就包括了何冉的眼鏡。
蕭寒将它拿下來的時候,何冉交代他放在遠一點的位置,免得壓到。
蕭寒一開始将它放在他們的衣服上面,可随着他們的挪動,它已經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去了。
何冉被蕭寒的動作一點點逼到床頭,後腦勺枕在棉芯已經被壓得凹陷下去的枕頭上。
因為她頻頻無意識地擠壓,蕭寒中途滑出來好幾次,他們還需要更多的默契,慢慢的培養。
雖然還未能體會到這事帶來的真正樂趣,身體卻在本能地回應着他。
何冉擡起手接住一滴從他額角滑落下來的汗珠,卻未能防住第二滴。那滴汗水掉落在她的嘴角,餘熱比她的體溫還灼人。
蕭寒在做這事的過程中眼神總是格外分明、真摯,一眨不眨地盯在她的臉上,不像大多數被情/欲沖昏了頭的男人,何冉能感受得到他的認真對待。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進何冉的心裏,令她回憶起自己這一路從市區追到小洲村來,近似瘋狂地多次站在他家門前。
最初的最初,一切沖動不過是因為一道魂牽夢繞的聲音。
現在夢境終于成為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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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次深埋都直擊入她的心髒裏,引起一陣陣顫動。
何冉皺緊了眉頭,十指無意識地攥進床單裏。
結束之後,他們聊了一會兒。
一張枕頭上躺着兩個腦袋,可想而知挨得有多近。
何冉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經在這張枕頭上見到過女人的頭發。
她轉了個身,面對着蕭寒,問:“你跟阿曼是什麽關系?”
蕭寒已經準備入睡,聽到何冉的聲音才緩慢地睜開眼睛,回答道:“有過幾次。”
“那現在呢?”
“沒有了。”
何冉想了一會兒,又問:“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看到她從二樓下來,那時候你們還住在一起?”
“不是。”蕭寒低低地打了個哈欠,解釋道:“她偶爾會回來住,她睡二樓,我睡一樓。”
何冉注意到他的措辭,眯了眯眼問:“為什麽說是她回來住?”
蕭寒說:“她是這家理發店的主人的外孫女,老人家過世後理發店就留給她了,她又不會幹活,就讓我幫忙看店,賺的錢也算我的。”
何冉聽明白了,原來這理發店不是蕭寒開的啊。
也對,他近年才來廣州的,這理發店裏的擺設看着歲數比他還大,不可能是他開的。
那晚後來的記憶何冉有些模糊,只記得最後她是在蕭寒溫暖的臂腕中睡去的。
第二天清晨何冉先醒來,她下床洗漱,腳着地後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眼鏡。
手在床上迷迷糊糊摸索了一陣子,眼睛看不清,她也不知道自己摸到的究竟是什麽。
先摸到一件內衣,她順勢穿在身上。
再摸到一條內褲,根據尺寸判斷應該是蕭寒的,她放到一邊去。
又摸到一件襯衫,不管是誰的,先套到身上再說。
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眼鏡,何冉心情變得急躁起來,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床上還在熟睡的人,“蕭寒。”
她叫了好幾聲,蕭寒終于有些動靜,他翻了個身,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怎麽了?”
何冉說:“我看不清楚,你幫我找找眼鏡。”
蕭寒胡亂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精神點。
他坐起身,感覺到屁股底下有什麽硬硬的東西硌着,伸手拿出來一看。
是何冉的眼鏡——但是鏡腿折斷了。
蕭寒有些無措地看着何冉:“這……”
對于一個深度近視的人來說,沒有眼鏡就不能活。
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何冉刻不容緩地讓蕭寒帶着她去配一副新的。
小洲村附近沒有眼鏡店,他們得坐公交車去廣大生活區。
公交車上,兩人為“究竟是誰把眼鏡壓斷”這件事争論了幾分鐘。
最後何冉一錘定音:“在你屁股底下拿出來的,那肯定是你壓斷的。”
蕭寒沉默了一小會兒,承認罪行了:“對不起,我下回注意點。”
下了車後,他一路牽着何冉的手小心翼翼地走。
何冉嚴重缺乏安全感,看什麽東西都得眯着眼睛,她的臉色有點難看。
蕭寒問:“你近視多少度?”
何冉答:“八百多。”
“怎麽那麽深?”
“不知道,慢慢發展的。”
蕭寒伸手在她臉前晃了兩下,問:“這樣能看得見嗎?”
何冉忍不住翻白眼,“我又不瞎。”
“那你現在看我是什麽樣子的?”
何冉沉默了幾秒,說:“你真的想知道嗎?”
“嗯。”
“一團嘔吐物的樣子。”
蕭寒自讨沒趣,把頭轉向前方,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道歉:“下次我會注意不要壓到的。”
蕭寒認識一個開眼鏡店的朋友,可以給折扣價,他直接帶着何冉找過去了。
這個朋友何冉之前也見過,上回吃自助餐的時候有一面之緣。
蕭寒把折斷的眼鏡拿給小丁看,讓他幫忙挑一個差不多的。
小丁拿着鏡框左右端詳了一陣子,納悶道:“這是思柏的吧,至少得一兩千啊,你怎麽到我這來找?我這邊賣得最貴的鏡框也就兩百來塊。”
蕭寒看了何冉一眼。
何冉解釋道:“我也就兩百塊買的,正好碰上廠家搞促銷。”
小丁說:“不會吧,搞促銷也不可能把價格壓那麽低的,虧本生意啊。”
蕭寒想了一會兒,問:“你在哪買的?”
何冉沒有回答,她轉頭對小丁說:“不一定非要一樣的,你就随便給我挑個差不多大小的,能把鏡片安上就行。”
小丁點點頭:“行,我幫你找找看。”
小丁在一排排展櫃前仔細地挑揀對比着,不忘回頭問何冉:“你這怎麽弄的呀,眼鏡腿居然也能折斷。”
何冉指着罪魁禍首說:“是他壓斷的。”
小丁望了蕭寒一眼,捂着嘴笑得十分狡黠,“蕭哥很生猛嘛。”
“……”被調侃的人閉着嘴一聲不吭。
最終小丁給何冉挑了一款120元的黑框眼鏡,打完折後正好100元,蕭寒付的錢。
等了将近半小時後,何冉終于戴上自己的新眼鏡,視線恢複清晰明亮。
蕭寒看着她,問:“現在我還是嘔吐物麽?”
何冉勾唇笑了笑,“不了,挺帥的。”
兩人都還空着肚子,時間不早了,蕭寒提議就在附近吃點東西。
他們随便找了家沙縣小吃坐下來,點了兩碗拌面、一份蒸餃。
何冉早上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飽了,放下筷子不動。
蕭寒側過頭撇了她一眼,說:“再吃一點。”
何冉搖搖頭:“吃不下了。”
又勸了幾句她還是不肯吃,蕭寒只好将她的面趕進自己碗裏,又把剩下的兩個蒸餃夾進她碗裏,說:“那你把這兩個吃了。”
何冉也退讓一步,“好吧。”
吃完兩個餃子後,何冉發現蕭寒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桌子下面。
她順着他望下去,判斷出他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腳上。
因為長久地穿着那雙20塊錢的布鞋,何冉的腳後跟已經磨出了厚厚的繭,以前總要貼着創可貼止痛,現在倒也習慣了。
吃完早餐後,他們步行到附近的公交車站。
路過一家鞋店時,蕭寒駐足幾秒,轉頭對何冉說:“進去看看吧。”
何冉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起初以為是他自己要買鞋,卻見他在店裏走了一圈後,從鞋架上拿下來一雙粉白色的女士運動鞋,轉頭對她說:“你穿幾碼的鞋?”
何冉不解地看着他:“你要幹嗎?”
蕭寒說:“我看你腳後跟磨破了,給你買雙質量好點的。”
何冉愣了幾秒,說:“喔,36碼。”
蕭寒手上拿的那雙正好是36碼的,他讓何冉坐下來試穿。
店裏的售貨員走過來問是否需要幫忙,蕭寒說不用,他自己來就行。
将何冉的兩只小腳分別塞進鞋筒裏,穿上鞋帶,系一個标準的蝴蝶結,蕭寒擡頭詢問她:“合适嗎?”
何冉活動了一下腳踝,再站起來走幾步,說:“還行。”
蕭寒又問:“你喜歡嗎?”
何冉還是說:“還行。”
蕭寒轉過身對售貨員說:“那就要這雙了。”
五分鐘後,何冉穿上新鞋跟在蕭寒身後走出鞋店。
這家店是一個國産的牌子,算不上名牌,但一雙鞋少說也得兩百來塊,并不便宜。
走出店門時,何冉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蕭寒腳上穿着夏季很常見的那種男士露趾涼鞋,她在那個老婆婆的雜貨店裏也見過這個款式,三四十塊錢一雙。
坐公交車回小洲村的路途上,他們依舊坐在後排的雙人座位上。
車廂裏沒什麽人,何冉将頭靠在蕭寒肩膀上,歪着頭看他,“我今天花了你很多錢,心疼不?”
蕭寒語氣淡淡地說:“也沒多少。”
何冉問:“有沒有你一個星期的工資?”
蕭寒沒答話,“沒事,不心疼。”
何冉笑了笑,把手搭在他膝蓋上,過了會兒說:“回去我把錢還你,那是泉泉以後讀書的學費,你得攢着。”
蕭寒微微皺了下眉,“別說這種話。”
何冉緩緩把手抽回來,說:“你不要就算了。”
蕭寒又伸出手牽住她的,牢牢握住。
(二更)
這幾天晚上,何冉都到蕭寒的理發店來跟他一起擠那張小床。
八月是最熱的時候,床頭那小電風扇電力太小,根本不頂用。
何冉每天夜裏都被熱醒好幾次,身上出了一層汗,黏糊糊的,即使如此她仍舊樂意來找蕭寒。
次數多了,何冉發現那只貓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充滿敵意,大概是因為何冉霸占了原本屬于它的位置。
後來它甚至還離家出走了一段日子,不過沒幾天又自己回來了。
每次何冉跟蕭寒做完之後,衣服要麽是随便丢在床上,要麽是胡亂扔到地下,有時候堆個好幾天才洗一次。
蕭寒這兒沒洗衣機,何冉說她可以打包帶回宿舍洗,蕭寒說不用,他晚上抽點空來洗。
這天晚上,蕭寒将擰幹的一盆衣服拿到門口去晾,何冉拿着他的手機從屋裏走出來,“你手機響了。”
蕭寒雙手在衣服上随意蹭了兩下,接過手機。
是泉泉從老家打來的電話,他們通常每個星期會打兩三次電話,彼此彙報一下自己的近況,是否安好。
泉泉說的比較多,蕭寒不善言辭,時不時“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何冉坐着在屋裏看了會兒老電視,大概十幾分鐘後,蕭寒晾完衣服進來了。
何冉側頭看了他一眼,問:“聊了些什麽?”
蕭寒說:“泉泉說他挺想你的。”
何冉愣了一下,說:“下回他再來電話,讓我也跟他說幾句。”
蕭寒點頭,“好。”
今天何冉來例假了,也就意味着他們做不了那事。
無事可做的時間裏是非常無聊的,她和蕭寒一起看了部舊電影,那部電影叫《海上鋼琴師》,何冉已經看過不下五遍了。
相同的情節就算拍得再好也會令人覺得枯燥,何冉看到一半就開始昏昏欲睡,但現在距離睡覺的時間還太早了。
何冉決定必須做些什麽打發時間,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蕭寒說:“你自己看吧,我去樓上畫會兒畫。”
何冉一個人走上二樓,二樓沒有坐的地方,她的作畫地點只能趴在床上。
一開始要畫些什麽內容她其實是沒有概念的,後來腦海裏冒出泉泉那張帶着嬰兒肥的小臉蛋,她情不自禁笑了笑。
既然他說想她,或許她可以畫幾張畫送給他,讓蕭寒幫忙寄到重慶去。
她知道泉泉都喜歡些什麽卡通人物,孫悟空、白龍馬、葫蘆娃、哪吒……還算不錯,沒有崇洋媚外。
何冉最後決定畫一幅三打白骨精,她不想畫得太卡通風,有毀國粹,最後采用白描的方式,一筆一劃刻畫得非常精細入微。
蕭寒什麽時候上二樓來她并不知道,感覺到自己身旁的床位微微凹陷下去,何冉轉過頭,拿起畫對他笑了笑,“怎麽樣?好看嗎?”
如果說眼前的這個女孩有那麽一刻讓他感到心動的話,那一定是她畫畫的時候。
具體哪一點好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處于那種一絲不茍的态度吧。
何冉畫畫的時候有個壞習慣,每次停下來構思,筆頭一定是咬在嘴裏的,并且微微皺着細眉,一副忘我的樣子。
蕭寒提醒了她很多次,她嘴上說“好好好”,可是過一會兒又忘記了。
然而不得不說,她斜咬着筆頭沉思時的神情,與沙漠裏的性感女郎叼着煙的樣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那副壓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透出些許文藝氣質,又把她眉宇之間這股野性給收斂中和了。
盯着何冉看了幾秒,蕭寒的視線從她的臉上轉到她的畫上。
他仔細觀察了一陣子,正兒八經地提出自己的疑問:“怎麽把白骨精畫那麽漂亮?”
何冉笑了笑,說:“當然要了,不漂亮怎麽勾引唐僧?”
她豎起筆尖,在他褲裆之間輕輕地戳了一下,勾起嘴角:“就像我勾引你一樣,是不是?”
蕭寒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他還把她的話當真了,“我不是唐僧。”
何冉笑意更甚,“是啊,你不是唐僧,所以你被我勾引到了。”
她低下頭,打算把這幅畫最後幾筆完善一下。
一只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把她的眼鏡摘下來。
她被輕輕地翻了個身,蕭寒的臉緩慢地壓了下來。
她有一秒鐘的愣神,因為前幾次親吻都不是他主動的。
蕭寒吻的方式與何冉不同,他的吻充滿了力道,這種力道指的并不是蠻橫和侵略性,而是非常用心的态度,何冉深刻地感覺到男人和女人之間力量的懸殊,她幾乎全程都被他帶着走,雙手無力地依附在他身上。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蕭寒放開她。
何冉調整着自己呼吸的頻率,用帶着一絲抱怨的語氣說:“你幹嘛那麽大力,我舌頭都麻了。”
蕭寒的胸膛也在起伏着,他說:“下次輕點。”
過了會兒,何冉又說:“你控制一下自己,我這幾天不行。”
“……”蕭寒過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有些納悶,怎麽需要控制自己的人變成他了?
晚上睡覺時,何冉把頭埋在蕭寒的臂腕裏,她想起來一件事,擡起頭叫了他一聲:“蕭寒。”
蕭寒半眯着眼睛:“嗯?”
“跟你說個事。”
“嗯。”
“我把畫室工作辭了。”
蕭寒緩慢地睜開眼睛,看着她:“為什麽?”
何冉避重就輕地回答:“累了,不想幹了。”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之所以會來小洲村就是為了找他,現在人到手了,她又何必再在畫室呆下去。
況且她雖然喜歡畫畫,卻不是有耐心教別人畫畫的人。
蕭寒對于何冉的決定并沒有什麽意見,只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何冉接着說:“你以後出去幹活把我也帶上。”
蕭寒眼中有一絲不解,“你跟着幹什麽?”
何冉低聲說:“我想多一點時間跟你在一起。”
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語調平平,不像是女孩子撒嬌,也不像是說情話,只是平鋪直敘地表達出心中所想。
那裏面或許包含着一絲淡淡的其他的意味,但蕭寒一時半會兒也摸不清楚。
他點頭說:“那你早上得起早點。”
何冉說:“沒問題。”
過了幾分鐘,蕭寒感覺到何冉的呼吸聲逐漸平穩下來,原以為她睡着了,他輕輕地調整了下脖頸的位置,就聽到她聲音再次響起:“還有件事。”
“什麽?”
“我最近在考駕照。”
何冉在他下巴上摸了摸,“你會開車麽?”
蕭寒說:“會。”
“那你晚上陪我練車吧,去大學城。”
蕭寒點頭,“行。”
何冉的月經血量總是很多,即使用了最長的夜用裝還是會側漏。
第二天起床後,面對着白花花的床單上幾灘暗紅色的血跡,蕭寒和何冉面面相觑了幾秒鐘。
也許是被那場面震撼到了,蕭寒在原地站了許久都沒說話。
最後何冉幹咳了一聲,有些尴尬地說:“要不這幾天我在外面找旅館睡吧?”
蕭寒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他搖頭說:“不用。”
邊說邊彎下腰将床上的幾件衣服堆到一旁,然後抓住床單四個角将它一把收起來,“我今晚要洗衣服,順便一起洗了。”
何冉看了幾秒,說:“我闖的禍,還是我來洗吧。”
蕭寒說:“我洗就行,你的手是用來畫畫的。”
何冉閉上嘴不說話了,只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收拾。
半晌,蕭寒抱着一堆床單下樓,從她身邊經過時說:“我先去做早餐,你刷完牙換好衣服下來吃。”
何冉點頭,“好的。”
蕭寒走後,她進浴室把那張血淋淋的衛生巾撕掉,丢進垃圾桶裏,重新換了一片。
擡起頭看着瓷磚裏微微反光出來的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輕輕嘆了口氣。
何冉下樓時蕭寒已經準備好早餐了。
早餐比較簡單,面包是昨晚在牌坊前面的超市買的,每晚九點以後都搞特價,牛奶也是在超市裏買的,蕭寒用開水把它熱了熱。
今天的早餐比平常多了一碗紅糖姜水。
何冉看了一眼桌子上整齊擺列的早餐,不禁彎起嘴角。
蕭寒這個人嘛,照顧起女人來還是挺有一套的。
面包放了一夜已經有些幹,何冉吃幾口面包便停下來,喝一口熱牛奶潤潤唇。
蕭寒在旁邊等着她,說:“你身體不舒服,今天就先別跟我出去幹活了吧。”
何冉搖了搖頭,雲淡風輕道:“沒事,我只是血比較多,不痛經。”
她自己的身體她最了解,既然她堅持要去,蕭寒也不再多說什麽。
今天天氣不太熱,然而在何冉的要求下,蕭寒仍舊給四肢塗滿了防曬霜,又帶上個帽檐很寬的帽子才出門。
時間尚早,他們在牌坊門口遇到正在買菜的胖子,幾個人打了個照面。
胖子看到蕭寒和何冉同行,笑得不言而喻。
依舊是在上次去過的那個公園裏。
晨光熹微,疏疏落落。
何冉站在墨綠色的柳枝下,望着不遠處被花團擁簇着的那個男人,鼻尖可以隐約嗅到袅袅清香。
這周圍的兩畝地就是蕭寒今天早上需要完成的工作量,任務很艱重。
他彎着腰修剪花枝,時不時停下來,直起身眯着眼睛擦頭頂的汗。
陽光照在他黝黑的肌膚上,有幾處被汗水滲透的地方,反射出來的光非常刺眼。
偶爾他也會轉過頭來,看一眼何冉的方向。
何冉便回之一笑。
早上空氣新鮮,公園裏有不少晨練的老人,在何冉幾米之外的一顆香樟樹下,一個年輕人捧着本書站在樹蔭裏背誦古詩,他抑揚頓挫的腔調聽起來十分有趣。
如果忽略掉炎熱的天氣,這一刻其實是十分安逸的。
何冉想蕭寒應該是熱愛這份工作的,否則他也不會在理發店的門前種那麽多株植物了。
過了一個小時,蕭寒走到何冉身旁來休息。
何冉遞給他一瓶礦泉水,目光望着眼前一片花海,幽幽地感嘆了一句:“要是沒人就好了,在這裏做一定很有感覺吧。”
蕭寒骨子裏是個比較傳統的人,光天化日的,何冉說的那些話他就當沒聽到,手裏動作頓了一下之後,擰開瓶蓋繼續仰頭喝。
何冉笑了笑,“跟你開玩笑的。”
蕭寒還是沒接話。
何冉又說:“其實我挺想試試在其他地方的。”
蕭寒悶悶地把瓶蓋擰回去,過了會兒低聲說:“等你月經走了再說。”
某個晚上,蕭寒清理垃圾桶時沒有發現那些用小塑料袋包住的衛生巾。
他走下樓,站在樓梯口問何冉:“你月經走了?”
何冉正坐在理發椅上,一邊啃着面包一邊看電視,聽到蕭寒的問話後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
嘴裏的面包幹剛嚼完,她整個人就被騰空抱了起來。
她側頭看着蕭寒,“你幹什麽?”
何冉那幾十公斤的重量對做慣了粗活的蕭寒來說毫不費力,他一手抱她,一手關電視,“不早了,該睡覺了。”
爬樓梯上二樓的途中,何冉的拖鞋被牆壁蹭掉了一只,她用那只光/裸在外的腳趾頭在蕭寒肩頭輕輕踢了兩下。
笑着調侃一句:“你怎麽這麽饑渴啊,我月經剛走你就要。”
“……”蕭寒又用那種不知道算不算瞪人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分明表達着:是誰一個勁在花地裏挑逗我的。
(三更)
一輛面包車以蝸牛般的速度在內環西路上緩慢地行駛着。
主駕駛上,何冉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盤,雙眼正視前方。
副駕駛上,蕭寒單手撐着下巴,低低地打了個哈欠。
窗外,一輛自行車打着鈴,擦着車身一穿而過。
再過一會兒,幾個行人追逐打鬧、有說有笑地跑過去。
夜色/降臨,馬路上的一群麻雀被車輪驚動,撲閃着翅膀飛走。
蕭寒終于忍不住轉過頭,對何冉說:“你開得太慢了。”
何冉仍舊專心致志地注視着前方,只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問:“有很慢嗎?我不覺得啊。”
蕭寒說:“真的很慢。”
何冉低頭看了一眼儀表盤,10碼。
“……”
她固執己見地保持着原來的速度,“我開慢點不好嗎,這車要是不小心刮花了哪個地方,你不好跟你朋友交代吧。”
蕭寒說:“不用這麽謹慎,這裏車少,你可以開快點。”
何冉半信半疑,最後還是聽從他的話,踩油門的腳稍稍用力些,變成20碼。
又開了一段路,蕭寒終于提出:“換我來開吧,你看一看。”
何冉不慌不忙地“喔”了一聲。
車在省中醫前的小道上緩緩停靠下來,打開車門,兩人調換了位置,系好安全帶。
蕭寒雙手握住方向盤,腳輕輕踩在油門上,稍施力氣,模仿何冉開了個20碼。
他轉頭對她說:“你剛剛就是這個速度。”
何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開的時候真沒感覺,現在坐在副駕駛上才覺得慢,也虧得蕭寒有耐心陪她慢慢地磨了那麽長一段路。
她說:“你開吧,我看着。”
蕭寒逐漸加速,最後車速穩定保持在50碼左右。
何冉将窗戶搖到最低,轉過頭看向外面,這個速度恰到好處,夜風徐徐地拂在臉上,撫摸着脖頸,不急不躁。
她惬意地眯上眼睛,挪動脖子擺了個舒服的姿勢。
她半晌沒動,蕭寒側過頭看她,“你是來練車的還是來睡覺的?”
暖風熏人醉,何冉懶洋洋地說:“你開吧,我不想動了,就這麽兜兜風挺好。”
蕭寒索性閉上嘴,随她去吧。
他們繞着大學城兜了一圈,蕭寒開車很穩,這個時間點路上沒幾輛車,除了紅燈之外幾乎沒怎麽踩剎車。
面包車的防震系數太低,車身颠颠撥撥,在這種輕微地晃動中何冉竟也覺得格外适應。
她慢慢地翻了個身,側着頭安靜地觀察蕭寒。
蕭寒的五官若是拆開來看,只能算平凡中庸的,但組合在一起的那張臉卻相當棱角分明、輪廓深邃。
這樣的樣貌第一眼或許無法記住,但如果長久地盯着看,細細品味之後卻有另一番感受,這種耐看的特征在從側面看的時候尤為凸顯。
目光最後落在握在方向盤上的那雙手上,還有那半截突兀的斷指。
因為那雙手撫摸過她的身體,即使缺少了一部分它仍舊靈活而溫柔,何冉深切地感受過它的溫度和力度,所以現在不再覺得它陌生或恐怖。
藏在她心裏許久的那個問題,她終于把它問了出來:“蕭寒,你的大拇指是怎麽受傷的?”
就好像沒有聽到她的問題,蕭寒看着前方,既不吭聲,也不看她。
但是何冉注意到他眨了一下眼睛。
過了許久,她朝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蕭寒堪堪躲開,“搞什麽,在開車呢。”
何冉說:“把車停下。”
“幹什麽?”
“叫你把車停下。”
蕭寒望了她一眼,最後緩緩降低車速,停在一個隐蔽的位置。
何冉将車窗搖起來,确定整個空間都封閉了。
随即解開安全帶,她貓着腰朝蕭寒身上爬過去,坐穩了。
方向盤抵在背後,有些擠。
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蕭寒說:“別在車上弄。”
何冉說:“為什麽?”
“有人。”
何冉笑了笑,“沒事,我不做什麽,就問你幾個問題。”
蕭寒思考了幾秒,大概是默許了,他将座位往後調一些,空間變得稍微寬敞點。
何冉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在問問題之前,她先吻了他。
她想自己現在已經發瘋般地戀上了這種滋味,就像染上某種戒不掉的瘾,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才是她的救藥。
何冉的頭頻頻碰到車頂,後來蕭寒的手悄悄地覆到了她的腦勺後面。
也許是阻隔了空氣,車內的溫度漸漸上升,他們的呼吸逐漸變得困難。
在動真格之前,蕭寒離開她的唇。
他将車窗搖下來,涼涼的風灌進來,能夠讓人清醒一些。
蕭寒問:“你要問什麽問題?”
何冉想了想,說:“你之前有過多少個女人?”
蕭寒眼神平淡無波,答:“沒幾個。”
“沒幾個是有幾個?”
“就是沒幾個。”
“……”
“好吧,那都有什麽性格的?”
蕭寒依舊模棱兩可地答:“普通人的性格。”
何冉氣結,他明顯是不想跟他多聊這個話題。
她又問他:“那你覺得我是什麽性格的?”
蕭寒思考了幾秒,說:“你很乖。”
聽到這個形容詞何冉下意識皺了皺眉。
在何冉的認知裏,“乖”這個詞是用在比自己小一輩的孩子身上的。
她并不知道,在重慶話裏,“乖”并不僅僅是聽話的意思。
最後何冉還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用嘴幫他弄出來。
那麽嬌小纖細的身軀藏在方向盤下面的空間裏,綽綽有餘,除了蕭寒之外,任何路過的人都無法發現她的存在。
張嘴之前,何冉說:“我第一次做這個,要是弄疼了你的話,忍着點。”
蕭寒十指穿過她的黑發,一聲聲輕嘆。
最後,她壞心眼地輕咬了他一口,蕭寒疼得眉心皺起。
溫熱的液體盡數灌進喉嚨眼裏,她慢慢吐出來,用掌心接着。
何冉望着他得逞地笑,眼裏跳躍着狡黠的光芒,“以後你還說我乖麽?”
蕭寒沒接話,他從車門底下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何冉:“你漱漱口。”
何冉抹了抹嘴角,從方向盤下面爬出來,坐回自己位置上。
她慢條斯理地漱口,蕭寒點了一根煙,黑夜中那時隐時現的一點猩紅,與秒針同步。
五分鐘後,車子重新在道路上運行起來。
何冉頭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憂愁地嘆了口氣,“過幾天要路考了,我感覺我過不了。”
蕭寒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幫你。”
何冉側過頭看他,輕笑:“你能怎麽幫?”
蕭寒說:“你路考那天,我借輛車跟在你後面,擋住其他車,這樣比較好過。”
何冉想了一陣子,眨眨眼睛說:“這方法不錯耶,你怎麽想到的?”
“以前幫別人試過。”
當時何冉也不知道怎麽就敏感了一下,問他:“幫誰?男的女的?”
蕭寒目不斜視地說:“女的。”
何冉“哦”了一聲,沒再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