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DRRR]自傷無色

第3章 ☆、03.

03.

——【僅是這樣的我消失了這一件事，就能讓幾億的人感到喜悅。】——

傳言中的他和小泉音當初見到的那個人沒什麽區別：樣貌清秀，成績優異，頭腦靈活本人卻孤僻到了一定程度。

小泉音偶爾也能在學校裏碰上他，但是總是淡淡地看着他不去接近。別人口中的折原臨也，也是優等生一樣的存在。可在小泉音眼裏，她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幾乎身邊都沒有任何人陪伴的折原臨也而已。

嘛，孤獨嗎？

不，說是孤獨，倒不如說折原臨也這個人本身就非常享受着這樣的感覺。折原臨也喜歡去圖書館，但更多時候是站在天臺上，從上至下俯視着渺小的、形形□□的人類。只有在他看着人類的時候，折原臨也的眼裏才是帶着笑意的。

臉龐還未完全長開，折原臨也顯得有些青澀，可這絲毫沒有影響他面龐的精致。臉上的每一處器官都被刻畫得恰到好處，清秀的臉在春風之中看起來也多了幾分帥氣。折原臨也輕輕巧巧的一個笑容，足以把小泉音的視線全部吸引過去。

不知不覺之中，折原臨也竟然成了小泉音世界裏光源一樣的存在。車上匆匆一瞥的初見也許可以稱之為“驚鴻一瞥”，但小泉音沒有想到的是，那種奇怪的感情不僅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而褪色，反而在腦海之中漸漸清晰。如果有人此刻跳出來說她喜歡折原臨也她也不會否認。

也許就是喜歡吧，那種一見到對方視線就會被他完全吸引過去的行為，那種一見到對方就會忍不住心跳加速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因興奮而戰栗，用沙啞的聲音瘋狂地叫嚣着：“靠近他——靠近他——！！”

可是多少次邁出的腳步都在燦爛的日光裏收了回來。

小泉音喜歡折原臨也，可是小泉音不敢去介入折原臨也的生活。确切來說，是不敢讓折原臨也介入自己的生活。二人本來就是活在不同世界裏的人，“不同世界的人有交集”會讓小泉音覺得恐慌。

苦心孤詣辛辛苦苦築造起來能保護好自己的世界，怎麽可以因為想讓別人進來而破壞掉呢？即使那個人是自己喜歡的人也不行。

——絕對不行。

但是喜歡折原臨也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深刻，小泉音甚至放棄了每天放學立刻回家而選擇悄悄地尾随着折原臨也直到看着他回到家裏。于是小泉音知道了折原臨也放學後喜歡去圖書館的習慣，知道了他最喜歡的拉面館是哪一家，知道了他的好朋友——岸谷新羅——雖然岸谷新羅的性格似乎非常奇怪。

她會在折原臨也看書的時候默默地坐在折原臨也後排的位置看一模一樣的書，看一模一樣的段落；她會在折原臨也站在天臺上俯視校園的時候，同樣仰着頭注視着他；她會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特意繞遠路只為看折原臨也一眼。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小泉音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跟蹤狂。

這樣可以被她定義為平靜而美好的日子在那一天戛然而止——學校內部傳出消息，折原臨也刺傷了岸谷新羅，并且是他本人承認的。作為全校的優等生及半個名人，這件事很快就在學校裏傳得沸沸揚揚。

事情如何平息，小泉音不得而知，總之後來日子還是照樣過。

而時刻關注折原臨也生活的小泉音根據自己的親眼所見再結合猜測也判斷出了事情的大概——起因是折原臨也用學校的棒球賽私設賭局害得奈倉輸錢賠光，導致心懷不滿的奈倉萌生殺意，想要拿刺刀威脅折原臨也，然而刺向折原臨也的刀被岸谷新羅擋下。

至于折原臨也為什麽要背負這樣莫須有的罪名，小泉音就不得而知了。

折原臨也是何等聰明的人，背上罪名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

所以小泉音理所當然地把這一切的錯都推到了事情的罪魁禍首——奈倉身上。

****

那一天傍晚，夕陽挂在天邊，如血一般的豔紅色，像極了一只猩紅色的眼。空氣有些冷，被人呼吸到肺部就可以察覺到陰冷的氣息。不遠處的電線杆靜默地注視着一臉死氣沉沉的小泉音，後者的眼神讓電線上的烏鴉驚叫着拍打翅膀飛走。

小泉音的拳頭用力地縮在口袋裏，握了握，金屬質感讓她覺得有些冷。

但是隐隐的，似乎又有細胞在興奮地跳躍着。

小泉音假借告白的名義，第一次拜托鄰桌把奈倉約到學校後面的倉庫裏。陰影籠罩了小泉音的半邊的臉頰，而高她好多的奈倉問：“找我有事嗎？”

“是的……”小泉音低下頭，将手放進口袋裏，“那個……其實我……”

“想殺了你啊——”

故作嬌羞低頭遞出粉色信封的同時，小泉音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猙獰，身體仿佛被惡鬼操控了一般，手中的刀不由自主地動起來，原本藏得好好的水果刀捅向了毫無防備的奈倉，用上的力道成功傷到了對方的腹部。

內心深處的惡意叫嚣起來，小泉音跨坐在奈倉身上，顫抖的雙手握住刀柄再一次向下刺，然後是第三刀、第四刀……

小泉音的動作沒有一絲留情的味道。

握着水果刀的那只手有些發抖，冰冷冰冷的，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因為驚懼逆流回了心髒。沾染着對方體溫的粘稠血液部分流到了手上，惡心得讓人無法再忍受一秒鐘。小泉音忍不住地皺起眉頭，想：回家之後，一定要把這雙手洗上一萬遍再仔細消毒才行。

動作停下，疲倦襲來，小泉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傍晚的餘晖落進倉庫，小泉音握着刀俯視着昏迷的奈倉，臉上的表情和當初俯視着死去的父親時一模一樣。

俯視着蝼蟻般的輕蔑眼神，混合着扭曲的笑意和恐懼的由僵硬肌肉組成的表情，刀上的血液滴滴答答滴落在地上，在空蕩蕩的倉庫裏激起了回聲，也在小泉音空蕩蕩的心髒裏激起了回聲。

……吧嗒吧嗒。

小泉音分不清那回響在耳邊的聲音究竟來自何處。

哈？是死了嗎？

死了才好吧，這樣肮髒的人類，就應當由我來清除幹淨。

人類是這樣脆弱的生命，脆弱到一把鋒利的匕首就可以輕易地結束掉人的生命。而把能結束掉人類生命的東西——比如說刀——掌握在手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掌握着生殺大權一樣，非常讓人愉悅的擁有權力的感覺。

倉庫門口的陰影忽然被擋住，小泉音警覺地擡起頭用渙散的瞳孔注視着聲音來源處，來人的身影一半隐匿在失去了溫度的陽光之下，黑色碎發之下的笑意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小泉音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來。

——折原臨也。

****

又是陰沉的下雨天。

原本只是嘀嗒落下的雨滴，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到後來就徹底交織成了細密的雨簾，仿佛把每一幢教學樓都隔絕成單獨的個體。沙沙的雨聲不安分地闖進耳膜，小泉音站在屋檐下，空洞無物的眼神注視着下墜的雨，忍不住伸手去接雨水，沒有傘的她思索着怎麽回家比較好。

冰冷的雨水穿過手指的縫隙，借由地心引力重重地砸進地上泥濘的坑裏。黑發散亂地披在背後，小泉音的面容倒映在一圈圈蕩漾開的水波裏，在灰色天空的背景映襯之下顯得朦胧和疲倦。

奈倉沒有死，因為小泉音沒有下殺手，刺的部位雖多卻刀刀避開了要害。

而如今離小泉音刺傷奈倉的事情過去已經一周，雖然這件事不知為何被壓了下來，但學校內流言依舊不斷，小泉音每日都可以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周圍悄悄地議論着自己，內容無非是“沒想到看起來像是好學生的小泉音居然會幹出這種事”、“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樣的話。

課桌上每天都有惡毒的話出現——

“殺人犯。”

“去死吧。”

抽屜裏，也從來都不缺垃圾、死老鼠、燒掉了的課本之類的東西。小泉音從來不去關注那些東西，出現了就處理掉，聽見別人的言論就默默地忽略掉。這樣無聲的方式比起抗議更像是默認之後的心虛，別人對待她的方式也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背後碎碎咒念者有之，當面質問諷刺者有之，直接拖到廢棄校舍裏進行“教訓”的，更加有之。

這一天，放學後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活動的小泉音就又被“教訓”了。說起來真的很諷刺，小泉音連拿着刀捅人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在被集體欺負的時候卻一聲不吭蜷縮在地上，忍住疼痛，任由別人對她拳打腳踢。

說起來，人類真的是一種非常可笑的生物。小泉音捅了奈倉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根本就像是吹過臉龐的微風一樣無關緊要而已……嘛，也或許他們真的是看自己不爽很久了吧，才會借着這樣的理由來對自己動手而已。但是又為什麽看自己不爽呢？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不合群，或者是那高到令人發指的成績？

哈，不管是怎樣的理由，說出來都一樣令人發笑。

胃部傳來一陣一陣的抽疼，小泉音忍了好久也勉強把自己的表情控制在微微蹙眉之上，腳踝裏傳來鑽心的痛，小泉音幾乎只能拖着自己半廢的腿往前走。原以為回家可以放松放松，結果還沒出門外面就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看趨勢還不會馬上就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還沒有吃過飯的小泉音心中升起一種焦躁之感。

小泉音咬咬牙正要走進雨裏，頭頂上的雨忽然被屏障一樣的東西溫柔地隔絕開來，周身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溫暖而幹燥。鼻尖萦繞着熟悉的幹淨氣息，小泉音轉頭就看見了低着頭眉眼含笑望着她的名為折原臨也的少年。

空氣的流動變得如同溫和的老人一樣遲緩起來，折原臨也猩紅色的雙眸之中映照出的是失神的小泉音。也許是這樣恰到好處的表情真的取悅了折原臨也，他微微眯起眸子露出那個只有他才會有的蹙眉的微笑。唇瓣張合之間，少年的輕柔的嗓音已經在合适到極致的距離之上準确地傳入耳中，也準确地擊中了小泉音的心：

“吶，我來送你回家。”

小泉音的脊背，在聽見熟悉的聲音之後，徹底地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