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折花·深水加更
甭管在當值的時候人有多勤快, 只要一休沐, 整個人便要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似的癱軟下來,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多動一下。尤其是在秋冬之際, 在鋪着地暖又燒着上好的銀絲炭的屋子裏,旁邊還備着滿滿的幹果點心的攢盒的話,就更是讓人犯懶的時候有了相當理直氣壯的理由了:
這麽冷的天,出去也是白白受凍, 何苦呢?還不如窩在房間裏嗑嗑瓜子兒喝喝茶, 暖暖活活又優哉游哉的, 多自在啊。
——不過這個犯懶的範疇絕對不包括薛書雁。
畢竟封了山之後,她的工作範疇便驟減到了保護杜雲歌的人身安全的這麽簡單的範圍裏,閑得沒事幹的她便每天都卡着點,在大清早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就頂着刺骨的寒意去叫杜雲歌起床, 等杜雲歌洗漱完畢之後兩人再一同去習武堂修習雙劍合璧。
杜雲歌已經很久沒有連續起這麽早過了。薛書雁概念裏的早可不是一般的早,有的時候外面的夜幕上還帶着些許黯淡的晨星呢,這位妙音門的大師姐就開始在門外不輕不重地敲門催促了。要是杜雲歌洗漱得再快一點的話, 還能來得及看旭日初升,順便再去值夜班的弟子們和白天當值的第一波弟子換班的當場慰問她們一下。
人人都覺得她堅持不下來的時候, 她竟然硬生生撐了下來, 和薛書雁一同把雙劍合璧的熟練度又往上擡了一下,連雲暗雪都誇過她們眼下的配合:
“依門主眼下練成的雙劍合璧的水準, 只要書雁還在你的身邊, 若不是峨眉和武當這樣的名門大派掌門親至, 就無人能夠傷到你半分。”
剩下的話雖然沒完全說出來, 但是有點心的人就都能聽懂雲暗雪的未竟之語:
所以門主你可千萬不要落單。
薛書雁不傻,立刻就接過了雲暗雪的話頭:“既是如此,我定會跟在雲歌身側,分毫都不離開的。”
——随後夏夜霜立刻在她身後板着臉把自己咳成了個破破爛爛一拉一喘的風箱。
往日裏一般每日練武完畢之後,杜雲歌和薛書雁就再也沒啥單獨相處的機會了,薛書雁會處理一些門內事務,随後跟着雲暗雪精進劍法,杜雲歌則要跟着鳳城春多多讀書,但是封山之後,薛書雁也沒有多的活要做,杜雲歌也樂得跟這位向來都能給人以超強安全感的師姐相處,兩人同吃同住、同進同出,感情好得真是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今日也不例外。她們練完一整套的合璧劍法之後便并肩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還是薛書雁先起的話頭,可謂十分難得了:
“今天雲歌有什麽想玩的?我陪你玩。”
杜雲歌一聽,那敢情好哇,差點就脫口而出“那我們玩一天好不好”這樣的話來了。她想玩的東西可多了去了,九連環,雙面繡,投壺和猜枚,擲花簽和行酒令劃拳擲骰子,随便拿出個來都能在這安靜又平和的山上消磨大半天的悠閑時光;但是她今天又有件頂頂緊要的事要去做,還特地讓侍女們提前一天就送了信出去,眼下,春夏秋冬四位護法應該已經都在議事廳等着了,這可不是個玩耍的好時機。
——更何況她今天還有攸關性命的事要托付給薛書雁。
杜雲歌搖了搖頭,惋惜道:“今日怕是不行了,薛師姐。我得去議事廳和諸位護法一起查個事兒。”
薛書雁沉默了一小會兒,低聲問道:“那雲歌是要我陪着過去,還是在外面等你?”
“薛師姐這是說的什麽話?!”杜雲歌驚得瞪大了雙眼,二話不說就撲上去拉住了薛書雁的袖子,也虧得薛書雁功夫夠好,下盤穩當,要不保準就得被杜雲歌給撲得個趔趄了。即便如此,薛書雁也沒惱,只是輕輕摸了摸杜雲歌的還帶着淺淡的香氣的長發,一言不發地靜靜地看着她,等着杜雲歌把話說完:
“師姐當然要跟我一塊過去的啊!”
薛書雁最終還是記着鳳城春囑咐過她的“有什麽想說的,就一定要說出來”,沉吟半晌之後才艱難開口道:
“你……沒有告知過我。”
提示都給得這麽明顯了,就算杜雲歌是個真正的傻子也應該想明白了,更何況她還不是真的傻呢。于是杜雲歌終于想明白了之後只能哭笑不得地問道:
“師姐莫不是認為我沒有提前告訴過你這件事,是存心不讓你跟我一起去?”
說話間她們已經走到了側門。因為習武堂今日只有她們兩人,為了不麻煩灑掃弟子們,她們就沒開正門,畢竟側門也寬敞的很,還是能容得下兩人一同進出的;同時側門又偏,不會太引人注目,當杜雲歌拉住了薛書雁的袖子,兩人一同停在習武堂的側門門檻那裏的時候,剎那間靜得連她們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的清楚,是真真沒有比現在更适合說話的好時候了。
杜雲歌比薛書雁矮了不少,因此她說話的時候,便只能在這方寸之地仰起頭來看着薛書雁。她今天披着的依然是那件雪白的、不帶一根雜毛的大氅,從絨絨的領口裏都能看見裏面穿着的那件玉色的衫子的領口,明明都是極為素淨的顏色,卻硬生生被她穿出了比身着豔色的衣裳都要動人的風采。她的皮膚又白,臉上哪怕湧上了丁點的血色都十分明顯,活像那極為罕見的、染着天成的一抹淺淡粉色的桃花玉,即便是冷心冷情得全中原武林都聞名的薛書雁,在全中原武林公認的第一美人的面前也不得不捂着良心承認:
她的師妹、堂堂妙音門的門主,是頂頂的、舉世無雙的好看。
她的這雙手生來就不該拿刀劍這樣殺伐氣息過重的金鐵之物,她的雙足更不應該踏及绫羅絲綢、金階玉板之外的任何東西,從那雙嬌美的、薄薄的唇中,吟唱的應該是春花秋月與陽春白雪這樣的至清至雅的調子——
只可惜杜雲歌生來就是妙音門的門主。
因此眼下,她說出來的這番話即便和清雅之事完全無關、甚至可以說現實得、殘忍得相當暴殄上天賜給她的這足以讓她高枕無憂的美貌了,別人也不能對此置喙半分:
“我懷疑妙音門內有何家莊的人。”
——否則上輩子妙音門怎麽能倒得那麽快?
但是這樣的話,杜雲歌是萬萬不能對着薛書雁說出口的,也幸好薛書雁向來不是什麽多話的人,也沒有繼續問她原因,杜雲歌才得以把接下來的這句話說了出口:
“如果何家莊真的想對我們下手的話,那麽最先出問題的、也是最容易被看出來的,一定是我們的生意,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啥都做不成。今天我把四位護法聚集在一起,就是為了查賬……如果問題是出在下面的人裏面的話,那還好說,可我就怕是四大護法或者十二舵主裏有人心懷不軌。”
“師姐,此事我今日方告訴過你一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再無第三人知曉了。”
說完之後,杜雲歌惴惴不安地看着薛書雁的臉色,試圖從裏面找到一點類似于“太荒謬了”的好笑和不相信的感覺或者是驚怒交織的神色出來,然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薛書雁的表情竟然沒有任何變化,最多也只有些許的“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的感嘆的意味。
這下可切實地把杜雲歌給驚着了,她結結巴巴地開口,試探着問道:
“師姐……你難不成……?”難不成早早就看出這件事來了?!
薛書雁微微一點頭,低聲道:“自那晚過後,我就也在一直想這件事,只是怕吓着你或是寒了你的心,方才沒有對你透露半分。”
她拉起了杜雲歌的手,十指相扣間,明顯來自另一個人的的溫度很容易就讓杜雲歌的滿腔心事都化在這微微發熱的、帶着滿滿的安定意味的有力的一握裏了。她引着杜雲歌出門去,說話的時候依然帶着塞外人士固有的那種嚴肅和過分刻板的铿然,卻能在此刻給人無與倫比的可靠感:
“不過既然你也想到這一點了,那我也不會繼續瞞着你,只是雲歌,你切莫驚懼,在你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萬事皆有我。”
從側門出去再走幾步,就能遠遠看見議事廳的大門了,而正在此時,開得正好的一樹紅梅便映入了杜雲歌的眼簾。因忘憂山山高偏寒,梅花便也開得早,正巧近日裏又下了層霜,白瑩瑩地覆蓋在鮮妍嬌紅的梅花上的時候,便愈發有種清豔與孤高交織的靜美了。薛書雁引着杜雲歌來到這樹梅花前,問道:
“你看這花開的怎樣,可合你心意?”
“挺好的,去年這兒好像還沒這樹花呢。”杜雲歌想了想,笑道:
“怎麽今年就有了?恰似比着我的心意長出來的一樣。”
薛書雁伸手拂去了一側花枝上的白霜,淡淡道:“你去年偶然提過一句,‘若是能在封山之時在雪裏賞紅梅,過後再去習武堂裏動過刀兵,将世間最清雅淡然與最殺伐铿然的兩件事合在一起,才算得上圓滿’。”
“當時秋護法只笑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往忘憂山這麽高的地方生生移上一棵樹來要花不少錢,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但是我觀着你的神色,是真心想要有這麽棵梅樹生在這裏的。”
“于是我來年春天開山之後便下了山去,求得方圓百裏色澤最正的一樹花移了上來,整整一年都在為它修枝剪葉,只待經冬花開,便可圓滿你的這個念想了。”
杜雲歌還是懵懵懂懂的,壓根就沒能聽懂薛書雁是什麽意思:
明明剛剛她們還在說那個可能潛藏在妙音門裏的何家莊的奸細呢,怎麽現在就說起這麽雅致的事情來了?
薛書雁放開了一直和杜雲歌交握着的手,折了枝剛被她拂去了浮霜的、開得正好的紅梅給她,微微笑了笑。這平日裏不常笑的人一笑起來,便如纏綿又洶湧的春水破冰了萬裏長河、無垠的雪原上冬去春來地生滿了青青牧草,雖說她的容貌沒有杜雲歌好看,可是細細看來也有數分英麗之美,連帶着讓那份令人安心的感覺也更明顯了:
“莫要憂慮過度了,雲歌。這般你都不記得了的小事我都能為你記得,且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為你做完,像這種攸關你的生死和性命的大事,就更不用你擔心。”
杜雲歌眼眶一熱,險些沒哭出來,不過到最後她還是忍住了,對着薛書雁露出個相當好看的笑容來,微微紅着的眼眶更是讓她的神色裏多了點愛嬌的感覺,卻又完全和之前的那個什麽都不會、只會一心一意錯付真心的傻姑娘完全不一樣了:
“若此間事了,定要多謝師姐為我如此費心。師姐待我這麽好,我真是……萬死無以為報啊。”
薛書雁微微一哂,并未答話,只是牽着杜雲歌的手往議事廳走去。杜雲歌眼下一只手拿着花,另一只手被薛書雁拉着,少不得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倒是相當和諧又親密的一幕了。
正因如此,在即将進入議事廳前,杜雲歌才能聽得清薛書雁低聲說出的那句話:
“我又不是非要讓你報答我,雲歌。”
“我只是想……來年若花能更好,便要與你再這樣并肩同看。”
※※※※※※※※※※※※※※※※※※※※
來自xxxx的深水加更完成╰(*°▽°*)╯今天這麽甜蜜蜜的一章是沒有小劇場的嗷!
以下為感謝名單~謝謝就他一個黃雞風車敢用臉擋、Pham、落花盈我衣、鮮肉包的地雷!感謝賴美雲的小面包x2、堯良XDx10、念執着x3 的營養液_(:з」∠)_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