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夢醒
“門主?門主?”杜雲歌半夢半醒之時, 隐隐約約聽見有好幾個焦急的聲音在不斷地喊着她, 都帶了點急得要哭出來的滋味了:
“門主你快醒過來!”
杜雲歌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頭痛欲裂,那種朦胧的、看什麽都感覺像是隔着一層紗的感覺又回來了, 只不過這次的感覺和之前再一次活過來的時候有着微妙的不同,至少沒有之前的那種看什麽都不真實的感覺了。她艱難地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才恍然大悟:
哦, 原來我發燒了啊。
剛剛她做的那個夢真的太有身臨其境之感了, 真實到了不像是夢境, 反而更像是她上輩子死過一次的那個世界的實況一樣,所以在杜雲歌确認了眼下自己的恍惚感是因為發燒之後反而松了一口氣,因為這說明至少她沒有稀裏糊塗地死掉第二次,使得她安心地松了一口氣甚至還笑了出來。結果她這麽一笑, 周圍的侍女們更是肝膽欲裂得要死要活了:
“門主……門主你可千萬再撐一下,薛師姐馬上就把夏護法給帶回來了!”
杜雲歌剛想開口問問這是怎麽回事,結果一張口, 她就覺得自己的嗓子裏火燒火燎的,疼得要死。一旁的侍女趕緊給她端來了一碗水, 說話的聲音都放得很輕了, 活像聲音大了點都能把她給震碎似的:
“門主,你先喝口水。”
杜雲歌艱難地在侍女們的攙扶下起身喝了口水, 啞着嗓子道:
“我已經醒了, 何苦再……咳咳, 快、快別勞煩人……讓我薛師姐回來罷。”
她明明都病成這個樣子了, 一句話說得颠三倒四的,卻還是一心想着不要麻煩別人,使得一旁的侍女心想我們門主可真是難得的大好人,哎,可惜就是傻了點,也不知道最後誰能這麽有福氣,活像祖上八輩子都攢了齊天的福氣一樣和我們門主結婚。
杜雲歌話音剛落,薛書雁就三步并作兩步地急急沖了進來,裹挾着一身的寒氣沖進了滿溢着藥香的暖意融融的內間之後,一眼就看到了拔步床裏半支起身子的杜雲歌,立時就相當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随即又發現自己身上的寒意實在太逼人了,便又往外退了半步,讓剛進門的夏夜霜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細聲細氣地問道:
“你在幹啥子嘛。”
明明她的名字同樣也是前任門主起的、出自“風吹古墓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這一句很是靜美婉約的詩,長相也是楚楚可憐得讓人不由心生愛憐的那種小女人的模樣,但是她一開口說話的時候帶給人的沖擊力和鳳城春說話的時候簡直不相上下,足以讓人完全忽略這是個說話聲音略微大一點都能把自己搞得臉紅的超級內向且腼腆的人,可見口音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就算夏夜霜已經遠離故土十好幾年了也沒能完全改掉這一口讓人聽了就莫名想笑的川話口音。
薛書雁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怕身上帶着的冷氣把師妹給凍着。”
夏夜霜明顯被薛書雁這一番和她冰山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貼心細致的做派給驚了一下子:“……門主就算習武不精,也是有底子在那裏的,沒那麽弱的噻。你要是想看,盡管過去看看就是,如果不放心,那就等下再過去也成的。”
其實這個天氣也不算是很冷,畢竟霜降剛過才沒幾天,但是架不住薛書雁的武功心法是偏向寒性的,在這時候裏外出的話,周身的氣息就要比旁人的要冷上那麽幾分,所以薛書雁還是老老實實地等着周身的寒氣都散盡了,才來到了杜雲歌的床邊,問道:
“雲歌這是怎麽了,是風寒嗎?”
杜雲歌心想,問得好,我也想這麽問的來着,但是她現在的喉嚨已經腫痛到輕輕一動就會生疼的地步了,只能老老實實地等着夏護法診斷完畢,收起了藥箱和脈枕,道:
“脈象緩而時止,止有定數,不應該是風寒,更像是魇住了。”
夏夜霜上忘憂山之前是川蜀之地某位赫赫有名的杏林世家的長女,只不過後來這一家站錯了隊,那年又正巧趕上西南胡人作亂入關,重重壓力之下家道破落,曾經的杏林世家幾乎都淪落到要賣女求生的地步了。上任妙音門門主聽說了這件慘事之後,立馬就帶着尚且年少的鳳城春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從遼東到川蜀,不眠不休地跑死了整整一打馬,終于在夏夜霜好險被人買走去當婢女之前攔下了差點就人財兩訖的人牙子,給還不叫夏夜霜的她改了名之後,就把她收在了妙音門門下。
杏林世家出身的女孩已經錯過了習武的最佳時期,哪怕後天再怎麽努力,也最多只能自保而已,幸好她一手醫術出神入化,還可以負責照顧前任門主的日常起居和衣食住行的,等到前任門主身亡之後,就自然而然地把照顧的對象換成了杜雲歌。
平日裏夏夜霜對杜雲歌的照顧已經算得上相當周到了,從每日飲食的食單安排到用的熏香澡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無一不安排得精心又妥當,在夏夜霜的精心照顧下,杜雲歌這麽多年來愣是沒生過大病,尤其是在大家都能病倒的秋冬之際,杜雲歌還是能活蹦亂跳得跟忘憂山後山的猴兒們有的一拼。所以她下山去買藥和書的時候就走得遠了一些,因為她萬萬沒想到杜雲歌會在這個關頭上生病,最後還是武功最為高強的薛書雁請纓下山去,把向來對身具胡人血統的薛書雁有着不大不小的意見的夏夜霜給連夜帶了回來的。
“魇住了”這個病症雖然不常見,但是薛書雁也是聽說過的,再加上夏夜霜曾經所屬的家族在站隊上不怎麽在行,但是在醫藥方面還是無人能出其右的,而且數天前杜雲歌也曾經撲進她懷裏哭了個肝腸寸斷,這一切的前置條件加起來之後就讓夏夜霜的說法更有說服力了。更何況一旁的侍女也在連聲應和道:“門主本來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哭了起來,而且還發起了高燒,我們怎麽叫都叫不醒,薛師姐你也看見了的!想來一定就是魇住了,還請夏護法趕緊開個方子給門主吧!”
夏夜霜卻沒有忙着寫藥方子,她給杜雲歌理了理已經濕透了的長發,柔聲問道:“你夢見什麽了?”
她不問還好,這麽細聲細氣、溫溫柔柔地一問,立刻就讓杜雲歌悲從中來了。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如果自己摔倒了,那麽她多半是不會哭的,但是如果這個時候旁邊有人來安慰一句,她就會覺得自己是不會被抛棄的、是有人願意保護她的,便要把剛剛受的那些委屈全都哭出來了。病中的人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眼下杜雲歌便是如此,抽抽噎噎地伸出手去,精準地繞過了夏夜霜,拉住了稍遠一些的薛書雁的衣角,泣不成聲道:
“師姐,我夢見我相當不争氣,信錯了人,自此之後一步錯步步錯,終致客死他鄉,還勞得你不遠萬裏帶我魂歸故裏。”
“我以後肯定不會再那麽傻了,還請師姐……多多保重。”
“別聽他們瞎說。”薛書雁已經對如何安慰杜雲歌都要總結出自己的一套心得來了,她輕車熟路地給杜雲歌把被角往裏掖了掖,努力把聲音放得相當溫和——雖然在外人聽來還是那個冷的要死的樣兒——對杜雲歌道:
“是世道不好,不是你傻。”
“人生來便有赤子之心,坦坦蕩蕩,無不可對人言之事,也無輕慢欺辱詐騙等一幹惡德。如果世間人人都能如你一般,那便是太平盛世了……只可惜眼下胡漢相亂,委實不是什麽盛世。”
她本來就有胡人口音,不管說什麽都帶着一板一眼的、铿然的感覺,在說到“胡漢相亂”四個字的時候,卻是罕見地停頓了一下,有了些猶疑的意思出來,而杜雲歌的拔步床周圍的侍女們中間也有幾個人的臉色變了變,想來是頗受胡人作亂之苦的可憐人家的姑娘們。然而薛書雁卻還是把安慰杜雲歌的這些話分毫不減地說完了,頗有種“你們怎麽想與我完全無關,對我有意見也沒事兒,我只要我的師妹好好的就行了”的架勢:
“世事磋磨之下,把人人生來就都有的那顆赤子之心全耗光了,人人都抛棄了善心,有了諸般惡德,個個都摸打滾爬成了老油子,反要倒回頭去笑那些頂頂好的人……你沒什麽可被他人笑的,雲歌。”
“真真是世道不好。”
她說的這番話和杜雲歌夢裏的薛書雁說得簡直九成九的相似,杜雲歌越聽只覺越害怕,滿腦袋想的都是“萬一我死了一次了不那麽傻了師姐覺得我變了不要留在妙音門了怎麽辦”,一時間心神激蕩,便不由自主地把這句話給問了出來:
“可要是我也被磋磨變了……師姐還會看顧我麽?”
薛書雁怔了怔,随即便露出了一點罕見的、欣慰的笑意來。
她微微阖了阖眼俯下身去,雙唇都離杜雲歌的側臉僅僅只有不到半寸的距離了,氣息交融之下簡直像是要吻上去一樣,可是到最後卻什麽都沒做,只是給杜雲歌把一绺被汗水浸得有些打結了的長發順了開來,倒也算不得逾矩。在夏夜霜面色不善的注視中,薛書雁輕嘆一聲,道:
“你變或不變,在我眼裏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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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侍女:哎也不知道誰這麽幸運,活像祖上攢了八輩子的福一樣能娶到咱們門主。
薛書雁:盯——
侍女:……為什麽感覺突然寒毛聳立。
【再來一個小劇場】
夏護法:四川【cuan】人咋個了嘛。
鳳城春:川妹兒不好說話的。
夏護法:才沒有呢!
鳳城春:得嘞,那明個兒鍋子吃清湯。
夏護法:要不得————!!!【尖叫】
【又雙叒叕一個小劇場】
杜雲歌伸出手去精準地繞過了夏護法拉住了薛書雁的袖子。
夏夜霜:對不起打擾了,我不該在這裏,我該在後山的猴堆裏。
本來應該有加更的但是今天出門去了,再加上大年初三正好是生日,于是出去吃了一天的飯……然後今晚吃夜宵的時候把自己吃過敏了orz對不住,明天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