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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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烈火焚城-第八章 黎明 作者名：讀書之人，更新時間：2006-10-15 8:33:16
一個大浪帶着雷霆萬鈞之勢沖來，結實的撞擊船的龍骨上，讓這個脆弱的人造物體發出一聲呻吟。海水順着這個浪又一次漫過甲板，如同板刷刷過一樣把一切沒有綁緊的東西統統卷下海。
布雷多克兩手緊緊的抓着船舷，剛才這個大浪差點把他也卷下去。所幸這幾年航海生活不是白過的，他及時的做出了反應，逃過這一劫。
“他媽的混蛋！這他媽的鬼天氣”布雷多克同時詛咒着這該死的天氣和想出要在這種鬼天氣出來航海的某人，“船頭還有人嗎？”他大聲的喊叫着，這聲音在這種風雨中就如同一塊小石頭掉落大河中一樣，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四周一片漆黑，整個艦隊已經完全被着風雨打散了。雖然每艘船都配備了那些長年航海的老水手，但是在這種恐怖的自然之力面前，他不由的置疑人類的經驗技術到底有沒有點用處。船頭沒有任何的回音，看起來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了——不是被卷下海就是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船艙了。
“還有人在嗎？”布雷多克做了最後一次努力，他竭力的站直身體——雖然在狂風和海水的阻撓下，這個努力并沒有真正的獲得成功——擡起頭想看清楚前甲板的情況。
一股狂風吹來，帶着一個不知道從哪裏折斷的東西迎頭而來。一下子打在布雷多克的頭盔上，打的他一個趄趔摔倒在地。這股撞擊力是這樣的打，把頭盔的系帶都給扯斷了，那個頭盔就在不聲不響中告別了他，沖進海洋的懷抱。
“該死！”艾爾達的副官花了不少力氣才爬了起來。他果斷的放棄了搜尋其他的人的打算，找了個空隙沖進船艙，一進去立刻就把門給鎖緊。
船艙內部雖然也是劇烈的搖擺，可是比起門外來，簡直是天堂。
“大人，這股風的方向和我們預定方向不同，我想我們一定已經偏離航向了。”一個水手用手抓着一個柱子穩定身型一邊對他這樣說。
“去你他媽的航向！”渾身濕透的布雷多克沒有好氣的呵斥。“現在誰還能管航向，我們能管的就是向上神禱告，禱告我們還有機會把雙腳踩在大地上！”
事實上不用他提起，已經有不少人在禱告了。但是上神很明顯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并沒有理會這幾個微不足道的信徒。大海和它無情的波浪繼續如同擺弄積木一樣擺弄這個渺小的可憐的艦隊，把他們一會扔高，一會丢低，而且同時用各種方式細細揉捏着。
嚴格的說，實際上他們并沒有什麽資格對上神抱怨，畢竟這是他們經過三天航行後遇到的第一場暴風雨，也就是說，是在最後一天航程的時候遇到的。一開始只是天邊出現的一小塊黑雲，但是船上那些有經驗的水手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果然，幾乎在水手們七手八腳的降下船頭的三角帆的同時，這場可怕的暴風雨就迎面撲來，威勢之大，連那些老于航海的人都沒有怎麽見識過。
整個船隊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秩序。當然不能說艾爾達和布雷多克事先準備不足，他們也預計到要遭遇暴風雨，也設定了幾種用來風雨中聯絡的方法。但是在自然的偉力面前，人類想出來的方法只是紙上談兵而已，完全發揮不出作用。
“該死，這陣暴風雨要持續多久。”在跪下祈禱幾乎一個世紀之久後，布雷多克站了起來。幾個虔誠的水手驚訝的看着他，不知道這個軍官為什麽剛禱告幾分鐘久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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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要知道這種暴雨持續時間是不一定的。”過了一會，終于有一個水手回答。
“他到底要持續多久？”
“多久都行。”
“天啊……”布雷多克看了一眼被固定在桌子上的大型沙漏鐘，從上端只剩下很少一部分的情況就可以判斷出來，現在已經接近午夜了。本來他們應該在傍晚的時候抵達目的地，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踩上陸地。
一陣驚恐的嘶叫傳來，看來下層船艙裏的馬也開始受不了這麽颠簸了。
……
“咚……”随着船下穿來的一聲鈍響，整個甲板一陣顫抖。
這個聲音和已經響過無數次的海水拍擊甲板的聲音雖然很相似，但是在場所有人都分辨出這聲音絕對不是另外一個大浪撲上了船體。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如果在海裏的船撞上什麽固體的話，那唯一的解釋就是觸礁。
整個船艙裏的軍官都臉上變色，只有艾爾達一個人毫不動容，反而看起來自信滿滿的樣子。
“各位！”哈林港的領主掃視一圈周圍的部下。雖然這些人除了少數是新提拔的外，其他的全部是他從首都帶來的軍官，但是他真正能叫的出名字的不超過一半。“大家不用擔心。要知道這一帶海域并沒有礁石。”他把臉朝向旁邊一個老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這個古銅色臉龐的老水手是布雷多克找來的，他曾經在龍巢附近長時間打魚（當然是這裏被海盜占據以前），對這一帶了如指掌。
“是的，各位大人。這個島附近沒有任何的礁石和暗流之類。唯一的礁石帶我們在昨天就已經通過了。而且，”老水手補充道，“憑我的經驗，剛才這一下并不是觸礁……”
老水手的話音未落，腳下就一陣搖擺，剎那間一下子天地倒轉。在這個豪華船艙裏十來個人全部摔在牆上。
“我們靠岸擱淺了！全體上岸！”
大雨依然在下，豆粒大小的雨點砸在金屬盔甲上，發出一種嘈雜的“當當”聲。冰冷的雨水沿着鋼鐵的縫隙鑽進衣服，直到皮肉。
雖然方只初秋，但是暴露在這大雨下，所有人都全身冰涼。貼身的衣服粘在濕漉漉的皮膚上，讓人感到一種凝滞的感覺。所有人，從領主本人到普通的下級士兵，形成一條長長的隊伍，默默的走出已經傾覆的船，踏上這不知道兇吉的路。
雖然是深夜，但是四周此刻隐約透露出一絲亮色，居然連四周的東西都能看的大致清楚了。根據老水手的說法，這是更大風暴的征兆，但是此刻大家卻不得不感謝這尚未來到的風暴。借這一陣子的短暫時間，艾爾達很快的聚集起軍隊——在這條長長的沙灘上，居然已經有十來艘船擱淺在那裏，士兵們大部分都守在船周圍，很快就召集起來了。
四周的風雨聲慢慢平息下來，正如同一個頑皮的兒童終于暫時玩累了要休息一會。雨也比剛才略微小了一點，擊打在身上已經沒有剛才那種清晰的脆擊感。
艾爾達站在一個稍微高一點的地方，看着列隊站在那裏的士兵們。他們都全身濕透，又冷又餓，而且疲憊不堪。不少人神色灰白，明顯還沒有從那陣危險的航行中恢複過來。他們的船隊本來有二十五艘大型商船（另外四艘戰艦），運載着一千兩百名士兵，還有三百匹戰馬，但是現在，在艾爾達面前不過四五百人，還能用的馬不到二十匹。
“各位将士們。”領主的聲音打破了這個沉寂的夜空，如同一道閃電一樣刺入每個人的心，“大家都知道現在的情況。”他清了一下嗓子。“我多說也沒有什麽意義。我只想告訴大家——現在我們誰也沒有退路！”
“我們的船已經擱淺了，即使是我們能重新航行，也已經不可能回去——即使在它們完整無損的時候，在這風浪中依然受到那麽多的損害，更別說現在破損不堪的情況。而海盜們的兇殘，我也不需要再特別解釋，我相信大家都看到過我們繳獲的海盜船的桅杆——那上面的釘子上滿是人類的血肉和毛發的痕跡。”
“現在我們都一樣，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或者我本人都一樣，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勝利！而另外一條路就是被動的選擇，那就是死。”
艾爾達的聲音慢慢的激昂起來，語調也慢慢的拔高。
“大家都知道我們是為什麽而來的，不是為了讓海盜把我們釘在桅杆上宣揚勝利而來，而是為了消滅他們而來的！在出發時，我在大家眼睛中看到的是大家的自信和勇敢，而現在，我看到一些人的眼睛中看到的是猶豫和恐懼。對！我們的艦隊在風浪中受到很大的損失，我們失去了接近一半船和士兵，可是這不是我們一早就準備好的嗎？在我挑選願意出發消滅海盜的志願人員的時候，大家不是都主動站出來的嗎？大家對于這一切不是有完全的心理準備的嗎？我剛才聽到有人說，是上神反對這次的出征，所以才降下這陣風雨讓我們歸于失敗。可是大家想想，為何我們會踏上這片土地呢？如果上神對我們不滿，為何不就用這風雨讓我們沉到海裏？大家都看到過剛才那陣風暴，即使我們全部的船只都沉沒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可是為何我們可以有這麽多人可以安然踏上這裏？”
艾爾達停了一下，看着四周。他注意到剛才的一番話産生了作用，那些士兵們，無論是從首都帶來的還是就地招募的士兵，全部擡頭看着他。
“這是上神對我們的考驗，是驗證我們的勇氣和力量，驗證我們的決心的考驗！而我們，就是有幸接受這個考驗的人！”
艾爾達又停了一下，然後看着他右側的人。這些士兵都是就地招募來的，大部分都是蠻族人（從這裏我們也就知道艾爾達招募的對象是些什麽了），他們個個無精打采的站在那裏。對于在山裏長大的蠻族來說，海是危險，恐懼和未知的象征。這些蠻族人雖然出于勇氣和服從精神或者其他什麽原因主動願意參加這次任務，此刻卻不可避免的士氣低下，精神不振。
“上神的獎賞是顯而易見的。”艾爾達繼續說到，不過臉卻從左側轉向右側。“我們都知道海盜積累了大量財富。多到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地步，我不敢說多的可以讓你們用金幣去打水漂，但是我可以保證夠你們任何一個娶上十個老婆，生上一百個孩子，快活的過一輩子。而我，在我們勝利之時就要代替上神來獎勵你們，根據你們在戰鬥時候表現出來的勇氣來給予你們足夠的回報。我對海盜財富毫無興趣，所有的一切我都會一點不剩的獎勵那些勇敢戰鬥的人。”
“現在，我們出發。”艾爾達看了四周，在确定他的話多少産生一點作用後，簡短的下了命令。
天上那一抹亮色終于也就消逝了，老水手的預言一點錯都沒有，在風雨短暫的，如同休息一樣的緩和以後，帶着更大的力量和更多的怒火再次猛撲過來。
艾爾達把他的士兵分成四個大隊，就在這風雨中發動了進攻。
海盜們也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事實上，雖然史達克的控制範圍有限，但是這并不妨礙他說服其他的團夥加強對龍巢的巡邏。當第一艘船被沖上沙灘的時候，一切就被那些呱呱叫的哨兵發現了。風雨的暫緩不僅幫艾爾達快速的重新整頓了軍隊，也幫海盜的哨兵及時的把消息送到他們大部隊。
幸好海盜們分布很散且彼此聯系不強，否則主動發動進攻的就不是艾爾達了。即使如此，當艾爾達的士兵沖向目标時，海盜們也已經基本集結完畢。
殘酷的戰鬥就在這風雨中展開，嘶喊聲，哀號聲，一切夾雜在壓倒一切的暴雨聲中，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那麽遙遠。漆黑的夜空翻騰着自然的憤怒，而下面卻滿是人類的殺意。
海盜們抵抗住了進攻。黑夜讓雙方陷入了混戰，由于沒有達到預想的奇襲效果，艾爾達的軍隊一開始就陷入苦戰。雖然他們有裝備的優勢，但是他們的敵人卻有壓倒性的數量。海盜們據守住了一個山坡，一次次的擊退了敵人的進攻。他們雜亂無章卻兇猛異常，即使面對敵人閃亮的矛尖依然猛撲過去，往往是被長矛刺穿卻海用他們的弧型劍劈開敵人的頭顱。
“不行了，他們的數量太多了。”一名傳令兵騎着馬沖下了山坡，借着一道閃電的照明來到他的領主面前。“我們傷亡很大……隊長說能不能先退下來……”
“繼續進攻。”艾爾達冷靜的打斷了這個請求，然後擡眼看着遠處，雖然在這種黑夜中什麽都看不到。雖然只是數千人的戰鬥，但是和着風雨聲混合在一起，卻仿佛是數十萬人的撕殺一般。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握緊百鬼劍柄再松開了，艾爾達此刻才發現自己心中是多麽渴望着戰鬥，他完全是用一種自虐的理智才壓抑住輪起百鬼沖上戰場的沖動。
海盜們應該已經全部投入戰鬥了，可是艾爾達還沒有，他身邊還有近百名士兵。他很清楚，如果把這些士兵現在就投入戰鬥幾乎沒有什麽幫助，但是等到再久一點，等到海盜們疲憊的時候，這一擊就可以決定一切。
如果布雷多克在就好了。艾爾達突然間想到這個念頭，如果那樣的話，他一定可以放棄指揮軍隊的職責，可以沖上去痛快的殺一番。可是那個男人十有八九已經被大海吞噬了
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清晰的投射出左側敗退的跡象：戰線已經從山坡腰退到了山坡底下，就如同一根細弦一樣随時可能崩潰。士兵們依然在奮戰，但是這并不能阻止海盜們源源不斷的沖下來對他們形成包圍之勢。
這讓艾爾達想起多年前的事情，這和那個時候的那場大戰一樣。那個時候，他面對的是骁勇但組織性不強的少數民族的軍隊，他的左翼已經接近崩潰了，而他立刻就下令讓他們從左側退出戰場，把這支已經不能發揮作用的軍隊如同一塊棋子一樣的丢棄。然後他率領預備隊從敵人因為追擊而産生的空隙沖了進去。當他最後擊潰敵人的中央獲得勝利的時候，左翼的兩個軍團卻幾乎遭到敵人全殲。
如果現在用同樣的戰術一定更好吧。那批海盜看到敵人撤退一定會追擊，連那些相隔甚遠的也會跑過來，因為他們紀律更差組織更糟。犧牲這個大隊會同時吸引走相當多的敵人，同時讓他們暴露出一個巨大的空隙，趁這個機會突擊也許能一下奠定勝利。
“去增援左翼。”艾爾達簡短的下了命令，同時握緊百鬼，把這把重型長劍拔出。“跟我來！”
這最後一擊沖了上去。二十多名騎兵首先沖入敵群中開始踐踏砍殺。雖然騎兵的數量很少，但是他們卻發揮出驚人的效果，所到之處海盜紛紛逃散。因為海盜們既沒有和騎兵戰鬥的經驗，也沒有适合和騎兵戰鬥的武器。看着這些從漆黑中突然沖出來的戰馬和它們背上殺氣騰騰的騎士，海盜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些人轉身向山坡上逃去，另外一些正好被騎兵截斷退路的則開始使出吃奶的勁亂打一氣。
剛才節節後退的士兵們精神大振，現在輪到他們包圍敵人了。步兵這個時候也趕到了，和那些騎兵們一起，把那些來不及撤退的海盜包圍在山坡腳下，就在這裏把他們全部殲滅了。
戰馬迎頭沖向當頭的那個敵人。那兩個家夥不知道是吓傻了還是其他原因，居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艾爾達熟練駕馭着戰馬，就如同過去很多次做過的一樣揚起馬蹄，把前面那個踩的腦漿迸出，然後揮劍砍開下一個的顱骨。
-這是一種快樂，即使內心知道這樣不妥，但是這确是一種無可争議的快樂。在揚起百鬼左右砍殺着敵人的時候，在駕馭戰馬把一個個跌倒在地的家夥踐踏而過的時候，艾爾達才知道自己居然是很渴望着這樣做的。雨水掩蓋了血腥，在這樣的大雨中連人類的哀號都聽不大清楚，但是他的心中卻沸騰着一種激昂無比的情緒，一瞬間讓他迷失了自己。
“整隊，繼續進攻！”艾爾達大吼道。他的聲音如此有力，哪怕是暴雨也沒有能掩蓋的住。那些士兵們受到剛才的勝利所鼓舞，在稍微整理了一下隊型後，立刻就跟着他們的領主沖向那個山頭。
艾爾達當頭沖向那群有些驚慌失措的海盜。他們擠在一起毫無隊型可言，前面的想後退，後面的想沖上前，完全的混雜成一團，彼此互相咒罵。一道電光這個時候又劃破天空，讓混成一團的海盜們清晰的看見那個迎頭沖過來的騎士——臉孔因為快樂而扭曲，手中的長劍揮舞着。
戰馬兇猛的沖入敵群，狂舞的百鬼幾乎沒有一下落空——因為四周都是人，閉着眼睛也都砍的到。在剛才那道閃電過去之後，整個天空又整個陰暗下來，讓舉劍砍殺的騎士的身影如如同鬼影一樣消逝在一片漆黑中。海盜們咒罵着，推揉着，但是卻沒有能阻擋戰馬前進的步伐，那些不幸絆倒的人立刻就落到無數只同伴的腳下，頃刻就被踩死。
艾爾達用馬刺猛踢着戰馬，四周都是海盜們的弧型劍的寒光，但是這種武器幾乎對他構不成威脅（艾爾達穿着雙層的盔甲，裏面穿金鱗戰袍，外面則套着标準的騎兵胸甲），每一下無用的打擊只是更加激發他殺戮的欲望而已。百鬼在空氣中上下翻騰，每一下都帶起飛濺開的血花。
步兵這個時候也沖了上來。那些擠成一團的海盜現在幾乎成了他們長矛最好的靶子，一刺就是一個。但是盡管亂成一團，盡管死傷慘重，但那些海盜們卻還沒有被打敗。很多人在驚慌中彼此擠壓，但是更多的人卻揮舞着他們的武器，悍不畏死的繼續戰鬥。那些沖入敵群太深的騎兵們開始遭到四周的圍攻，一些狡猾的海盜開始攻擊他們的馬。一旦失去戰馬，那些騎士就是他們的。
一名跟在艾爾達身後的騎兵倒了下去，他的馬被幾具重疊在一起的屍體絆倒了。剎那間，無數夾雜着恨意的刀斧就落在他身，把他連同他的馬一起砍成了肉泥。
原先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切入敵群的騎兵們開始慢下來，因為敵人厚實的陣線有效的阻擋了他們的前進，但是他們卻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機會，因為一旦停下，這支小小的騎兵就會馬上被吞沒掉。
艾爾達也感到了危機，因為騎兵突進太快，以至于差不多和步兵失去聯系。他的士兵們跟在騎兵後面努力的突進，但是密集的敵人阻擋住了他們。海盜們像發了狂一樣，似乎要把被剛才這群馬擊退的怒火全部發洩到這些沒有戰馬的敵人。步兵的錐形鋒線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無法跟的上快速前進的騎兵，在艾爾達頭腦冷靜下來，發現自己犯下大錯的時候，他的軍隊實際已經被敵人分隔開了。
“向回沖！”他大吼着，然後第一個掉轉馬頭。這個時候側面一個敵人沖上來，手中握着一根短矛。僅僅是一瞬間，在艾爾達來得及穩住身形揮劍砍殺前，那個頭上包着紅布的海盜一矛刺穿艾爾達坐騎的脖子。
那匹可憐的馬頓了一下，然後身體一軟就向側面倒去，同時發出一聲馬上就被四周無數雜音吞噬的哀鳴。
艾爾達在馬倒地前就先一步跳下戰馬。他經歷過多次戰鬥，這種情況也許已經歷過十次，所以并不慌張，腳下一站穩就舞動百鬼對這個海盜當頭砍去。
一道電光此時又劃破陰沉的夜幕，借着這道電光，艾爾達在一瞬間看清楚面前這個海盜的臉，那張臉此刻充滿了驚慌，但是艾爾達卻還記得這個叫陸紐的男人。那仿佛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也是這樣的在敵群中沖殺，那個時候，這個男人跟在自己身邊，是一個戰友，但是現在卻成了劍刃所指的對象。
艾爾達的手不自覺的頓了一頓，這一劍居然沒有能砍中對方。陸紐也同樣的在電光中認清了自己現在所面對的對手，馬上放棄了繼續對抗的念頭，向後退去。僅僅是幾步，黑夜和那些興奮的撲過來的海盜們立刻把他從艾爾達眼中遮掩起來。
金屬武器一次次的劃破黑沉沉的空氣，仿佛是一道道細微的閃電一樣，身體上的粘濕很快增加了足足一倍，那是因為有很多的粘稠液體脫離了原先的軀體噴到身上的緣故。那些騎兵們大部分已經消失在海盜的群體中，那些殘存的也都集中在他身邊，回過頭來向大部隊靠攏。黑夜遮掩的人們的視線，沒有人能分辨的出他們到底被隔開多遠了。
戰局又轉了回來了，剛剛那些被騎兵吓的節節後退的海盜們突然發現這些可怕的敵人已經幾乎全部被消滅了，于是立刻就恢複了勇氣。不久前他們還在艾爾達的士兵的攻擊下向後退縮，可是現在反過來變成他們攻打的敵人節節後退。那些士兵們的長矛陣在這種崎岖的地形和這樣兇悍的敵人面前未能發揮最大的威力，不少人幹脆丢掉這礙事的武器轉手拔出劍來戰鬥，但是這并不能改變什麽。
戰況不利不僅是左翼，其他的兩面也都一樣，完全是剛才左翼的突擊造成了敵人巨大的損失才讓其他兩面還能保持住不勝不敗的局面。無論這些士兵多麽努力的戰鬥，他們也沒有辦法扭轉數量上的懸殊距離。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主動權慢慢的落到了海盜手裏，進攻的一方逐漸變成了被進攻的一方，海盜們開始沖下山坡，主動的攻擊敵人。
……
“你犯了個錯誤，本來你應該可以勝利的。”順着這聲音來源看去，看到的是一個黑色的影子，但是這個影子卻散發着一種很熟悉的氣息。
“不，我沒有錯，本來就應該這樣。”他大聲的反駁。
“你如果任由左翼潰敗下去，那些海盜鐵定會了追殺敗兵而整個散開的，那個時候你沖進去……”影子說着，手中比畫了一個有力的手勢。“勝利十有八九就是你的了。”
“我還沒有失敗！”他掙紮着想要對抗這個攻擊。“我不會失敗……”
“可是你已經失敗了，你可以欺騙自己的言語，但是你欺騙不了你的內心。”黑影開始冷笑起來，這種冷笑馬上變成了大笑，充滿嘲諷的笑。
……
“殿下！殿下！”一個聲音反複的在耳邊響着，很遙遠的聲音，但是馬上變成了真實清晰的。
“啊……”艾爾達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幾張焦急的臉孔，每一張都滿是血和泥。
“您醒過來啦……”
“怎麽回事……”艾爾達搖了一下頭，想坐起來。但是頭上這個時候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讓他又感到一陣昏眩，居然一下子坐不起來。
“戰局怎麽樣了？”在短暫的昏眩後，艾爾達終于恢複了神智，他站了起來，雖然還有些搖晃。“發生什麽事情了……”
“您被那些海盜從背後劈了一斧頭。”有人這麽回答了後面一個問題。“劈在您的頭上……幾個勇敢的人把您救了回來。”
戰鬥已經平息下來，但是并不是結束了，只是雙方共同選擇的暫時停戰。
海盜們依然集中在那個山坡上，在這個位置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片經歷過反複拉鋸戰的山坡，側面那條斜坡就是他曾經進攻的路線。現在那片斜坡上滿是屍體，即使大部分已經被泥水染成了和泥土一樣的黃色，但是依然還有那麽多可以清晰的分辨出來。特別是高處的那幾個位置，一整列的屍體從上到下，層層疊疊的累積在那裏，如同砌了一道矮牆。大概有近百名士兵戰死在那裏，數倍于此數目的海盜橫屍在他們身邊。
但是山坡那裏還有很多的海盜，很多很多。他們或者坐在那裏休息，或者在警惕的看着這邊。
艾爾達轉過頭，看着自己的身後，他剩下的士兵幾乎全部坐在那裏休息。經過那場殘酷的激戰，他的軍隊遭受了巨大的傷亡，剩下的大概只有一半，而且騎兵幾乎是全部損失掉了。艾爾達馬上就知道發生什麽了，黑夜救了他們。在他們撤退的時候，那些海盜們害怕他們有埋伏，所以沒有深入的追擊，讓他們能夠得以順利的退走，然後雙方就這麽對峙下去。
他知道那些海盜們在等待黎明，只要天一亮，他們就知道這次入侵的兵力多少。沒有了黑夜的掩護，這一帶根本沒有可以埋伏的地方，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從容的進攻，消滅這些敢于進攻他們的蠢貨。
雨還在下着，他知道天上此刻一定滿是黑雲，正如同這地上一片的陰沉，但是這卻阻擋不了黎明的到來。他現在可以模糊的看到海盜們的聚集地，海盜們也一定可以模糊的看到他的位置，但是過不了多久，這個模糊就會慢慢的淡化。他将會清晰的看到海盜們的情況，而海盜們也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情況。
那個時候就是海盜們發動最後總攻的時候。
艾爾達開始仔細的打量自己的士兵們，他們還有兩百多人，而且大部分都受了一些傷。此刻每個人都滿身是泥和血，原先光亮的铠甲也大部分滿是凹痕和劃傷，完全被泥水覆蓋，此刻看起來與其是一支軍隊不如說更像是一群乞丐。
遠處傳來一陣非常凄慘的慘叫，誰都知道是那些海盜們在折磨那些受了重傷落到他們手中不幸者。坐在艾爾達身邊不遠休息的一個士兵擡頭看向那個聲音的方向。艾爾達注意到他的臉上并沒有恐懼，只有憤怒。
“命令士兵們準備一下，天一亮就進攻。”艾爾達對身邊的一個軍官這麽說道。
“可是，殿下……”
“聽到沒有！”艾爾達大聲的說道。他有些惱怒的從地上的泥水中揀起百鬼，這把魔劍絲毫沒有受到這些髒東西的影響，劍鋒還是閃耀着攝人的光芒，如同平時一樣。
“我不會失敗……我還沒有失敗！”他輕聲的自言自語，同時甩了幾個劍花——這個動作帶起頭部又一陣混合着昏眩的痛楚，但是他沒有理會。
天色亮了一點，雨也更小了一些。艾爾達看到有幾個身影開始慢慢走下那道斜坡，緩慢的向下移動着。
那是海盜們的偵察兵，是來查看周圍情況。看來那些海盜們也已經按耐不住，迫不及待的就想發動進攻了。
他看看身後，他的士兵們又已經站成隊列，雖然排的參差不齊，但是他知道他們會讓海盜們為了勝利付出慘痛的代價的——如果海盜們能獲得勝利的話。
“我會勝利的……”艾爾達輕聲的對自己說，然後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這句話，他舉起百鬼，把這把魔劍舉過頭頂，然後仰頭向天。
“只要我的手上還握着我的劍，我就永遠不會戰敗！”
艾爾達大聲喊出這句話，然後向海盜們那個方向一揮。
“進攻！”
海盜們這個時候也開始了行動，他們開始一批批的向坡下走去。但是突然間，一陣異樣的聲音傳來，從海盜們所在的那個山坡後面傳來，那聲音聽起來如同馬蹄聲一樣，如鼓點般的聲音，沉悶的敲擊着大地。
海盜發生了一陣混亂，那些先走下山坡的人有些轉頭向回走，更多的則向山坡下走去。一開始還有的略微的秩序完全消失了，山坡上到處都是跑動的人影，如同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又一陣聲音傳來，這次已經不需要判斷了，因為任何一個經歷過戰鬥的士兵都知道那是喊殺聲，武器碰撞聲和慘叫聲的混合，是戰場特有的聲響。
艾爾達的士兵們停了下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都看着海盜那邊，那邊的混亂已經非常大了，海盜們亂成了一團——這看起來不象是一個狡猾的計策。
一匹戰馬從另外一面沖上了山坡，然後更多的戰馬沖了上來。騎在馬背上的是威風凜凜的騎士，他們揮動手中的劍和長矛沖向敵群，像驅趕着羊群的老虎一樣把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海盜們沖散擊潰。
“是我們的人！他們在其他地方登陸了！”艾爾達心中一陣狂喜，他扭過頭看着自己的手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表情。剛才的頹然此時已經一掃而空，從他們眼睛中的那種迫切就知道他們想要什麽。
“進攻！”艾爾達大喊道，然後他揮動長劍第一個沖下去。
……
“還能見到您真的很高興，艾爾達殿下。”布雷多克滾鞍下馬，來到艾爾達的面前。和艾爾達一身污泥和鮮血的狼狽樣不同，布雷多克幾乎是完整無損的，除了全身都濕透了之外。
“嗯!”哈林城的領主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看着下面的情況。他們此刻正站在先前海盜們占據的那個山坡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零星的小戰鬥。大戰鬥實際上已經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