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司俊見到那幫從京城來的大臣的時候, 那幫大臣完全沒個正形的樣子, 或站或坐, 手裏拿着各種烤制的食物,邊吃邊聊天,十分快活。
司俊:“……”這和我想象中的那群把禮儀深入骨子裏的老臣們完全不一樣啊。
劉荨淡定的接過一根烤玉米,塞司俊手上:“工作累了吧,餓了吧?”
風度翩翩的司俊低頭看着手中的玉米。
劉荨疑惑:“怎麽?你不吃?那我吃。”
說完, 他又把玉米搶了回來。
司俊:“……”
他看着周圍人似笑非笑的神情, 心想自己端着的架子就這麽被劉荨拆了。
見司俊到來,京城來的大臣紛紛放下手中燒烤, 向這位聲名在外的枭雄司子傑見禮。
哦, 現在不是枭雄,是忠臣了。
京城來的大臣們雖來益州之後見過司俊幾面, 但司俊年紀輕輕,城府卻極深,行為處事滴水不漏,什麽都看不出來。
現在看司俊和陛下相處……嗯,他們稍稍放心一些。
看着司俊這尴尬的樣子,還是個少年人呢。
司俊雖被劉荨突然塞過來的玉米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搶走了劉荨咬了一口的玉米,道:“陛下不是說剛才已經吃撐了嗎?等會兒還有羊肉。”
劉荨摸了摸肚子, 道:“我覺得我現在又餓了,我正在長身體,覺得可以再吃掉一頭牛。聽說過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嗎?”
司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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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
陛下, 你別這樣,說得好像司州牧還克扣你一口吃的似的。
司俊不為所動,劉荨遺憾放棄了被自己啃了一口的玉米。
司俊盯着手裏這根玉米,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若是私下,他肯定不在意直接啃了,反正又沒有傳染病。但現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似乎不太好?
其他人也看着司俊。
司州牧這是吃不吃呢?會不會覺得皇帝陛下慢待他呢?
劉荨就這麽給司俊出了個大難題。
最終司俊讓人把玉米砍成兩半,把劉荨啃過那一小段扔了,剩下的吃掉。
其餘人陷入沉思。司州牧這是對皇帝不滿了?
劉荨湊過來道:“不就是被我啃過嗎?你那麽嫌棄幹嘛?以前也沒見你潔癖啊。”
司俊默默看着劉荨不說話。
劉荨立刻求生欲非常強的閉嘴了。
閉嘴了十秒鐘,劉荨繼續吐槽:“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要在人前給你面子,維持你高冷男神,世族公子的人設。”
司俊:“……陛下,請注意……”
劉荨道:“注意自稱對吧?哎呀,這裏都是自己人,裝什麽裝。”
司俊:“求你裝一下。”
劉荨在嘴上畫了個叉。
王祈笑呵呵道:“司州牧和陛下感情真是融洽。”
司俊本想謙虛一下,劉荨得意道:“那是,我和他……朕和他誰跟誰啊,你說是吧,子傑?”
司俊嘴角一抽:“陛下說是便是吧。”
他已經放棄劉荨和他自己的形象了。
救不了,放棄吧,告辭——扁鵲三連.jpg。
經劉荨這麽一皮,京城來的大臣們看司俊的眼神和藹許多——這眼神就像是看自家上進的晚輩似的,看的司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司俊心中警戒雷達不斷報警。他可不相信這群人是什麽善茬。這群人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
其實這倒是司俊陰謀論想多了。這群中老年只是想,皇帝陛下這麽年輕,司俊也這麽年輕,這對君臣只要不改變,可以支撐朝政清明很多年,不至于中途換個皇帝或者大臣,就讓好不容易看到曙光的天下發生意外。
司俊本以為劉荨搞砸了,結果看着這群中老年們那輕松自在的神情,他有些懷疑人生。
難道是劉荨傳話傳的不對,實際上他的話沒那麽過分?
不管如何,沒搞砸就成。剩下的,就由他接手了。
劉荨心裏沒太多彎彎道道,和這群人商議事情,容易被帶進溝裏。
不過他和這些人言語交鋒的時候,讓劉荨不準偷溜,必須旁聽。
以後他不可能事事在旁邊提醒劉荨,劉荨遲早得自己面對這些,現在就該多學一點。
司俊不知道自己帶着皇帝陛下到處跑的樣子有多顯眼。
許多大臣心裏閃過一絲不滿,不過看劉荨聽得認真,若有所思的樣子,又不由苦笑。
司俊這是在教導皇帝陛下,雖看上去十分沒規矩——這些應該是先帝在位的時候,帶着還是太子的皇帝陛下該做的事,司俊這樣看上去太猖狂了些。
只是皇帝陛下看上去并不像覺得受到冒犯的樣子,司俊也是真心誠意的教導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正缺人引導,他們雖心裏覺得不妥,卻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其實如果是一個年老有聲望的老臣帶着皇帝陛下這樣做,他們也覺得沒問題——輔政大臣托孤大臣,就是用來幹這個的。只是司俊太年輕了。
可若用此攻讦司俊,他們又站不住腳。
司俊雖年輕,但确實是皇帝麾下功勞最大的人,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若論聲望,他們自己也知道,若沒有皇帝陛下橫叉一杠子,司俊是逐鹿中原最有力的人選。
他們這群人,還真沒資格說司俊能力不夠資格。
但理智上明白,他們心裏還是很別扭。
被這麽一個人年輕人比了下去,不難受是不可能的。
當劉荨叫來的益州官吏們陸續到來,燒烤晚宴開始的時候,劉荨把司俊拉到身側,湊司俊耳邊道:“看,他們嫉妒你。”
司俊很想白劉荨一眼。劉荨似乎對感知人類的情緒十分有天賦。不過他從來沒把這用在正事上似的。在八卦的時候,劉荨倒是很敏銳了。
司俊沒回答,劉荨也沒有在意。他低頭看着自己碟子裏切開的紅薯,總感覺沒有司俊碟子裏的好吃。
劉荨把自己的碟子和司俊的碟子換了一下,嘗了一口,又覺得自己碟子裏的紅薯更甜一些,于是又換了回來。
他又嘗了一口,還是覺得司俊碟子裏的紅薯味道更好,于是陷入選擇困難症中。
司俊深呼吸一下,把自己碟子裏的紅薯掰了一半給劉荨。
劉荨禮尚往來,把自己的紅薯掰了一半遞司俊碟子裏。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到他們兩這小動作。
王祈身邊安排的人是付壽。雖文武差別,這樣安排似乎有點問題。但王祈和付壽有舊,付壽原本在朝廷的官職又足夠高,比起益州這裏都是一群地方官,付壽原本品級算是最高的,和王祈坐也算合适。
王祈知道付壽對漢室忠心,和付壽說話少了一些顧忌——這畢竟是在司俊地盤上。
“付将軍,陛下和州牧似乎太親密了一些。”王祈小聲道。
付壽平靜道:“若陛下不是陛下,州牧也不是州牧,他們舉止還親密嗎?”
王祈陷入沉思。
這個時代的友人之間都異常親密,比妻子情人還親密,若不顧及兩人身份,這似乎真的沒什麽問題?
付壽道:“陛下和州牧彼此的友誼無關身份,十分純粹。他二人舉止也不避旁人。若非如此,陛下和州牧,也不會打下如今良好局面。”
王祈道:“但這與禮儀不符啊。”
付壽道:“若事事都按照禮儀來,陛下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尚書令應更關心陛下本人,而不是陛下的身份。”
付壽覺得自己說的不夠明顯,他補充道:“之前壽忠于的是漢室朝廷,而今,壽忠于的是陛下這個主公。無關陛下身份,只是主公而已。益州上下也如此。”
王祈倒吸了一口氣,聽明白了付壽華中警告和提醒之一。
他正色道:“祈明白,謝将軍提醒。”
付壽舉起酒杯道:“以後壽與尚書令同為主公做事,尚書令不必如此。”
這事不止發生在王祈和付壽這一處,其他益州官員也紛紛給京城來人洗腦,陛下和州牧感情就是這麽好,這很正常,這很自然,這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們兩感情好是應該的,如果他們兩沒有這麽親密了,像普通君臣,開始注重禮儀了,那麽他們才該惶恐了。
京城來的大臣們一拍腦門,覺得言之有理。
正因為皇帝陛下和司州牧關系好到模糊了君臣的界限,皇帝陛下才會放心讓司州牧在益州發展,并且只身來到益州;司州牧也才會勤勤懇懇在益州耕耘這麽多年,然後反手将所有成果交于陛下。
正因為兩人關系如此好,益州既是司州牧的人,又是陛下的人,不分彼此。若兩人起了間隙,益州分裂就近在眼前了。
他們心裏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又開始擔憂。本來看着皇帝陛下這裏形勢一片大好,但如今看來,弱點也十分明顯。
這就是皇帝陛下和司州牧之間的關系。
只要這兩人關系破裂,相互猜忌,這大好的形勢就會像陽光下的泡沫一樣,看着絢爛,實際上一戳就破。
他們開始擔心,雖然現在陛下和司州牧關系很是和諧,但兩人還年少,心思還單純,這事業也剛起步,看不得準。
許多皇帝在年輕的時候,都和臣子相處融洽。可稍稍上了年紀,別說大臣,就算是兒子,都可能被皇帝猜忌。
司州牧手握大權,即便是他一心為了皇帝,皇帝将來又真的容得下功高蓋主的他嗎?
他們只能希望,皇帝和司州牧之間的關系破裂,是在天下平定之後。
到時候,或許不會造成太大災難?
但他們能看到這一點,其他勢力難道看不到嗎?
這麽一想,這美味的烤肉也沒了多少吸引力。他們心中充滿了愁緒。
劉荨正吃得歡暢,在感覺到許多人情緒低落的時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小聲問道:“子傑,這些人抽什麽風了?怎麽吃着吃着情緒就不好了?難道你給他們的烤肉加了奇怪的料?哼,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司俊無奈:“別開玩笑了。”
劉荨道:“那他們怎麽回事?難道是正在減肥,計算了卡洛裏之後,開始憂慮以後身上長的肉?”
司俊無奈:“陛下,你就不能想一點正常的?”
劉荨十分光棍:“想不出來。”
司俊道:“想不出來,你可以事後找人打聽,何必亂猜?”
劉荨道:“事後派人打聽是一回事,和現在娛樂自己不沖突。”
司俊:“……”
司俊:“你是陛下,你說什麽都對。”
劉荨:“那我今天晚上能在睡前多吃一塊小蛋糕嗎?”
司俊:“不能。”
劉荨:“那我能睡前不刷牙嗎?”
司俊:“陛下你不是十五歲你是五歲吧?”
劉荨:“其實我現在十六歲了,古代算虛歲。”
司俊:“閉嘴。”
劉荨:“嘤嘤嘤,說好的我是皇帝,我說什麽都對呢。”
司俊只想一拳打死一個嘤嘤怪。
他在心頭默念。忍耐忍耐,陛下這是到了中二叛逆期了,這個年紀的青少年就是這麽不可理喻。
劉荨在心中給自己輸了個大拇指。嗯,今天也成功的逗得司俊啞口無言。果然如小賤說的,這樣十分減壓呢。
....................
一頓燒烤,吃得京城來人食不知味。
事後劉荨和司俊一打聽,劉荨笑得在床上打滾,打滾不說,他還跳到司俊頭上,把司俊好端端的發髻給抓得亂七八糟。
司俊:“陛下,別皮了,請你變成人,不要濫用變貓卡。若你再濫用,我就只能告訴肖晟和樂正元,讓他們管着兩只貓,不準賣給你變貓卡了。”
劉荨不為所動,繼續搗亂。
司俊:“那我就告訴宿誼和慕晏,給你加作業。”
劉荨立刻從司俊腦袋上跳下來,變成了人。
嗯,還是這個威脅比較可怕。
劉荨摸出一把梳子,十分狗腿的幫司俊整理頭發:“你說這群人怎麽腦洞這麽大?可笑死我了。”
司俊安心接受劉荨的狗腿,道:“他們不是腦洞大,這的确是事實。”
劉荨又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那我就看着他們盯着這個所謂弱點來使勁,你說他們會如何做?”
司俊道:“可能會宣揚我功高蓋主?天下只知道有我司子傑,不知道有陛下?”
劉荨笑得停不下來,得虧他還能一邊笑一邊給司俊梳頭:“就這點?這也太沒趣了。誰這麽容易就被挑撥。”
司俊道:“這麽挑撥就夠了。三人成虎,就算皇帝現在不信,也會在他心中生一根刺;即使皇帝沒多想,身為臣子也會覺得惶恐,會另做打算;就算皇帝和這位臣子都不在意,但其他人會信,會不斷針對這個臣子,也會造成內部出現不和諧的聲音。”
劉荨替司俊紮好頭發後,道:“前兩條不作數,我兩沒那麽蠢,後一條倒是要考慮一下。”
司俊道:“只要前兩條不出現,後一條也好辦。”
劉荨摸摸下巴,道:“說的也是。他們看着我兩感情還是一如既往好,自己都覺得沒趣了。那就沒問題了。哼哼,這倒是可以試探出誰是內奸。只要有人說你壞話,那個人肯定有問題。”
司俊哭笑不得:“那可不一定,你這也太簡單粗暴了。說我有問題的,也可能是真心為你着想。”
劉荨毒舌道:“然後犯蠢了是吧?其實我覺得啊,心懷不軌的人和蠢貨的殺傷力是一樣的。說你不好的人,要麽壞,要麽蠢,這兩點沾了任何一點,都是不能用的。這天下人才多得是,我為什麽不能讓自己過得舒心點。”
“哼哼,等科舉之後,我看他們怎麽傲。”劉荨美滋滋道,“突然覺得這是篩選用人最簡單的方式之一,你覺得如何?”
司俊道:“我覺得不如何。陛下你這樣,天下就真會認為我是個奸臣了。”
劉荨道:“那就認為吧,他們說就說了,還能拿你如何?就算你擔心我升天之後你被我的繼任者猜忌,但你本身權力欲一點都不重,直接辭職不幹就成。你幫我也就算了,幹嘛要勞心勞力幫一個不認識的小屁孩?”
司俊道:“話是這麽說,但你的繼任者,肯定不是我不認識的人了。”
劉荨想了想,道:“也是。所以如果他對你不好,就更是狼心狗肺了。咱們在海外找塊地,如果我死的比你早,你就歸隐出海,我還不信他能追到海外來怼你。放心,我們時間多得是,慢慢安排。何況,我覺得我比你心态年輕,很大概率你比我早死。”
司俊:“……”
這時候他該說什麽?謝謝你關心我,還是你這樣詛咒人不好?
算了,知道劉荨口無遮攔,他還計較什麽?計較來計較去,真的未老先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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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荨和司俊在讨論這件事的時候,其他勢力也在讨論這件事。
世界上不缺聰明人,也不是所有人聰明人都以天下為己任。
他們或許看得清形勢,知道皇帝陛下的勝面最大,但正是如此,他們才會選擇其他勢力。
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功勞大?現在皇帝陛下身邊人才那麽多,他們現在湊上去也不一定得到重用,不如在其他勢力,若能成功,那才是青雲直上。
風險越大,收益才越高嘛。
除此之外,還有些人,不關心利益,他們就想和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對弈。這種人,也不會選擇皇帝這邊的陣營。
于是,在這些勢力中,都有聰明人提出來,皇帝現在氣勢如虹,不宜硬碰硬,理應做合縱連橫之策,外加挑撥離間之計。
如果可以,美人計也是用的。
他們正好趁着天使來宣旨,名義上是派特使去成都,實際上拉一車美人和金銀珠寶去送人。
腐化分化敵人內部,這是萬事不變的好計謀。
于是不到一月,各地紛紛傳唱歌謠,歌謠內容便是司俊功高蓋主,皇帝只是傀儡之類。還有些勢力主開始挑撥離間,說不信任司俊,如果司俊交出兵權,辭官歸隐,他們才會相信皇帝陛下的确不是傀儡。
劉荨在得知此事之後,不由召集人開了個小會,感慨道:“天下間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司俊道:“不如我交出兵權,辭官歸隐,給你當個謀士,這樣堵得他們啞口無言?”
其他人紛紛啞然。他們真沒想到司俊會這麽說。
劉荨道:“你還說朕行事簡單粗暴,你看你不也這樣?這麽做的确很爽,一巴掌扇的他們臉上火辣辣的,進退不能。但是啊,如果因為對方逼一逼,朕就欺負有功之人,這天底下,誰還願意為朕效力?怎麽?忠誠的人沒有好下場,謀逆之人反而得到厚待,這是變向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以鬧治國嗎?”
這些輪到司俊啞口無言。他沒想到,劉荨還能說出這麽一番道理。
劉荨看向其他人:“你們也放心,朕知道誰是忠臣,誰是奸臣。不蒸饅頭争口氣,朕要是護不住身邊人,怎麽好意思當這個皇帝。這可不比于澤在的時候……嗯,對了,朕想到一個好主意,于澤這個借口就不錯嘛。”
劉荨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道:“于澤就喜歡拿着各種借口,殺朕身邊的人,朕要看看,這世間,還有多少個于澤。你們覺得這個回應如何?”
其他人繼續啞然。
皇帝陛下一個人就把話說完了,他們這群臣子還沒開始發力呢。
劉荨道:“王祈,褚亮。”
王祈和褚亮站起來道:“微臣在。”
劉荨道:“于澤的所作所為,你們兩最清楚,給朕拟個旨意,告訴天下人,朕曾經護不住身邊人,但那已經是過去了。現在忠于朕的有功之人,朕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允許任何人欺辱誣陷。朕對司俊是這樣,對你們也是。所以……相信朕,朕對天下人承諾。”
“不過,朕可不是給你們免死金牌。若你們以後作奸犯科,該怎麽罰就怎麽罰,所以約束好自己,約束好家人。居功自傲,朕也容不下。但只要你們問心無愧,朕也不會虧待你們。”
王祈和褚亮激動道:“微臣遵旨!”
其他人也激動起身:“陛下英明!”
劉荨擺擺手,道:“平身。不是朕英明,這是朕應做之事。你們忠于朕,朕還你們信任。”
于是這場會議就這麽匆匆結束,開會衆臣,都紛紛激動的宣布皇帝陛下的英明,而王祈和褚亮則開始使勁渾身解數,寫這篇檄文。
罵那群想要挑撥離間之人的檄文。
誰也沒想到,劉荨會給自己戴上這樣一個枷鎖。
如果以後他後悔,這反彈可是很嚴重的。他肯定會被後世代代恥笑。
其他勢力誰也不信劉荨的真心,京城來的臣子也心中忐忑,但益州上下都是信的。
他們經歷了主公從司俊到皇帝陛下的變遷,比任何人都相信皇帝陛下和司俊之間的友誼,也比任何人都感慨皇帝陛下的“心大”。
不管他們信與不信,這件事暫時偃旗息鼓。誰也不會頂着“模仿于澤,逼迫皇帝陛下濫殺忠臣”的帽子繼續出來挑撥離間。
但公開的沒有,他們還可以派人私下滲透。這件事遠不會就這樣結束。
荊州。
李昂在得到這個檄文的時候,笑得差點滾到椅子下。
荀文好奇道:“州牧這是何意?”
李昂拍着大腿大笑道:“這群人,可是挑錯了方向。”
荀文道:“這的确是陛下如今最薄弱的環節,雖陛下對司公信任有加,但不代表他們的關系破裂,不會對整個局勢産生影響。不過陛下和司公都知道這一點,肯定不會任由別人挑撥。”
至少在天下平定之前,他們之間的聯盟是很牢固的。荀文在心裏補充。
李昂笑着搖頭:“不,他們是真的挑錯了方向。這不是薄弱環節,恰恰是最穩固的環節。”
荀文疑惑:“這是為何?”
李昂道:“他們認為這是薄弱環節,是以己度人。他們覺得這權力至關重要,但陛下和子傑偏偏不這麽認為。”
“他們的計謀,只對心中有私的人有用。可這天下誰能無私,因此這計謀從古至今都是最得用的計謀。”李昂揉了揉笑疼的肚子,道,“可陛下和子傑,他們哪是什麽凡俗之人?他們是真正無私之人。”
荀文猶豫了一會兒,道:“州牧對陛下和司公很了解?”
李昂笑道:“那當然,子傑和我是好友,陛下沒架子,也當我是好友,他們許多異于常人的言行并不避着我。陛下和子傑經常說些驚世駭俗之話,我當明友也是好友,告訴你也無事,不過明友可不要告訴不信任之人。”
荀文開始猶豫,到底聽不聽。總覺得,這事情很要命。
但人的好奇心總是難以控制的,荀文最終還是抱着忐忑的小心肝,讓李昂快說。
李昂神秘兮兮道:“陛下曾經在公務繁忙之時抱怨子傑,透露曾想讓子傑當皇帝,他隐姓埋名當個幕僚,給子傑當宰相。就算有人認出他,他抵死不認身份,誰也奈他不何。”
荀文差點被口水嗆到:“什、什麽?!司、司公如何回答。”
李昂攤手:“子傑說,閉嘴,別想逃。”
荀文:“……這、這還真是不客氣。”
李昂繼續道:“然後陛下繼續道,子傑就是覺得當臣子輕松,想辭官就辭官,想歸隐就歸隐,他還得在皇位上忙碌一輩子,這不公平。他讓子傑簽保證書,他還在位,子傑就不準辭官。”
李昂古怪道:“當時陛下語氣可凄慘了,好似當皇帝是一件多麽難過的事似的。偏偏子傑還猶豫了,他似乎真的想過這天下一平定,他就辭官歸隐。”
荀文道:“……司公會不會只是擔心功高蓋主。”
李昂道:“看樣子不像,聽陛下之言,似乎他們其實另有一個比現在世界更舒适的去處,那裏的生活是我們所無法想象。陛下和子傑,似乎都念着早日卸下重擔,早日歸隐,然後回歸那裏。”
荀文聲音有點抖:“回、回歸?那難道是……”
李昂收起笑容,道:“我猜測,那可能是仙境。陛下身負各種神異手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難道子傑就是了嗎?以他年紀和被司家放棄的出身,他的才華和見識,根本無從解釋。而且……陛下能突然拿出許多種子,還将國庫私庫,甚至宮中擺設都搬來了成都,這件事益州官吏都知道。誰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一夜之間搬空了京城。”
“但這種手段,子傑也是有的。我作為子傑心腹,經常幫他遮掩。這兩人,根本就不是凡人。雖我不在現場,但聽陛下在重陽宴會上言,他只是為了再開盛世才來這世間。他不在乎大漢的延續,不在乎子孫能否坐穩這個皇位,他只在乎現在的黎民蒼生,只在乎後世人是否能記得,不要內鬥。”
“我想,陛下所說是真的。而他并非孤身下凡,子傑應該是和他來自同一處之人。子傑也承認,他和陛下為同一老師所教導。”李昂冷哼,“那些人以為這樣挑撥離間,陛下和子傑就會互相猜忌嗎?他們錯了,這兩人就等着快點把再創盛世的人物完成,然後早日回歸仙界呢。”
誰說沒有聰明人,顯然李昂已經猜到了大半。他猜錯的是,這兩人不是回歸仙境,而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待着,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和必要的身體鍛煉,就宅在系統空間裏看電影電視劇動漫打游戲。
系統空間裏還有怎麽胡吃海喝都不會生病不會胖的美食。
死宅這麽舒服,誰願意工作啊?是影視動漫不好看,還是游戲不好玩?
所以這兩人若不是存着一個不願意生靈塗炭的理想,的确不願意這麽累。
荀文陷入沉思。
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以州牧所言,似乎他們只需要留下一個人即可?”
不然不會這麽争相甩鍋。
好端端的權力變成了被人嫌棄的鍋,這還真是……
李昂點頭:“我認為是這樣。然後他們二人誰也不願意留下,就幹脆一起留下了。我還在成都時,就宿在子傑府邸。”
為了蹭飯,李昂在心裏補充。
“我見陛下和子傑經常為這事吵鬧,陛下想把所有事都推給子傑做,子傑想讓陛下早日熟悉政務自己好退隐,兩人一天要為這件事吵好幾次。雖然這争吵并不會影響他們兩的感情……”李昂頓了頓,“但是影響我的心情。”
荀文心有戚戚焉:“這的确很影響心情。”
別人求而不得的天下至尊的權力,這兩人棄之敝履,天天想着怎麽将所有事推給另一人,自己偷懶甚至偷溜。
這對君臣要怎麽猜忌?
“所以我說,這步棋他們走錯了。”李昂恢複了吊兒郎當,“說不準,現在陛下為這件事,已經笑得直不起腰,而子傑,則又要追着陛下身後,讓他不要笑得太厲害,要在外人面前裝着點。唉,雖然陛下和子傑不把我當外人,這些事都沒逼着我,但是我心累啊。你能理解有兩個随時準備偷溜的主公的下屬的痛苦嗎?”
沒錯,益州其實大部分人,心中都有兩個主公。若這兩個主公起了間隙,的确益州肯定會分裂。但是啊……分裂?
嗯,他們大概除了彼此,其他人都是外人。怎麽分裂?
荀文苦笑:“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文該放心,還是該更擔心。”
李昂道:“高興有,擔心也有。高興的是,跟着這兩人,肯定能親眼見到盛世再臨。擔心的是,他們若對着世間失望,認為這世間不值得他們付出,完全可以屁股一拍,徑直走人。而除了他們心中的願望,我們沒有任何留下他們的籌碼。所以啊,不管他們再怎麽離經叛道,我都會哄着他們,可不能讓這兩人一個不順心就撂挑子走人了。”
“所以,這才是我們最薄弱的環節,他們都看錯了。”李昂笑道。
荀文苦笑搖頭:“這除了州牧,誰能相信?”
李昂道:“不一定,知道陛下和子傑神奇之處的人,大概都察覺了。看着吧,至少原本益州的人,絕對是完全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