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蘇鯉将‘成績單’這個大殺器給祭了出來,一下子就揪住了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人的七寸。這下,甭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得踏踏實實地去學去練,去被蘇鯉随手寫出來的一大片題目所支配。
偌大一個尚書房,能給蘇鯉驚喜的,只有十三皇子燕正寅一個。
除去在剛剛接觸算學的那幾天裏表現出了稍微的不适應之後,十三皇子很快就适應了算學,還主動去請人找來與算學相關的書籍,自己去摸索,若是遇到問題,他也會同蘇鯉請教。
對于蘇鯉這個年歲不大的女先生,十三皇子沒有丁點兒的傲氣,他表面上話不多,心裏卻是個話痨。
“那蘇都督究竟是如何教女的,怎麽這蘇女師竟然懂這麽多東西?算學懂,天文懂,地理懂,就連商賈人家的經商之道,她都能說上幾句,她究竟是如何學的?”
十三皇子每次與蘇鯉探讨完問題後,都會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扶着下巴倚在窗前發一會兒呆,瞅着四下無人的時候,小聲咕哝一陣子。
等咕哝完,他就轉身投入到了學習的懷抱中去。蘇鯉所講的算學,其它授課先生推薦的書目、皇帝指給他們必須看的書目……他都會認真去看,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苦思冥想,若是實在想不通,那再想辦法去請教先生。
皇後宮裏的玉邬姑姑時時過來打探十三皇子的消息,她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回頭就如實同皇後說了。
皇後讓大宮女把當初十三皇子從蘇鯉手中搶來的那件雪貂大氅拿了出來,她摘掉金指甲,露出斷了半指的手,細細撫過那雪貂大氅,吩咐道:“玉邬,你去把那蘇女師請到我宮裏來坐坐吧,記得找個她空閑的時間,不要打擾了她當差。”
玉邬領了命令,等蘇鯉下午從勤文殿出來時,就帶着蘇鯉走了拐路,進了坤寧宮。
這是蘇鯉入宮這麽長時間裏,第一次進坤寧宮。
拜見過皇後之後,皇後給蘇鯉賜了座,細細打量着蘇鯉的臉,問了一句,“蘇女師,本宮今日召你來,是想替我兒還你一件東西。你可知道是何物?”
蘇鯉歪着頭想了想,搖頭道:“微臣不知。”
皇後把蘇鯉這嬌憨可愛的一面看在眼裏,從軟塌上将那件雪貂大氅拿來,讓宮女拿給蘇鯉,道:“仔細算算,我兒得了你這雪貂大氅已經快十年光景了,你不記得也正常,本宮替你記得就好。”
蘇鯉一看那雪貂大氅,什麽事情都想起來了。
将之前聽遼商商隊說的話與皇後剛剛說的話聯系在一起想想,蘇鯉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原來當初‘買’了她雪貂大氅的那個宮中貴人竟然是皇後嫡出的皇子。
Advertisement
皇後膝下的嫡出皇子共有三位,前兩位都已經夭折了,如今只剩下一個十三皇子。
蘇鯉每日都同十三皇子打交道,想到遼商商隊對那宮中貴人的描述,直接将當初強買她衣服的嫌疑人鎖定到了十三皇子身上。
想想十三皇子現如今每天繃着一張臉的正經樣,再想想當初十三皇子居然是一個看到小姑娘的漂亮衣服就挪不開眼睛的娃,莫名的喜感湧上來,蘇鯉直接了樂出了聲。
見皇後的目光從檀木架移到了她身上,蘇鯉趕緊憋住笑,輕咳了一聲,假裝自己從來都不曾笑過。
皇後也樂了,“想笑就笑,本宮有那麽兇嗎?蘇女師,本宮在這坤寧宮裏多年未出,心中有郁結難消,聽聞宮中六局一司的女官對你頗為推崇,說你年紀雖小,活得卻十分通透,本宮今日召你來,就想問問,依蘇女師看,本宮心中這郁結,可有消去的法子?”
蘇鯉愣住,她腦海中飛快地回想自己入宮以來聽到的所有小道消息,最終彙總成一個大帽子,扣到了皇後頭上。
她斟酌後,道:“娘娘,微臣鬥膽問一句,人一輩子,是為了什麽事活着,又是為了誰活着?”
皇後愣住,千百種答案在她心中劃過,每一種答案又都被盡數排除掉。
“是啊,人活一輩子,是為了什麽事活着?又是為了誰活着?後宮裏的女人,怕是沒幾個人能想通吧。”
蘇鯉搖頭,“不然,很多女官就想得通透,她們活着是為了踐行自己的價值,所以在女官職位上兢兢業業地幹着,每一天都竭盡所能,每一天都開心而充實。”
“娘娘,您不需要給微臣您的答案,微臣只想讓您聽聽微臣的答案。人一輩子,是為了快樂活着,不管做什麽事,首要條件都應當是讓自己快樂。若是為了一些虛幻的事情而讓自己深陷于苦惱之中,那又是何必呢?”
“微臣問娘娘的第二個問題,人一輩子,是為了誰活着?微臣的答案是,為了自己活着。人活一世,不過百十來載,有誰能陪自己把這百十來載都都一遍呢?只有自己。爹娘不能,兒女不能,枕邊人亦不能。人,應當為自己活着,若是本該供奉自己的神殿中供奉上了他人,那便失去了自我。連自己都失去了的人,能活着開心嗎?”
蘇鯉說完,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一邊,不敢再出聲。
皇後癡癡地看着蘇鯉,居然癡癡地笑出了聲來,“好一個心思玲珑通透的小姑娘,本宮這二三十年,全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說的對,人應當為自己活着,為開心活着。你說本宮渾渾噩噩過的這麽多年,究竟是為了什麽活着?怎麽就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呢?”
“玉邬,為本宮梳妝!他不讓本宮見小十三,本宮偏要見!”
玉邬趕緊給蘇鯉遞眼色,蘇鯉心領神會,立馬告退。
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啊,她還是躲遠一點好。
-------------------------------------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蘇鯉是從杜宮正口中得知的。
人人都當皇後這麽多年瘋瘋癫癫的,可誰能想到皇後一直都借着瘋癫的幌子混淆視聽,背地裏暗搓搓地收集證據。
諸如貴妃與親王私通,大皇子并非皇帝所出,淑妃有磨鏡之癖,與她宮裏的大宮女不清不楚……皇後一出手就是王炸,她借着整肅六宮的借口,把這些年憋在心裏的火氣全都撒了一遍,就連已經過世的德妃,都被皇後用鐵證如山的證據給釘到了恥辱柱上去。
宮正司的一衆女官忙翻天,杜宮正連軸轉了三天,險些猝死在宮正司。
蘇鯉是在探望杜宮正病情的時候聽說的這消息,她原先還因為宮裏最近不平靜而疑惑,現在聽杜宮正這麽一說,立馬就明白了。
用杜宮正的話來說,皇後将那一樁樁一件件的證據呈到皇帝禦案上時,皇帝的臉色黑得比那六月裏的烏雲還可怕。
杜宮正生怕蘇鯉理解不了她描述的場面,還低聲問,“你能想象到六月裏的烏雲有多麽可怕嗎?陰沉沉的,仿佛随時都會打雷。”
蘇鯉點頭,“能想象到,确實忒可怕了些。”
不過皇帝能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
皇後這樣做,固然是為了肅清皇室血脈,可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看,皇後無異于是在往他頭頂扣綠帽子,而且還不止一頂,是一頂連着一頂往他頭上扣,皇帝心裏能舒服才怪。
杜宮正警告蘇鯉,“往後去當差的時候,你可小心些,千萬別撞到槍口上去。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挑唆了皇後,讓皇後突然同皇帝叫板了起來,還不如當初皇後整天什麽都不幹好呢!現如今帝後失和,皇帝顧忌後族,絕對不可能廢後,那倒黴的便只能是我們這些當差的人,帝後的臉色都得看,就算一方都不偏幫,在帝後心裏也絕對落不了好。”
蘇鯉縮了一下脖子,貌似她就是杜宮正口中那個‘挨千刀的’,她還是安安生生當自己的教書先生吧!
-------------------------------------
不管宮裏暗流湧動,這把火都不可能燒到尚書房和勤文殿中去,蘇鯉和蘇茂林、蘇修竹姐弟三人依舊如往常一樣過着日子,并未有任何的不同。
蘇家一大家子也在梧桐莊辦妥了事情,告別了父老鄉親,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與前幾天來梧桐莊時不同的是,這次的車馬隊裏又多添了幾個人。
楊大山和葛蘆花商量着,讓自家兒子跟着蘇崇文出去闖蕩闖蕩,哪怕闖蕩不出出息來,見見世面也沒壞處。
葉桂枝的娘家兄弟得知自家姐姐這麽風光之後,也毅然決然地抱上了自家姐姐姐夫的大腿,打算随着葉桂枝和蘇崇文去南疆闖蕩一番,若是闖蕩出名頭來,那就衣錦還鄉,若是闖蕩不出來,就跟在蘇崇文和葉桂枝身邊鞍前馬後,起碼吃飽穿暖不是問題。
張春芽在上次走之前,通過‘力薦’的方式幫娘家減少了損失,當初因為娘家人撺掇她分家的那點不愉快也就默契地放下了,她惦記着去了南疆之後得做生意,與其花銀子雇傭外人,還不如雇傭自家人用着放心,便從娘家找了幾個精壯的小夥子。
李大妮倒是沒帶娘家兄弟,她是把娘家侄子給帶上了,因為她娘家親娘說,“你都嫁去這麽多年了,一直沒生出個兒子來,你哥生的孩子多,不如就過繼給你一個。”
“若是之後你生了兒子,那你就把這孩子當你侄子來養,當姑的讓給侄子吃幾年飯,你不介意吧。”
“若是你一直生不出兒子來,那就把侄子當兒子養,你養他長大,給他娶親,讓他給你養老送終,你看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