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蘇鯉本來就是一個成熟的靈魂,她對于住進宮裏倒沒有什麽特別的畏懼,每天吃好喝好,還得帶好蘇茂林和蘇修竹,再加上榮公公給她遣來一個能替她出去買書借書的小黃門,日子過得并不無聊。
蘇茂林和蘇修竹倒是有些不大習慣,可蘇鯉在一旁哄着,禦膳房每天還變着花樣送些吃的過來,兄弟倆也就漸漸消停了。
等到了入宮第三天晚上,用過晚膳後,蘇鯉帶着蘇茂林和蘇修竹在這春和宮內一遍又一遍地繞圈子,順帶着叮囑兄弟倆。
“茂林、修竹,明日到了尚書房之後,你們都記住,要學會內斂。不管學會沒學會,聽懂沒聽懂,都藏在心裏,若是先生不問,就不要說,回來問姐姐,姐姐教你們。”
“若是先生問了,你們也确實有不會的東西,可以問先生,但若是聽到一些嘲笑之言,你們都需要忍住。”
“不管是得寵還是不得寵的皇子,都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忍住了,小命便能保全,若是忍不住,那我們姐弟三人都得人頭落地,身死異鄉。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蘇茂林和蘇修竹齊齊說‘是’。
蘇鯉知道自家這倆弟弟的性格,只要答應了她,就不會生出事端,這才放下心來。
姐弟三人就是這樣的日常交流方式,殊不知落在別人眼中,就變成了一窩背井離鄉的小可憐正在商讨如何在宮中茍且偷生的可憐戲碼。
在春和宮裏主事的徐嬷嬷是宮裏的老人了,她一直都不遠不近地跟着蘇鯉姐弟仨,聽到蘇鯉叮囑蘇茂林與蘇修竹的話,徐嬷嬷險些淚崩。
這深宮就像是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豺狼虎豹,不管你活得多卑賤,還是活得多高貴,只要一步走錯,就可能踏入無間地獄中,永世不得翻身。
受寵如栗貴人,因為牽扯到了烏頭毒案,還不是頃刻間富貴散盡,變成了冷宮裏無人問津的可憐人?
只是不知道這姐弟仨在宮裏能活過幾日。
徐嬷嬷不會想到,看似無害的姐弟仨,實際上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且看十年後,她眼中像面團一般性子的蘇鯉可是敢掐着皇帝的脖子給皇帝灌下藥湯送皇帝歸西的狠人。
另外一邊,皇帝也差榮公公去各宮各院以及皇子所傳了一遍口谕。
大概意思是,各宮各院各皇子各公主都需要嚴于律己,莫要在功臣之後人面前失了皇家的體統與威儀,更不能仗勢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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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出将蘇鯉姐弟仨接入宮中的決定後,皇帝心裏其實猶豫過好一陣子。
以蘇崇文的品階,早該将妻兒送入京城養着了,可這樣做的前提是蘇崇文三妻四妾,然而蘇崇文為官将近十年,從未納妾,膝下子女亦是相當單薄,僅有一女二子。
若是将蘇崇文的妻子與兒女全部接入京城,獨留蘇崇文一人居于北疆,恐蘇崇文心生怨怼。
若是将蘇崇文的妻子接入京城,子女留在北疆,皇帝又擔心蘇崇文眨眼就忘了糟糠妻,給一女二子重新尋個花枝招展的後娘。
思來想去,唯有将蘇崇文的一女二子接入京城,養在宮中,這樣才能稍微穩妥些。
那留在蘇崇文身邊的蘇夫人就是制衡蘇崇文的刀,想着蘇崇文這麽多年不敢納妾,定然是個懼內的,若是蘇崇文敢舍了一女二子生出反心,他夫人就能和他吵翻天,将他的後腿給拖死!
當然,這樣做也是有風險的。
他打定主意要替蘇崇文好好養孩子,可萬一這倆孩子在宮中出了什麽事,那他真是百口莫辯,極有可能将蘇崇文給逼急,指不定蘇崇文會折騰出什麽樣的亂子來。
皇帝身上的烏頭毒還未除盡,他就睡不着了,翻來覆去,左思右想,最後定了下來——約束好自家孩子,敲打好各宮各院,絕對不能委屈了這蘇家一女二子,保護好這蘇家一女二子,就可以為大燕的國庫源源不斷地掙銀子,還能保平安啊!
皇帝敲打自家孩子,蘇鯉敲打自家弟弟,等到了第二天,蘇茂林與蘇修竹兄弟倆被小黃們領去尚書房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蘇茂林與蘇修竹謹記着蘇鯉的提醒,本着低調不生事的原則,提前尋了尚書房中最犄角旮旯的地方,安安靜靜的鋪開紙筆,開始寫大字。
那些皇子都得了皇帝的敲打,也怕自個兒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惹得皇帝生氣,失了帝心與帝寵,都當蘇茂林與蘇修竹是洪水猛獸,連正眼都不看蘇茂林和蘇修竹一下,生怕這倆嬌氣包誤解了什麽,再跑去找皇帝告狀,毀了他們的錦繡前程。
雖然尚書房中的氣氛有點怪,但一沒人惹事二沒人生非,授課的大儒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了。
這些授課的大儒原先還對蘇茂林和蘇修竹兄弟倆抱有挺高期待的,畢竟這兄弟倆是皇帝親自稱贊過的少年英才,結果他們親自一試,這倆孩子不是‘嗯嗯’就是‘啊啊’亦或者是‘哦哦’,就像是那鋸嘴的悶葫蘆一樣,半天都問不出一個屁來,大儒們就明白了,這倆少年英才估計是皇帝為了面子好看,随口封的。
大儒們不再過問,授課時依舊談天論地,講着那些經世治國的大道理,蘇茂林和蘇修竹兄弟倆就喜歡這種沒人過問的自在氛圍,兄弟倆互相作伴,時不時擠一下眼睛擡一下眉毛,倒也不覺得無趣。
到了尚書房放學的時間,蘇茂林和蘇修竹兄弟倆跟着小黃門回到春和宮,高高興興地用過晚膳,将白天學到的東西說給蘇鯉聽,一面是彌補蘇鯉無法進尚書房同他們兄弟倆一并聽課的虧欠,一面則是鞏固當日所學,好叫自己學的再明白些。
蘇鯉每日都需要去六局輪值一個時辰,說是去輪值,其實她就是去當吉祥物的,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去那兒安安靜靜地待到一個時辰結束,然後再回去便可。
六局的人對其它的宮女內監兇,對她卻就像是對親閨女一樣,她稍微在六局辦公事的地方走動走動,都有人擔心她累着。
蘇鯉在皇宮裏享受到了原先在家中都不曾享受過的待遇。
可她并不敢放輕松。
她依舊會時不時地做夢,學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晚上睡不舒坦,白天就去輪值的地方睡,等到內務府的人将皇帝承諾給她的百煉爐給送來時,蘇鯉就又差內監去太醫院禦藥房取了一次藥。
她之前給蘇茂林與蘇修竹兄弟倆吃的都是打熬身體的藥,兄弟倆身體的底子已經打熬好,自然就得學點別的。
在蘇鯉看來,一個男人遇事時能不能鎮定不亂,最大的倚仗便是力氣與拳頭。
不管蘇茂林與蘇修竹有沒有習武的打算,一身筋骨都必須練瓷實。
蘇鯉讓內監尋了根毛竹過來,開始每天都在春和宮裏追着蘇茂林與蘇修竹兄弟倆‘打’的生涯。
她這‘打’,并不是毫無章法地虐待自家弟弟,而是将自己在夢中所學到的那一套淬煉筋骨皮肉的方法都融到了毛竹中去,幫蘇茂林與蘇修竹淬煉己身。
效果是相當明顯的,蘇茂林與蘇修竹的胃口明顯比之前大了許多,一日三餐都想要吃到大肉,兄弟倆臉上原先還有些嬰兒肥,這會兒已經全都褪去了,小肚腩也收了回去。宮裏的衣衫本就比宮外要好,兄弟倆還被蘇鯉給‘□□’得挺拔了許多,往那兒一站,就如同一把開鋒的寶劍般,讓人不敢輕視。
春和宮的宮女原先還以為蘇鯉瘋了,可見蘇茂林與蘇修竹都不叫苦喊痛,她們也不敢做什麽,過了幾日,這些宮女們就把‘蘇鯉想家想瘋了,日日都把骨肉兄弟揍得哭爹喊娘’的消息傳遍了三宮六院,唯獨年長的徐嬷嬷看出了門道——蘇茂林和蘇修竹兄弟倆的精氣神已經大變了樣。
徐嬷嬷穩坐泰山,皇帝卻是坐不住了。
他管着宮裏人不敢向蘇家子女下手,這蘇家子女怎麽就窩裏鬥起來了?
那當姐姐的到底生了一顆多麽狠的心,怎麽就能将親兄弟給揍得哭爹喊娘呢?
皇帝趕緊派了榮公公來春和宮,榮公公進門就看到一出蘇鯉抄着毛竹在後面雞飛狗跳地追,蘇茂林與蘇修竹在前面抱頭鼠竄地跑的畫面。
“哎喲喂,小祖宗,你這是幹嘛呢?把你兩個胞弟給打壞了,你這不是想讓皇帝摘了這一宮之人的腦袋嗎?”
“徐嬷嬷,您還站着看什麽,趕緊過來拉啊!”
榮公公跑進了混戰圈中,就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想要護住蘇茂林和蘇修竹,卻見這兄弟倆根本不往他身後躲,就仿佛腳板底踩了滑溜溜的鲶魚一樣,呲溜一下就從他身邊鑽過去了,蘇鯉手裏抄着的那根竹竿卻朝着她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榮公公花容失色,尖叫出聲,好在蘇鯉胳膊裏的力氣夠大,及時收住了手,那竹竿在距離榮公公的臉不到一拳的距離處停下。
蘇鯉喘着氣把竹竿丢到一邊,問:“榮總管,您怎麽來了?”
榮公公吓得大喘氣,“小祖宗,你這是鬧什麽?宮女們都把話傳到皇帝耳中去了,說你想家想瘋了,瘋狂地摧殘自家兄弟……我剛剛都尋思,要不要請太醫來給你看看呢!”
“嗨,宮女們這是傳謠言吶!我和茂林、修竹皆是長于遼州,是在大院子裏瘋跑着長大的,一身筋骨哪能閑得住?在宮裏吃的東西比在遼州好,還比在遼州吃的多,你說這要是經年累月下去,還不得養出一身肥肉來?”
“聽遼州本地人說,遼州人之所以身量高大,就是因為經常跑跳運動。我便把這習慣帶到了宮裏來,不信你看,茂林與修竹身上哪曾有過半點傷?”
蘇鯉說完之後,見蘇茂林與蘇修竹居然停下來了,眉頭一沉,道:“別嬉皮笑臉的!都紮馬步去!下盤不穩,幹啥啥不成!”
蘇茂林與蘇修竹乖乖去紮馬步。
榮公公盯着蘇茂林與蘇修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放下心來,回乾清宮向皇帝複命去了。
皇帝聽說這是姐弟三人獨特的鍛煉身體的法子後,實在忍俊不禁,笑道:“小榮子,朕聽聞那姐弟三人平時都緊閉着春和宮們,基本不出來?你替朕同她們姐弟說一聲,這皇宮大了去了,若是想鍛煉身體,就在宮道上跑跳便是,何必将自己拘在春和宮那巴掌大的地方?”
榮公公搖頭,“陛下,您還是低估了那姐弟三人寄人籬下的恐懼。在您心中,這皇宮就是家,可在那姐弟三人心中,這宮中處處都是虎狼,就算您恩準她們姐弟三個在宮裏逛,她們敢麽?那三個孩子都是警惕性子,如今恐怕覺得自己置身于虎狼之群中,怕是寧肯悶着,也不敢出來行走。”
“不知道蘇大人是怎麽教孩子的,那麽小的孩子,正是性子張揚的時候,奴才卻聽尚書房的先生們說,蘇大人家的這兩子都是悶葫蘆性子,看着就就如同那煮水的茶壺一樣,原先那些先生們都覺得蘇大人家這兩子胸無點墨不成器,可仔細去看,卻發現蘇大人家這兩子處處藏拙。”
“先生問聽懂了沒?從來不說聽懂。”
“先生問學會了沒?從來不說學會。”
“可先生若是要去考校的時候,這兩子到底是年輕了些,被先生使上激将法考校一兩次,那真才實學就都露出來,奇思妙想多極,雖說有些想法尚不成熟,但那先生也說了,這個年齡的孩子正是滿腦子跑馬車的時候,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想法多一些,這也是正常的事兒。等日後經歷的事情多了,考量問題自然就成熟了,只是這份奇思妙想難得見,往後那定是腦子活泛的一良臣!”
“那先生還說虎父無犬子,蘇都督出身寒門,憑借一雙妙手,得以讓北疆那遍地瘡疤的苦寒之境化為雪域不夜城,可見就是多急智,這兩位蘇家兒郎的急智不輸其父,奴才先賀喜陛下将來定能添兩位能臣!”
皇帝臉上還挂着笑,他端起茶杯,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那皇子們呢?”
榮公公額頭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出來了。
“殿下們個個皆是真龍之子,自是非同凡響。尚書房裏的先生們都誇殿下呢!”榮公公昧着良心這麽說的,實際上那些尚書房裏的先生都快被這些皇子們給氣得把胡子給薅禿了。
尚書房裏的先生們看起來體面,實則比之一般的教書先生都不如。這下皇子們個個都打不得、罵不得,若是功課出了問題,稍微訓上兩句,可能就被各宮娘娘們惦記上了,往後不知道那些娘娘們要往皇帝耳中吹什麽耳旁風,若是不訓,這些皇子們的課業學不好,皇帝又覺得他們沒能力。
現如今尚書房裏多出了蘇茂林和蘇修竹兄弟倆,總算給尚書房的那些先生們多了幾個正經教學生的用武之地。
你們兄弟倆不是想藏拙嗎?
小小年紀就不把心思用在正經地方上!
這些先生們打定主意要把背井離鄉的蘇茂林和蘇修竹給培養成人才,因此對蘇茂林和蘇修竹的要求可謂是吹毛求疵。
“瞧瞧你們兄弟倆寫的字,又傻又粗又黑!這像是拿毛筆字寫的嗎?回去将今天學過的句子抄寫五十遍!如果還是寫不好字,那就抄寫一百遍!”
“瞧瞧你們兄弟倆背的課文,磕磕巴巴,就不能被通順一些嗎?真給你們父親丢人!你父親是朝廷三品都督,始于農門,不過為官十年,就已經是三品大員,你們呢?連這麽幾篇文章都背不會!辱沒了蘇都督的門風!”
蘇茂林和蘇修竹到底還是倆孩子,被先生這麽一激,那早就爛熟于心的東西瞬間就叽裏咕嚕地背出來了,語速那叫一個快,就如同倒豆子一樣,他們不僅背會了先生布置的句子,連先生課上講過的一些批注都背得滾瓜爛熟。
兄弟倆噼裏啪啦地背完,那些先生們終于試出了這倆孩子的天分,心裏滿意至極,皇子們卻都傻眼了。
他們私下裏嘲笑的‘蘇家二傻’怎麽記性這麽好?
先生們板着臉訓斥,“小小年紀就不誠實了麽?還是說害怕你們把我教的東西學會了之後,我再給你們布置別的東西?年紀輕輕就想躲懶,我看你們是皮癢了!今日放學後你們兄弟倆留下,在這兒背書,背到什麽時候我允許你們回,你們才能回!”
蘇茂林和蘇修竹就這樣被迫開啓了小竈。
蘇鯉這日是在尚工局輪值,她當了一個時辰的‘吉祥物’,趕在蘇茂林和蘇修竹放學之前急急忙忙回了春和宮,怎料左等右等,都不見那小黃門把兄弟倆領回來。
蘇鯉等了将近半個時辰,實在等不及了,喊了徐嬷嬷就往尚書房而去。
狹長的宮道上,少女步伐飛快,見有車辇迎面走來,聽徐嬷嬷喊了一聲跪,她趕緊虛虛跪在路的一旁,等那車辇走出五米後,趕緊站起來,疾步往尚書房走去。
車辇上坐着的正是宮裏四妃之一的德妃。
德妃掃了一眼蘇鯉,皺眉問身邊的嬷嬷,“阿律,剛剛那小丫頭是誰?本宮怎麽從來都沒見過?”
律嬷嬷答道:“那小姑娘奴才未曾見過,不過跟在那小姑娘身邊的嬷嬷,奴才還是認得的,是春和宮的徐嬷嬷。
“春和宮?”德妃忖了一下,突然笑了,“那小丫頭可不就是從北疆來的土丫頭麽?不懂規矩的東西,見到本宮那匆匆一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跪喪呢!耷拉着一張臉,半點喜色都沒有,看着就讨人嫌。改天再見到她,非得好好教教她禮儀不可!”
德妃這話剛說完,她就感覺自己的步辇猛地往下沉了一下,剛想張嘴訓那擡步辇的小黃門,結果就見那小黃門也一臉懵逼地扭過了頭。
再然後,那小黃門肩上扛着的橫杠就斷成了兩截,高高在上的德妃從那失了平衡的步辇上摔了下來,以臉着地的形式四仰八叉地撲在了地上,後脖頸還被那斷成兩截的橫杠狠狠砸了一下。
小黃門吓得戰戰兢兢跪倒成一片,律嬷嬷也被吓得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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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發生這動靜時,蘇鯉和徐嬷嬷還沒有走到這條宮道的另外一頭,聽着身後傳來的動靜,二人齊齊扭頭看去,見後面亂成了一團糟,徐嬷嬷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她伸手捂住蘇鯉的眼,道:“蘇女師,咱繼續走吧。”
二人急匆匆地趕到尚書房,見門還未落鎖,心裏稍稍松了口氣,徐嬷嬷去找內監通報,她和蘇鯉就靜候在門外。
沒過多久,蘇鯉就看到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領着蘇茂林和蘇修竹從尚書房內走了出來,蘇茂林和蘇修竹的眼眶還紅着,蘇鯉的心陡然就跟着揪了起來。
快走幾步,到了蘇茂林和蘇修竹身邊,蘇鯉蹲下身去,用袖子細細拭去兄弟倆臉頰上的淚,輕聲問,“怎麽了?可是受什麽委屈了?”
蘇茂林扁着嘴不說。
蘇修竹委屈巴巴地擡頭看了蘇鯉一眼,然後就用控訴的眼神瞪了那先生一下。
蘇鯉大概猜到了一些,她将耳朵附到蘇修竹嘴邊,輕聲說,“修竹,你受了什麽委屈,同姐姐說,姐姐給你讨個公道。”
蘇修竹抽噎着把先生如何考校他們兄弟倆,如何數落他們兄弟倆,以及剛剛放學後不讓他們兄弟倆回春和宮的事情說了,蘇鯉這下才明白。
“茂林,修竹,還不趕緊向先生道謝?你們到了放學的時間想回春和宮,難道先生就不想回家歇着嗎?先生舍棄了自己休息的時間,為你們倆傳道授業解惑,你們兄弟倆心中怎能生出埋怨?”
蘇修竹委屈,“姐……”
蘇鯉的立場相當堅定,她沉聲道;“給先生道歉!”
蘇茂林和蘇修竹見過蘇鯉發怒的樣子,知道蘇鯉說一不二的性格,縱然心裏再委屈,這會兒也只能乖乖低頭給先生道歉。
蘇鯉讓徐嬷嬷把蘇茂林和蘇修竹帶到一邊去,轉身恭恭敬敬地同那先生行了一個大禮,然後道:“先生的苦心,茂林與修竹還未能體會明白,蘇鯉作為他們二人的姐姐,先在心裏将這份恩情記下。”
“另外,蘇鯉也有一件事懇求先生。茂林與修竹只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孩子,經不起任何風吹人折。蘇鯉懂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所以他們二人藏拙,是我授意的。既然先生已經看了出來,想來以先生之智慧,定能明白我們姐弟的難處,日後還請先生配合些。我們姐弟三人在這宮中,從未想過出人頭地,只想平安順遂。蘇鯉告退。”
躬身向後倒着走了三步,蘇鯉轉過身去,挺直脊背,給徐嬷嬷和小黃門遞了個眼色,一行人大步離開。
那授業先生看着蘇鯉硬挺的脊梁,眼中滿是欣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