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在打仗這件事情上,有人講究窮寇莫追,有人講究斬草除根,并沒有孰高明孰低劣一說,只不過是在不同情況下做出的不同應對策略罷了。
鎮北軍這次做的就是‘斬草除根’。
大燕百姓苦于跶虜不斷地騷擾已有多年,如今‘跶虜天兵’過半折在了烏拉州內,‘跶虜天兵’的至高統帥也被炸成了一堆碎肉殘肢,這個時候若還不取了跶虜的王城,那要等到何時?
有□□助陣的鎮北軍長驅直入,直搗跶虜王庭,生擒跶虜王室千餘人,盡數斬殺,所有百姓全部淪為俘虜,由鎮北軍暫時監管,等朝廷确定了具體的安排之後,再行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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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軍大獲全勝的消息傳回了京城,京城百姓奔走相告,朝堂之上,皇帝龍顏大悅,直接點了戶部尚書出列,“依鄭愛卿看,那些跶虜俘虜該如何安置?”
戶部尚書原本還因為這個事情頭疼,結果他眼珠子一轉,就想出一個主意來,“北疆省省通政蘇崇文統轄北疆之地,造就了如今大燕最繁華的‘雪域不夜城’,聽聞比京城還要繁華許多,往來游商不絕,如今跶虜俘虜衆多,不如讓這些人安置在北疆省境內。”
“遼州、松州與烏拉州本就遼闊,只是荒原居多,後來陛下明智,将遼州、松州與烏拉州三州合一,成為了現如今的北疆省。微臣聽聞,北疆省內,原先居于松州與烏拉州的百姓都紛紛遷往遼州,松州與烏拉州百裏之內都難見人煙,不若就将那些俘虜安置在松州與烏拉州,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覺得這是一個好法子,但他又擔心蘇崇文得了這麽多的俘虜之後,生出反心,萬一将這些來自烏拉州的俘虜磨練成一把尖刀,直接刺進大燕的心髒,那又該如何?
他決定問問蘇崇文的意見,自個兒也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想出個萬全之策。
蘇崇文聽到傳話後,心裏直接将戶部尚書給噴了個狗血淋頭,将戶部尚書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慰問了一遍,硬着頭皮琢磨方法。
心中有事情壓着,以至于蘇崇文在回家吃飯的時候都沒能安心吃得下去,他的眉頭都快擰成一個‘川’字了。
葉桂枝問,“相公,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為何連你平日裏最喜歡吃的這口鹵肉,今天都不動筷子了?”
蘇崇文放下筷子,嘆息道:“那跶虜人個個都是硬骨頭,如今鎮北軍将跶虜攻下,屠戮跶虜皇室千餘人,又将跶虜百姓生擒為俘虜。陛下不放心這些人,在百官之中詢問意見,結果那戶部尚書就舉薦了我,說是讓北疆省來接納那些俘虜。”
“人心難測,誰知道那些俘虜心中是如何想的?若是他們願意歸順還好,萬一他們念着舊國,一心複仇,那豈不是養虎為患?這麽多人,不管是放到哪兒去,都是禍患,萬一這些人擰成一股勁,那就是天大的禍患,指不定會生出什麽事端來。”
“若是将這些人都養在北疆省,縱然是最荒遠的烏拉州,那也是最不安定的因素。北疆萬萬不能收這些人,否則日後我定将再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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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桂枝也被愁雲鎖上眉頭,“打仗的都是男人,可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呢?”
一直都默默往嘴裏扒飯的蘇鯉擡起頭,道:“爹,我有一堆棱角分明的石子兒,若是把那些石子兒放在我的床榻上,恐怕我躺上去用不了一刻鐘就能硌個皮開肉綻,若是把那些石子兒放在我的屋子裏,走路肯定會硌腳,但好歹好受了些。”
“若是把那些石子兒灑到咱院子裏,估計就不會太礙事了,若是将這些石子兒灑到整個北疆省大地上,誰能辨識出哪個石子兒是出自我的石子堆呢?”
蘇崇文愣了一下,神色木然地拿起筷子,往嘴裏塞了一塊鹵肉,邊嚼邊忖。
一塊鹵肉吃完,蘇崇文明白了。
“跶虜人雖然多,但同大燕百姓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若是把這些人丢進茫茫人海中,分之隔之,再以百姓監之督之,就算他們心念故國,那也翻不起什麽浪來。”
“最最最根本的,就是将這些人都徹底分隔開來,讓他們無法聚集在一起,那就不會生出事端。”
“有體力的男子全部送去做苦力,日日不得歇,他們就算有再多的力氣,也得在苦力中耗磨幹淨。”
“老人對舊國的感情最深,但體力不濟,可以将他們集中放到一部分,不用幹什麽苦力活,只需要讓他們維持自己的溫飽就可以,找人專門監管着,他們縱然有心為跶虜複仇,也沒那個力氣。”
“女人的話,全部嫁入中原,以家庭與孩子拴之系之,再以其丈夫公婆妯娌等監之督之,亦不會翻起任何的風浪。”
“至于在跶虜出生的孩子,送入繁華之地,以繁華來消磨他們對舊邦的思念,這些孩子就是跶虜的未來,只要他們歸順大燕,那跶虜就算是徹底斷根了!另外,必須讓這些孩子去學大燕的禮法,讓他們知道跶虜行事之不義不仁,也要讓他們知道大燕的寬容與仁德,讓他們徹底歸順大燕!”
“此外,每隔一段日子,就必須挑一些刺頭出來殺雞儆猴,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些不安分的人徹底熄了心思。”
若是往前推十年,蘇崇文是絕對說不出這種話來的,就如同将人命玩弄于鼓掌之間一樣,委實猖狂涼薄,但蘇崇文為官九年,死在他令下的人沒有三千也有兩千八,除去對家人與對普通百姓之外,他的心腸早就愣了。
對家人,他還是那個寵妻愛女的蘇崇文,只是對兩個兒子的要求略微嚴格了些。
對大燕,他依舊是那個忠君愛國的寒門士子,一心為大燕奉獻自身精力。
對作奸犯科之人,他遍成了鐵面無私的索命閻王,只恨自己手中的屠刀太大,自己雙臂之中的力量太薄,無法将這天地間所有黑惡與不公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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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崇文寫好密折,差人快馬加鞭地送往京城。
另外一邊,北疆省醫署也迎來了一位身份涉及機密的人。
這人藏身于跶虜之中多年,隐姓埋名,就連鎮北軍統帥都不知道這人的身份。鎮北軍攻下了跶虜的都城,在清獄時發現了這人,若不是這人在緊要時刻拿出了代表身份的鐵符,怕是就沒命活了。
鎮北軍統帥驗過這人的鐵符,對上了軍機號,一邊派人去兵部質詢,一邊派人将那人送回了遼州醫署。
那人身上傷的太重,多年沉疴積于一身,葛天明等一衆醫官用上了頂好的大藥,才将那人的性命從閻王手中搶了回來,只是這人一身手筋腳筋都被廢掉,往後最好的結果,也只是如常人般行走,想要再提刀握劍,基本上不可能。
待那人醒後,葛天明問,“聽聞你是兵部派去跶虜的密探?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家中可有牽挂之人,是否需要我們幫忙聯系?”
那男人臉上的胡子已經理掉,洗了一澡,也換上了幹淨的衣裳,看着劍眉星目,俊朗得很,只是若脫掉這層幹淨衣裳,那一身的傷就無法入眼了。
那人想了想,嗓子有點啞,“佟恪誠,關中天吉人。家中有一小妹,十多年未見,想來已經嫁人,小妹名叫佟如玉。若是方便的話,麻煩去關中天吉一趟,佟家在天吉是望族,不難找。”
葛天明愣住,他覺得關中天吉這個地方有點耳熟,再加上佟這個姓不常見,他之前僅見過一次。
“佟掌櫃……這位兄弟,你說的那妹妹,是否眼角有一顆痣,鵝蛋臉。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我一會兒喊人過來,你仔細問問。你好像像是我們當地一酒樓女掌櫃托我們來北疆找的一個故人。”
葛天明趕緊讓醫署的人去望海樓找蘇崇梅,蘇崇梅聽說鎮北軍從跶虜撿回一個‘疑似佟掌櫃親兄長’的人回來,愣了一下,趕緊将望海樓的事情安排給小厮去做,親自跑到了醫署。
一進門就問,“妹夫,你問過那人的名字了沒有?那人的名字可是叫做佟恪誠?佟掌櫃的名字叫佟如玉,興歷十四年生,佟掌櫃同我說過,她兄長的小名叫冬生。”
屋內的佟恪誠‘唰’地一下早就站直了身子,但下一瞬,他又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回了踏上。
“姑娘,我正是佟冬生!麻煩姑娘幫忙聯系一下舍妹,問問她最近過得可好?家中繼母可有再折磨于她?舍妹是否已經嫁做人婦,嫁的那人姓甚名誰?何方人士?家境可還殷實?對如玉可還好?”
佟恪誠一瞬間化身護妹狂魔,就如同查戶籍一樣噼裏啪啦地問了一大堆,他的身體還太虛,說着說着便将自己給嗆着了。
蘇崇梅循着聲音跑進來,就見佟恪誠衣衫不整地倒在床榻上,咳得仿佛要将肺都給咳出來,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偷偷瞄了佟恪誠一眼,單單看着臉型就确定了佟恪誠的身份,再仔細看佟恪誠的眉目時,佟恪誠剛好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蘇崇梅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望海樓都開了這麽多年,蘇崇梅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平日裏,哪怕遇到再不規矩的人,蘇崇梅都能靠一張嘴皮子将那人給說服說妥,現在看到佟恪誠,她卻感覺自個兒的舌頭咬打結了。
“佟、佟、佟大哥,佟掌櫃于我有恩,你看要不要搬去望海樓暫住?我立馬就給佟掌櫃傳信,估計佟掌櫃會親自過來遼州一趟。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現在望海樓等着。”
佟恪誠這刀尖上舔血多年的人,被蘇崇梅那雙杏目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幾眼,也感覺有些吃不消,他微微側開頭,問,“姑娘,你喚舍妹是掌櫃?能否詳細同我說說,舍妹這些年都在做什麽?她的日子可曾過得舒心?可曾為我添了幾個外甥或是外甥女?”
“沒有沒有,佟掌櫃這麽多年一直都在經營酒樓賺銀子,還沒成家呢!這醫署裏應當不能留病人,你同我回望海樓去,我待會兒同我妹夫說,往後還得麻煩他移步去望海樓給你診病。”
葛天明親眼目睹蘇崇梅連哄帶騙的把佟恪誠給拐上了望海樓的馬車,一陣咋舌,回到家中,就忍不住把這件事情同蘇崇菊說了,他還打趣蘇崇菊說,“當初嬸兒一直說你沒樣子,看到我就走不動路了。”
蘇崇菊一聽葛天明提這段黑歷史,伸手就要掐葛天明的腰,結果就聽到葛天明說,“我覺得你姐姐比你還要過分些,她只是看了那佟恪誠不超過一炷香的時間,就直接把人拐回了望海樓去。早先有人說望海樓的蘇掌櫃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人,依我看,那佟恪誠遇到你姐,怕是連點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蘇崇菊目瞪口呆,第二天便親自跑去望海樓求證了。
可蘇崇梅哪有時間管她,望海樓的生意忙得很,蘇崇梅既得招呼客人,還得時不時去後廚監個工,她只是讓店小二給蘇崇菊引到雅間裏,上了一杯茶水,一盤切好的果子,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蘇崇菊同蘇崇梅長得有七八分像,經常來望海樓這邊,早就同店小二混熟了,她找到店小二,打聽道:“聽說我姐從外面給望海樓帶了一個人回來,那人怎麽樣?身量幾何?相貌幾何?”
蘇崇菊和蘇崇梅有一個共通的本質,那就是顏控。
當初蘇崇菊一眼就相中了葛天明,還不是因為葛天明生了一張俊朗的臉?
蘇崇梅之所以看了一眼佟恪誠就要往望海樓帶,還不是因為人家長了一張合她心意的臉?再加上佟掌櫃這層關系在,她名正言順地就把人帶回望海樓去了。
若是佟恪誠長了一張中年油膩還發福的臉,蘇崇梅就算看在佟掌櫃的這層關系上,也頂多是噓噓寒問問暖,看佟恪誠缺了什麽就給送過來一些,至于将佟恪誠帶回望海樓?那是不可能的。
那小二聽了蘇崇菊的問題,伸手朝着樓下一指,指着靠窗的那人道,“就是那位。身子骨虛的很,掌櫃的回來就給炖了佛跳牆,什麽大補就給吃什麽,掌櫃的給他吃的幹果兒都是最好最貴的。”
蘇崇菊眯着眼看了下,心裏瞬間就明白了。
單單是側顏就俊朗成這個樣子,正臉還用說?
嗤笑了一聲,蘇崇菊提着裙子就下了樓,特意繞到佟恪誠面前看了一眼,然後便出了望海樓,直奔省通政府去向楊繡槐告狀去了。
“娘,你當初說我不矜持,你現在看看我姐,就是瞅着一個男的長的好看,連人家家世背景都不問一聲,直接就把人帶去望海樓給養着了!你說這像話麽?”
楊繡槐驚得險些從躺椅上蹦起來,“崇菊,你說什麽?你姐幹什麽事兒了?她這不是和女土匪一個樣兒麽?”
“可不是!娘,你還記得咱當初離開并州的時候,縣城裏那佟掌櫃與我姐說了什麽不?她委托我姐到了北疆之後幫忙打聽打聽他兄長,昨天天明同我說,那個人找到了,我今天特地去望海樓看過的!模樣長得确實好,身上也有軍功在,前途肯定不凡,是個好男人,但我姐這做法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楊繡槐原先還擔心蘇崇梅做什麽驚天動地吓死親娘的事情呢,結果就聽到蘇崇菊說了被蘇崇梅拐回望海樓的那人的身份,她一下就放心了。
不僅放心了,楊繡槐還沖蘇崇菊翻了個白眼,“什麽叫矜持?你家娃兒馬上就要十歲了,你姐還沒出嫁呢!都到了你姐這年紀了,還用得着管矜持不矜持嗎?能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你可千萬別跟着瞎摻和,要是壞了你姐的好事,我剝了你的皮!”
蘇崇菊:“……”怎麽還能區別對待呢?
送走哭喪着臉的蘇崇菊,楊繡槐掐着指頭算了算,去年問蘇鯉說蘇崇梅的姻緣什麽時候到,蘇鯉說就是這兩年了,如今應該就到了吧!
她下令全家人都不能去打擾蘇崇梅搞事情,就連蘇鯉都不被允許去望海樓蹭吃蹭喝了,她要是想吃望海樓的東西,楊繡槐寧肯派小厮去望海樓給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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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佟掌櫃突然接到蘇崇梅寫來的信,原先還疑惑,這不年不節,蘇崇梅給她寫什麽信?結果打開一看,她的眼眶登時就紅了。
“還活着!還活着!”
佟掌櫃将福滿樓和福臨樓都交給了信得過的夥計,親自跑去并州城,找到往來并州與遼州之間的商隊,搭着商隊的順風車進了遼州城。
與此同時,朝廷裏也終于做出了決定。
駁回戶部尚書的建議,采納北疆省省通政蘇崇文的建議,将所有跶虜俘虜打散,全部融入到大燕百姓中去,令人嚴加監管,一旦發現心存不軌之人,斬立決。
朝堂中人都看得明白,安置跶虜俘虜這件事,其實就是北疆省省通政在與戶部尚書踢蹴鞠,這個蹴鞠裏裝了□□署最引以為傲的□□,誰若是踢輸了,那就得小心翼翼地捧着這個蹴鞠,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炸個粉身碎骨。
現如今的情勢已經相當明了,戶部尚書輸了。
其實在結果出來之前,很多人早就預料到了,畢竟對于皇帝來說,他要的是局勢穩定,要的是長治久安,現如今的北疆俨然已經變成一個聚寶盆,眼看着皇帝當初允諾給蘇崇文的‘十年免徭役稅負’即将期滿,往後怕是一個北疆省就能填充三分之一的國庫,皇帝怎麽可能讓北疆省再陷入混亂之中。
就算蘇崇文不上書提出這麽一個穩妥的法子,只要他搖頭拒絕戶部尚書的建議,皇帝就不可能聽戶部尚書的。
更何況蘇崇文還給提了一個聽起來就特別有道理,可信度特別高的方法。
只是這就苦了戶部。
戶部主管大燕戶籍之事,他們需要根據蘇崇文的建議把所有跶虜俘虜的身份摸清楚,然後再依照蘇崇文的建議把這些俘虜之間的關系網全部打碎,一個發派往天南,一個發派往地北,反正目的只有一個,這些人這輩子最好就不要見面了。
戶部忙得險些翻了天,蘇崇文卻感覺挺清閑的,□□署獻給了朝廷,他的官位算是徹底坐穩了,松州與烏拉州的發展也步入了正軌,日後只要不犯什麽錯,他就能坐穩四品官的位置,同時,蘇崇文也知道,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去京城了。
在地方上這麽有威望的官,皇帝肯定不會放心。
就算不去京城,怕是也得挪個位置,反正遼州是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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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州已經再次進了冬月。
這一年,蘇鯉十歲。
葉桂枝在府裏給蘇鯉大操大辦了一個生日宴,生日宴過後的第三天,佟掌櫃跟着遼商商隊到了省通政府上,是葉桂枝接見的。
葉桂枝在打量佟掌櫃,佟掌櫃也在打量葉桂枝。
佟掌櫃胖了,瞧着和在發福路上一路狂奔的蘇崇菊有的一拼,從上次一別到現在重逢,兩人之間隔了将近十年的時光,明顯生疏了不少。
葉桂枝倒沒覺得自己就怎麽高大上了,她只是對着佟掌櫃時,不再像當初指着福臨樓和福滿樓做生意那樣略顯巴結,可佟掌櫃的心态卻是大變。
她最開始見葉桂枝的時候,葉桂枝還是在福臨樓裏幹事兒的一個小婦人,現在再見面,人家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四品大官府上的大太太了。
而她呢?依舊如十年前那樣,銅臭滿身,身上想穿點體面的東西都怕犯了忌諱。
葉桂枝很明顯也察覺到了佟掌櫃的拘束,她收回了手,客客氣氣地請佟掌櫃吃了茶,然後親自帶着佟掌櫃去了望海樓。
佟掌櫃當初為了找兄長佟恪誠,曾來過一次北疆,那時候的北疆多麽荒蕪啊,看着又窮又破,與現在眼前這繁華無雙的北疆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佟掌櫃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一邊走一遍看,心中還忖着要不要把福滿樓與福臨樓的生意給停了,跑來這遼州賺大錢。
走到望海樓時,佟掌櫃便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這望海樓已經比她想象中的酒樓還要宏偉了,她自問自己就算來了遼州,也蓋不起這麽大的酒樓,難不成是過來眼饞的?
聽葉桂枝說這望海樓的掌櫃是蘇崇梅,佟掌櫃再次震驚不已。當初她親自帶出來的小丫頭,已經有這麽大的能耐了?
不過再轉念想想,佟掌櫃就釋然了。自打上任開始,蘇崇文就是遼州頭頂上的天,身為蘇崇文的親妹子,蘇崇梅要是連個酒樓都開不起來,那才是怪事。
進了望海樓的門,葉桂枝讓小二把蘇崇梅給喊出來,蘇崇梅一聽是佟掌櫃到了,又急急忙忙地返回後廚,将一個手中拎着大蔥的男人拽了出來,給佟掌櫃介紹,“掌櫃的……”
佟掌櫃一眼便認出了佟恪誠,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哥,你受苦了!”
佟恪誠有點手足無措,呆頭呆腦地說出自己內心最真實地想法,“妹子,你怎麽胖成這樣了?”
當初一別時,自家妹子還是相當窈窕的,怎麽十多年不見,自家妹子就胖若兩人了?
如果不是五官上依稀能尋到些當年的影子,佟恪誠一時間還真不敢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