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天早上,穆冬知比往常更晚一些下樓用早餐。坐在他對面的穆蔚然心不在焉地攪拌放在她面前的海鮮粥,不時地偷瞄他一眼。
等到他終于吃完,她滿心期待地問:“哥,我的計劃是不是很棒?”
穆冬知擡眼看邀功的妹妹,面無表情地反問:“你昨晚幾點睡的?”司機打來電話說找不到栗青的時候,繼母和蔚然剛從穆家的私機下來,十三歲的妹妹十分八卦地問東問西,得知他接下來的安排是和身在英國的穆氏財務長開視頻會議,人小鬼大地告訴他:“哥哥,今天是七夕诶,”穆蔚然睜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問:“你居然打算工作而不是和未來嫂子約會!”
穆家移民海外百年,但受家族教育影響,家族成員都十分重視華國傳統節日。穆蔚然更是對七夕這種節日格外感興趣,很容易就給哥哥策劃了一場浪漫的約會。
“怎麽啦?”穆蔚然皺眉,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老實地回答他的問題:“十點。”她平時并不會這麽早睡,但前一天晚上和好朋友們開party玩兒得太晚,實在有些精力不濟。
“昨天下雨了。”穆冬知将擦過嘴的方巾放下,淡淡地補充:“傾盆大雨”。毫無預兆的大雨完全打亂他的計劃,不過想到昨晚精心打扮過的未婚妻,他還是慶幸自己推遲了會議,不然她肯定會很難過的。
嗯,自己果然是個稱職的未婚夫。
将來也肯定是個稱職的丈夫。穆冬知滿意地想。
穆蔚然的臉皺成了苦瓜臉,一想到哥哥和未來嫂子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成落湯雞,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有些忐忑地拿眼睛偷瞄他,見他并沒有生氣的跡象,穆蔚然又興致勃勃起來:“哥哥,你相信我,我還有更好的計劃!”
“好好吃飯,”穆蔚然的生母孫君梅柔聲對她道:“不要煩擾你哥哥。”她是穆冬知的繼母,出身書香世家,是一個很典型很傳統的東方女性。嫁進穆家時,穆冬知已經快成年,她既不過多關心他這個繼子也不會顯得冷漠。
穆父去世之後,她帶着年紀尚幼的穆蔚然在穆家安靜地生活,大事小事都以穆冬知馬首是瞻。
穆冬知十分欣賞她的識時務,也不介意在外人面前對她尊重些來擡高她在家族裏的地位。
至于蔚然,穆冬知是真喜歡這個從小就愛粘着他的妹妹。即使他知道這其中少不了孫君梅的作用在。
很多事情說得太明白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沒事,”穆冬知看向她,肯定了妹妹的功勞:“蔚然的策劃很不錯。”
穆蔚然聽他這樣一講,立馬得意起來,看了一眼她母親道:“媽媽,我雖然沒有哥哥那麽聰明,EQ還是很高的,”至少比哥哥高,她在心裏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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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起身跑過去拉住已經走到樓梯口的穆冬知的胳膊央求:“那看在計劃的面子上,我是不是能去見見未來嫂子呢?”她對這個成功PK掉無數名門千金的未來嫂子很感興趣,甚至不惜放棄同朋友的旅行跟着母親匆忙到華國。
“不行,”穆冬知毫不留情地拒絕,見她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摸摸她的頭,承諾道:“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的,也不必急于一時。”穆蔚然雖然覺得很可惜,但并沒有再糾纏。哥哥雖然看起來溫柔紳士,也對她很好,但卻是整個穆家說一不二的存在。
栗青一大早接到陳穎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跑步,出了一身的汗。樂今今天不用去鋼琴老師那兒,還在睡覺,栗青也就直接出來跑步了。
“栗小姐,”電話那頭的陳穎語氣有些小心翼翼:“打擾了。”她也知道在淩晨六點打電話給別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但她一夜沒睡,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終于撥通了栗青的號碼。
其實栗青正好想休息一下,并沒有覺得被打擾,不過她覺得沒有必要解釋,于是一邊慢慢調整呼吸一邊直截了當地問她:“有什麽事麽?”
“我母親的事情謝謝您。”陳穎真誠地道謝,她昨晚和母親通過電話。母親已經出院了,在電話裏頭給她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還說幸好有好心人送她去醫院還給墊付了醫藥費。就是有些不明白那個送她去醫院的年輕姑娘怎麽會一次性交了那麽多錢。
她本來擔心醫藥費貴住不起院,感覺好了一點便匆匆辦理出院手續,結果不僅被告知住院費已經有人付了,而且還退了她不少錢。拿着那麽一疊錢,她心裏還有些不安,問陳穎要不要到派出所報個警,看能不能找到那姑娘把錢還給人家。
陳穎既心酸又愧疚,勸說她把錢留着自己用,母親好不容易才答應。挂了電話之後,陳穎難得地哭了。
她知道那錢是栗青故意留的。
可這也是她哭的原因,現在的生活太過舒适安逸,她幾乎快要把自己貧民窟的母親忘在腦後了。栗青每個月給她的生活費被她用來買了衣服鞋子和包包,她一分錢都沒有給過母親。
栗青會這樣做是陳穎沒有想到的,她一直以為栗青和那些自私自利的有錢人是一樣。可昨天她躲在拐角,親眼看到她攙扶着渾身髒兮兮的母親一步一步往前走,甚至還細心地給她擦拭血跡。陳穎才意識到自己長那麽大,也沒如此溫和地對待過辛苦撫養自己長大的母親。
“不用謝。”栗青淡淡道,猜想她是怕自己怪罪,于是又補充道:“你不用想太多,事出突然,你也沒有預料到。”她不清楚陳穎和她母親關系如何,膽如果昨天受傷的人是樂今的話,栗青想她也會不顧一切的。
陳穎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澀,她哽咽着說:“我知道您不圖我這聲謝,但我還是想說,真的謝謝您,栗小姐。”陳穎抹了抹眼淚,再次道謝。
電話那頭傳來陳穎哽咽的聲音,栗青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哭了起來。她不太會安慰人,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擰着眉想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有什麽困難的話你可以跟我講,嗯,能力範圍內我都會幫你的。”
末了想了想又補充道:“畢竟我們是合作關系。”
陳穎突然破涕而笑:“我沒事,”栗青的語氣有些別扭,和她平素表現出來的冷靜理智大不相同,陳穎猜想她大概是不擅長說這種表達善意的話。明明是拉攏人心的好機會,她卻特意強調她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易才幫自己的,陳穎第一次覺得栗青……有點可愛。
“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再次開口,陳穎的聲音聽起來冷靜多了,栗青本來以為是和自己預料的情況不符,她母親的情況惡化了。即使這種可能性不大,但人的機體是很複雜的,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測。現在聽她這麽講,不覺松了一口氣。
“嗯。”
挂了電話,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栗青簡單伸展身體打算繼續跑步。她這樣運動了一個月,身體素質比她剛重生的時候好了不少,整個人都精神很多。
正踏出一步,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從自己身邊跑過,栗青都不需要看就知道是住在栗家隔壁的喬立。自從上次教育局的飯局之後,她已經碰上他的幾率突然就變得多了起來,尤其是晨跑。明明她之前跑步兩個人從來沒有碰到過的。
而且喬立每次看到她時表情都變得很奇怪,栗青很多次都想提醒對方,長得好看也不能這樣糟踐那張臉啊,扭曲得都不成樣子了。
不過她只是想想而已,很多事情說出來并不一定是好事,更何況這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事。
最重要的是,這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收回自己的視線,不再去想喬立那張被糟蹋的臉,栗青慢慢朝山頂跑去。樂今該起床了,她的電飯煲裏還熬着粥呢。
倆姐弟吃過早飯沒多久,栗青把栗樂今打發去後院收衣服了。栗沄沄卻突然“登門造訪”,硬是要搜她的房間,甚至連大多數時候都不見蹤影的栗石楊也一起來了。
“那條項鏈是二爺爺送給我的畢業禮物,”栗沄沄昂着頭,一臉不屑地看着栗青:“肯定是有人嫉妒,把項鏈偷走了。”栗青的畢業禮物是一間小公寓,自然是比不上她那條價值上千萬的鑽石項鏈的。
她的話意有所指,栗青歪着頭想,自己是不是該對她為了找自己的麻煩居然“屈尊”光臨傭人樓感到受寵若驚呢?
周圍有幾個傭人,聽見栗沄沄的話也都覺得她不過是在無理取鬧。誰不知道栗青連主樓都很少去,跟別說去二樓她的卧室偷東西。
她的意圖很明顯,但沒有人開口,大家都低着頭仿若未聞地坐做着自己的事情。雖然聽聞栗青已經和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訂婚了,可他們到底是栗家的傭人。
說完栗沄沄和栗石楊就向進屋,栗青把門拉上,往前一步:“要是在我這裏搜到了項鏈就算了,該怎麽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要是沒找到呢?我倒是是無所謂,可傳出去穆冬知的未婚妻被人冤枉偷東西就不太好了。”
她的語氣自然極了,一點威脅的意味都沒有。但栗石楊和栗沄沄皆是一愣,他們本來是想趁着父母不在家,在栗青離開栗家之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卻忘了“穆冬知的未婚妻”到底有多分量。
栗沄沄有些猶豫,栗文濤和鄒秀媛都分別警告過她別招惹栗青,可看看栗青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她實在是心有不甘。只是在她還在猶豫的時候,栗石楊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口反駁:“那怎麽可能?”他得意地笑笑,胸有成竹地道:“肯定能搜到。”
栗青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誰知道呢。”她見他那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不知道想到些什麽,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那你想怎麽樣?”栗沄沄戒備地問,她今天是一定要搜的!
栗青低下頭,有些苦惱的樣子,思考片刻之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這樣好了,我可以讓你搜,”聞言栗沄沄面上一喜,正打算進去,不料栗青又緩緩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如果在我這間屋子裏搜到了你的項鏈,怎麽懲罰我都毫無怨言,但要是沒找到,你,”她指向栗沄沄,一字一句道:“就得給我下跪道歉。”
栗沄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尖銳的聲音劃破這個狹小的空間:“你癡想妄想!”
說罷就硬是要擠開栗青進去,栗青單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後一擰,輕而易舉地将她制住。被栗青制住的栗沄沄痛得嗷嗷直叫。一旁的栗石往後退了兩步,看看臉色發白的栗沄沄又看看一臉風輕雲淡的栗青,咬牙切齒地道:“我答應你。”
栗青笑笑,然後突然把手放開,栗沄沄一時失去重心,朝前踉跄了好幾步才站穩。她被栗石楊撫着,惡狠狠地瞪着栗青。後者就像沒看到一樣,往旁邊挪了挪位置,然後站在那兒看着栗石楊和栗沄沄兩人像是瘋了一樣在屋子裏翻東西。
片刻之後,栗青抱着胸笑着問:“找到了嗎?”兩人沒說話,仍舊埋着頭到處翻找,不過看他們滿頭大汗、臉也越來越紅,栗青嘴角的幅度仍不住加大。
“你們在幹什麽”身後突然傳來栗沐林的聲音,但并不似平常那樣溫潤,而是充滿了怒氣。
栗青扭過頭一看,一身西裝的栗沐林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的樣子,她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大堂哥。”
“大哥。”栗沄沄和栗石楊聽到他的聲音也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兩個并排站着,臉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
栗沐林掃了一眼亂七八糟的屋子,臉色一沉,冷聲道:“滾出來!”栗沄沄和栗石楊很是忌憚他,剛剛還氣焰嚣張的兩個人乖乖聽話出了屋子走到他面前。
“你們在幹什麽?”他質問。
栗沄沄和栗石楊對視一眼,低下頭沒說話。
栗沐林是真氣壞了,他現在在公司做事,經常出差。這一次一回來就聽傭人說了這事兒,惶急火燎地趕過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他轉過身,滿臉歉意:“阿青,是我沒管教好他們,對不起。”
栗青卻沒看他,而是盯着栗沄沄:“找到了嗎?”
栗沄沄擡頭瞪着她,被栗沐林掃了一眼又低下頭去。他面容冷肅,冷冷地說:“回答她的問題。”
“沒……沒有。”栗石楊小聲地回答,整間屋子都翻遍了都沒有項鏈的蹤影。想到這裏他擡起頭惡狠狠地看着栗青:“一定是她動了手腳,怎麽可能沒有,我明明、明明……”明明是他親手把東西放進去的!
“明明什麽?”栗青不以為意地笑着問,栗石楊赤紅着眼睛不吭聲兒。
轉向栗沄沄,褪去臉上的笑容,栗青面無表情地盯着她:“沒搜到就跪下道歉,現在你是不是該履行承諾了?”
“你、你得寸進尺!”栗沄沄大聲反駁,眼眶都紅了,一副柔弱惹人憐惜的樣子。只可惜栗青卻不會同情她,仍舊等着她履行承諾。
栗沐林何其聰明,一思量便猜到了大概。只是他見栗沄沄紅着眼眶委屈地看着自己,硬着的心腸也忍不住有些軟,況且讓她一個女孩子下跪确實有些過分。
于是他斟酌了片刻柔聲對栗青道:“阿青,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也是不懂事,道歉就好了,你就放過他們這一次吧?”
“你說饒人處且饒人是吧?”栗青覺得實在太好笑了,心裏憋了那麽久的怨氣突然就冒出來,她冷冷地看向栗沐林,用毫無溫度的聲音一字一句道:“那誰饒過我?”
栗沐林語塞,突然想起栗青剛回栗家那一年冬天落水的事情,臉色突然變得慘白。盡管此時栗青面無表情,然而他卻覺得這怨氣沖沖的句話像是從骨子裏發出的悲鳴。他發現自己此時此刻竟然無法直視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阿青……”
“不要這麽叫我!”栗青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她用一種近乎狠厲的眼神看着栗沄沄:“你跪不跪?”
栗沄沄梗着脖子看她,心底卻有些害怕起這樣子的栗青。從她栗家來那一天開始,栗青對她而言就是一個被她踩在腳底,随時都可以欺負的對象。然而現在她卻用那種盯着獵物要将其撕碎的眼神盯着自己,栗沄沄不自覺打了個顫。
栗沐林面色慘淡,終于還是道:“跪下”。
栗沄沄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大哥,他也正看着她,說:“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