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櫻花淚】
“喬立辰！”
石室內，玉劍門的教主此刻正站在一張虎皮覆蓋的長椅前，對着身前跪着的兩個人怒目而視，心中怒火中燒。
面前的兩個人單膝跪地，颔首不語。
“我昨日剛出關，就聞此等大事！靈玉失竊！你們，你們是幹什麽吃的！我玉劍門堂堂左右使，就是這樣的廢物嗎？”
“此事……與玉龍左使無關，是屬下失職，請教主責罰。”拱手，認錯。
咚！
說話的人被一股真氣震出好遠，整個人狠狠地撞到了石牆之上，摔到地上咳出了一口血。
“失職？喬立辰，你可還記得你是玉辰右使嗎？你可還記得那聖蓮堂的何斯洛是何人！”教主渾身上下此刻散發着一種懾人的氣勢，似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聞言，不覺心中一怔，斯洛……
“那日你救回來的什麽若蓮，其實是冰蓮何斯洛是嗎？我道是聖蓮堂死了這麽重要的一個人怎麽會如此鎮靜，原來是假借着死亡之名混入了玉劍門！喬立辰，你可還記得當初是如何向我保證的？”
“教主息怒，右使他……怕是也不知道罷了，那何斯洛僞裝的極好，我曾試探過她都未覺出此人身上有一絲真氣流過，可見此人內力極其深厚……”玉龍左使忙為喬立辰求情。
“你閉嘴！哼，他喬立辰究竟是真的沒有察覺，還是不想察覺？”眯起雙眼，語氣中有一絲狠毒流過，“玉辰右使，你可還記得玉劍門的門規是什麽？”
“禀教主，門中之人，不得有不忠者存之。若以情就犯，或飲櫻花淚斷情，或……親手除之。”
“哼，你倒是好記性。”冷冷說完，轉身不再面對兩人，閉上眼睛緩緩調動體內紊亂的真氣。
“屬下……屬下願飲櫻花淚斬斷這情根。”喬立辰低頭，眼釘截鐵的語氣中，又透着些許凄涼。
龍蒼郁驚愕的轉頭看他，飲櫻花淚？他可知飲下這櫻花淚意味着什麽？真的能放下嗎，喬立辰，你真的能斬斷這情愫嗎？
“來人，帶他去領這櫻花淚，而後杖責一百。”淡淡的說着，揮一揮手，便讓這下屬将喬立辰帶了出去。“左使，你也退下。”
“遵命。”
……
天空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
杏梅林深處，吹角亭下，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幾分寂寥，幾分惆悵。石桌上，銀質的酒樽閃閃。
美酒翻騰。眼神悲怆。
左手緊緊握着一個玉瓶，白玉無瑕，櫻花成淚。
櫻花冰刑。櫻花冰，于水成淚。
玉劍門規。門中之人，不得有不忠者存之。若以情就犯，或飲櫻花淚斷情，或親手除之。
他怎會忍心殺了她。若真能做到如此，又怎會愛上她。
這萬丈紅塵之中，若沒了她，留下自己何用？
櫻花冰，極哀之咒。中此毒者，永生難以幸福。若動情，則痛不欲生。且每心痛一次，毒則深入，至下次心痛更烈。
直至深入骨髓，因劇痛而死。
或親手殺死至愛之人，以其鮮血解此毒。
風過，漫天飄落的梅花花瓣，灑落一場哀怨情傷。
想過他們的結局，想過無數種結局。
想過為她放棄玉龍右使。想過有一天可以與她攜手歸隐，不理江湖紛争，不問世俗之事。想過有一天當他們白了雙鬓，斂了容顏，他還可以抱着她去看細水長流，看夕陽落下。
卻從沒想過，他們之間，沒有結局。
櫻花淚……櫻花，為動情之人生長，為傷情之人綻放。
幸福而無奈的閉眼，他只覺得心底有深沉的悲哀蔓延開去，輕盈而緩慢地浸潤腹肺，深入骨髓，每流過一寸，便是幸福而又遙遠的絕望。
良久，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打開了手中的玉瓶，将裏面的液體倒入那銀質的酒樽，櫻花淚，和着酒，一飲而盡。
緩緩，垂下握着酒樽的手，仰起頭露出絕望的表情，踉跄着向後退去，靠在了吹角亭的柱子旁，手中的酒樽滑落。
扶着心口，竟哭出了聲音。
斯洛……我放不下你啊……
來的人請玉辰右使去刑房的時候，只覺得心痛的麻木，連腳下的步子都不知如何邁出。
深冬寒風凜冽，呼嘯的風吹得人心寒。
感受着一杖一杖落在身上時，疼的直教人連連倒吸着冷氣。那個時候的斯洛，是不是也承受了這樣的痛苦。
100杖的刑罰，武功再高的人，怕是也被打得散了氣。
龍蒼郁在暗處看着他，纖長的身軀已被打得皮開肉綻。
從沒看過如此的他，眼神裏的倔強像極了一個人。
喬立辰，你如此愛她，真的能放下嗎？
杖刑完畢，趴在長椅上的人一動不動，似乎是昏厥了。忙走上前去，在他身邊單膝屈下，“喬兄，喬兄……”
“我……沒事。”椅子上的人虛弱的回應着，臉色慘白，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還未散去，緊握的雙拳舒展不開。可是，身上的痛，又怎能敵過這心裏的痛。
“我，我扶你回去。”
回到房裏的時候，喬立辰的心仍在痛着，強撐着身體，拿起筆墨，寫下了一封信。
冰火之命，此情為劫。若本無緣，何苦糾纏。本應無情，道是有情。終盡此生，不複相見。
喬立辰負你。
落筆之時，心口仿佛炸開一般，顫抖的手似乎連筆都已握不住。“明日未時，龍緣客棧，替我，将此信帶與斯洛，告訴她，忘了我吧……”言罷，痛到昏厥，倒地。
“喬立辰！”
喬立辰。你就寧願自己入萬劫不複之地，也不願傷她半分半毫對嗎？
翌日。
應喬立辰之托，于龍緣客棧等候她。
冬季的天空，偶有幾絲白雲浮過，顯得藍藍的天格外的清澈。
遠處，一個女子走過來，着了一件淺色羅裙，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圍系腰際，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收腰振袖的長裙，映得整個人煞是美麗。
驚豔得等候的人，一時間呆在了原地。
輕笑着走過，卻沒見心中所念之人。“是你？他……”隐隐，心中有些不安。
“斯……何姑娘，這是喬立辰托我帶給你的東西，他讓我轉達給你，此生……忘了他吧。”言罷，遞過手中的紙。
斯洛拿着那一方紙，上面的字仿佛一把把利刃刺入心頭。
喬立辰，我于你，究竟算是什麽？
竟讓你如此絕情？
喬立辰，你究竟還要騙我幾次？
我心心念念所想之人，以為可以為其放下一切的人，終究與我，只能是冰與火的敵對嗎？
喬立辰，你贏了。
握着紙的手，忍不住的在顫抖，人此刻卻出奇的安靜，不知不覺擡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斯洛……”
擡手，止住了他即将說出的話。嘴角一抹無奈的笑，透着些許寒冷，搖了搖頭，“什麽也不用說了。替我謝謝他……處心積慮的欺騙。”而後，仰起頭，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容，一聲輕笑讓身邊的人愣住了。眼角的淚水再次劃過，笑出了聲。失望的、詭異的、心痛的笑聲。
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裏，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那，一手扶着胸口。剛剛的每一幕，每一聲，每一個細節盡數收盡他的眼眸，只覺得心痛到無以複加。看着她那種絕望的眼神，自己的心是撕裂般的痛。
痛到渾身的每一處，痛到撕心裂肺。
不知不覺泛濫的淚水，将心泡得起了皺。
捂着的心口，越來越痛。
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
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竟是黃色的帳幔，頭頂是一襲一襲的流蘇，暮色微涼。不适的動了動，卻發現身下的床榻堅硬冰冷。和心一樣冰冷。
“她……”
“你醒了，放心吧，斯洛沒有發現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放不下，忘不掉啊。”淡淡的嗤笑着自己，卻又靜靜的說着，“終有一日，我不過死于宿命罷了。但斯洛，我想，她一定會自責難過，有什麽方法可以讓她不要那麽難過就好了.如果我能不死，就好了。”
☆、終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