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下千萬要保重身體……”
春喜只覺六皇子清減了許多,以前聽安樂侯念叨說要努力把殿下養成一只包子,春喜仿佛有那麽點懂。這幾年,殿下總算養好了些,只是主子這一去,立刻就又瘦了下來。
春喜指了指天上,道:“她,會擔心的。”
“……嗯。”穆承澤也跟着春喜看天。
在承乾宮時,徐皇貴妃曾命人私下告誡過春喜,六皇子以後會改玉牒,歸入她名下,往後不可再在六皇子面前提起陳嫔,春喜便知,徐皇貴妃心裏還是相當忌諱六皇子記着陳嫔的。其實改不改玉牒,不是她一個宮人能說了算的,但殿下高不高興,春喜能看出來,只能如此這般,為主子與殿下略盡一份心力。
通往韶華宮的路,穆承澤就是閉着眼睛也認得。因之前周氏與七皇子大鬧韶華宮,穆子越曾下旨訓斥,後來又特意下了令,除了雲曦他們幾個以及韶華宮宮人,其他人不得随意出入,因此即便是承乾宮皇貴妃的人,也不敢輕易踏進韶華宮半步。
穆承澤道:“春喜,随我來。”
春喜應了,與穆承澤先後進了殿,穆承澤命她守住殿門,然後直接脫了身上赤色的袍子甩手丢在地上,露出裏面穿着的素淨舊衣。在承乾宮,徐皇貴妃根本未管他生母已逝,所備皆是錦繡華衣,穆承澤憋着一股氣,他還有自己的打算,硬是将雲曦給的素淨衣物穿在了裏面,繼續在心裏為娘守孝。
徐皇貴妃為人處事極為周密,在雲曦可能入宮的時辰,以各種理由阻撓,只有雲曦必然不在時,才允六皇子來韶華宮看一眼,并且令一堆侍衛随時跟着他,不讓他接觸到旁的人。只有在韶華宮裏,六皇子才是相對自由的。
穆承澤走進雲曦為他設的書房,頗為眷戀地摸過書案上的擺設,一兩只茶盞,他曾握過的筆、臨過的帖,堆得整整齊齊的書卷,書案盡頭放着一只墨色的飛鷹紙鳶,還有從皇城集市上買回來的寶貝們。儲秀宮偏殿自從出了事,已不讓人繼續住下去了,六皇子的大部分東西都被徐皇貴妃命人拿回了承乾宮,唯有很少一部分,他堅持放進了韶華宮。
書房裏的一張空椅上,擺着一只小小的針線籃,裏面放着一把剪子,一些碎布片,各色繡線,還有幾樣他至今也叫不上名的東西。穆承澤小心翼翼抱起針線籃,就在那椅子上坐下了,也許想到了什麽開心往事,嘴角慢慢暈開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外邊候着的承乾宮侍衛實在等不下去了,不住地向春喜詢問,春喜看了穆承澤兩次,見他似在深思,也未出言相詢,而是回過身斥道:“咱們做奴才的,還能替殿下做主不成?你們只管繼續守着就是了!”
外頭侍衛皆沮喪地應了。
不知過去多久,穆承澤終于起身,放下了那只針線籃,他從懷裏緩緩掏出一塊玉,也将它與紙鳶一起,擺在了書案上,最後望了一眼他曾呆了三年多的地方,徑直走出殿去。
徐皇貴妃早在承乾宮傳了膳,左等右等,六皇子都未回來。徐皇貴妃連叫了幾波人去催,飯菜都涼透了,穆承澤才緩緩走進承乾宮。
徐皇貴妃溫聲道:“澤兒,快過來坐,母妃等了你很久,往後可不能再這般貪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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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承澤站直了,瞥她一眼,并不說話。
徐皇貴妃見他離開時穿的那身錦衣不知所蹤,反而換了件素色舊衣回來,心下不喜,仍笑道:“怎麽突然換了這件,母妃幫你制的新衣去哪了,你年紀還小,別穿得太過素淨。”
穆承澤卻淡淡道:“我娘已去,我已經沒有母妃了。”
徐皇貴妃聞言,一直安放在膝上抓着繡帕的手猛地收緊,差點就将嫣紅的指甲生生掐斷。她用力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手中繡帕擦了擦唇,以極其溫柔的語氣道:“澤兒這是何意?”
穆承澤道:“我沒打算認你為母。跟你來承乾宮只為了一件事。”
徐皇貴妃道:“何事?”
穆承澤道:“我娘她怎麽死的!”
話音剛落,他已拔出随身佩劍淩雲,兩旁宮人內侍齊齊驚呼,丢盤棄盞沖了上前來,但穆承澤與皇貴妃離得近,頃刻間已劍指皇貴妃咽喉!
28、托孤
徐皇貴妃身體只略抖了一下,片刻後神情自若,遠遠一揮手令宮人內侍退到一旁,道:“看來,安樂侯教會了澤兒許多東西。”
“快說!”穆承澤滿臉不耐。
徐皇貴妃的目光緩緩掃過劍刃,鎮定地道:“邱大人不是已将案子查得很清楚了麽?永壽宮芳若往酒裏下毒,致使你娘她飲下了毒酒。”
穆承澤冷冷道:“你騙誰?那果酒本是我娘專門為我備的,她從不舍得自己去喝。”
邱憶那些冗長的推斷,含混不清的說辭,穆承澤想不明白,但他清楚一件事,陳嫔絕不會毫無緣由就去喝給他留的果酒。索性他後來根本沒去關注邱憶的結論了,只看最後誰才是最大的受益者。養在宮中多年,他已深谙一個道理,通常過程再複雜的事,笑到最後的那個,才最可疑。
能去安樂侯府固然好,但太子突然跳出來,也讓穆承澤多想了,起初他覺得皇貴妃至少應該知道一點真相,等他到了承乾宮,又發現,皇貴妃就連新衣住處都全部準備妥當了。
雲曦曾為他趕制過新衣,穆承澤知道那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得的,而徐氏竟提前備好了一切,仿佛知道他定會住進承乾宮,且徐氏再不讓春喜接近他,也總是阻他去韶華宮,穆承澤明白過來,徐皇貴妃知道的,恐怕不止一點真相而已。
選擇跟皇貴妃走,他就已經在放手一搏,下場多半會很凄慘,但他并不在乎,只要弄清楚真相,能為娘報仇,就算要他的命,穆承澤也不是不敢,反正這個世上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娘死了,只要不拖累表哥,他怎樣都不怕。
“六殿下。”徐皇貴妃輕輕一嘆,事到如今也不再執着于某些稱呼了,“你與陳嫔母子情深,本宮想她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徐氏道:“你想知道陳嫔死的真相,本宮就告訴你。永壽宮将毒下在果酒中,原本就是想害于你。而你娘寧可自己飲下毒酒,也要保你一命。她知道,只要她一死,永壽宮便脫不了幹系,而你會被其他宮妃撫養,從此也能掙個好出身……”
徐氏語重心長道:“陳嫔實際是為你而死。她的苦心,六殿下你可明白!”
“你說謊!!!”穆承澤大喝一聲,他沒想到陳嫔竟是自盡,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情緒激烈之下,就連執淩雲的手都在抖個不停。
“說謊!她怎會舍得留我一個人……”
徐氏憐憫地望着他,在他混亂之際輕輕拂開了淩雲,混亂中的穆承澤也未發覺。
“對,你就是在說謊!!你怎會得知這一切?!”他雙目含着點點淚光,待反應過來淩雲再要跟上時,身後承乾宮侍衛的劍尖已盡數遞了過來。
六皇子聽不見,覺察不到來自身後的威脅。就在他拔劍之時,侍衛們便悄悄從後方圍攏過來,意在出其不備,将他擒獲。
“別傷他!”眼看那些劍就要傷到六皇子,徐皇貴妃着急怒喝。
侍衛們面面相觑,還是聽從皇貴妃的吩咐收了攻勢,但他們也不敢貿然離去,改為執劍護在皇貴妃身前,虎視眈眈注視着六皇子。
徐皇貴妃道:“本宮在永壽宮有人,自然了解他們全部的打算,本宮同情陳嫔,特意派人告知了她,可是你娘依然選擇為你而死。現在你都知道了,聽本宮的話,放下劍,本宮可以當這一切從未發生!”
她緩緩向六皇子伸出手,眼裏盛滿了慈愛:“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扪心自問,本宮待你如何?就算伺候本宮多年的心腹得罪了你,本宮一樣為你罰了他,試問天底下除了本宮,還有誰會如此真心待你!”
穆承澤拭去眼角的淚,心情已逐漸平複下來,他冷笑着,好似見到了什麽惡心東西,半點面子都不給,直接打掉了皇貴妃的手。
“你的真心?明知我娘已去,卻不讓我守孝,把我與表哥春喜分開,這就是你所謂的真心?”
他随意一指富麗堂皇的承乾宮,四處可見姹紫嫣紅的擺設,而安樂侯府為了他許多布置都撤下了,處處體諒,有了如此鮮明的對比,他還能分不清好歹?六皇子只是耳朵聽不見,眼睛卻不曾瞎!
天底下,惟有表哥是真心待他的!
“你的确是個聰明的孩子。”徐皇貴妃也不生氣,揉了揉被打痛的手,勾唇一笑道:“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