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出這般姿态,他定會心疼她到骨子裏去,現在卻莫名覺得有些膩歪,而且大庭廣衆之下擺出這麽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莫非還想反過來責怪他這個皇帝不成?
“愛妃不必擔心。”穆子越淡淡地道,“朕已決定選翰林院文盛明老大人做承沛的老師,為承沛啓蒙。至于武師,以後再選也不遲。”
文盛明乃兩朝元老,曾在先帝年間中過狀元,是太子啓蒙之師,頗受穆子越器重。這也算遂了穆承沛的心願,畢竟太子總不可能真的去教七皇子,那太子師總可以吧?
周貴妃聞言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并非文盛明不好,相反,這個人學識淵博,在文臣中相當有地位,穆承沛若得他教導必然受益匪淺。可太子師本就是堅定的太子黨,籌謀來籌謀去,得來這麽一個人,與穆承洛無益,又有何用?
她不甘心,可皇帝的神情與語氣,已明顯對她有了不滿,周貴妃心驚膽戰,唯有先應承下來。
“原來不是皇兄教我啊……”穆承沛有些失落。
穆承泓溫聲道:“七皇弟,其實差不多的,皇兄我也是跟着這位老師學的。”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剛好能讓一旁的穆承洛聽見。穆承洛心中一陣陣冒火,擡頭正瞥見穆承泓朝他得意地揚眉,穆承洛大恨,面上卻還得報以溫煦的笑容,以示兄弟友好。
“至于承澤,”穆子越又道,“你既願意跟着雲曦,那便好好學,不要丢朕的臉。”
話音未落,穆子越赫然發現自己完全忘了六皇子耳不能聞,而六皇子依舊呆在角落裏,看都沒看他一眼。
穆子越頓覺尴尬。陳貴人忙将穆承澤調轉了方向,穆承澤懵懵懂懂,直到陳貴人接連朝他比手勢,才跪下磕了個頭。
這個樣子要怎麽教,穆子越不由替雲曦擔心起來。
“請皇上放心。”雲曦道,“臣定會好好教導六殿下。”
“……”
穆子越不想再說什麽,徐皇貴妃卻欣慰地道:“如此甚好。”言畢,她微笑着飲下了今日最後一口壽酒。
“侯爺,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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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曦帶着淡淡的酒意,正要走出宮門,卻被身後兩道聲音叫住。
他回過頭,李乘風帶了春喜急匆匆地趕來,見到雲曦後,春喜雙膝跪下,神情肅穆,端端正正磕了個頭。
“替我家主子還有殿下,多謝侯爺相助之恩!”
“怎麽每次遇見你都是磕頭?”雲曦咧嘴,“快起來吧,不必行此大禮。”
春喜起了身,仍有些不可思議:“主子與我都以為沒希望了,怎麽都想不通殿下怎會突然選劍的,回去問殿下,殿下自己也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若是旁人動的手腳,定然瞞不過離六皇子最近的安樂侯,安樂侯也不會買賬。春喜與陳貴人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可是不敢、也不能去求證,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事定與安樂侯有關。
雲曦神秘地笑笑:“如何選的重要嗎,興許我就是與六殿下有這師徒之緣呢。”
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只有他與穆承澤知曉,穆承澤不善表達,雲曦也不會親口說出來。
畢竟,這也算是在衆人眼皮子底下作弊了。
穆承澤并不懂兩件東西代表的含義,他改變主意只是因為有人直接給了他正确的指示,這個人就是雲曦自己。之前看春喜與陳貴人與穆承澤交流過數次,雲曦也抓住了一些簡單的訣竅。他發現,“是”與“否”對于六皇子來說其實很簡單,只消輕輕曲起或搖動手指即可,就好像一個人點頭或者搖頭。
六皇子起初實實在在要拿的是碗,千鈞一發,雲曦朝他搖了搖手指,六皇子便知道,碗不對,改為拿劍後,雲曦的手指向下彎曲,仿佛在贊許地說,這回行了。
時間緊迫,要告訴六皇子“應該選劍”很難。但是,讓他知道這樣做是“對”或者“錯”,就相對容易的多。
當時衆人的視線幾乎都在六皇子身上,不會有人注意到雲曦手部的小動作。
再往後人人都知道了。雲曦坦然接受了六皇子,實際上就是他親自向六皇子做的指示,焉有不接受的道理,六皇子就這樣被他收到了羽翼之下。
其實這計劃也并非天衣無縫,關鍵在于六皇子。若他沒有關注雲曦的一舉一動,若他并不信賴雲曦,那麽雲曦哪怕做足了指示也是沒用的,從這一點來看,他們之間或者真有緣分也不一定。
幸好,六皇子願意相信他。
想起那張欣喜莫名的小臉,雲曦心情很不錯,他一般不太愛管閑事,拿來說服自己的理由也是現成的,拜師起初是皇帝的意思,他這算借六皇子脫困,多多少少利用了六皇子,那麽作為報答,自然也要還對方一個好一點的未來,最起碼教會他如何不被人欺負總可以吧?這樣的話,這一世的六皇子也許就不會早逝了。
李乘風站在一旁,一個勁地唉聲嘆氣,整個人都不知該如何吐槽了,雲曦每次都保證得好好的,一眨眼就變卦,事已至此,李乘風只能用譴責的目光盯着雲曦,雲曦實在懼了他,反正不管怎樣都做了,死豬不怕開水燙,李乘風剛道出一句“侯爺以後要三思啊”,他便直接道了聲歉,腳底板抹油,溜了。
11、練習
六皇子随生母住在宮中,輕易出不來,穆子越準許雲曦教六皇子之後,也沒了後續,周貴妃還是那個叱咤後宮的寵妃,徐皇貴妃依舊低調,宮裏人似乎不約而同忘記了六皇子,與其關注一團注定扶不上牆的爛泥,還不如多抱一抱周貴妃的大腿。
聽說最近七皇子在文盛明文大人的教導下進步神速,不久便自行做出了一首詩,令皇上龍顏大悅,後宮衆人正異口同聲稱贊七皇子聰穎好學,猶如神童轉世呢!
別人關不關注并不要緊,與六皇子的約定,雲曦自己記得就行。因穆承澤出不得宮,雲曦便請旨,教書的時候過去韶華宮,令春喜領了穆承澤也在那等着。穆子越果真一眨眼就把這個兒子忘在了腦後,還道雲曦過度思念榮安長公主,大手一揮直接準他随時去韶華宮報道,不必每次都報備。雲曦心裏對娘道了個歉,這宮裏除了韶華宮,其他地方他的确是一刻都不想多呆的。
穆承澤穿了一身幹幹淨淨的白袍,畢恭畢敬向雲曦行過禮,乖順地坐在書案後面。春喜站在他身旁,陳貴人千叮咛萬囑咐過了,他大概也知道以後自己的命運将與這個人密切相關,雲曦第一次從那張清秀的小臉上見到類似于緊張的神情,心裏有些好笑。
他摸了摸穆承澤的發頂,溫聲道:“六殿下,我會慢慢教給你很多東西,也許殿下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懂,不過沒有關系,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穆承澤怔怔望着他,雲曦的嘴開開合合,應該說了些什麽,不知何時起,他的世界已變得一片寂靜,他好像總是在犯錯,娘和春喜總是在下跪。許是聽不見的緣故,反而令他生出了一股野獸般的直覺,來來往往很多人,他能從他們毫不掩飾的眼神中感受到厭惡,除了娘親和春喜,只有眼前這個人不一樣,跟着這個人總是有好事發生,他會送給他東西,幫他向總是罰他的“父皇”說話,不知不覺,他已發自內心地信賴這個人,故而一見到對方給出了指示,他便毫不猶豫地照做了。
眼下雖不知雲曦說了什麽,穆承澤仍低聲道:“好。”
春喜曾喜極而泣地告訴他,這個人成了“他的師父”,穆承澤并不懂“師父”是何含義,他連“侯爺”“将軍”都分不清,但是“他的”,他卻是懂的。
在摸着頭頂的那只手收回去之前,穆承澤虔誠地伸出雙手來捧住。
春喜笑着解釋道:“殿下他,很喜歡侯爺的。”
穆承澤擁有的不多,所以一樣一樣都要牢牢攥在手心裏。
雲曦一愣,也注意到六皇子小心翼翼的情緒,仿佛見到了初次随母入宮時,也同樣小心翼翼的自己。他實在不知該怎麽帶小孩子,幹脆就勢将穆承澤高高舉起,在春喜的驚呼聲中,把六皇子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穆承澤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脖子,難免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可名狀的興奮,抑制不住地顫抖。雲曦安撫一般拍拍他的手道:“六殿下,別怕。”
他帶着看什麽都很新鮮的六皇子,一步步走出了韶華宮。
教導聾啞之人比教一般人要複雜得多。自從打定主意要教穆承澤,雲曦私下問了不少人,翻過不少書籍,也跑了不少地方。他發覺,一直以來春喜與陳貴人所掌握的訣竅,只是她們自己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