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外賣事業
“喬家?”紀明武的神色驀然變得鄭重了起來,“什麽時候的事情?”
“大約是一個月之前。”李四回答, “先發現的是王二的屍體, 報到裏長那裏後, 原以為是失蹤的喬大妮幹的,找喬家人來問話的時候,才發現喬家一家人都失蹤了。”
李四臉色鄭重了一些,繼續道:“我悄悄去看過王二的屍體, 雖然隐藏的很好, 但仍然能看得出是錦繡門的武器所致。”
紀明武沉默了一下,英挺的劍眉緊緊地蹙了起來,右手下意識握緊了拐杖。
李四感受到紀明武的氣勢陡然變了,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道:“鎮上安危不必擔心,我回信宗門,已經加派了人手, 就算錦繡門當真舍下了臉皮對老先生和老夫人出手,也絕不會成功。”
他皺皺眉:“只是有些奇怪, 錦繡門若是發現了小師叔的蹤跡, 為何會選擇喬家下手?難不成認為喬家是小師叔的岳家、下手難度也更低?”
——恐怕不是為了他而來,而且為了……
紀明武臉色仍舊有些陰沉,只是右手仍舊摩挲着拐杖,沉默了片刻,才道:“找時間提醒一下阿戟,讓他不要一個人出門, 務必跟你或者錢平一起。”
李四愣了一下:“小師叔是怕錦繡門擄走東家來脅迫您?”
紀明武搖了搖頭:“只管去做。”
李四想了想又問:“這件事要告訴東家嗎?”
紀明武沉默了一下,才問道:“此事其他人是否知曉?”
“知道。裏長那邊暫且定性為喬大妮殺夫潛逃,喬家人大約也是一起逃了,鎮上談論的也都是這個話題。”
“那便不必主動與阿戟提起,不過也不用刻意隐瞞,他若問你便直說,隐去錦繡門的部分便好。”
…
紀明武回屋的時候,發現周洋和吳娘子正站起來,周洋臉上挂着傻呵呵的笑意,吳娘子兩頰也是一片緋紅,兩個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
嚴墨戟看到紀明武過來,對他招招手,笑道:“武哥,快來,給咱們的新人送祝福吧。”
吳娘子手一抖,臉上的緋紅消退了一些,苦笑道:“東家,可莫要開奴家玩笑了。”
——紀東家是救她一命的恩公,哪有叫恩公給她送祝福的道理?
嚴墨戟笑道:“你們兩個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離開鎮子之前竟然完全沒有發現?”
吳娘子側頭看了身邊笑得特別開心的周洋一眼,臉上浮起一層幸福的羞意,讓她整個人都顯得嬌嫩了幾分:“也不過是最近兩個月的事情罷了。”
“喜事,喜事啊!”看周洋和吳娘子在什錦食喜結連理,嚴墨戟心裏也非常高興,“辦過婚事了嗎?”
“沒有,我和老周商量過,我們年紀都不輕了,又是江湖兒女,不拘泥這個。”吳娘子笑道,“兩個人安安穩穩過日子也就成了。”
張三郎坐在席上角落裏,看着周洋和吳娘子站在中間接受大家的祝福,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渴慕的神色。
錢平端着新菜上來,正巧對上張三郎的目光。因為李四一直帶着張三郎,錢平心裏也把張三郎當做了自己的師侄,于是笑着道:“三郎可也想成親了?”
張三郎回過神,臉色微微紅了一下:“哪有的事。”
錢平把菜端上桌,一面道:“三郎今年也十七了吧?是到該成親的年紀了。”
張三郎眼神一亮,有些扭捏,低聲問道:“平哥,你們宗門……對弟子成親有沒有什麽約束?”
——這關他們宗門何事?
錢平有些迷惑,不過還是回答道:“沒什麽約束,只要不違江湖道義和宗門規定,看中了只管嫁娶。”
“哦!”張三郎放心了些,眼神亮晶晶地,悄悄掃了那邊剛進門的李四一眼。
鬧完結成一對的周洋和吳娘子,嚴墨戟又詢問了一些鎮上什錦食的情況。
按照李四和張大娘所說,鎮上的什錦食生意非常穩定,雖說礙于鎮上的人數上限,已經接近飽和,但有嚴墨戟留下的發展策略和點撥,還是在慢慢的上升着。
什錦食現在已經完全交接給了紀父紀母,還有已經在什錦食做了長久的工的老人們。
雖然李四和錢平都離開小鎮了,但是他們留了幾個師侄在那邊,可以保證壓制得住那些留在鎮上不願來青州城的江湖散人。
不過他們現在也不能叫江湖散人了,完全把自己當做了什錦食的一員,在外頭聽見有人說什錦食的酸話,有的還忍不住想上去打架。
能給這些人歸宿感,嚴墨戟也非常滿足。
一場接風宴,大家都喝了不少,嚴墨戟給來到青州城的大家都安排了住處,李四主動要求去和錢平一起住甜品站,張家一家人和周洋夫婦都住在了什錦食火鍋店的後院廂房,其他人也各自安排了住處。
張三郎看向李四的眼神頓時變得幽怨了起來。
李四只做不知,拉着莫名其妙的錢平親親熱熱地離開了。
“四哥,你這麽扯着我作甚。”錢平有些無語地看着李四拉着自己的手,看看四下無人,內力一震震開他,“萬一讓旁人誤以為我好男風,以後還怎麽娶媳婦兒。”
李四白他一眼:“放心吧你,就你這塊木頭,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錢平“哼”了一聲:“現在我在甜品站做店主,有不少姑娘湊上來打聽我的情況哩。”
李四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忽然變得嚴肅了些:“錢平,可不要去禍害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咱們這些江湖中人,朝不保夕,說不準哪天就……”
錢平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高興:“我對混跡江湖本來就沒什麽大興趣……若非宗門安排我下山來聽小師叔差遣,我倒是願意一輩子待在宗門裏。”
“那上次宗門說給你輪班,你咋還拒絕了?”
錢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覺得東家這裏挺好的,做做工,研究下甜點,我跟你說四哥,我上次試着把分砂劍法化進甜點制作裏,沒想到做出來的蛋糕格外的勁道,東家還建議我試試做軟糖哩!”
一說到甜點制作,錢平的神色頓時有些眉飛色舞起來。
李四看着這個幾月不見,忽然有些不太認識了的師弟,神色有些茫然:“可是……江湖畢竟與百姓有別……”
“東家這裏,哪有什麽別不別的?大家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錢平不以為然地道,“甜品站有幾個女幫廚,還問我有沒有什麽武功身法能夠瘦身,還說都是我做的甜品的錯,害得她們隔一個月就得裁一身新衣服,還被婆家問是不是有孕了……”
聽着錢平絮絮叨叨地說着他在青州城和普通百姓之間的相處,李四神色忽然沉默了下來。
錢平說了半天,不見李四回應,有些疑惑:“四哥,你今天到底咋了?”
過了良久,李四忽然輕松地笑起來,神色之間陰霾盡去:“沒事,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有被你教導的一天。”
錢平又愣了一下:“啊?我教導你什麽了?”
李四哈哈一笑,率先向前走去:“無事,你成親的時候,記得跟你四哥我說,我給你包個大紅包——當然,我成親的時候,你也得給我包大的!”
“現在八字兒還沒一撇呢,怎麽忽然就說起成親了?”錢平嘀咕了一句,擡腿跟了上去。
…
什錦食的骨幹們來了不少,嚴墨戟第二天抓緊開了一個後續發展會議。
關于什錦食後續的發展計劃,這次嚴墨戟沒有自己決定,而是交給了這些已經有了足夠經驗的人各自讨論、暢所欲言。
會議的主題是什錦食在青州城的下一步發展規劃。
如今什錦食在青州城已經有了三處鋪子,位于歲安街的火鍋店和美食廣場、位于寧萊湖畔的甜品站。
比如當初在鎮上,在青州城的發展确實快了不少;不過嚴墨戟心裏也清楚,這完全是因為兩邊平臺不一樣,鎮上就那麽幾家人口,青州城作為這個世界的一線城市,人口總數和人流量都格外的大,歲安街又是一個地段不錯的好鋪子,能快速火暴也是正常地現象。
一時的快錢好賺,想長長久久地把什錦食的品牌做起來,就沒那麽容易了。
關于下一步的發展,這些已經在什錦食做了足夠久的人,都或多或少知曉了嚴墨戟想把什錦食做成一個響當當的招牌的意圖,根據各自的考量提出了他們的意見。
張大娘認為應該開一間純粹的煎餅鋪子,把煎餅這種幹糧推廣出去;李四認為既然美食廣場的模式非常受歡迎,那應該在其他城區也開一個美食廣場;也有人認為應該從現在已經做起來的美食廣場出發,一步步吞并周圍的鋪子,把周圍這一片全都變成什錦食的鋪面……
嚴墨戟一開始沒有發表意見,鼓勵大家互相交流之後,最後看大家意見都發表的差不多了,才笑着道:“大家的意見都很不錯,其實都很有可行性——不過咱們做生意肯定不能單憑一個主意就開始做,還需要大家寫一個簡單的計劃書。”
“計劃書?”
“嗯,其實也不複雜,實際考慮一下想要實現你們各自推崇的方案,應該從哪裏入手、可能遇到什麽問題、怎麽解決,以及列一下你們這些方案的優缺點。”
紀明文有些疑惑地問:“墨戟哥,今天不讨論出個結果嗎?”
嚴墨戟笑了起來:“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紙上點兵,我哪有那麽神通廣大什麽都知道?你們做計劃書的時候,也要實地考察,多征詢當地人意見。”
實地轉悠一下大街小巷、看看其他鋪子的位置、口味、人氣;聽聽青州城百姓們的想法和傾向,做出來的計劃遠比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靠譜。
幾個人散去之後,嚴墨戟單獨留下了周洋夫婦,問了一下鎮上什錦食外賣的情況之後,把自己現在将外賣部門單獨拆分成“飽餐一頓”的事情跟周洋描述了一遍,還給了他們兩張自己拟定的規劃方案,末了問道:“我有意把‘飽餐一頓’單獨交給你們兩個,你們有沒有什麽想法?”
周洋夫婦認真地看了看手裏的文件,仔細翻閱了一下,才有些驚喜地道:“東家是打算把外賣行業與其他商戶對接起來?”
嚴墨戟點點頭:“對,外賣本身就不需要拘泥于什錦食,其他食肆其實也都有外送業務,只是不成體系;我們已經有一定的外賣經驗,又招攬了不少擅長輕功的江湖人士,當然是把外賣單獨作為一個行業來最好。”
周洋沉思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一絲不安,與吳娘子對視一眼,遲疑地道:“東家擡愛,我們夫婦自然萬死不辭;只是我和阿菱都從未想過能做這麽大的事兒,怕辜負了東家期待。”
嚴墨戟對周洋這個疑問倒沒有意外,實際上他自己也沒有那麽有把握。前世他也是專心做食物生意,外賣這一部分接洽的多、了解的少,也是憑着前世所了解的皮毛來摸索在這個世界上的道路。
周洋的不安表現在他面前,嚴墨戟只笑了笑:“沒問題,你已經有了很多關于外賣行當的經驗,我們一起摸索。”
周洋與妻子又對視一眼,最後慎重地點點頭:“那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嚴墨戟擡頭看了看這人高馬大的漢子。在什錦食做了一年多的工,周洋精氣神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嚴墨戟最初面試他時臉上的風霜早已消失不見,如今事業穩定、又娶了新妻,眼神明亮,看向旁邊吳娘子的眼神也帶着絲絲的情意。
吳娘子更不用說,嘴角一直帶着微微的幸福笑意,從前在小鎮上提起拜祭亡子時臉上的哀傷與冷漠,如今全都化作了如水的溫柔,發髻端莊,臉上也帶了紅妝,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如今生活的滿足。
生活幸福的人,往往也更容易有信心;而自信正是摸索新市場必不可少的品質。
看着這兩個在什錦食找到自己的幸福的人,嚴墨戟笑着點點頭:“那就拜托你們了。”
“飽餐一頓”交給周洋夫婦之後,嚴墨戟并沒有完全放下,前世現代化管理的經驗單靠幾張紙肯定是講述不完的,所以他後面幾天經常會與周洋他們混跡一起,研究外賣市場的進一步開辟。
嚴墨戟的打算是學習前世的帥團和飽了麽,統一制服、分人編號,因為沒有網絡平臺,所以這些外賣員工除了送餐之外,還要兼具點餐的工作,識字算數是基本要求。
考慮到各種要素,會輕功的江湖人都是最好的選擇——一方面,有輕功在,腳速自然比普通人快的多,超過馬車也不在話下;另一方面,因為習武總是要閱讀武功文書、補充打熬身體的補藥,大多數武林中人都不得不要學習文字的。
拜師學藝、識字斷句、打熬身體,學武的開銷可比讀書要大多了,這也是為何那麽多沒有靠山的江湖散人大都兩袖清風的原因。
周洋夫婦也從武林中人的角度提了不少意見,有些以嚴墨戟的角度考慮确實算是盲點。
——比如外賣員是否可信的問題,畢竟這個世界的江湖中人犯罪的成本太低、追捕的成本又太高,若是有哪個外賣員去大戶人家送外賣,見財起意之後作案潛逃,追不追得回來兩說,“飽餐一頓”的名頭可就全毀了。
小鎮上的時候,什錦食給出的穩定工錢比打家劫舍一般人家要靠譜得多,所以招聘來的人也都沒什麽壞心思;可是青州城裏的人家大都家底殷實,引誘一些江湖中人犯錯的誘惑可就大多了。
至少以周洋打聽來的情況看,衙門裏青州城內被江湖中人劫財甚至殺人的案子屢見不鮮。
嚴墨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武俠之後,一直試着把自己的思維方式扭轉過來,更貼合這個世界的常識,不過有時候還會思維定勢,被周洋提醒,才發現這個問題不光不是個小問題,還是個大漏洞!
做生意的名聲是頂頂重要的,倘若真的有因為“飽餐一頓”的外賣員而丢財甚至喪命的案子,那包括什錦食在內、他的心血就全毀了。
但是這個問題暫時沒什麽太好的解決辦法,嚴墨戟總不能找馮問蘭再要一百瓶豹胎易筋丸類型的藥控制那些招聘來的江湖武人吧?
只能暫且先用已經用熟了可信任的人,後續招聘新外賣員也先觀察一陣子,慢慢地往外放。
“要說解決這個問題,還是挑選自家培養的武人好些。”周洋嘆道,“家養武人總比外面招聘的強。”
這倒是給了嚴墨戟一點靈感:“正規門派的弟子是否會好些?”
周洋怔了下,回答道:“正經門派大都有門規,弟子也都有戶籍,确實比江湖散人好些……但是這些門派大都有自己的産業,哪會來我們什錦食做事呢?”
吳娘子在一旁對着青州城的大地圖,查看着“飽餐一頓”的總部應該安置在哪裏,聽到這裏插了一句嘴:“這也未必,按奴家所知,除了那些大門派,如今不少小門派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
“哦?這是為何?”
“朝廷這些年一直都在針對江湖武林,但凡屬于江湖門派的産業,大都遭了各種刁難,又有錦繡門在後頭四處吞并。”吳娘子嘆了口氣,“奴家從前也是有門派的人,只是後來日子不好過了,掌門頂不住,便将門派解散了。”
周洋聽了也嘆口氣:“恐怕只有有宗師坐鎮的劍宗和氣宗,才讓朝廷不敢過分針對。”
嚴墨戟從這些江湖形勢中敏銳地感覺到了機會,眼前一亮:“那豈不是我們嘗試與那些入不敷出的小門派接洽做長期生意,便很容易達成協議?”
出乎意料,吳娘子臉色一正,提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東家最好莫要如此。”
“為何?”
“一方面江湖門派與普通百姓之間隔閡頗深,恐怕不會輕易理會咱們;另一方面,東家你要知道,朝廷針對的便是江湖門派的産業,咱們如今請些小打小鬧的江湖散人也就罷了,與正經門派接洽,豈不是白給朝廷針對的理由?”
嚴墨戟沒想到吳娘子竟然能說出這麽一番頗有見地的話來,有些驚訝地看她一眼,直把吳娘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東家,奴家可是說錯了?”
“沒有,你說得很對。”嚴墨戟連忙解釋,笑道,“只是沒想到你這麽有見識,看來‘飽餐一頓’交給你們夫婦,是正确的選擇。”
見東家誇獎了自己的妻子,周洋在一旁頓時有些自得地笑了起來。
笑歸笑,問題還擺在那裏。
嚴墨戟自然知道跟朝廷對着幹是沒有好下場的,而且以他的了解,本朝在政事上還算廉潔,賦稅也不重,邊關外敵也蹦跶不起來,各地都沒什麽亂子,百姓安居樂業,只有江湖人被朝廷針對過得不大如意。
但是“飽餐一頓”要想做起來,輕功人才是必不可少的。
嚴墨戟晚上睡覺的時候,嘆着氣和紀明武抱怨了一下:“要是什錦食被朝廷針對了,那可就全完蛋了。”
紀明武今晚又拿了一塊木頭慢慢地雕刻着,耐心地聽完了嚴墨戟的抱怨,最後才擡起頭來看他一眼:“不會。”
嚴墨戟沒懂:“什麽?”
“朝廷不會針對你的。”紀明武放下剛來了個頭的木雕,拍掉身上的木屑,拄着拐杖走了過來,輕輕拍拍嚴墨戟的肩膀,眼神沉着且溫柔,“只管做你想做的。”
嚴墨戟在紀明武溫柔的眼神差點要融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頭,又擡起頭笑道:“武哥怎麽确定的?”
紀明武沒有回答,反倒是說起另外一事:“招聘輕功的江湖人,不妨去和李四詢問一下。”
“我之前問過錢平,錢平說他對這方面不太懂……”嚴墨戟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贊同地點點頭,“不過李四消息比較靈通,我明天問問他。”
然後他又有些可惜地嘆口氣:“就是府衙的口風還得找人去探知一下,看看朝廷最多能容忍多少江湖人在咱們産業裏做事。”
紀明武看着嚴墨戟鄭重思索的樣子,眼中微微泛起一絲笑意,旋即無聲嘆了口氣。
他把剛才拍嚴墨戟肩膀時偷偷拿過來的墨玉放入懷中,自顧自洗漱去了。
…
第二天嚴墨戟去找李四問了一下,李四果然知道的比錢平多不少:“附近就有個風步派,門派不算大,門內擅長輕功和劍法。”
“哦?那他們缺不缺錢?”嚴墨戟饒有興趣地問。
李四噎了一下:“……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門派既然不大,想必日子過得不會很好。”
“那可以考慮接洽一下。”嚴墨戟摸着下巴想了想,“不過還是要先跟府衙打探一下消息。”
向府衙打探消息其實還挺不容易的,嚴墨戟找了美食廣場的幾個掌櫃問了問,最後呂掌櫃提供了一條路子,請府衙幾個小吏喝酒,讓他們幫忙向府衙裏的大人們打聽一下。
這幾個小吏其實職位不高,不過嚴墨戟知道現在什錦食也才剛起步,又是“士農工商”裏最末的商戶,自然找不到什麽大人物,便準備了紋銀,約到了青州城最好的龍泉酒樓,請幾位幫忙打探消息。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幾個小吏雖說面對這些末流商戶神态有些倨傲,但收了嚴墨戟分量不輕的銀子,也拍着胸脯答應一定會給他打聽清楚。
不過從這幾個小吏透露出的意思,朝廷對江湖門派的态度還是相對堅決的,可能不會有多大的口子肯開給什錦食。
還有個年紀不小的小吏隐晦地勸了嚴墨戟一句:“嚴老板,你那什錦食的鋪子,生意也不錯,何必非要和那些江湖野蠻之徒挂在一起呢?”
嚴墨戟只是笑笑。他只是想确認朝廷能容忍的底線在哪裏,免得自己越雷池而不自知,落得個牢獄之災。
古代官場的辦事效率,嚴墨戟心裏也有準備,把事情委托出去之後,就暫且放下來,轉頭開始忙活起紀明文和張三郎提供的方案來。
之前嚴墨戟要大家下去實地調查重新制定方案,好些人在調查過程中就意識到了自己提出的想法的缺陷,重新開始思索、甚至直接推倒,也有些會來問嚴墨戟的意見。
也許是成人的思維一時不容易跳出固有習慣的約束,最早提交了方案的竟然是紀明文和張三郎這兩個年紀最小的未成年人。
他們的方案是做青州書院的生意。
“青州書院?”
嚴墨戟饒有興趣地看着手裏這份一看就是出自張三郎手筆的計劃書:“在青州書院裏頭做美食廣場?”
紀明文點點頭,有些興奮地道:“我這幾日剛好撞見了苑五少爺,跟我抱怨了一大通書院裏的清茶淡飯,乏味無趣,說特別想念咱們什錦食的美味——但是書院裏都是農婦煮的大鍋菜,根本無法入口。”
青州書院作為青州城內最大也最知名的書院,一直以嚴苛著稱,學生進入書院不得帶仆役,唯有沐休時方可離開書院,第二天必須按時回歸。
這幾個月苑五少爺每次沐休都要跑來什錦食,點上一大堆美食,一邊吃一邊向他們訴苦。
嚴墨戟也看得出來書院裏生活很是清苦,瞧五少爺那圓滾滾的身材,才過了幾個月,竟然瘦出人模樣了。
面對紀明文自信滿滿的目光,嚴墨戟點點頭:“所以你想去書院開什錦食?”
“對!”
“那你想過沒,書院會不會讓咱們在裏面開店?”
紀明文遲疑了一下:“給書院的學生們提高夥食質量,不好嗎?”
嚴墨戟笑着搖搖頭:“據我所知,青州書院一貫以嚴厲和勤儉著稱,書院未必不知道學生們的夥食不好,只是想借此磨砺學生們的意志罷了。”
紀明文想了想,神色有些敗落下來,又有些不甘,琢磨了一會兒,眼前一亮:“那咱們在書院外頭開鋪子怎麽樣?”
“哦?”
紀明文越想越覺得可行:“五少爺跟我說過,他在書院裏頭時,只能隔三差五叫人買些什錦食的鹵味去解饞——既然他能叫人買鹵味,那豈不是說明青州書院不禁止外賣?那咱們可有得賺!”
青州書院禁不禁止外賣,嚴墨戟還真不知道。不過這是紀明文提出來的方案,他當然不會故意打擊,只笑着把手裏的計劃書向紀明文推了推:“既然如此,你這份計劃書還得重新修改一下。”
“好!”紀明文興沖沖地抓過來,恨不得立刻就出門,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這次我一定打探清楚書院的規矩!”
嚴墨戟叫住她,看了眼進門之後就坐在一邊沒怎麽說話的張三郎,笑着問紀明文:“明文,我還有一事想問問你——這份計劃書為什麽全都是三郎寫的?”
紀明文怔了一下,小臉上難得露出了羞赧之意:“有些字我不會寫,而且我的字……”
後面沒有說完,不過嚴墨戟看過紀明文那堪比雞爪子扒拉出來的字體,自然清楚紀明文的未盡之意。
如果紀明文一直只是作為那個精靈古怪的妹妹也就罷了,嚴墨戟把紀明文也當做自己的親妹妹,願意寵着她;
但是紀父紀母舍得把她放出來,紀明文自己又對做生意有興趣,那嚴墨戟也不打算讓紀明文的靈活頭腦白白浪費。
因此他有些嚴肅地看着紀明文,認真地道:“明文,你要知道,想把生意做大,不要求你飽讀詩書,最基本的認字寫字還是要做到的。”
紀明文紅了臉。在做生意的方面,她一直都暗中把她的墨戟哥當做目标和前進的方向;之前墨戟哥也從未怎麽訓斥過她,一直以鼓勵和支持居多。這次看到嚴墨戟臉上的嚴肅,紀明文只覺得內心一片羞愧。
見紀明文自己知道羞恥,嚴墨戟心裏暗暗點點頭,嘴上還是嚴肅地道:“我找時間給你請個夫子,你每天抽空跟夫子好好學習知識。”
紀明文扯了扯自己的小辮,紅着臉點頭道:“好,我一定好好練字!”
為紀明文請夫子這件事暫且不提,紀明文過了幾日又拿了新的計劃書出來。
這份計劃書雖然還是有些稚嫩,但是已經綜合考量了地利、人流量、書院規矩、原料供應等各種因素,算得上是一份完整的計劃書了。
剛開始獨立制作計劃書就能做出這種程度,紀明文在為商之道的天分确實沒有讓嚴墨戟失望。
張三郎在數學上的缜密思維和邏輯能力也讓嚴墨戟有些驚訝,考慮再三之後,把阿拉伯數字和基礎運算法則也都教給了他。
紀明文的計劃書後來拿到了嚴墨戟再次召開的骨幹會議上,大家一起商量讨論之後,補充并完善了一下這個計劃,最後嚴墨戟拍板決定,就這麽搞!
…
青州書院內的生活其實很無趣的。
每日不是念書便是習字,飯菜都是書院直接雇傭附近的農婦做的,按照書院的要求刻意做得寡淡無比,比清水煮白菜也沒有強了多少。
因為非沐休日不得離開書院,有些受不了的學生便想盡法子從書院外頭搞些精致的小吃來解解饞。
書院對這種行為算是默認,畢竟書院內夥食的标準是為了磨砺這些學生的意志,不是故意刁難他們,彈簧有緊有松才能保證正常。只是若被先生們捉到偷吃書院外頭的美食,抄書還是免不了的。
只是這些學生裏,請得起外頭的仆役為他們日日買了吃食送進來的也不多,大部分人都只能苦捱着等沐休,或者抓到有相熟的同窗在吃獨食,去起哄分一口嘗嘗。
這幾日何章發現自己的好友頗有些沉悶,自己故意逗了他幾次都沒叫他露出笑容,不由得有些好奇:“你這幾日緣何悶悶不樂?”
書生拍開何章的手,嘆了口氣:“我前些日子去跟苑青山那厮鬥嘴,他竟然當着我的面掏了什錦食的鹵味在吃,看起來還是我從前沒吃過的新口味,而且一口都不肯分給我!”
何章失笑道:“就是為了此事?”
書生斜睨他一眼,氣鼓鼓地道:“我知道,你八成又要笑我貪吃了。”
何章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什錦食本就是苑兄老家走出來的老板創建的,苑兄能拿到尚未出售的口味也不奇怪。”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書生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想起自己上次傻乎乎地去跟苑青山炫耀自己在什錦食吃到的美食,結果苑青山那死胖子哈哈大笑,報出了一連串小吃的名字,還問自己是不是在歲安街的什錦食吃到的……
原來那什錦食就是苑青山一直挂在嘴邊的老家美食鋪子!
炫耀不成反被打臉,書生消沉了好幾天,心裏還暗暗發誓絕不再去那什錦食吃一口東西!再吃他就是狗!
……結果下個沐休日,他還是忍不住拖着何兄又去了什錦食。
——算了,食物總是無罪的,真香,汪汪。
何章看他那副樣子,差點又笑出聲,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別不開心了,我送你個禮物。”
書生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什麽禮物?”
何章在袖子裏掏了一下,摸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油紙包,遞給了他。
書生接過來,好奇地拆開,拆到一半就聞到了熟悉的香味,完全拆開之後,一個香噴噴、還冒着熱氣的煎餅馃子正完整地躺在中間。
書生驚喜地睜大眼睛:“這不是什錦食的煎餅馃子嗎,你哪來的?”
何章也不賣關子,笑道:“叫人送進來的。”
“從什錦食買了送進來的?”書生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花了不少錢吧?我過後還給你。”
“沒多少,你看來還不知道,什錦食在咱們書院外頭也開了一家鋪子,還兼具送外賣的業務,多花幾文錢就可以直接送到書院裏頭。”
什錦食在書院外頭就有鋪子了?
書生驚喜地捧起煎餅馃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何章:“那豈不是我們以後想吃就能吃到了?”
何章看到他那因為食物而迸發出光彩的眼眸,就覺得想笑:“你小心先生抓到你,罰你抄書。”
“在美食面前,抄書算什麽!”書生一口咬下煎餅馃子,含混不清地道,“走,何兄,我們去跟苑青山那厮好好炫耀一番!”
——以苑兄跟那什錦食的關系,你去炫耀不是自讨苦吃嗎?
何章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沒有說出口,樂得跟着他一起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四:好兄弟一起走,誰先脫團誰是狗!
錢平:好!
李四:該給紅包了,汪汪。
錢平:???
書生:我就是餓死,從這裏跳下去,我也絕不再吃什錦食一口飯!
何章:真的?
書生:真香,汪汪!
明天還是大肥章!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