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0)
個正常的。
楊炎戴上手套,俯身檢查了一下病人的各項情況,樂毅忙殷勤地遞上手術刀,楊炎看着他不說話,樂毅忙又換上另外一個型號的遞給他,楊炎仍是不接……
“你倒是快點啊!”樂毅催促,“快把他的解剖開來讓我看看。”
楊炎深吸一口氣:“你這到底是讓我救人,還是讓我幫你殺人呢?”
樂毅對着他無辜眨眼,似乎在說:“你腫麽可以這麽誤會人家,人家明明就是好心地在救人嘛。”
楊炎忍住扶額的沖動,自顧摘下了手套:“那你倒是說說他身上到底哪一點值得做手術?”
“他哪一點都值得啊。”樂毅偏着頭繼續無辜地看着他。
楊炎恨恨地将手套扔在他身上:“你一天竟是沒事給我找事——”
樂毅突然變得嚴肅,他盯着手術臺上的人一動也不動。
見此,楊炎收住未出口的話,不解地看着他。即使他話裏說着好友沒事找事,樂毅偶爾确實有些不着調,但不可否認的是,樂毅做的每一件事看似無厘頭,但事實上都有一定的理由。
“他變成人了。”樂毅擡頭皺眉看着他。
楊炎挑眉:“他本來就是人。”
樂毅搖頭:“你不明白。”
楊炎沉默了片刻,然後道:“他已經是植物人了,我無能為力。”
昏暗的房間裏,男人暗紅如血的長發及膝,寬大的黑袍直曳在地上,妖異腥紅的瞳孔變幻莫測,絕魅惑人的臉龐若隐若現。
盯着床上昏睡中毫無防備的小臉,好一會兒,他目光泛紅,漸漸地,床上這張小臉和千年前那張乖巧精致的小臉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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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在女孩兒的身上,雙手抵在女孩兒肩的兩邊支撐着虛無的身體,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上一個吻。
對不起,我的乖女孩兒。
“吾,魔尊樓越,以魔族起誓,詛咒樓陌生生世世愛而不得,詛咒樓陌生生世世魂祭十八。”
他到現在還清清楚楚記得當年自己被封印時發下的詛咒,生生世世愛而不得,生生世世魂祭十八……
他笑,猖狂地笑,笑得血紅的淚水盈滿了眼眶。
回想起那帶着絕望狠戾地詛咒,樓越恨不得被詛咒的是自己。
他為什麽不相信她,為什麽要發下那樣狠辣的詛咒?
“乖女孩兒,對不起。是阿越的錯,是阿越不該不相信你,放心吧,阿越會為之付出代價的。世界上沒有人再傷害你後還能夠活得好好的,別人不能,我亦不能。”他微笑着在她耳邊呢喃,眼底深處卻帶着狂風暴雨一般的凄厲和哀痛。
一滴血淚滴上了女孩兒雪白的脖頸,慢慢暈開消失,漸漸地,女孩兒的睫毛輕輕顫動,似有要醒來的跡象。
“寧哥哥……”睡夢中的女孩兒笑得甜蜜。
樓越心中鈍痛,他輕撫上女孩兒的臉頰,乖女孩兒,我有多久沒有聽到你親切地喚我“阿越”了。
他起身,彈指一道紅光射進莫陌的眉心。
莫陌悠悠轉醒,搖晃了一下頭,她疑惑地看着眼前漂亮得過分的人,又看了看陌生又熟悉的環境。
“這裏是我在宮殿裏住的地方?”她驚訝道。
樓越輕輕笑道:“是啊,回到這裏你高興嗎?”
莫陌看着他眨眼,就在樓越以為她要問他是誰時,莫陌開口了,她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哥哥,不是姐姐啊。”剛開始看他那麽漂亮,又是長發,直接以為是個姐姐,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聽出了醇厚的男聲。
這樣天真可愛的莫陌讓樓越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千年以前,那個時候他的乖女孩兒就像此刻一樣可愛,可愛得他恨不得将她抱在懷裏狠狠揉搓一番。
可是現在他不能,他沒有忘記自己現在只有靈魂,他其實根本觸摸不到她。
他的親吻,他的觸摸,只是虛影罷了,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溫度了……
眨掉眼裏湧起來的血淚,他笑道:“那乖女孩兒,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就不怕我?”
莫陌偏頭看着他:“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國王陛下對不對?而且我為什麽要怕你?”想了想,她又有些疑惑,“我總覺得你不會傷害我的。”
樓越笑得酸澀:“真是聰明的乖女孩兒,阿越自然不會傷害你的。”
“阿越?”莫陌奇道,“這是你的名字嗎?原來國王陛下也是有名字的啊。”
“是啊,所以乖女孩兒叫我阿越就可以了。”樓越誘哄道。
“好啊。”莫陌笑得開心,她甜甜喚道,“阿越,阿越,阿越……”
樓越笑得燦爛,看得莫陌一陣晃眼,她老實道:“阿越,你長得真好看。”
樓越笑得更燦爛了,莫陌見了也跟着傻笑。
“傻瓜……”他伸手想要去刮她的鼻子,可伸到一半想到自己現在靈魂的狀況,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他收拾好心情,有些期待道:“乖女孩兒,你留在這裏陪我好嗎?”
“好啊。”女孩兒清脆的回答讓樓越感覺像是回到了千年前,每一次只要是他提出的事,他的乖女孩兒總是這樣回答他的,然而下一刻女孩兒出口的話讓他回到了現實。
她說:“不過,我得問問寧哥哥願不願意回來,寧哥哥他好像不怎麽喜歡這裏诶。”說着,她有些喪氣。
“那我們不要他好嗎?”樓越明知故問,即使女孩兒失去了記憶,他仍然固執地想知道在女孩兒心中誰最重要。
果不其然,莫陌連連搖頭:“寧哥哥不來,我也不要住在這兒。”
樓越失望中帶着苦澀,這一切不都是自己造成的嗎?
愛而不得,永祭十八……
乖女孩兒,這一次我會親手破除我的詛咒,達成你的願望。
“乖女孩兒,還記得你的願望嗎?”他問。
莫陌疑惑地看着他。
樓越微微一笑,他輕聲念着:“一個是要寧哥哥永遠健康快樂;二個是要阿大幸福;三一個……”
“第三個是什麽?阿大又是誰?這些是我的願望嗎?”莫陌一雙純澈黑亮的眸子睜得大大的,滿腦子的問號。
樓越笑着點頭:“第三個是關于我的呢!”絕美的臉上充滿着懷念,腥紅的眸子裏滿滿的都是寵溺。
可是乖女孩兒,阿越大概只能完成你的前兩個願望了……
一座隐秘的樓房裏,瘦高道士,圓胖和尚,西方神父,這三個人再次聚在一起,而他們的雇主卻不再是寧暮歸,而是莫霖。
三人好奇地看着莫霖手中的綠色琉璃宮燈,道士道:“這東西就是那個惡魔的承載體?也沒什麽特別的嘛。”他從莫霖手中拿過來,仔細的瞅着。
其餘兩人也圍着它左看看,右瞧瞧。
看着這一幕的莫霖不禁冷笑,當初這三人受雇于寧暮歸抓了晴雨,他今日同樣用錢來雇傭他們解決掉惡魔。
當然,他們三人別想着輕易離開就是了。
☆、代價
然而此刻莫霖有些不解的是,為何寧暮歸拒絕他除掉惡魔的事,要知道當初可是他寧暮歸提出來的。
除掉惡魔,這可是他們兩人的心願。
然而之前當他找上寧暮歸時,得到的卻是寧暮歸的拒絕,并且不同意借出這三人。
雖然他當時并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得到了琉璃宮燈,但寧暮歸話裏的意思已經是讓他放棄除掉惡魔的想法了。
不過寧暮歸以為他不借出這三個所謂的“高人”,自己就沒辦法了嗎?
所謂“高人”,也不過是活在俗世凡塵的人類罷了,他們一樣喜歡金錢,或許比之一般人更甚。
莫霖心中譏諷,嘴裏卻道:“三位高人,我看還是盡快将這個惡魔除掉得好。”
三人荷包滿滿,因此很是積極地點頭。
而與此同時,宮殿裏的樓越也開始為莫陌解咒,突然他感覺靈魂有散動的跡象,他趕緊收功用神識一掃。
該死,居然有人從他的宮殿裏盜走了琉璃宮燈。
雖然他現在已經解除了封印,但他還沒有身體,因此那盞琉璃宮燈就屬于他靈魂的寄托,如若被毀,那麽他所有的一切将會功虧一篑。
咬牙,盤腿,紅發飛揚,一道道紅色耀眼的光芒圈住了躺着昏睡的莫陌,兩人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同一時間,塵錦若也感受到了巨大的波動,他激動道:“樓越在給小陌解咒了。”
寧暮歸滑落了手中的水杯卻無所覺,只不可置信地看着塵錦若。
莫陌消失的這一段時間,兩人不是不急,然而憑着塵錦若的本領卻找不到莫陌的所在地,那麽莫陌就只能在一個地方——惡魔的宮殿。
知道了莫陌的所在地,兩人卻是急也沒用。
塵錦若臉上的激動還沒落下,卻突然變得凝重,他一把拉上寧暮歸消失在原地。
樓越和塵錦若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莫霖所在的樓房,兩人來不及對視,不約而同向着道士三人出手。
道士三人雖有小小術法,但又如何是塵錦若和樓越的對手,只一招,三人皆以斃命。
看着完好無損的琉璃宮燈,兩人皆是松了一口氣。
樓越看着塵錦若彎腰拾起琉璃宮燈,也不急,反倒饒有興趣道:“塵錦若,罔你是正道人士,怎麽下手這麽沒個輕重?啧啧!你瞧瞧,這三人死得那個慘象。”他的眼神落在慘死的三人身上。
塵錦若擡眼,不慌不忙道:“屍首分家的兩人是你殺的,至于我殺的那個道士,也算是為我道門除害了。”他指着其中唯一一具全屍。
寧暮歸嘴角有些抽搐,他怎麽沒發現呆萌的仙人瞬間又變成了天然黑。
樓越和塵錦若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對于他的性格也了解一二,于是他直接采用無視的方法。
他轉頭看向一邊坦然鎮定的莫霖,笑道:“莫家大少爺是不是該解釋一下,我宮殿的東西為何出現在這裏?”
莫霖自知在劫難逃,倒也坦然:“沒什麽可說的,是死是活,悉聽尊便。”
樓越輕笑,他回頭對着塵錦若:“如果我要殺他,你這個正道人士會阻止嗎?”
塵錦若對上他戲谑的眼神,淡定點頭,一個順手,将地上慘不忍睹的三具屍體收拾了個幹淨。
樓越眨眼:“你做這事還挺在行的嘛,老實說說,你是不是經常幹這事?”
塵錦若對于他的調侃皺了皺眉,手指朝着莫霖的方向一點,莫霖頓時憑空消失了。
“你把他送去哪裏了?”寧暮歸突然問道,直覺不是什麽好地方。
塵錦若淡定自若:“和那三具屍體呆在一個地方。”
“哪兒?”樓越也有了興趣。
塵錦若不喜歡這種大家把他當個笑話看的模樣,有些生氣地一甩衣袖:“自然是警察局。”
一想到莫霖醒來百口莫辯的表情,寧暮歸有些笑抽了,果然不能得罪天然黑啊。
樓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真不知道當年他怎麽就敗在這麽個人手裏了?
笑夠了的寧暮歸看向樓越:“陌陌在哪兒?”
說來,這還是寧暮歸第一次見到惡魔真正的模樣,果然是有夠魅惑的。不過對于惡魔他已經沒有了敵意,不僅僅是對方沒有了搶奪自己身體的原因,更因為他正在替陌陌解除詛咒。
雖然明知這一切的源頭也是惡魔,但知道了事情經過的寧暮歸對他也沒有惱意,相反的,他要感謝他,如果不是惡魔,他或許就像水波鏡裏面演的一樣,他會和莫夕結婚,然而他卻會因此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樓越揚起嘴角,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後慢慢向兩邊分開,登時兩掌之間,小小的只有寸長的陌陌被包圍在一團紅光裏。
樓越表情開始嚴肅,雙手不停地畫着各種印記,嘴裏念着讓人聽不懂的古老咒語。
塵錦若拉着寧暮歸悄悄走到門外,塵錦若還放了幾道神識在整個樓房的周圍,防止有人打擾。
塵錦若靠在門上,素白的袍子即使擦在地上也絲毫沒有髒亂,他仿若天生的仙人,即使是在這樣一座隐秘得有些破敗的樓房門口,他仍舊猶如深處神聖的大殿般聖潔高貴。
然而這樣的他,寧暮歸只用兩個字來形容——假仙。
相處的這幾天,在寧暮歸眼裏,塵錦若這貨就是一個內裏天然呆,外表假清高的假仙。
“你知道這盞琉璃燈的來源嗎?”塵錦若突然問道。
寧暮歸看着他手中的綠色琉璃宮燈:“這是封印惡魔的宮燈。”
塵錦若點頭:“這其實只是一盞普通的琉璃宮燈。”
寧暮歸知道有故事,不由得看向了他的眼睛。
塵錦若似有些懷念:“這盞琉璃宮燈在以千年以前的人界雖不多見,但也不是千金難求,那年小陌瞞着我和樓越去了人界,而這個就是樓越送她的第一份禮物。”
“然而當小陌興高采烈地拿回來給我看時,我以她私自下界的理由将之沒收了。”他有些自嘲道,“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就嫉妒了,我嫉妒樓越搶走了小陌的所有目光。那時候在小陌的眼裏,他似乎已經超過了我這個師尊。”
“最後設計困住樓越時,我就拿出了它……”他舉起手中的琉璃宮燈晃了晃,“然後将樓越封印在了裏面,并且用了小陌的三滴血附在了上面。”
“那被封印了的樓越又是如何回到他自己的宮殿的?”寧暮歸問道。
塵錦若陷入回憶,他喃喃道:“他到底是魔尊,其實在他全盛的時候,我不是他的對手,即使我們整個修仙界,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那一日,樓越的肉身被毀,他的靈魂也成功地被封印在了琉璃宮燈內,但他仍然在所有人無所覺的情況下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那盞琉璃宮燈去了哪兒,所以他等待了千年才等到他的出現。
兩人在外面沉默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你們進來吧。”屋裏傳來樓越疲憊缥缈的聲音。
兩人頓時喜上眉梢,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然而入目的場景卻讓兩人停止頓住了上前的步伐。
樓越靈魂狀的形态逐漸隐沒,飄渺得如同清晨的薄霧,似乎只要經過太陽光的照射便會消失人間。
他溫柔地看着沉睡中的女孩兒,伸出幾近透明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即使沒有感覺,他依舊在上面流連。
“樓越你……”塵錦若忍不住出聲。
“噓!”樓越做了一個小聲的動作,他輕聲道,“讓我再看她一會兒。”
塵錦若和寧暮歸神色複雜地看着像是在道別的樓越,一時間,心緒難平。
只見他慢慢俯身在女孩兒的唇上印上一個吻,然後流連在上面舍不得離開。
然而此刻樓越卻是突然想到了在宮殿時莫陌吻着昏迷中寧暮歸的那一幕,那時候的她又是帶着怎樣的心情呢?
嘴角苦澀,他擡起頭:“寧暮歸,我将乖女孩兒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健康快樂地活着。”
寧暮歸愕然,為什麽是他健康快樂地活着?
塵錦若突然開口:“樓越,你解開小陌詛咒的代價是什麽?”
樓越眼角的紅色漸漸淡去,他擡眼輕輕一笑,似滿不在乎:“沒什麽,以靈魂的消散為代價罷了。”
塵錦若拿着琉璃宮燈的手一緊,他難得怒聲道:“你如果就這樣消失了,你有想過小陌會怎麽樣嗎?當年就因為你的被封印,小陌她緊接着随你而去,你有想過這一次她會怎樣嗎?”
“難道讓她永生永世活在我的詛咒裏?”樓越平靜道。
塵錦若抿唇,而後又道:“你不是魔尊嗎?你想想,看看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自己複活,我可以把身體給你。”
樓越搖頭:“沒有辦法,雖然我不屑天道,但我終歸活在在天道的規則之內,有些事做了,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又看向寧暮歸:“寧暮歸,還記得彼岸花的故事嗎?”
寧暮歸心中一動,然後有些複雜地看着他。
樓越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着自己越發透明的靈魂,他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我也是時候消失了。”他說得風輕雲淡,似乎在說着“我該用膳了”一樣的小事。
看着塵錦若和寧暮歸臉上明顯的擔憂,他輕笑道:“放心吧,她不會再記得我的。”
最後一眼再次落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卻對上了一雙睜着的無悲無喜的黑眸……
他的心微微一窒。
看着少女無波的瞳孔裏倒映着自己虛無的影子,他艱難着蠕動嘴角,最終卻也沒能再次叫出心中珍藏永遠的稱呼——
乖女孩兒……
在場的三人眼睜睜看着他絕魅的身影慢慢透明,直至了無蹤跡……
與此同時,宇宙中一座恢宏龐大的宮殿如泡沫般破裂,一宮殿火紅的彼岸花随之在宇宙中散開,最後沉入漆黑……
彼岸花,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
似乎他們的結局早在彼岸花盛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還有那個關于彼岸花的故事……
遠在另一座城市的葉晴雨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量,跌倒在了馬路中央。她擡頭望天,一瞬間,剛剛還年輕妖嬈的年輕女人瞬間白發蒼蒼,一身細膩白皙的肌膚也變得皺如雞皮。
人群中看見這一幕的無不驚嘆,這又是在拍什麽戲,真是好逼真。
塵錦若和寧暮歸靜靜地看着莫陌,看着她無悲無喜的眸子裏漸漸聚滿淚水,然後滑落……
兩人心中皆是一緊,塵錦若艱難開口:“小陌,你記起來了?”
莫陌,不,此刻她也許叫做樓陌,擡眼對上塵錦若忐忑艱澀的眼睛,她一雙被淚水正在洗滌的眸子仍舊清澈純淨,仍舊無悲無喜。
她沒有說話,只是這樣木然地看着他,但塵錦若知道她的意思。
他張了張嘴,最終将手裏的琉璃宮燈交給了寧暮歸,然後苦笑着離開了。
看着塵錦若蕭瑟的背影,寧暮歸想要開口求情都找不到借口,更何況現在的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眼前的陌陌還是他的陌陌,可又不是他的陌陌,熟悉而陌生。
“陌陌……”他小心翼翼地喚她。
☆、結局
回到寧家,莫陌抱着那盞琉璃宮燈整天整夜不撒手,寧暮歸無法,只得由着她。
“陌陌,來張嘴,最後一口了。”寧暮歸輕柔地哄着她喝下了一碗粥。
見她喝下最後一口,即使她仍舊沒有表情,他依然很高興,總算是多進食了一口。
這些天他不敢問,亦不敢提起那日的事,即使他有疑惑,明明樓越說她不會記得他,為何她還是記起了?
給她擦拭掉嘴角的湯汁,寧暮歸給她說着外面發生的事。
“莫霖牽扯進了殺人案件,目前被公安機關收押了,莫遠也是一病不起,偌大的莫氏現在只有莫夕一個人扛着,不過莫氏旗下的産業已經多處被有關部門查封,估計她也支撐不了不久了。還有葉晴雨,她……大概現在死才是她最想要的。”
莫陌依舊沒有什麽反映,但寧暮歸從她漸漸顫動的睫毛知道她聽進去了。
寧暮歸心中欣喜,他說出了得到的最後一個消息:“樂毅傳來的消息,林霄,也就是阿大……”他對上她微波漾起的目光,微笑道,“他,醒了。”
以往寧暮歸很介意林霄,但經過了樓越的事後,他已經想開了,他對陌陌的愛絕對不比樓越、塵錦若的少,但他的愛遠遠沒有這兩人的無私。
同樣為了陌陌,樓越毫不猶豫選擇犧牲自己解除她的詛咒,塵錦若靜默守護她的每一世……
而他,曾經想着選擇和她一起下地獄,也不願意和惡魔交換她的健康,從而将她送到別人的懷裏。即使最後在無奈之下選擇和惡魔交換,但也要求留下一縷意識感受着她。
寧暮歸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大方的人,但樓越的無私和決然給他帶來的的不僅僅是震撼,更是給他上了深刻的一課。
寧暮歸發現,其實無論自己做了什麽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陌陌快樂。
其實他只需要寵着她,縱着她,看着她快樂無任何雜質的笑顏就好了……
拿着空碗正要出門,卻被莫陌叫住。
“寧哥哥……”幾天沒說話的嗓子發出撕扯破舊布匹一般難聽的聲音。
然而聽到這樣聲音的寧暮歸幾乎是狂喜,他連忙應道,并轉身坐回了床邊。
莫陌對着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寧哥哥,謝謝你。”
寧暮歸摸着她的頭:“說什麽傻話。”
莫陌就着他的掌心親昵地蹭了蹭,寧暮歸微笑着将她輕輕地攬在懷裏。
“寧哥哥……”
“嗯。”
莫陌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嗎?這世上再也找不到阿越這樣對我好的人了。”
寧暮歸嘴角的笑緩了緩,然後安慰地拍着她的背。
“他總是那樣容不得任何人欺負我,無論是誰。記得在修仙界天一門的時候,我是師尊唯一的弟子……你可能不知道師尊在門中的地位,他是門裏的老祖宗,淩駕于掌門之上,可想而知我成為他的弟子會遭到多少人嫉恨。”
“雖然有一些師兄姐的愛護,但總的說來還是讨厭我的人居多,而那時的我好笨,總是被人莫名其妙的陷害,雖不是什麽大的傷害,但總歸是讓我吃了許多苦頭。”
“我和阿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的,那時我被人騙到了門中禁地,是阿越出現把我帶出去的。”
“你知道嗎?阿越是我給他起的名字呢,他說他沒有名字的。”
寧暮歸抱着她的手緊了緊。
莫陌沉浸在回憶裏,她笑道:“其實他怎麽可能沒有名字,那時的我太好騙了……不過,我大概是沒有機會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麽了……”
寧暮歸下巴抵着她的發頂,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他說:“沒關系的,他大概比較喜歡‘樓越’這個名字。”
莫陌突然抱着他“嘤嘤”地哭了起來。
寧暮歸感受着胸口的濕潤,他輕聲安慰:“沒事兒了啊,乖,哭出來就好了。”
哭了好一會兒,莫陌使勁往他懷裏拱了拱,順便擦幹了眼淚,這樣任性熟悉的小動作讓寧暮歸哭笑不得。
只聽得懷裏傳來悶悶的聲音:“阿越就是個大笨蛋,他總說我笨,說沒有他看着定會被人給欺負死。其實他才是最笨的……”
“是是,樓越才是最笨的那個,我家陌陌哪裏笨了。”寧暮歸知道莫陌大概已經走出了陰影,順着她的話笑應道。
莫陌聞言嬌嗔道:“本來就是這樣,他平日裏對待那些欺負我的師兄姐們明明就很厲害,可是他最後卻……信了師尊的話,并因此……毀了肉身……封印了靈魂……”說到最後她再次寂靜了下來。
寧暮歸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那是沒有他參與的過去,雖苦澀,卻無能無力。
兩人靜靜地相擁在一起,直到太陽漸漸落下,辰星慢慢閃爍。
“寧哥哥,我們明天去S市好不好?”寂靜的夜裏,莫陌突然開口。
“好。”
一個“好”字在漆黑的屋中響起,清晰而有力,它包含着縱容、寵溺和無怨無悔。
今年的冬天陽光格外明媚,接連着幾天都是豔陽高照,給整個S市帶來了溫暖。
清晨,淡淡的薄霧還沒有散去,金黃燦爛的太陽已經覆蓋,給整座城市籠罩上了一層金邊,讓人如在夢幻裏。
街頭,兩對男女從兩個方向的薄霧中走出來,擡頭,剎那間恍如隔世。
路一雪牽着林霄的手緊了緊,面對着對面的“熟人”,她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打個招呼。
林霄被她驀地抓痛,疑惑地看向對面的一對男女,其中的女孩兒很漂亮,如雪一般的發色讓她看起來像個小天使,而她身邊的男人看得出來很優秀,也很在乎那個女孩兒。
見兩人都看着自己,林霄禮貌而疏離地對他們露出一個微笑,然後低頭問道:“一雪,你認識他們?”
路一雪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她的猶豫也僅是片刻,無論她才剛剛到手的幸福是否短暫,她把更多的選擇讓給身邊這個男人。
正要說話,對面的莫陌先一步開口:“我們不認識,只不過能在這裏,在這個時候相遇,未嘗不是一種緣分。”
路一雪驚愕地看向她,莫陌對着她輕輕搖頭,然後看着林霄,突然問道:“你現在幸福嗎?”
明明很突兀而失禮的問話,林霄卻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他低頭看着身邊的女人,然後執起她的手:“我很幸福。”
路一雪登時睜大了雙眼,明媚堅強的眸子裏透出錯愕和驚喜。
“祝你們永遠幸福。”莫陌将頭靠在寧暮歸的胸膛微笑地看着他們。
林霄感謝地對她點點頭,攜着路一雪和兩人擦肩而過。
寧暮歸攬着她的雙肩:“放心吧,他會幸福的。不過,你不打算和他相認?他的記憶或許我有辦法。”
莫陌搖頭,她轉身望着他的眼睛,認真問道:“寧哥哥,你快樂嗎?”
這樣的話讓寧暮歸想起了樓越消失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寧暮歸,我将乖女孩兒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健康快樂地活着。”
他擡頭看向林霄二人漸漸消失在街頭的背影,他或許明白了,他想。
“嗯,我很快樂,也很健康。”只要你在我的身邊。他緊緊抱住她。
莫陌眨了眨有些發紅的眼眶:“寧哥哥,你還記得在A市,我悄悄和阿大出去的那一天嗎?”
“記得。”
“其實那時的阿大就已經不再是阿大了,他是阿越。在摩天輪上,他讓我許願,我許了三個。第一個是要寧哥哥永遠健康快樂;二個是要阿大幸福;第三個……”
見她沉默了,寧暮歸輕聲問道:“第三個是什麽?”
莫陌使勁眨眼,将快要流出來的淚水努力眨了進去,她說:“他那時也是這麽問我的,不過現在第三個願望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他只完成了我前兩個願望。
寧哥哥你說,阿越是不是很壞,他明明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答應過我,只要是我許的願望,無論什麽他都會幫我實現,可是這最後一個願望,他卻……”她将頭埋在寧暮歸的懷裏,口裏卻已經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寧暮歸知道,最後一個願望一定是關于樓越自身的,他抱着她,只能無言給予包容的力量。
這一邊走出很遠的路一雪看着熟悉的路問道:“阿霄,這是我們回去的路,你是不是走錯了,你之前不是說要去什麽地方嗎?”
“沒有走錯,我們就是回去,也沒有什麽要去的地方……”林霄輕輕笑道,英俊帥氣的臉上一片柔和,“或許那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我們已經去過了。”他回想着剛剛見過的女孩兒。
他失去了記憶,感覺有很多重要的人和事被他忘了,而今天一大早有一個聲音催促着他出門,他想或許這是找到一個答案的機會。
可是他不知道該去哪兒,只是和一雪随意走上了街頭,然而剛才見到的兩人,讓他一直浮躁的心沉澱了下來,突然覺得沒有了記憶其實也沒關系的。
他看着身邊這個自自己醒來就一直照顧自己,一直包容自己的女人,他在心中對說道:“那個可能認識的女孩兒,謝謝你,我很幸福。”
“這裏是什麽地方?”寧暮歸被莫陌拉到了一家小餐館。
莫陌笑道:“寧哥哥,你一定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吃飯吧?今天就由陌陌帶你試一下小餐館的味道。”說着拉着他就準備進入人流為患的餐館。
可到底人流太多,兩人又着實沒幹過和人擠的活,只得眼巴巴站在外圍。
寧暮歸點着她冒汗的鼻頭,好笑不已。
莫陌有些不服氣地跺了跺腳,擡眼便看見了人群中穿梭的蘇慧和雷大娘,期間還有一個大約□□歲的小女孩兒也在給客人上着早點。
雖然她們很累,但看得出來她們都很高興。
至于雷凱,他大概是在廚房忙碌吧。
看到了這裏莫陌也放心了,一年前因為阿大的緣故,這一家子被王克幾乎逼近了絕路,雖然阿大告訴她這事已經解決了,那時的她對于沒什麽幹系的人不怎麽關心,也就沒來探望。
而如今,看着他們過得好,她真的替阿大高興。
寧暮歸看着莫陌由氣憤轉到高興,仔細回想了下,這裏大概就是阿大昔日好友雷凱的家,也是她和阿大離開宮殿後遇到的第一家人了。
“老板,快來結賬——”客人粗犷的聲音傳出來。
“來了,來了,一共是十五元……”
莫陌牽起寧暮歸的手,然後和他相視一笑。
翌日,莫陌起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睜眼便看見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寧暮歸。
“寧哥哥,早!”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小懶豬,快起來吃早餐,然後我們回家。”寧暮歸寵溺地捏着她的鼻子。
莫陌不滿地嘟起嘴唇,然後看了看周圍陌生的環境,她問道:“寧哥哥,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寧暮歸一邊給她找衣服,一邊道:“你忘了,我們現在在S市。”
莫陌茫然地眨眼:“我們來S市幹嘛?”
寧暮歸聞言總算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了,他放下手裏的活,認真看着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