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照顧
頻繁地失血讓林瓷書陷入漫長的沉睡,中途斷斷續續醒過幾次,但都很短暫,短到鐘伯延和醫生來不及說話,他就又昏睡過去。
直到術後第二周,林瓷書每天醒來的時間才勉強延長到兩三個小時。
和剛剛做完手術醒來的那次一樣,林瓷書每一次睜開眼看見的又是鐘伯延。
他似乎一直待在病房裏,從來沒有離開過。
林瓷書沒有再趕鐘伯延離開,摘除生**後他的情緒大起大落,傷口多次出血,身體過于虛弱,被醫生強制要求住院觀察。
盡管是強制措施,但即使他徹底醒來也無法離開這件病房。
小腹的傷口總是在疼,稍稍一動就會牽動,罩在身上的病號服被冷汗浸濕,透着散不去的潮氣。
林瓷書每天躺在床上,哪裏也去不了,不能長時間地坐起,更無法下地走路。
他又一次被困住病床上,就像當年被桎梏在那座小小的別墅裏一般。
因為反複出血和營養不良,林瓷書的傷口愈合得很慢,不能泡水,加上無法下床,鐘伯延就用熱水浸過的毛巾給他擦洗身體。
毛巾貼上皮膚前,鐘伯延會先在林瓷書的手試溫,等林瓷書點頭了才把微微發燙的濕毛巾放到他的大腿和胸口上,輕柔地擦去皮膚上的汗水。
每次解開上衣露出小腹時,鐘伯延的手都會停頓一下,不太明顯,但林瓷書能感覺到。
“別看。”林瓷書哽着嗓子,聲音帶着難以察覺的顫音。
鮮紅的傷口與猙獰的舊傷歪斜地連接在一起,将他的小腹劈開,傷口周圍的皮膚微微發皺,依稀能看見淡去的妊娠紋。
鐘伯延想問林瓷書疼不疼,卻只能移開目光,欲蓋彌彰地撒謊:“沒看。”
住院的這段時間裏,鐘伯延給林瓷書的感覺很不一樣。
和在海島時身為家庭醫生的客套關懷不同,現在的鐘伯延時刻在意他的感受,不厭其煩地照顧行動不便又脾氣古怪的Omega,即使被甩臉色都不會生氣。
林瓷書對Alpha的信息素極度敏感,做完生**摘除手術後,對信息素的排斥更是達到了一個極端的程度。
鐘伯延與林瓷書朝夕相處,每天會妥善處理好自己身上的味道,貼上專用的抑制貼紙,再噴上消除信息素氣溫的噴劑。
他足夠小心,卻難免出現纰漏。
一次不算嚴重的信息素外溢,潮氣和青草香在漂浮着消毒水氣味的空氣中漫開,濕淋淋地落在病床上。
坐在正中央的林瓷書被信息素當頭澆下,對鐘伯延自然沒有好臉色,信息素散去之後也不願意搭理他,整日冷着一張臉。
鐘伯延知道林瓷書的脾氣,不會自讨沒趣主動說話,始終停留在一個不會惹他生氣又能夠及時伸手的範圍。
林瓷書單方面和鐘伯延冷戰了很久,直到尤利安來探望他的時候,病房裏仍舊維持着一種詭異的沉默。
鐘伯延在一旁自顧自忙碌着,林瓷書躺在病床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發呆。
他性子冷淡,沒有特別親近的人,尤利安沒放在心上,和鐘伯延打過招呼後就自覺地坐到病床前和林瓷書聊起天,沒有察覺到身後Alpha投來的目光。
說是聊天,林瓷書話少,大部分時候都是尤利安一個人在說話。
他拉着林瓷書的手噓寒問暖一陣,又聊起那群混混的最終判決結果,最後話題回到了林瓷書的寵物身上。
“我來之前去看了你的狗狗,看起來很精神。”尤利安舉着手機給林瓷書看狼犬的視頻,“克裏斯說她很乖。”
從林瓷書住院那天起,小貓和狼犬就被送給克裏斯家寄養,由她的幾個孩子照顧。
小貓親眼看着主人受傷出血,見不到他之後鬧了絕食,後來被克裏斯帶去醫院治療了幾天才慢慢恢複食欲開始吃東西。
她每天蔫巴巴地趴在窗臺看着別墅的方向,叼着小球的嘴不停嘟囔着。
狼犬還是和原來一樣,每天按時吃飯散步,只不過散步的時候總會往醫院的方向走,在大門前徘徊一陣再回家。
克裏斯每天晚上都有發來消息,附上一些小貓和狼犬的照片,但林瓷書睡得早,通常是鐘伯延替他回複,等第二天林瓷書醒了再拿給他看。
屏幕裏狼犬溫順地搖着尾巴,林瓷書看着時常會想起她靠在自己腿邊撒嬌的樣子。
尤利安把視頻傳到林瓷書的手機上,“那天幸虧有她,不然真不知道你會出什麽事。”
他說完又瞥了一眼靠在窗前發呆的鐘伯延,小聲問:“他一直待在這嗎?”
“嗯。”林瓷書敷衍地點點頭。
“那就好。”尤利安笑了笑,“我本來還擔心你住院沒人照顧,一個人會不方便。”
雖然林瓷書不愛聽,但尤利安說的沒錯。
從海島到汪家,再一個人流離至美國,林瓷書不斷在寄人籬下的境地輾轉,最終才得到一片屬于自己的歸處。
住院的這些日子是他這麽多年裏唯一可以安心休養的時候,不用為失去的孩子痛苦,不用一邊艱難地照顧自己一邊為離婚勞神費心。
盡管陪在身邊的人是鐘伯延,盡管只有他。
住院第三周,林瓷書的傷口拆了線,身體又恢複了一些,逐漸能下床活動,也慢慢吃得下醫院送來的營養餐。
醫院的營養餐偏向美式口味,味道不差,但林瓷書吃不慣,只吃了幾口就不肯再碰了。
為了應付護士查房,鐘伯延每次都會替他吃完。
那天醫院又送來營養餐,林瓷書前一晚沒睡好,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說:“不想吃。”
鐘伯延把沒開封的營養餐端走,沒走兩步林瓷書又喊他:“鐘伯延。”
“怎麽了?”鐘伯延回頭問道,“還是不舒服嗎?”
自從傷口開始愈合,林瓷書睡不好的次數越來越多,養了許久精神狀态始終不見起色。
鐘伯延以為是手術的後遺症,但林瓷書搖了搖頭,“你那天怎麽進來的?”
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鐘伯延愣了一下,老實回答:“翻窗。”
“已經鎖上了,鑰匙放在鄰居那裏。”
林瓷書盯着鐘伯延看了很久,昨天還固定在右側手臂上的石膏已經不見了。
他沒再追問那天的事情,只說:“你的手好了。”
“嗯,沒事了。”鐘伯延擡起手活動了一下,還是和受傷前一樣靈活自如,沒有任何不便。
林瓷書垂下眼,不再去看鐘伯延的手。
斷裂的骨骼可以重新接上,破裂的傷口會自己愈合,鐘伯延的手已經恢複如初,但他已經沒有辦法回到原來的樣子。
“你會做飯嗎?”林瓷書問。
在海島的時候,他吃膩了沒有味道的營養餐,又不得不逼自己咽下去,鐘伯延偶爾會讓人做一些不太甜的糖水和雞蛋羹。
那時林瓷書沒有拒絕的機會,鐘伯延也不會幫他處理任何不喜歡的東西,只能靠這樣的方式維持。
而現在的鐘伯延會問林瓷書“想吃什麽”。
“我去給你做。”他站了起來,沒說“會”與“不會”,好像不管林瓷書提什麽要求,他都能滿足。
林瓷書沒有特別愛吃的食物,想了一會才說:“冰箱裏有什麽就做什麽。”
“好,需要再帶什麽嗎?”鐘伯延走到病床前,調慢了點滴的流速。
“不用了。”林瓷書仰頭看着走到面前的鐘伯延,“快一點回來。”
鐘伯延在克裏斯家拿到鑰匙,徑直去了林瓷書的別墅。
許久未住人的別墅還維持着林瓷書出事那天的樣子,窗檐和客廳的走道上留着幾個灰色的腳印,沙發和茶幾歪斜地擺在客廳的角落。
沙發上的枕頭和毯子落在地上,邊角泛着紅褐色的痕跡,一大灘幹涸的血跡凝固在地毯上,周圍散落着幾個不太明顯的爪印。
鐘伯延暫時忽略客廳的慘狀,把冰箱裏開始變質的食材丢進垃圾桶,僅剩的食材寥寥無幾,只夠做一道清炒小白菜和蛋花肉羹。
他把做好的飯菜裝進保溫盒,趕在點滴落完前趕回了醫院。
林瓷書吃飯的速度不快,沒說好不好吃,但放下勺子的時候保溫盒裏的食物肉眼可見的少了許多。
鐘伯延暗暗松了一口氣,将別墅的鑰匙放在小桌上,“我把鑰匙拿回來了。”
林瓷書閉着眼靠在枕頭上,“我困了。”
他沒管鐘伯延和鑰匙,前一晚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閉上眼不一會就沉沉地睡去。
鐘伯延端走架在床上的小桌,将鑰匙重新塞回口袋,用不會驚醒林瓷書的力度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