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半糖冰美式
這是若若這周第六次看到這位婦人了。
除了昨天易朗不知道什麽緣故被家裏關了禁閉,心情不爽跟明叔交代歇業一天外,她幾乎天天來。
她很漂亮,輪廓來看年輕時該是比風華絕代的明星還要驚豔,眉目溫柔,也沒有動用現代醫療技術去壓制自身的年齡感,不再青蔥的容顏反倒平添了從容的雅氣,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若若之所以會在形形色色的賓客中注意到她,一是因為她的年紀與這間酒吧的風格着實有些不搭,二是因為她從不與人搭讪,前幾次來都只是要上一杯清酒坐上十多分鐘,喝完喝不完都随意,過了時間便走,神秘優雅的氣質配上那張美麗的容顏,莫名有種《重慶森林》裏林青霞的感覺。
而今晚她卻一直待到了酒吧快要歇業。
若若回憶了下,唯一的變量是易朗。
前幾天易朗一直在內閣與人談事情,幾乎沒在前廳出現,而今晚他在舞池與各色美女露腰貼面厮混了許久,醉了酒之後又癱在半開放的卡座裏耍起了酒瘋。
從始至終,那婦人的眼神都沒離開過易朗的身影。
目光如水,含怯帶傷,看得人于心不忍,忍不住想要去過問她的憂傷。
若若覺得她對易朗的态度有些奇怪——
天天守着終于見到了人,卻又滿眼心疼地定在遠處不敢靠近,帶着濃重的虧欠似的。
那目光中飽含的情緒無從掩藏,易朗絕不可能沒有察覺,可他始終無知無覺地喝着酒,沒有一絲想要理會的意思。
若若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易朗——易朗醉得像條狗,雖然若若覺得這樣評價自己的老板很不禮貌,但架不住易朗真的很狗,醉嘛浪張地癱在座位上沖過路的美女迷離地問,“有沒有看見易軒,他是我弟弟,他好像跟人跑了,你有沒有看見他?”
他長得招人,醉酒之後又平添了幾分匪氣,女子雖然聽不懂他在胡扯什麽鬼東西,卻也沒有敷衍他,“我知道易軒,但我沒看到他啊朗哥。”
易朗焦急地咂了咂嘴,摸索着掏出了手機,點開了“掃一掃”。
女子忙拿了自己手機出來,易朗卻并沒有要加她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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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碼。”他煩躁地推了下美女的手機,“收款碼。”
“啊?”
易朗自作主張地點了人家的收款碼,給人掃過去兩萬塊錢。
美女茫然地望着他,“朗哥……”
“我有點轉向了,走半天沒找着門在哪,你幫我去隔壁那條街,第三棟黃色矮樓四樓,”他拿出個袋子給美女,“把這個給易軒。”
若若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反手擋了大半張臉,想看易朗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女生接過來看了眼袋子裏的物件,臉紅了又白。
“辛苦你了師傅。”易朗說完還賊有靈氣地拍了下美女的肩,一副哥倆好的語氣。
美女忍了忍,把手裏的袋子甩在易朗身上啐了句“神經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吧。
袋子裏的各種有色小工具七零八落地掉出來滾了易朗一身。
婦人見狀身子不自覺地欠了欠,像是想要幫他收拾,卻終是沒動。
沒什麽客人了,若若搖頭嗤笑了下,收了酒具交代醒寶按原位置擺放,去走廊盡頭的房間拿了易朗的大衣。
出來的時候婦人已經走了,易朗在沙發上睡着,昏暗的燈光附着在身上,遠看着感覺好頹廢。
若若壓下與自己無關的猜想俯身把大衣蓋在易朗身上,打算回吧臺守着。
易朗睡得淺,衣服重量壓下來便張開了眼睛,有些詫異地看着若若,好像不認識他是誰一樣。
若若暗自好笑,想着他該不會也要叫自己一聲師傅,托自己去給他那個跟人私奔的弟弟送性*愛*工具套裝。
但沒有,易朗認出了他,捏了下眉心啞聲問,“打烊了?”
若若往角落微微走了個眼神,那裏擁着一對啃得忘情的癡纏男女,“等最後那兩位客人走了就可以打烊了。”
酒吧已經空了,卻又不能趕客,那對看年齡差和饑渴程度就知道不是尋常愛侶,剛進入狀态,火熱程度已經無法壓制,只怕要在這裏開戰。
易老板莫名地體會到了打工人的辛苦,惡狠狠地瞪了眼那個油膩膩的中年男子,“祝他陽*痿*早*洩。”
若若驀地被他逗笑了,沒說什麽,只是笑。
易朗看恍了神,問若若,“笑毛。”
“您又不用在這守着,咒人家做什麽。”若若好笑地問他。
“我咒他你不聽得挺開心的嗎。”易朗說。
“進門都是客,您賺錢,我總不好當着您的面說人家的壞話吧。”若若無奈地撇了撇嘴,“非要我說心裏話的話那我祝他三秒濃縮、棍入精出。”
這次易朗也笑了,偏過臉問若若,“你一直這麽損的麽?”
“小怨零。”若若很實誠地自我評價道,“嘴損怨氣重,您可能欣賞不來,猛1超愛我這款的。”
易朗好笑地點了點頭,“是吧。”
他想起身,撐了下沒起來,擡起一條手臂問若若,“能扶我下嗎。”
老板發話誰敢不扶,若若扶他起來,人看着長長一條不顯重量,醉了酒身高壓制下來沉得要命,若若強咬着牙問他,“給您叫車?”
“想不想早下班?”易朗近乎壓在他耳邊問。
若若沉默了。
這話叫他怎麽說。
易朗從他的沉默中明白了答案,對若若說,“扶我去那邊。”
若若硬着頭皮扶着他去了那對纏在一起的情人的卡座。
那二位一時沒發現他倆,他倆便一臉嚴肅地立在一邊觀摩。
安靜了會兒,女子推了推男人的肩。
“停、停下,有人。”她說。
男子回頭對上易朗的眼神,滿眼的怒火,“懂不懂事!看你媽啊看!”
易朗盯着他臉上的口紅印看了會,問若若,“昨天來那富婆姐姐給的照片上的人是他麽?”
若若佯裝沒看清楚的樣子,往男子身邊靠了靠,打量他的臉。
“抱歉啊,不是故意打擾您,”易朗禮貌地對男子說,“昨兒有個闊太來投了單生意,給了張她男人的照片,花錢雇我拍兩張豔照做離婚時財産分割的把柄,我遠瞧着還以為是您,想着這也太巧了,沒忍住好奇就過來問問……”
“你在放什麽狗屁!”男人臉色變了變,抓起座位上的女子怒氣沖沖地離開了酒吧。
“我見過這貨,倒插門靠丈人家資源爬上來的暴發戶,他可能眼拙沒認出我。”易朗跟若若解釋說。
“他往後都不會再來消費了……”若若苦不理解地看了眼易朗。
“老子的地盤不慣這種人。”易朗毫不在意,“不來是福,這些年捉奸鬧事把店裏搞得雞飛狗跳的還少麽?早滾早幹淨。”
若若看了看他,心說“您對外人道德标杆倒是挺高哈?”想了想覺得不合适,把話咽了回去。
“要給您叫車麽?”他問易朗。
易朗擡了擡手,“不了,我在客房歇了。你回吧,很晚了。”
“嗯。”
若若把易朗送去客房,走了兩步,易朗叫了他一聲。
他回頭,易朗在解領帶,煩躁地扯開浪蕩地丢在一床上,嘴上随口交代,“人少,路上注意安全。”
若若每天都是這個點以後才下班,只有更晚不會更早,早就習慣了,不明白易朗為什麽突然要多餘這樣交代一下。
他沉默了下,低聲說,“……好。”
蘇景看清了來人,抓了下易軒的手,握了握他的掌心。
“躲不掉的。”他輕聲說,“我說兩句話就好,不用擔心。”
易軒還是盯着顧傾的母親,沒有動,但也沒再阻攔蘇景。
蘇景再次捏了捏他的掌心,然後松開,徑自走過去喊了聲,“阿姨。”
“這麽冷的天,怎麽等在這裏?”他問。
顧傾媽媽失神地站着,蘇景出聲了她才看見人,茫然地看了眼,空洞的眼睛裏終于有了實物。
她撲上來一把抓住了蘇景。
“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了!阿姨不對,阿姨給你道歉!你們将來有本事了想去哪裏補個證件阿姨也支持!”
她混亂地拉着蘇景滿眼祈求地問,“你是個好孩子對不對?你肯定不忍心看小傾這麽遭罪。回到小傾身邊吧,阿姨求你了。”
“你下午也看到了,他現在都沒人樣了,阿姨給你道歉!真心道歉,拜托你回到他身邊……”
易軒離得不算遠,要過來阻攔只是幾步路的事。
但他沒動,也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婦人牽着蘇景的手,安靜地立着,周身散發着寒氣。
蘇景等她說完,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也沒有打斷她的話。
“抱歉阿姨,”等顧傾媽媽把所求說完整了,他才輕聲開口,“我們已經分手了,他現在的要求我滿足不了,只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刺激。我和顧傾當初沒有因為您反對而分手,現在自然也不會因為您不反對了就複合,您不需要再給我道歉,因為您從來沒有影響到我們什麽。”
他要走,顧傾媽媽忙亂地扯住他,合着淚意苦苦地哀求道,“可是小傾他……”
“您其實該跟小傾道歉才是,”蘇景說,“別總那麽溺愛他,也教他承擔一些事情吧。他底子那麽好,卻因為您過分的溺愛和嬌慣導致一點點怨氣都受不了,您總把矛頭對外,告訴他所有不順都是別人的不是,天長日久地給他灌毒。他現在被養成了把一切問題都歸咎于別人的思維模式,總要找極端的方式發洩委屈,這麽多年兜兜轉轉遭了多少罪他自己心裏清楚。”
顧傾媽媽脫了力,沒有再拉他。
蘇景也沒再多少什麽,轉身回到易軒身邊,小聲問易軒,“還要送我上樓嗎?”
易軒沒有回答他。
蘇景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送送我吧,我跟你解釋,好不好?”
易軒在樓道口站住,依着牆壁站着。
“還在跟他聯系?”他沒什麽怒火,只是疲倦地問。
“不是的,”蘇景搖頭,語序有點慌亂,“是今天下午沈小棠……沈小棠是老楊的外甥,顧傾之前……就是跟他。他辭職後沈小棠也跟着離開了公司……”
“說跟你相關的。”易軒說。
他言簡意赅地說話的的時候給人感覺很冷,聽着就不自覺地被他的威嚴震懾,遵照他的指令來做事。
蘇景放棄了繼續解釋沈小棠的身份,“沈小棠來公司找了我,說顧傾酗酒成性喝成了胃出血住了院,求我……去看看他。”
易軒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所以你推遲了約好的晚飯,到十點多才匆匆忙忙趕來酒吧。”
“我跟他說清楚了!”蘇景慌亂地抓了他的手臂,“說我不可能再跟他複合,讓他不要再糟踐自己,僅此而已……”
易軒低頭涼涼地笑了下。
“他是因為你之前說得不夠清楚才出軌的嗎?”
蘇景愣住了。
“還是說——你覺得是自己分手的時候說得不夠清楚才導致他這樣鬧情緒道德綁架你?”
“都不是。”易軒搖了搖頭,“你只是心疼了擔心了,找個理由去确認一眼他究竟有沒有事而已。”
蘇景找不到反駁的話,苦澀地沉默。
易軒攏了下蘇景的頭,有點無力地說,“如果他在你生命中的比重已經高到了任何時候出任何狀況都可以綁架你放棄我的程度的話,我怎麽努力好像都沒有必要了。”
“不是這樣的易軒,我只是想看一眼他的狀況罷了,今後也不會再上這樣的當……”
“你只是不會再上酗酒胃出血的當了,他還可以出車禍、得癌症、鬧跳樓……每一個新狀況,都會讓你産生新的動搖,去看一眼,再去看一眼,直到他得逞為止。”
“你不要這樣上高度好不好?真的只是作為過去認識的人去看了下,”蘇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急切地解釋并保證,“以後不會了,我都說不會了。你……”
“你有跟人見面的自由,就算我們戀愛了也一樣。”易軒打斷他的話,“我生氣是因為,”他苦澀地低頭,“你如果真的只是當他是個過去認識的熟人,去見他的時候根本就不會瞞我。”
“你下午扯謊的時候,就已經把他擺在了跟我競争的位置上,”易軒說,“別的追求者随意,顧傾不行,他不配做我的對手。”
“你先理清楚自己的心把蘇景,如果你還願意把競争機會留給他的話,那我放棄參賽了。”